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 第九章

辦公室的門一闔上,滕瓔立刻用力的猛捶了下桌面,致使辦公室內發出跟他此時怒氣一樣巨大又深沉的咚的一聲。

她哭了嗎?

從她最後一句對不起的沙啞聲音,他听得出來,她一定哭了。可是即使如此,那又如何?比起她對他所造成的傷害,他只讓她掉幾滴眼淚已算是客氣了。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難道說,他對她還不夠好嗎?要不然的話,她為什麼要背著他和別的男生摟摟抱抱,而且還是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可惡!該死!那個男生到底是哪里冒出來的混帳東西,他憑什麼擁抱安萱,而她又為什麼乖乖的任由他擁抱著,難道他們沒有听過「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嗎?真是可惡極了!

好生氣,他真的好生氣,這輩子他從來都沒有這麼生氣過。

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他,在擁有他全心全意的愛之後,為什麼還任由別的男生擁抱她呢?

可惡!他真的是快要氣死了!

可是讓他最氣的卻是在她這樣背叛他之後,他竟然還舍不得說她或罵她一句,而且他才听見她沙啞的聲音,想像她哭泣的模樣,他就按捺不住的想要沖出辦公室將她追回來,向她說抱歉,再將她緊緊擁進懷里,溫柔的撫平她的傷心。

他該死的,真是太沒用了!

不行這樣,一定要沉住氣才行,想一想她和別的男生擁抱的畫面,別去想她哭泣的模樣,他一定要沉住氣,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心軟打敗,絕對不行!

堡作。對了,他還有一堆工作要做,只要專心工作,應該就能忘記她哭泣的臉了吧,只要專心。

他用力的深呼吸幾次之後,低下頭開始專心的畫程式流程圖。

這個反駭客程式,是一家知名國際企業委以他公司的重任,他說什麼也不能砸了自己公司的招牌。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專心突然被門外傳來的喧鬧聲打斷。他才剛抬起頭來,緊閉的門立刻被人用力的推了開來,同時傳來陳秘書驚慌的叫喚聲。

「小姐,你不能進去,小姐、小姐!」

滕瓔眉頭輕蹙的看著一臉強勢的小朱闖進他的辦公室。

「我有話要跟你說,滕瓔。」她毫不浪費時間的開口。

「總裁,這位小姐她……」陳秘書想解釋,卻被他舉起手的動作給攔阻下來。

「沒關系,你出去吧。」

陳秘書忍不住好奇的看了小朱一眼,這才轉身離開總裁辦公室。

「請坐。」滕瓔朝沙發比了下。

小朱立刻對他搖了搖頭,「很抱歉我這樣硬闖進來,但是這件事真的是刻不容緩的,所以很抱歉。」她先向他道歉。

「什麼事這麼急?」滕瓔若有所思的盯著她問。

罷剛見她闖進來,他還以為她是要來幫萱出氣的,怪他怎能這樣對待她的好朋友。可是此刻她臉上浮現出來的認真神情,卻讓他打消這個念頭,取而代之的是好奇,以及一股莫名的不安感。

「我連絡不上安萱。」

「然後呢?」他輕輕的皺起眉頭。難道說,這就是她所謂刻不容緩的事?

「你還不懂嗎?她沒有打電話給我,我打給她又沒人接,她不知道跑去哪里?她失蹤了!」她以壓抑的語氣激動的對他說。

「她並不是一個小孩子,你只因為連絡不上她,就說她失蹤了,這會不會太夸張了?」滕瓔平靜的說。

「如果是平常,我才懶得管她,問題是現在的情況不同。」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她的情緒被你媽媽,以及你那莫名其妙的青梅竹馬搞得亂七八糟,還有就是——」小朱霍然住口,然後以一臉責怪與懷疑的表情瞪著他。

對于大手筆贈與她一間咖啡店,讓她一圓多年來夢想的大恩人,老實說她不應該有任何對他的不滿,可是他可惡得讓她完全不由自主的想對他發火。

他怎麼還能這麼冷靜,他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呀?

