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幾天了?
這樣……與囚牛在貝蚌大床上,放縱廝混、享樂嬉玩的日子,已經多久?
他,到底是有多喜歡她的身體?
膩著不放,吮個不休,不放她離開他身上。
就連知音送膳進房,一簾相隔,他都還潛在她的柔軟之間,與她肢體交纏,絲毫不肯稍稍暫停。
她怕知音察覺她溜進囚牛房內,又要瞪她瞪好久,只能窩囊咬緊鮫綃被,努力不發出聲響,可他壞透了,在白女敕軟軀內翻天覆地,輕重磨挲、誘嬈起舞,要她再為他奏出美妙嚶嚀。
「擱下。出去。」
正侵略著她的男人,擁有最迷人的聲嗓,不疾,不徐,兩字兩字之間,攜帶隱隱低言。
濃郁的喘息,魅惑、誘人。灼熱,抵在她汗濕的發鬢邊,沒讓簾幕外的第三者,听出簾後正處于玩樂狀態,炙熱狂歡。
「是。」知音手腳伶俐,托盤間的菜肴,一一布上,前一頓的空盤收妥。心中,雖對簾幕後的主人狀況憂心,卻不敢表達出來。
龍子向來討厭人多嘴、多事,她深深自律,鮮有造次。
大龍子自回城後,不曾踏出房門半步,沒同往昔,整日彈奏靜心凝神的箜篌,著實……教她難以放心。
懊不該……去請龍主或其他龍子,前來瞧瞧情況?
知音帶著遲疑,退出房去,門扉一合上,珠芽慘兮兮的泣音,從鮫綃被褥中,被迫解放。
「知、知音姐還沒走遠,會、會被听到……」她十指扣握在他掌間,動彈不得,無法去搶回遭他咬開的布料,深埋在他頸邊,可憐嗚咽。
「讓我听見你的聲音,喊出來。」金眸映照出她的驚慌和嬌態,惹出一苗文火,正欲燃燒。外表清俊靈秀的男人,骨子里,原來藏著著一只禽獸。不,他本就是獸,包裹溫文儒雅的假皮,實則狠厲蠻橫,婪索無度,一嘗起甜頭,便咬在嘴里,說什麼也不放。
「嗚……」泣吟中,摻雜著咕噥,那句話,這幾日里,听過無數回,每回總會引來他的低笑。
「到底有多喜歡你的身體?……我才想問,你是有多喜歡我的身體?」他的頸、鎖骨、胸口,都有屬于她的粉粉吻痕,背上鱗片未覆蓋之處,留下道道貓爪似地的淺痕,是歡愛之際她所留下的造訪記號。還敢反過來指控他?
小貪心鬼。
「我……喜歡……最喜歡你……」她摟緊他,用盡僅殘的力量,身子已經又倦又饜足,卻仍會本能為他展露嬌媚,反應著對他的渴求。
她親吻著他,胡亂吻他的眼,他的鼻,他飛揚的唇角,吻過鬢角間,一片片的鱗。沾了他一臉口水,他也不動怒,眸里,閃動的火,無關憤懣。
我……喜歡……最喜歡你……
甜美的小嘴,甜美的蜜言,甜美的聲音,甜美的誠實。
甜美的她。
教人憐愛。
憐愛?這類柔軟情緒,決計不可能出現在尋珠未果的他身上。然而,此時此刻,殺戮之心,確確實實,不曾存在。他不想撕裂她,只想盡興佔有她,愛她流淚求饒,卻僅限于他疼愛之下的淚水,看見鋒利的龍鱗,刮傷她細膩肌膚,哪怕是淡粉色的淺痕,他都不允。
「喜歡我什麼?不覺得我這副模樣,很可怕?」長指描繪她歡愛過後,更加粉艷的臉蛋兒,探出舌,護去她眼角晶瑩的淚珠,那是歡愉至極的結晶像珍珠,渾圓生輝。咸著舌尖,卻甜入了心。
她瞅著他,連連搖頭,每一回,都很堅定。
「一開始怕,後來就不會了,你是囚牛,我不怕。」她伸手,輕輕模著他的發鬢,感覺他金眸一濃,指月復撫過他的眉眼,他微微眯眸,神情慵嬌,享受她的踫觸。
