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好長好長,長到幾乎像無止無盡,長到似乎永遠到不了春天。
又冷又凍人的,不舒服……
月下捧著飯碗,不肯離開躺椅,不肯從被子下鑽出來與大家並桌用膳,她覺得這樣窩著才能讓身子暖和,至于咽下了什麼,她一點也不在意,就算碗里的菜先一步被她吃完,現下只剩白飯一堆也無妨。
沒有人會挾菜給她,就連以往唯一會的那一個,也對她視若無睹。
說不難受是騙人的,一直以來他都會討好她,知道她喜歡吃什麼、討厭吃什麼,挾魚肉來會先挑刺、挾青菜會將她不愛的蒜頭撥開,只要有他在的飯局上,她的碗里不會有光扒白飯的慘景。
那時她不知好歹,將這些當成驢肝肺,現在淒涼嚼白飯才明白可貴……
月士賢已經放棄教訓月下的不端莊,放任她隨便去了,他心情正好,不想為了一個丫頭而破壞此時大家庭的和樂融融。
「冷嗎?」斐知畫百般關心地問。
好冷。月下賭氣不回他,只在心里說。
「我月兌件軟裘給你。」
不用你假惺惺,我不稀罕,我有厚棉被就夠了。月下冷哼。
「道什麼謝,你的身子現在已經不是自己一個人的,我還擔心你有孕在身,這個冬季要怎麼熬過去。」
飯碗摔了一地,一大團白飯叭噠黏在織毯上,沒捧牢碗的月下瞠目結舌,不確定自己听見什麼——
「有孕?!她懷孕了?!不是才成親沒幾天,她眼下就懷了胎,那、那表示……這個女人背著裴知畫胡搞瞎搞,才上了花轎就已珠胎暗結,直接讓斐知畫升格當爹,欺負他好講話,硬要他同時接收大人小孩——」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呀!知畫和梅香成親一年,有子嗣是天經地義,你亂扣什麼罪名?!快跟梅香賠不是!」月士賢巨掌拍桌,震掉好幾支竹筷和調羹,原先飯廳里的好氣氛蕩然無存,所有目光都指責地落在月上,尤其是一旁梅香咬著手絹,委屈地強忍哽咽,斐知畫說盡好話在安撫她時,大家的責備變得更濃。
「成親一年?」她又茫然過了一年?這一整年,她做了什麼?想了什麼?說了什麼?她還是不記得,一點也不記得呀!
「裝什麼傻!苞梅香賠不是!」今天沒听到一句像樣的歉意,看他怎麼跟她罷休!
「沒、沒關系,師妹是無心的……我相信她沒有惡意,就算所有人都誤解我,只要知畫信任我就好……」嬌泣的嗓可憐兮兮哽住,听者無一不跟著她擦眼淚。
「月下怎麼這麼說話,她不知道名節是女人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嗎?」師兄師弟們嘀嘀咕咕。
「她這回真的太過分了!瞧,知畫師兄動怒了……那是當然,師兄那麼疼愛妻子,怎可能容她被月下欺負污蠛。」
「月下,認個錯,跟嫂子賠不是就好了——」
你一言我一語的交頭接耳全蹦跳出來,清一色都替斐家夫婦說話,對抗欺陵梅香的壞女人。
「師妹,請你向我的娘子道歉。」斐知畫一字一句都很重,即使語氣平穩,但殺傷力已經遠遠勝過月士賢拿著手拐子在半空中揮舞的凶狠。
「我……」她直勾勾與斐知畫對望,看見他的不悅以及護妻心切,然後從他眼中,看到自己傻佇的蠢模蠢樣。
喉頭像梗了魚刺,說著話時,那根魚刺就扎了喉嚨,疼得她不敢多說話。
「知畫,算了,你別這樣……」梅香想替月下說情,不想壞了感情。
「我不容許任何人讓你受委屈。師妹,請你道歉。」他疼惜地握住娘子的手,投向月下的視線卻冰冷。
