日子就這樣簡簡單單地流逝,江天舒與無瑕依然在斗法,但是很遺憾,這種斗法,江天舒從來沒有贏過,幸運的是他也不曾吃大虧。
所謂的大虧就是不曾被淋過涼水或者更臭的東西,不曾摔成受傷骨折或者更悲摧的事故,至于差點被針扎一下,差點被 面棍絆一下,這類事故卻是層出不窮。
在無瑕的高壓政策之下,江天舒也只能利用一切時間學習學習再學習。
另外,這幾個月江天凌依然不停地鬧麼蛾子,但是無瑕聰明無比,江天舒雖然不靠譜卻總在關鍵時候護著她,更重要的是,石新月怎麼看無瑕怎麼喜歡,因此沒出什麼大事。
最近也許是因為大考將近,江天舒終于有幾分自覺的樣子了。
這天石新月正在給兩人上課,卻听見外面傳來腳步聲,竟然是四皇子江天嘯來了。江天嘯只比三皇子江天暢小幾個月,個頭卻比江天暢要高出整整一尺。他頭上戴著一頂紫金冠,穿著一件深青色的衣服,腳上蹬著一雙青緞皮底靴,五官如雕刻般立體,劍眉星目,讓無瑕這等視美男如糞土的人也有一瞬間移不開眼楮,與江天暢竟然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江天嘯是來蹭課的,因為他到底是皇帝的兒子,石新月雖然看起來頗不將權貴放在眼里,但是到底覺得這些權貴來求學很有面子的事。
傍晚放學時無瑕才將筆墨紙硯收拾好,就看見江天嘯晃晃悠悠過來了。
他笑著對江天舒說道︰「三哥,好不容易下學了,可算是孫猴兒月兌了緊插咒。听聞天香樓來了一個絕好的妓子,能在掌心跳舞,要不我們今天晚上一起去看看?大考在即,我們正需要放松放松。到時候說不定能寫出幾句好詩好詞來,傳揚出去,青山書院的書科,也能加幾分。」
江天舒看了無瑕一眼,後者回給了他一個「你知道」的眼神。江天舒渾身一哆嗦,忙不迭說道︰「謝了謝了,不必不必,我今天晚上還要讀書呢。」
江天嘯笑道︰「當初听聞三哥已經改邪歸正,再也不斗雞走狗,再也不前往各處尋花問柳,原先我不信,現在看來竟然是真的了。」又意有所指的說︰「不知是真正改邪歸正呢,還是畏婢如虎?」
江天舒嚇得又是一咳嗽,偷偷地看了無瑕一眼,後者卻是眼觀鼻鼻觀心,認認真真地收拾東西,將一堆紙片疊得整整齊齊。
江天舒終于放松了神態,嘿嘿笑道︰「四殿下說笑了,我怎麼可能害怕一個侍女?只是男子漢大丈,說不去就不去,我當然不能食言……無瑕說,自食其言,會長胖的。」
江天舒一番作態江天嘯自然看在眼里,失笑道︰「好了好了,三哥果然不怕侍女。」
無瑕這才將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抬起頭來,對江天嘯斂衽說道︰「四殿下,今天您這番話說得很是失禮,大考在即,不勸兄弟用功讀書卻弓誘兄弟出門,斗雞走狗,「天酒地傳揚出去,影響殿下的聲譽,這是第一。」
江天嘯不在意地揮手,「沒這麼嚴重的。」
卻不想無瑕根本沒理睬他,自顧自的說下去,「兄弟拒絕之後不是溫言鼓勵,而是出言譏諷,甚至拿人家的婢女取笑,說起來可算是輕薄無行,如何對得起您的身分?這是第二。」
江天舒哈哈大笑,「無瑕,還有第三嗎?」
無瑕點頭,「本來是沒有了,但是世子您這麼一問,即便沒有,奴婢也要想出來。奴婢還曾听說,四殿下離開皇宮獨自開府的時候,皇上也曾溫言鼓勵,要四殿下勤學上進,為四殿下安排了很多老師,但是不想今天四殿下一下學就說出‘孫猴兒月兌了緊箍咒」之類的話語,難不成四殿下以為石先生的課是緊箍咒?還是認為四皇子府那群先生是緊箍咒,所以趁著來雍王府求學的時間,要抓緊時間去斗雞走狗?」
江天嘯臉色一白,片刻之後才說道︰「我只是順口這麼一說,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她這話是故意要給他制造與老師之間的矛盾,他的老師都是翰林學士、朝廷重臣,她在這里說說也罷,萬一傳揚出去,讓那幾位老古董听見,可真正了不得了。
無瑕又非常懇切地說道︰「四殿下,您以為這只是隨口一說,但是您知道,處在您的位置上,不知有多少雙眼楮關注著您,您在這里說說,奴婢不是多話的人,我們世子也是與人為善的性子,但是您沒有養成謹言慎行的習慣,萬一在別人面前也這麼隨便說話,出了錯怎麼辦?所以奴婢不顧身分地位、學識淺陋,也要向四殿下進言,請四殿下今後一定要謹言慎行,至于花街柳巷,不去也罷。」
無瑕長篇大論不換氣,江天嘯听了猛翻白眼,幾乎暈厥。他知道水無瑕的言外之意——
你再勾引江天舒出去胡天胡地,小心我將你這些話傳出去!