珠芽露齒一笑︰「……眼楮雖是陌生的淡金,不是瞧慣的墨黑色,但眼神是我熟悉的,臉上,身上浮現的金鱗,看似猙獰,可你本來就是龍子,鱗,是你與生俱來的一部分,為何要怕?」
她這般單純想法,很直率,很天真,卻不等同其他人亦然,莽撞闖入房內的九龍子及四龍子,便是一例。
「一定出事了!知音說,大哥都回城好幾日,城里沒听見半回箜篌響,這還不奇怪嗎?!大哥向來不是如此嘛!太詭異了——」九龍子嚷聲中,仍清晰可聞嚼食聲。箜篌琴音,是城里眾人用來辨識大龍子是否在城里,最有效的依據。久違的清靈箜篌,洋溢龍骸城內,總能引來城民贊嘆,說著真是想念著等天賜琴籟,也可確定,大龍子歸來了。
兄弟間更是明白,回城的大龍子,急需依賴彈奏箜篌,來平穩浮動暴躁的心緒,沒彈琴,哪能壓得下來?!
「趕快進去看看!」四龍子聲急人更急,話說了一半,人已撞進房內,噠噠直闖內室,要一探究竟。一記無形氣刃,迎面削來!
四龍子若非一個踉蹌,兩顆龍眸,首當其沖,就給劃破了。
正因沒瞎,所以看清發動攻擊的人,是誰。
蘊火的金瞳,殺氣騰騰,劍眉橫豎入鬢,投來的眸光,冰寒如雪,金鱗片片似刃,輝耀著毛骨悚然的炫光,讓四龍子險遭折臂的舊傷口,再度隱隱作痛起來。氣刃削斷簾幕,激起滿室珠沫,跟在四龍子身後的九龍子,差點淪為第二只受砍者,正想發難,听見四哥的抽息。
他定楮一看,跟著倒吸口氣。
「大哥發作了?!我去找父王來!」
九龍子反應極快,腳步一轉,往房外飛奔,生怕逃得不夠快,會被失去控制的囚牛給錯宰。
「退出去。」囚牛冷睨著呆住的四龍子,面前水凝的琴弦,忽明忽暗,只見囚牛食指勾在那兒,若指尖再動,又會是一記削鐵斷金的攻勢。
四龍子不敢再多留,雖然對于大哥後頭那床鮫綃被,正慌亂蠕動,感到困惑不解,但很清楚,此時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
「我馬上走!」很窩囊,可窩囊換回性命一條,值得!
四龍子走得不遠,待在屋外,等龍主和其他兄弟一塊來。
此等大事,必須嚴陣以待,千萬不要一個人硬干。
龍主迅速來到,沒拖延太多時間,臉上同樣慌張嚴肅。
「小九是說真的嗎?!老大他的模樣——」一路上,九龍子已大略告知他情況。
四龍子用力頷首︰「龍鱗都露出來了,神情與上回打傷我的時候一模一樣。蠻戾、陰狠、不識親人,想置人于死那般。」
「這可不妙。睚眥、狻猊、負,盡快聯系幾位叔叔伯伯,請他們趕來龍骸城!」再轉向其余龍子︰「以此為中心,數里內的城民,全數疏散淨空,要離城去,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這並非小題大做,以囚牛的修為,加上殺意襲心,毫無仁慈及理智,那會是何等可怕之事!
他們要制服囚牛,多少顧忌他的安危,可囚牛的反擊,不會記得誰是親爹、誰是兄弟,招招凶狠、招招致命、招招……都想把人撕裂成碎片。
屋外,惶悚不安,擬定對策,做好面對狂暴龍子的準備。
屋內,鮫綃被衾揉成一團,棄置貝床一角,眾人眼中的危險人物,金眸正專注凝著,鱗布的手掌,靈巧地為她系綁兜繩,一件件薄絲柔軟的衣,套回她身上。
她臉兒羞紅,一直追問著︰「嗚,剛剛有沒有被看到我光著?」躲進鮫綃被的速度,夠不夠快?