她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脾氣。

「就是什麼?」等不到她的下文,滕瓔只好開口問。

「我從你秘書那里听說安萱有來過公司,而且還來了兩次,對不對?」小朱目不轉楮的看著他。

「好像是吧。」滕瓔沉默了下,然後輕描淡寫的聳肩道。

「好像是吧?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她來過你卻不知道嗎?」

「第一次我的確不知道。」

「那好,為什麼你會不知道?難道是櫃台小姐將她攔住不讓她進公司,所以你才不知道嗎?」

「不。」

「好,那是什麼理由?」

「因為我那時候有客——」滕瓔驀然閉上嘴巴,發現自己竟然從沒認真的想過這件事。

安萱為什麼來了又走,而且連一句話也沒有交代,那他當時又在做什麼呢?

他在和妤珍談判,在和她說明,在和她解釋,希望她能夠接受他喜歡的人不是她,他愛的人是萱,想娶的人也只有萱這個事實,他對她永遠只有兄妹之情,再無其他。

他花了將近兩個小時,說得口干舌燥,只差沒把心掏出來給她看,這才讓她終于接受他不愛她,也不可能娶她的事實。

她在臨走前曾經向他要求一個吻,但是因為他早答應過萱不再吻她,所以他拒絕了。可他沒想到的是,在他送她走出辦公室的那一剎那,她會轉身吻住他。

本來他是想將她推開的,但是她帶著絕望與低泣聲的吻讓他完全狠不下心來,只好由著她,然後他圈著傷心欲絕的她下樓,再開車送她回飯店。

老天,現在回想起來,他才猛然驚覺,難不成萱第一次來的時候,恰巧撞見妤珍親吻他的畫面,以至于她連一句話都沒有留就突然離開了?

天啊,他怎麼會從沒想過這一點?!

滕瓔的臉色在一瞬間刷白,驚恐的瞠大雙眼。

「第一次你不知道她來,我無話可說。但是第二次呢?我听你秘書告訴我,她進到這里來,前後不到三分鐘就哭著離開,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說了什麼?難道你告訴她,你不要她肚子里的孩子嗎?」

孩子?滕瓔胸口一涼。

「你說什麼?!」他從座位上跳起來,瞬間來到小朱面前,激動的攫住她的手臂問道。

他激動又震驚的模樣,感覺就像不知道安萱懷了身孕一樣。

「難道你不知道安萱懷了身孕?」小朱忍不住懷疑的問。

滕瓔踉蹌後退,震驚得說不出話。

「既然你不知道她懷孕的事,那麼你們又是為了什麼吵架?安萱為什麼會哭著離開你公司?」她不解的問。

滕瓔茫然的看著她,然後轉身,就像一道旋風的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桌上的車鑰匙,抽屜里的手機,再急如流星的沖出辦公室。

小朱完全追不上他,只能眼睜睜的看他從她視線里消失。

老天保佑,希望他能盡快找到安萱,而安萱也平安無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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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開往台中的火車上,安萱面無表情的看著車窗外飛越而過的景色,心情一片紊亂。

她不知道自己怎會坐在火車上,因為回家對現在的她而言,根本就不是一個好方法,可是除了回台中的家,她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里,她在台北已沒有落腳處了。

離開滕瓔的公司之後,她控制不住的一直在想,他對她的態度為什麼會有如此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可是不管她再怎麼想,答案永遠月兌離不了葉妤珍這個因素。

他是不是已經決定要听他媽媽的話,打算娶葉妤珍了?

他是不是與他媽媽認真交談後,發現其實他真正愛的人是葉妤珍而不是她?

他是不是想要和她分手,可又顧到面子的問題,所以才用這種方法想讓她知難而退?

當她看見他毀了與她的約定,親吻葉妤珍時,她就應該要有所警覺了才對,結果她卻傻得想要忘記那件事,她真是個大傻瓜、大笨蛋,也難怪小朱老愛替她擔心了。

她應該要打電話給小朱的,可是以她現在的情況,若打電話給她,只會徒惹她擔心而已。她最近為了咖啡店的事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她真的不想再增加她的負擔。

現在想起來,回台中好像是她唯一可以走的路,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如果爸媽問起她突然回去的原因,她要怎麼回答?更別提她還想要賴在那里不走。可是這一切比起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孩子,她可憐的孩子,還沒出生就已經注定沒有父親,她是否該重新考慮要不要生下這個孩子?畢竟她也才二十歲,經濟情況又一點也不獨立。

好冷。火車上的冷氣是不是開太強了?

她抬起頭,伸手到頭頂上的冷氣出風口探了探,沒有風。

那麼是她的錯覺嗎?可是如果不是冷氣的問題,為什麼她覺得好冷,整個人從背脊開始冷起來,甚至于開始顫抖?