他忍不住哀嘆一聲。說實話,今天晚上他也沒有什麼去逛妓館的興趣,只不過看見了這個漂亮的小婢女心中癢癢的,想要找個理由與江天舒說說話罷了,卻不想被這個小婢女勸諫了,而且字里行間全是威脅!
但是人家句句在理,江天嘯又不敢學著江天舒那樣耍無賴,如何能扯破臉與無瑕對罵?當下只能義謹︰「我知道錯了,多謝無瑕姑娘指點。」轉頭又對江天舒說︰「三哥,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三哥不要拒絕。」
江天舒見江天嘯服軟,覺得大有面子,便笑著道︰「四殿下只管說。」
江天嘯很懇切地說︰「古人雲,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兄弟這些年來一直少有進步,今天才知道原來是身邊少了一面鏡子的緣故,三哥身邊這位正直敢諫的無瑕姑娘正可以做我的良師益友,不知三哥能否割愛,將無瑕姑娘的契約轉給我?」
江天舒笑開的嘴就像猛然被人塞進了一顆湯圓,而且是將整個喉嚨噎住的那一種。
紈褲世子對付這種事不在行,無瑕只好自己開口,「四殿下明鑒,非是無瑕不肯到四殿邊,實是因為無瑕來到世子身邊是奉了師父的命令,還有雍王府老太妃的要求。如果無瑕貪圖四殿邊的富貴,那麼就是不顧師道也違背了諾言,更令老太妃傷心。而不顧師道、違背諾言的人,如何有資格做四殿下的鏡子?如果四殿下真的有意,還請四殿下等待三年,等無瑕三年期滿再談論此事。」
江天舒忙點頭,「無瑕說得對極了,我也是這個意思。」
江天嘯看著江天舒,又看看水無瑕,神色之間若有所思,然後微微笑道︰「如果我請皇上賜婚,求無瑕為側妃,你是否願意到我身邊做這面鏡子?」
這話一出,江天舒與無瑕瞬間石化了。
江天嘯很滿意地看著兩人目瞪口呆的模樣,微笑著繼續說︰「我母妃僖妃,素來得父皇寵愛,只要母妃開口,父皇斷斷沒有不準的道理。你雖然出身孤苦,來歷不明,但是十余年來一直在京師生活,想來也能讓禮部閉嘴。在這里,你雖然得到三哥的看重,但終究是婢女身分;如果到了我府邸,我尚未娶妃,你這最早進門的側妃就是女主人,整個府邸,三、四百人全都供你調配,正給了你大展所長的機會,你看如何?」
無瑕終于反應過來了,她看著江天嘯,他的眼神是如此的懇切,于是忍不住微笑起來,「四殿下如此看重,當然是無瑕的幸運,但是無瑕無父無母,凡事都由師父做主,只要四殿下能要到聖旨,而我師父也願意接旨的話,一切好說。」
江天嘯哈哈大笑的道︰「一言為定!」
卻听見江天舒叫道︰「不行!」
無瑕回頭看著江天舒,「世子,這事怎麼不行?」
江天舒撓撓頭,「這事當然不行!四殿下的封地在天水,那里靠近沙漠,干旱缺水!到時候你跟著他去了封地,沒幾天你就會被曬成肉干!」
無瑕抿嘴笑道︰「那地方是干旱缺水,但是天水城本身就是依靠著大河建立的,定然不會缺水是不是?奴婢听說天水城附近有一座高山,出產各色寶石,其中一種祖母綠,是天下難尋的奇珍……四殿下,到時候您只要給奴婢一座山做私房,奴婢就心滿意足了。」
江天嘯點頭說道︰「沒問題。」
江天舒又叫道︰「有問題!」
無瑕問︰「什麼問題?」
江天舒說道︰「草原地方吃的都是牛羊,一年到頭難見蔬菜,你吃得全身都是腥臊氣味,走出來多少煞風景!」