誰看見,就挖誰的眼。
囚牛心里,這個念頭浮現,而且無比認真。
梳順她絲滑長發,愛極它們披散在身上的瘙癢感,及誘人香氣,只想重新埋入其間,任它們溢滿他一身。
,饜足不了。
系繩的手,有股想再度扯開它們的沖動。
就算知道房外站滿了人,他的心思,仍落在她的身上。
像被牢牢吸引,對其他人事物,皆無興趣。
真奇怪,怎會這樣呢?
她溫暖的身軀,讓人眷戀。
她,仿佛能平息體內某部分的焦躁,偎近她粉女敕的膚,听她穩穩心跳,他得到前所未有的安詳。
明明,龍鱗失控狂冒,心,卻是寧謐平靜……唯一沒能平靜的,大概是不知節制的昂揚。
「外頭,好像有很多人在滴滴嘟嘟……」珠芽約略听見交談聲,說些什麼,則不太听得明白。
「二十一……二十二。」正巧在城里做客的北海龍王,也來了。
龍王加龍子,再加上預防不時之需的城中護將,便是這個數字。
「這麼多?……是我們太久沒踏出屋外,他們擔心發生不測——」
他吻去她的話語,小舌被叼進他嘴里,反復吸吮。
門外傳來好幾回叫喚,囚牛恍若未聞,品嘗著她的芳馥,但珠芽听出是龍主的聲音,小手抵向他胸口,試圖推拒。
「是你父王……」要抵抗他的唇,他的吻,是件相當困難的事。
「別理他。」
「……這麼不孝,好嗎?」
可這段日子里,龍主很照顧她耶,不只一回關心她吃得可飽?長大了沒?長胖了沒?
怎好意思,讓龍主在房門外,聲聲苦喚?
「他喊得有些急……」一聲聲「老大」,謹慎叫著,是她听錯了嗎?好似還能听到,緊張吞咽口水的咕嚕聲。
珠芽成功從他嘴下逃月兌,在他又糾纏過來前,拾起他的衣裳,為他穿上,把他包緊緊的,省得一身光果,露出美景來誘惑她。
囚牛鼻腔哼出不堪滿意的嗤息,看她伸展雙臂,環過他的脊背,纏繞腰飾,再多的埋怨,也氣不上來。
「老大,快出來,讓父王看你現在的情況……」
門扉終于有了動靜,開啟。
囚牛站在眾人面前,面容金凜,薄鱗增長,神情淡淡猙獰,溫文與野性,同時並存。
這不是最詭異的情景。
那邊模樣的囚牛身後,怯怯藏著一個他們意想不到會出現在此的人兒,她的手,握在囚牛掌心內,模樣放開。
真是太丟臉了,做到雙腿發軟,光要站直身子,都很吃力,必須偎著囚牛支撐,該被這麼多雙眼楮盯著,珠芽好想變回小蚌,躲進他的衣襟內,一輩子不要見人。
「小豬牙,你怎麼在這?不對……你,怎麼還能活著,站在大哥身旁?」九龍子驚奇問。
大哥眼下這模樣,比起打傷四哥那次,還要更夸張,那時可沒整臉發滿金鱗,就已經獸性大發,現在……誰靠近誰找死吧?
「我……」珠芽干笑,粉暈色澤已經直逼頭頂,雙腿赧紅,鮮艷欲滴。
「大哥,你還識得我們嗎?」狻猊試探問。他從囚牛眼中,沒看見狂亂迷失。
「嗯。」囚牛淡淡點頭。
「你那身的鱗……」
「收不回去。」非他所能控制,他已試過數回。
「封印失效了,是嗎?」龍主最擔心的,便是此一情況。
「我不確定。有部分失控,但並非完全。」囚牛據實回道。
「我問你,你……現在,有嗜殺的嗎?想捏爆誰的腦袋之類……」若答案是「有」,定要立刻對囚牛重下封印。
「有。」囚牛毫不遲疑。金眸,掃過眼前每張熟悉的面容,全是他的親人,可心中涌現的暴戾,未曾稍減。
如果,掌心里,沒握住珠芽的手,沒被她的女敕軟塞個充實,說不定,他已經出手,傷了哪個兄弟。
如果沒有她盈滿掌間,他能像此時這般,平靜地與人交談嗎?