他的句子里明明有個「請」字,可是听起來仍是好凶……是因為他的眼神嗎?她想……是的。
「對不起……」月下不懂自己的唇兒為什麼溢出這三個字,當她听見自己的聲音時,她嚇了一大跳,好像她操控不了自己。她捂住喉頭,好痛……那根魚刺穿透了血膚,連吞咽都痛不欲生。
「好了,沒事了、沒事了,別氣了。」梅香挽著斐知畫的手,想緩和緊繃。「你不是說要替我剝只蝦吃嗎?幫我,我最不擅長了。」
「嗯。」斐知畫被安撫下來,挾了幾只蝦到碗里,替梅香將麻煩的蝦殼剝去,再擱在她面前的小碟。
水……她要喝水……那根刺扎得她好難受。月下無聲央求,可是沒有人听見她說話,整屋子鬧烘烘的,大家忙著挾菜給梅香,舍不得她餓著。
「那孩子的名兒取了沒?」
「師父,還早的,孩子出世還要六、七個月哩。」小師弟笑著月士賢的猴急。
「不,想好了,男孩就叫月青衣,女孩就叫月緋衣,我和香兒說好了,頭一個孩子從月姓。」
月士賢感動涕泣,「好!好!太好了!知畫,你這孩子有這等心思,師父好欣慰——」
月下從躺椅上爬起來,沒有人看見她,她連褪在一旁的繡鞋都來不及穿,人跑出了飯廳,她的存在與否,沒有人在乎,沒有人投來眼神,似乎她本來就不該出現在那里,她是多余的,少了她也無妨,絲毫不影響眾人的快樂氛圍。
她下躺椅的瞬間,腳底板被飯碗碎片給刺傷,每跨出一步,就覺得腳底被狠扎一次,她無心去理會,逃開飯廳,跪在池畔干嘔起來,喉頭的刺,隨著嘔聲就更深更沉地弄傷喉嚨,要上不上,要下不下,嘔也嘔不出,咽又咽不下。
她俯身在池面,大口飲起凝著碎冰的池水,幾乎到無法再喝下才停止,終于,那扎喉的刺不再,她的吞咽變得容易,滿嘴的泥味又讓她不舒服地嘔吐出來,再加上她後來才發現自己的左腳鮮血淋灕,有塊碗碎片就狠狠扎在肉里,她挑不出來,也止不住血,她沮喪垂著雙肩,一頭長發因為她喝水而弄得盡濕,服貼在她臉頰與衣上,寒意透過逐漸濕濡的衣服侵襲她的肌膚。
她為什麼……會這麼狼狽?
好像老天爺在跟她做對,不想讓她好過……是因為她曾經踐踏過斐知畫的心意,所以現在輪到她嘗嘗這滋味嗎?
「好痛……」她低喃。喉頭痛、腳痛,連心,都有些痛痛的。
她不喜歡被他漠視的感覺,不喜歡他如此冷漠的眼神,不喜歡他把曾經對她好的方式用在另一個女人身上,而且比對待她更加的好。
「我就是什麼都要,偏偏什麼都不想回應的人,你要是不高興,你就甩袖走人呀,我又沒求著你對我掏心挖肺——這句混蛋話是我說的,我知道,我記得,可是我不記得斐知畫回了我什麼話……他說了什麼?生氣了嗎?看到他生氣,我為什麼沒做任何解釋,為什麼他說要成親,我還會有心情去畫圖祝賀他?我記不起來……那些事我真的做過嗎?」月下沒撥開那繒滑落在眼前阻擋視線的發絲,因為那也不重要,她眼前所有的景色,都不真實、都像假的,看得到或看不到,沒差別。
「不行……我要找人問清楚,我不可能整整一年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不可能……對,找天香、找……練哥,再不找曲爺也可以——」月下強打起精神,扶著欄桿站起身,一跳一跳地往府門挪動腳步,只要爬上階,再穿過檐下及前庭,大門就在眼前——
月下走過自小到大來來往往無數次的路徑,卻在穿出前庭後,找不到月府大門,原本該是門的位置,種植了一棵巨大的松,光瞧樹齡就知道它比她還要年長許多,但她不記得這棵樹,她沒看過它,最重要的是,它不應該在這里呀!