無瑕笑道︰「原來是這樣。其實事情也好解決,奴婢听說天水城附近的草原上出產一種草,只要拿這種草泡水洗澡就能祛除氣味。到時候奴婢每天洗兩次澡就好了,那種草不多的話也有辦法解決,四殿下弄一塊地專門種這種草,只要四殿下有錢,什麼問題不能解決?」江天舒繼續叫道︰「還是不成!你去了那麼遠的地方,你師父怎麼辦?」
無瑕嘆息,「世子啊,這不關您的事,您考慮這麼多做什麼?奴婢的師父可以跟著奴婢去天水城玩幾年啊,如果不願意去天水,那就留在京師,奴婢每個月會給師父寄很多錢,師父肯定不會缺錢。至于孝順,全京師上下多少侍女都是奴婢師父的徒弟,她們會幫奴婢孝順師父她老人家的。」
江天舒想了想,終于說道︰「要不,你給我做正妃,不要做四殿下的側妃成不成?你做我的正妃,以後整個雍王府都由你做主,不給人家做側妃好不好?正妃更自由!」
無瑕歪著腦袋看了一會江天舒才說道︰「正妃的確比側妃好那麼一點點……四殿下,您能讓我做正妃嗎?」
江天嘯本來微笑听著這主僕倆對話,卻不想江天舒竟然說出了這麼一個匪夷所思的提議,更可惡的是,水無瑕還做出心動的模樣——這可惡的女人!
看到江天嘯變臉,無瑕嘆了一口氣,「四殿下,您是不可能讓我做正妃的,這事咱們就算了吧,奴婢是樹林里的麻雀配不上鳳凰,是泥地里的草根攀不上大樹,奴婢這輩子頂多是在豪門做做侍女,其他的身分就算了吧,不敢奢望也不會謀求。奴婢知道四殿下剛才這麼一說也就是開開玩笑試試無瑕的心性而已,讓您見笑,也請您不要再開這個玩笑了。」
江天嘯臉上僵硬的線條慢慢柔和下來,哈哈笑道︰「好一個水無瑕,好一個聰明有見地的女子!三哥,我好生嫉妒你啊!不過呢,無瑕,我說了,如果有一天你無路可去的時候,不妨前來找我!不管如何,我定然會給你留著一個側妃的位置。」
說完哈哈笑著,竟然就離開了。
江天舒這才回過頭盯著無瑕,惡狠狠的道︰「你與我的合約沒到期前別想走人!」
無瑕抿著嘴笑,「世子,您以為,四殿下能請得到封側妃的聖旨?」
江天舒怒道︰「萬一成功了呢?」
無瑕開始扳著手指頭算帳,「你看,我原先是你的侍女,而且是一等侍女,到時候做了四皇子的側妃,人家會怎麼說?皇家丟不起這個人啊。再說了,我是孤兒,身分不明,皇家血統如此重要,怎麼可能讓我混進去?還有最最重要的一條,那就是我會武功啊,太子的位置還沒有定下,最是容易起爭端的時候,皇家女子最好連只蒼蠅都打不死,一個懂武功的女子,誰知道會鬧出怎樣的亂子來?所以世子您就放一萬個心吧。」
江天舒臉色稍稍好了一些,又說道︰「可是你還與人家胡說八道!」
「有一個詞叫虛與委蛇,不知世子听說過沒有?四殿下想要用一個側妃的位置來引誘我,我就不能與他說兩句笑話?再說了,多一條朋友多一條路,這位四殿下看起來雖然不怎麼靠譜,但是好歹是一個皇子,身分擺在那兒呢,將來不定什麼時候也能派上用場。」
江天舒又怒了,「他用側妃的位置勾引你,你就反過來用美人計?」
無瑕哼了兩聲,「算什麼美人計?我又沒有特意勾引他,只不過是就著他的話裝一回花痴而已。」
江天舒眼楮冒火,「反正我說了,不管是誰你都不許用美人計,不許裝什麼大花痴!」
無瑕哼道︰「不許用美人計?不許裝大花痴?你又是什麼人,能跟我提這樣的要求?」
江天舒一時語窒,片刻才道︰「你是我的侍女,你裝得這麼花痴,丟光了我的面子。」
無瑕微笑,「面子?世子做了這麼久的紈褲,有多少面子都丟光了,今天卻來說什麼面子不面子,真的好生奇怪。」