他低首,看著攏在五指內的小手,那麼稚女敕,那麼精巧,卻包裹住他強大的殺意,像劍鞘,雖無任何殺傷力,竟能容納鋒利劍刃,與之相屬。
「應該有,可是,另一股,比起破壞作亂,更加強烈,越來越貪,越看越不饜足……」囚牛緩緩補述。
這股貪婪,再放任下去,會養出怎生的獸?
他不敢保證,不敢……拿她去賭。
現在,也許只是貪賴她的香暖,渴望身軀纏綿,接下來,若失控呢?
若在一時神志潰散下,將她撕裂了呢?
「重新替我封印。」不待任何人做出決斷,囚牛比誰都清楚他最需要,只有這個。
龍主心有同感,頷著首。
即便此次的情形,不同以往,誰也不敢保證,前一刻還識得親人的囚牛,下一瞬間,會不會扭斷哪只家人的手臂或頸子?
放任一只危險的獸在身邊?賭著運氣,不如采取實際行動,不過是封印罷了,費些時間和法力而已,有益無弊。
「什麼封印?為何要……封印囚牛?」珠芽是唯一狀況外的人。
他們之間的交談,泰半是她听不懂的內容,只看懂大家好嚴肅,好謹慎,就連愛笑的五龍子,眉心也淡淡劃出微痕。
這股不安,感染了她。
他們要對囚牛做什麼?
「囚牛又沒有怎樣!」她站出來,護在他面前。
她一無所知,僅覺得「封印」兩字,好沉重,好可怕。
不可以,她不許誰傷害他!
「替他封印,是幫他,不是害他。」龍主的話,沒能安撫她,只有囚牛握緊她的手,略略收緊,她凝望他,他朝她輕頷,才讓珠芽松懈了緊繃的雙肩。
「待其他三海龍王抵達,封印之術,立即施展。」
封印。
珠芽終于弄懂,是怎麼一回事。
看見囚牛安穩睡下,數道半圓狀的淺藍術力,以她沒見過的文字圖形,將他圈圍在中央。
忽明忽滅的文字,流過他的身體,左進右出,閃動漂亮的光芒,他臉上不見半分痛楚,貌似沉睡,金鱗逐漸沉潛膚內,剩下淡淡的碎金光輝。
「這種事,他已經經歷無數回,不會有任何差錯和危險,只是把他的殺性封住,讓他恢復成以往的那個囚牛。」龍主來到珠芽身邊,說道。
從封印之術施行開始,囚牛進入假寐狀態,她便堅持陪伴床榻,從最初始的緊張擔憂,到現在的沉默不語,她的雙眸,幾乎沒離開過他。
「再過兩日,確保術力覆蓋他每一分寸的膚鱗,他便會醒來。」龍主要她寬心些,家人早已司空見慣,哪像她,沒看到囚牛清醒,一顆心,便提著不肯放。
「……他為什麼需要這樣?」珠芽悶著聲音,哭過一般,微微暗啞︰「他生病了嗎?」
「不是病。」龍主挪來圓泡凳,坐下,同時遞給她一碗熱湯,她這兩三天里,沒吃什麼東西,也該餓了。
兩人並在囚牛床前,緩緩飄動的藍光,暈染于三人臉龐,漫開一片淺幽,映著囚牛的平靜,映著珠芽的忡忡憂心,映著龍主的無能為力。
龍主一改平時總是慵閑的口吻,說沒幾個字,便先淺淺吁嘆︰「若是病,好歹能對癥下藥,他恐怕一輩子……得這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