「小姐,你沒事吧?」鄰座乘客關心的問。

「沒事。」她勉強的微笑,但身體卻抖得更厲害些。

「你的樣子看起來很糟糕,你是不是生病了?」

「不,我真的沒事。」

「可是看你的樣子……」鄰座乘客不放心的皺起眉頭,此時車上的廣播正好響起。

台中站,台中站到了,請要下車的旅客準備下車,下一站停靠是——

「不好意思,我要下車了。」安萱從座位上起身。

「噢。」鄰座乘客聞言立刻將身體往椅背上縮了縮,讓她跨到走道上去。「可是你真的沒事嗎?」

「謝謝你,我真的沒事。」安萱對他點了點頭,然後扶著椅背一步步朝出口走去。

雖然嘴上說著沒事,但是她卻覺得全身發冷,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她的身體是怎麼了?她應該沒感冒才對,至少在坐上火車之前,她一點感冒的癥狀都沒有,可是為什麼她現在不僅覺得渾身發冷,還渾身無力?

好難過,她的身體到底是怎麼了?

無力的雙腳撐不住愈來愈沉重的身體,她在走出火車站沒幾步之後,雙腳一軟,整個人倏然直往下墜去,瞬間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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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萱再度清醒過來時,人已在醫院里,左手臂上打著點滴。

她東張西望了一下,立刻看出這里是某醫院的急診室,只是她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如何被送到這里來的就是了。

「小姐,你醒啦。」一名路過她病床邊的護士突然停下腳步。

「我怎麼會在這里?」

「你昏倒在火車站前,是有位好心的計程車司機將你送到醫院來的。」護士小姐告訴她,「你還記得發生什麼事嗎?現在覺得怎麼樣,有哪里不舒服嗎?」

安萱搖了搖頭,然後看了自己的左手一眼。「請問我是怎麼了?」

「你等一下,我幫你去叫醫生過來。」護士小姐交代著。

點了點頭,然後就見她迅速轉身走開,不一會兒,即帶了名白袍胖醫生一起走向她。

「你醒啦,還有哪里覺得不舒服嗎?」胖醫生問。

安萱搖搖頭,「請問我是怎麼了?」

「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昏倒的?」

「我只記得突然覺得很冷,然後全身無力,但是除此之外,並沒有任何感冒的癥狀。」

「你有糖尿病嗎?」

「沒有。」她不解的搖頭。

「那麼你是不是很久沒吃東西了?」他又問。

「請問現在幾點了?」她眨了眨眼,不答反問。

「晚上十點,你在醫院里昏睡了兩個多小時。」護士小姐回答她。

「喔,那我從早上九點吃了早餐之後,就沒再吃東西。」一頓,安萱恍然大悟的睜大雙眼。「所以我會覺得冷和全身無力,是因為我沒吃東西?」

「你被送到醫院來的時候,血糖和血壓都偏低,不過在打了點滴之後,情況就轉好了。」胖醫生對她點了點頭。

「那我是不是可以出院了?」

「點滴打完之後就可以了。」胖醫生答道︰「不過有一件事不知道你自己曉不曉得?」

「什麼事?」

「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懷孕了?」胖醫生猶豫的看著她問道。她的年紀看起來還很小,也不知道有沒有滿二十歲……

「我知道。」

「你知道?」胖醫生有些訝異,不過隨即恢復平靜。「知道就好,我只是擔心你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可能不小心危害到自己的身體或者是月復中的胎兒而已。」說完,他對她輕點了個頭後離去。

安萱躺在病床上,突然有種一語驚醒夢中人的感覺,她實在不應該再這麼迷迷糊糊了,竟然連自己有沒有吃飯這種事都會忘記。

以前只有她一個人也就算了,現在她的肚子里可還有個小寶寶呀,她不能再這麼隨性——或者該說任性才對,她必須要學習長大才行,否則的話,寶寶出世了,她哪有能力可以照顧孩子呀?

沒錯,她應該要學習著長大,讓自己的行為更加成熟。

所以出院後,她還是先打通電話給小朱,免得讓她擔心。

其次則是回台北,和滕瓔把一切都攤開來說,徹底的將這段三角戀做個了斷。

如果他真的決定選擇葉妤珍而不要她的話,那至少跟他要點分手費之類的吧,反正他有得是錢,而她未來最需要的就是錢。看在他們倆曾經一起度過一段還算快樂的日子份上,他應該不會太小氣吧?