「門咧?!跑哪去了?」月下在老松旁繞了許久,仍舊尋不著頭緒,腳傷讓她無法跑快,她一喘一喘地扶著樹,確定她熟悉的府門憑空消失,她想從後門出去,途中遇到人,不忘問府邸正門在哪,被捉住的小泵娘頗不能明白她為何問了個怪問題,還是指了指老松的方向。
月下沒再跳回正門口,因為她剛剛才從那里辛苦跳過來——
連聲謝也不說,她跛著腳跳往後門,可是月府後門也不在了,取而代之的,變成了小松樹。
她走不出月府……月下無力的接受這個事實。
像被人困著無法動彈,在沒有出口的死胡同里繞呀繞,她熟悉的家,竟然也陌生得緊。
到最後,她不得不放棄,她的腳已經疼到不能再走,沿途的階上,隔沒好幾步就有幾顆血珠子滴落,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除了干涸的污血外,還有新血不斷涌出,她蹲坐在地,想挑出碎碗片,可是始終無法在稠膩的涌血里找到扎人的凶器,她無能為力地捶打自己的腳,疼得直打哆嗦。
「如果斐知畫在,他一定會幫我挑碎片的……」
會嗎?你哪來的自信?是你先對他狼心狗肺,他沒道理為你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也是你無情揮開他的手,不能埋怨他對你冷漠以對……這些都是你自找的!他給過你很多次機會了,他一直告訴你,他喜歡你,你今天見到他對梅香的點點滴滴,那本來或許是屬于你的,是你不要,你拒絕他對你的溫柔、拒絕太容易到手的疼寵,現在就不要去嫉妒別人的幸福——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
只是什麼呢?只是以為自己可以無止盡獨佔他,他決計不敢也不會收回這些,所以才無恥壓榨他、盡情奴役他,只差沒叫他將心挖出來借她玩一玩再塞回胸膛里。
「我只是想要他多些耐心對我……他是唯一一個願意哄著我的人……也是唯一一個怕我孤單的人……」
甚至,是唯一一個愛著她的人。
這些,她醒悟得太慢了,如果這一切陌生得令人駭怕的事情是真實,她已經把最後可以依靠的人遠遠推到別人懷里。
她不知道有什麼方法可以責備自己的愚蠢,滿滿的後悔都無法扭轉現況。
她縮身躲在花叢里,將自己藏起來,像她每回受了委屈那般自怨自艾。她極少讓人看到她在哭泣,她覺得那是可恥的示弱,所以不管心里多難受,也不在人前掉淚。當她躲著嚎啕大哭,只有那個不放心追著她來的人,會看到她最狼狽的軟弱,她掛著滿臉眼淚鼻涕的丑態,在他面前無處可藏……
「他再也不會來找我……再也不會了……他有自己的媳婦兒,他要寵的人不再是我……不管我躲在哪里,不會有人再來找我……」
再也不會。
眼前模糊成一片,當她伸手抹掉,那片模糊又泛開來,濕濕熱熱的,她趴在疊抱著的手臂上,听到有哭聲,很微弱很微弱,無助又害怕,從緊緊餃咬的
「嗚哇呀呀呀呀——」
她哭得一點也不我見猶憐——去他的我見猶憐!
去他的有淚不輕彈!
月下什麼都顧不得,若是一個人連獨自悲傷都不能慟哭流涕,好好飄淚一番,那不是更可悲嗎?!反正無論她哭起來多難看,或是哭完之後得腫著兩大顆紅眼多少天,也不會有人心疼,她又何必顧忌?
哭吧!哭吧!哭完今天,就不許了。
不要讓人知道她的難受,不要讓人知道她如此舍不得失去他……
「月下……」有人對著她嘆氣,幽幽然然的,將她揉抱到胸口。
是誰?
「別哭了。」大掌在她身後輕輕拍著,溫暖的唇落在她發間。
到底是誰?除了斐知畫之外,還有誰會這樣哄著她?月下好混亂,貧乏的腦子找不出任何一個人名,任憑她怎麼用力思考,整個月家沒有這樣一號人物存在。如果不是斐知畫,她不知道還會是誰……
「夢境結束了,醒過來。」
這句話,讓月下猛然睜開淚濕的眼,眼前漫天飛舞的桃花花瓣,化成無聲下唇隙縫跑出來,眼里的濕濡將大片手臂肌膚弄得濕糊。
「知畫……」
他的名字,咬在唇間,不敢大聲喚出來,她抖著肩,覺得天地一片黑暗,她不敢相信要再眼睜睜看著這些繼續發生下去,看著他與梅香子孫滿堂、看著他與梅香白頭到老……她該怎麼辦?她好怕,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是害怕不再有人寵她,還是害怕自己不再被他所愛?