江天舒再度說不出話來。
無瑕笑了一陣,才安慰的說道︰「算了算了,只要你安心讀書,努力考進青山書院,我就是多給你做一陣丫鬟又算什麼事呢?」
江天舒仍是不說話,逕自往前走了。
只是江天舒可以沒心沒肺的胡鬧,作為無敵侍女,無瑕卻不能跟著他胡鬧,她得幫主子動腦筋。
江天嘯與江天暢不同,就算他也有行為荒唐的傳言,但他絕對不是真正的紈褲,這個可以從石新月對他的態度上看出來,中午的時候,石新月差點就用江天嘯的文章來佐酒了——這說明江天嘯在史論與策論方面是極有見地的。
在史論與策論上很有見地的人,又是在皇宮這種充滿陰謀的地方里長大的,肚子里肯定有比較多的彎彎道道。這樣一個人來邀請江天舒上妓院花天酒地會沒有目的?更重要的是,
這位四殿下只邀請了江天舒,卻沒有邀請江天凌……這是什麼意思?之後還有非常荒唐的求婚……
江天舒身上沒有任何值得人下功夫接近的本錢,他父親江玨曾經在軍中有很高的威望,但是人走茶涼,這麼多年了,軍中還有幾個人記得當初的雍王?
現任雍王江琥手中有兵權,在雍地附近擁有三十萬鐵騎為朝廷鎮守邊關,如果要拉攏掌握軍權的人,江天凌會是一個比江天舒好一千倍的對象。
江天舒沒有錢,作為雍王世子,他能花用的錢財卻極少,他兄弟隨隨便便就能拿出兩萬兩銀子來打賭,他卻只能拿出幾百兩,何況還沒當上雍王的他現在根本是個空頭世子。
江天舒也沒有才能,這是全京師的人都知道的事實。
如果說江天舒身邊還有什麼東西能吸引這位四皇子注意的話,無瑕想,可能就是自己了,誰叫自從有了她之後江天舒的改變是這般大呢,但是自己的能耐真有這樣大的魅力嗎?她一向自戀,但對這件事也抱持懷疑的態度,不過是一個厲害的侍女而已,用得著這麼費盡心機?
既然這個思路走不通,那就換一個思路。
江天嘯刻意接近江天舒,是為了害江天舒,將江天舒帶去花天酒地,壞了江天舒的名聲,讓江天舒考不上青山書院?江天舒本來就是一個紈褲,名聲早就壞了,用得著這樣嗎?將江天舒帶出去,然後找刺客來暗殺江天舒,給江天凌讓路?笑話,要刺殺江天舒也是江天凌自己來,或者讓江琥自己來,江天嘯想討好他們父子也不會用這麼拙劣的手段。
將江天舒帶出去,然後……真正的目標是自己?將她弄出雍王府再對她下手?這個猜測雖然有那麼一點可能,但是自己與這位四皇子無冤無仇,人家吃飽了撐著?
可以確定的是,這事絕對不是江天嘯心血來潮,他這麼做肯定有目的。
皇上有四個兒子,早幾年就立下大兒子做太子,皇家規矩,立嫡或立長,大皇子佔長又極為賢能,加上生母很是受寵,于是在皇後去世後便立大皇子為太子。
但是四年前太子殿下在郊外狩獵的時候,馬兒受驚掉落陷阱,太子殿下非常不幸跟著落入這個十來尺深的陷阱,摔斷了他的脖頸,就此成了一個只能說話的殘疾人。
他如果死了倒也好,偏生他非常認真、非常努力、非常艱難地活了下來。
皇上雖然沒有廢去大皇子的太子之位,但是全京師的人都知道,皇上改立太子是理所應當的事情,而皇上的態度也相當曖昧,幾個兒子年紀都到了,但是一個也沒有去封地,全都在京師里待著。
二皇子佔了一個長,三皇子佔了一個嫡,雖然皇後死了,太子的生母很受寵,但是皇帝一直沒有另立皇後,這也是一種暗示,至于四皇子……好像沒什麼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