說起來她其實也沒有小朱說的那麼笨嘛,至少她還想得到要跟滕瓔要分手費這件事。

點滴終于滴完了,護士小姐過來替她拔掉針頭,同時將批價單交給她,要她到櫃台繳完費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啊,在台中她的確是有家,只不過她三更半夜的,頂著一張面無血色的臉回去,不把爸媽嚇壞才怪。

所以還是回台北吧,趁還有火車的時候坐車回台北。

雖然說她在台北已經沒有家了,但至少還有小朱這個朋友可以收留她。

想到小朱,她立刻從背包里拿出手機來,卻發現自己竟然一整天都忘了要開機。小朱她一定擔心死了吧?

她迅速的開機,然後撥給小朱,電話在響了一聲就立刻接通。

「安萱,你現在人在哪里?」小朱激動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劈了過來。

安萱忍不住的將手機拿離耳朵。她的聲音好大呀!

「安萱,你有在听嗎?安萱?安萱?」她激動的聲音持續在電話那頭放送。

「我有在听啦,小朱,你別叫這麼大聲好不好?我的耳朵會被你叫聾的。」安萱將手機拿到嘴巴前,對著收音孔說。

「你現在人在哪里?」小朱的聲音終于收斂了一點,但是激動的語氣並沒有改變。

「台中。」

「台中哪里?」她緊接著問。

「小朱,我想跟你說我可能會晚一點回去,你可不可以等我?」安萱猶豫的對她說。

「你先告訴我,你現在在台中的哪里?」小朱堅持的問道。

「我剛剛回了家里一趟。」安萱撒著謊,不希望她太過擔心。

「才怪,我打過電話到你家,你媽說你沒有回去。」

她一怔,倏然無話可說。

「你現在人在哪里?我警告你,不要再騙我了。」

「我現在正打算到火車站坐火車回台北。」安萱沉默了下才說。

「我問的是你現在人在哪里,不是你待會要去哪里。」小朱嚴厲的說︰「你現在到底在哪里?」

看樣子她不說實話,小朱根本就不會放過她。

「我在新生醫院。」安萱嘆息的回答。

「新生醫院?」她的聲音在一瞬間再度高亢起來,「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會在醫院?安萱,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傻事,你到醫院去該不會是去墮胎吧?快點告訴我不是,快一點!」

「不是。」安萱說。

「拜托你別嚇我好不好?」小朱頓時松了口氣的求饒。

「為什麼你會以為我跑去墮胎?」她好奇的問。

「還不是因為——」說著她倏然住口,然後改口問道︰「你為什麼會在醫院,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只是之前忘了吃飯,不小心餓到昏倒,才會被人送到醫院來。」

「忘了吃飯?餓到昏倒?」小朱的聲音又拔高了,「你是笨蛋嗎?吃飯這種事也能忘!你不要忘記你現在的身體可不只是你一個人的,也是寶寶的。」

「我知道,以後我會小心,不會再這麼迷糊了。」

「這句話我已經听你說過八百遍了。」

安萱輕扯了下唇瓣。的確,以前在工作上出錯的時候,她總是會對小朱說這句話,但粗心大意加迷糊的毛病還是一犯再犯,也難怪小朱信不過她。

「小朱,今晚我可不可以再住你家一晚?還有順便麻煩你替我等門?」她問,沒忘記這是打這通電話的重點之一。

「不行。」

小朱的斷然拒絕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為什麼不行?」安萱驚愕的沖口問。

「因為我現在人也在台中。」

「你也在台中?」她有些呆住,自然而然的問︰「你怎麼也到台中來了,你到台中來做什麼?」

「觀光。」小朱沒好氣的回答。

「觀光?那你之前怎麼都沒跟我提過?」她卻信以為真。

「我不跟你說了。」小朱突然說道,然後掛斷電話。

「等一下,小朱!」安萱完全來不及阻止她。

看著螢幕上秀著通話結束字樣的手機,她完全不知所措。現在她該怎麼辦?小朱是她唯一想得到的依靠,除了她,還有誰能夠幫助她?

難不成她真要在這樣時刻,頂著一張虛弱而疲憊的臉回家?

安萱垂下頭來,無所適從的嘆了口氣,

就在此時,一雙黑色的男性皮鞋突然停頓在她前方,她懷疑的慢慢抬起頭來。

瞬間,呆立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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