「嗚……」
月下,不要哭。他一定會這樣說的,以前……
而現在,她高興、快樂、難過、傷心,都只剩下自己承擔,是她不讓他幫著她分擔,所以他選擇去背負另一個女人的喜怒哀樂,是她自己不好……
她終于崩潰號哭,將這些日子……或許該說這茫茫一年里的難受全哭出聲音,管他會不會被人听見看見、管他有多軟弱無力,她再也不想強忍。
這些眼淚,早在听見他要娶妻——不,早在听見他收了求親圖那時,她就想哭了,她再也無法吞忍,吞忍這一切佯裝出來的堅強。
「嗚哇呀呀呀——」
她哭得一點也不梨花帶雨——去他的梨花帶雨!
飄落的花雨,林子里淨是溫暖怡人的春風,沒有冬雪、沒有刺骨冷風,她身處的季節快速轉變,她哭著喘息,卻沒看到白霧,天好藍好藍,雲好白好白……
她……又渾噩過了一個季節?還是一個年頭?這一回睜開眼,是不是就要見到他一手牽著娘子,一手抱著孩子,在她面前好幸福地笑著?
「我不要……不要醒過來——」她又閉上眼,掙扎拒絕,不容許自己在哪個驚心動魄的場景里醒來,她還沒做好準備,她還沒有哭盡興,不要……
「月下——看著我。」
整張淚糊小臉被人擒扣住,她死閉著雙眸,說什麼也不張開,打算用這種方式逃避現實下去。
那個人嘆了氣,將唇移到她眼睫上,一邊吻著淚珠兒,一邊輕聲哄誘,「那些都是夢境,張開眼楮醒過來就好,所有的惡夢都會消失,我一直在這里沒走,看我,月下,別哭了。」
她听出那個聲音屬誰所有,她不敢相信自己還有機會听到這個聲音,這麼貼近、這麼溫柔地安撫她,對她柔柔說著話……
「……斐知畫?」她沒用雙眼確認,雙手卻不自覺揪緊他的衣袍,嗅到他身上的墨香。
「對,斐知畫。」他讓她將自己抱緊,她的柔軟,像花香,將他包圍住。
她顫顫水濕長睫,極其緩慢地撐開眼,還在半途又像縮頭烏龜緊閉回去,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將眸光定在他的頸上,龜速地朝上方挪移,覷著他貼得恁近的五官。
「……你為什麼在這里?」她憨問,臉上還掛著無數顆水珠子。
他不是正殷殷勤勤在幫他的愛妻剝蝦殼?
「不然我該在哪里?」他擷去那些眼淚,讓它們濕濡他的指。
「……陪著梅香呀。」怎麼反倒是他問了她怪問題?
「梅香是誰?」
梅香是誰?是他問錯還是她听錯了?
「梅香是你的發妻呀!」
「我何時娶妻了?我怎麼不知道?」他當然知道她的「夢境」,因為那個夢境是他為她所做的秘術,他點燃符咒的同時,她已然在他膝上睡下,墜進了一場幻境,一場他要她好好看著失去他,對她而言是否仍是如此無關痛癢的幻境。
「你明明娶了!你還陪她一塊作畫,還在她耳邊吹氣,還跟她說好多好多情話,而且她還懷了你的孩子,男的要叫月青衣,女的要叫月緋衣……還凶我,要我跟她道歉,還、還……哇嗚——」「還」不下去,她委屈哭了,身子還在他懷里,雙臂把他抱得好緊,生怕只要少一些力道,他就會不見。
她哭到發抖,肩膀顫著,不住抽泣,聲音含糊可憐,好幾句都變成自言自語,分不清她到底是要抱怨,還是要哭訴。
「你對她好好,眼楮里面只有她一個人,都不肯看我……你明明說喜歡我的,可是你對她更好……我被魚刺梗到、被碎碗片扎傷腳、被爺爺罵、我躲著哭,你也不安慰我、不來找我,你整個人整顆心都變成她的……你都不理睬我了——」她在他身上忿忿抹淚抹鼻涕。
「喔?我這麼壞?」
「我的喉疼,腳也好疼,我一直拿不出碎碗片,滿腳都是血,還找不到府門逃出去,我凍得在花叢里哭,你卻在暖烘烘的飯廳里替她剝蝦殼!」可惡得令人發指,惡劣得令人不滿,過分得令人咬牙——
「好好,不哭、不哭,那是夢而已,你睡著了,作了惡夢,在夢里我是個渾蛋,現在夢醒了,我還在你身邊沒走,沒有梅香、你的腳上也沒有傷,我更沒有不理睬你,是不?」他軟調安撫。
原先這場夢境還會更長,可是他一見到她的眼淚就心軟,甚至她一開始在夢境里看到他成親那一幕整個人愣得無法動彈時,他便于心不忍想結束秘術,他不願在她臉上看到一丁半點的委屈,可是他又被她的駑鈍給氣得內傷,最後決定咬緊牙,讓她在幻境里好好看清楚她對他的感情,但最終仍是在她落淚時投降,將她喚醒。
「我分不出來現在是不是還在夢里,說不定我再醒來,就會看到你挽著梅香的手,從我面前走過去……那才是真的吧……」她眼神有些渙散飄忽,仿佛惺忪未醒,深刻的恐懼烙在眸底,才剛被他擦干的眼淚又重新蓄滿潰決。
他的秘術確實會讓人陷入真實與幻境無法厘清的茫然,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醒來了也不一定是真醒,以為自己從夢里掙月兌,殊不知根本就是踩進另一場虛境的開始。但——
他此刻多痛恨自己用錯了方法,他應該多花幾個十年也不喊苦,為難自己也好過為難她。
他扎實地吻住她,撬開她的牙關,狠狠吻痛了她,她疼得想掙扎,他箝制不讓她退縮,她只能反咬他竄進唇里的舌,逼他離開她,他卻不在意讓她咬破唇舌,血腥味蔓延著,她嘗到咸腥味,忽略了他一只長指在她背脊後頭畫起無形的符。
符一畫完,她安靜了下來,所有不安完全抽離腦子,放軟身子,完全依靠在他身上,他的吻變得溫柔,但仍是纏綿香膩,他教著她追逐他的舌,教著她吮舌忝他的唇,她環在他身後的十指揪緊他的衣裳,他溫熱的唇游移到她的頸,吻住她的脈動,她的心跳不減反增,當他在她膚上吸吮出櫻色的痕印,她就禁不住抽息,胸口怦怦直跳,覺得熱氣將她密密籠罩,她溢出淺淺申吟,也學著他吻她的方式,將女敕唇印在他額心及頰邊。
他吮著她的耳珠子,發絲弄癢她的肩頸,說道。
「瞧,我還在,沒有消失不見,所以我不是夢。我懷里不會有第二個女人,因為你一直霸佔在那里,從來沒有離開過。」
月下迷迷蒙蒙半睜著媚眸,她的柔荑已經攀住他的頸子,長長的發,交纏著兩人,她無法應答,只是沉醉在他的氣息里。
「可是,如果你把我推開,讓我不得不接受另一個女人,那麼,也許我會變成你夢里那位斐知畫,捧著你不屑要的感情,去給要它的人。」現在正是軟硬兼施的大好時機,成與敗,端看這一回了,拿可憐當威脅,看她如何回應。
月下宛如被迎面潑來冷水,澆熄渾身上下的激情火焰,她強硬將那個正拿她耳珠子當甜糖含吮的男人推開,喘吁吁瞪他吠他。
「你敢?你敢!你敢?!」她吼著,瞧見他認真看著她推攤在他胸膛的雙手,她又趕忙抱回他脖子上。「這個不算!這不是要推開你!不算數,你听到了沒有!」
「你在我耳邊吼得如此響亮,要沒听到很難。」她的嘴都貼在他耳上了,每個字都很清楚,還有余音繚繞呢。「可是月下,你要我如何是好呢?我不可能一輩子不娶妻,我總有一天必須在所有求親圖里挑一個——」
她慌亂塞給他一幅卷軸,被他吻紅的唇噘得很倔氣。
「我不允許你喜歡梅香!不允許你喜歡任何女人!你所有的求親圖都不可以答允,只有這一幅,你自個兒去找畫里姑娘的長輩提親!遇到任何刁難就自己想辦法解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