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在暈眩，天旋地轉。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還沒弄懂，饕餮最後丟來的長串話語，他有听沒理解，饕餮更沒給他發問的機會，就將他丟進一個可怕的黑暗地方，還有臉朝他揮揮手——干嘛？！那是永別之意嗎？！

他慘叫到叫破喉嚨，至今咽喉還在痛。

記得呀，游遠一點，越遠就能回到越之前的時空，用任何方法都要阻止你家族長喜歡我呀！

他只記得這句話。

所以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潮里，奮力泅著，見到第一個亮點也不敢靠近，繼續往前。不知游了多久，在他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沒選擇往第一個亮點泅去之際，第二個亮點出現在不遠處，令他精神為之一振，加快劃水動作，然而，當他就快要踫到亮點時，饕餮的交代又在腦里響起。

游遠一點。

好，他豁出去了！

放棄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亮點，最後在第五個亮點前完全耗盡體力，他別無選擇，只能朝那里跳去。

終于逃出黑潮漩渦，但，這里是哪里？

這個問題很重要，不過，先讓他快廢掉的四肢休息一下，等他能站起身後，再來研究答案。

呼、呼、呼……

他上氣不接下氣，喘吁吁的。

「還在睡懶覺！」他被人踩了一腳，在臉上。

他彈坐而起，看見聞族親中排行老二的哥哥——那個已經被饕餮吃掉的二哥！

「二哥！」小聞抱住他的大腿，哭得涕淚縱橫。活生生的二哥！抱起來皮厚肉硬的二哥耶！二哥！我想念你！

「你做什麼啦？好惡心——不要將鼻涕抹到我褲子上！」聞二哥踢開他。

「二哥！我好想你！你沒事吧？這里是哪里呀？我怎麼會在這里？你沒死，那大姊呢？三哥四哥小姊呢？大家都沒事嗎？」

「你在說什麼呀？睡覺睡到作惡夢？」聞二哥拉起他。

「不是啦，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是夢嗎？哎哎哎，我自己捏自己會痛呀，不是夢吧……」小聞拉扯自己的兩頰，痛楚很真實，不像在夢里。

「你胡言亂語什麼呀！走了走了走了，吃早膳去了，大家都在等我們。去晚就啥鴨腿也搶不到。」聞二哥拉他往石洞前方移動，這途中，小聞見到聞小妹在梳發，霎時又哭得亂七八糟。

這真的是現實嗎？還是他太思念族親所產生的幻覺？幻想自己回到了族親全都平平安安的時候，大家還像以往那般過著安穩的群居生活。

石洞外，族親圍在一塊烤著肥雁鴨，聞長姊嘴啃青色果子，三哥變出蒲扇在揚大炭火，四哥還眯著眼，一臉好想睡的困樣，而留著兩撇小胡子的族長坐在最大塊的石頭上，也是他生前最常坐的位置，蹺起長腿，聲若洪鐘地同長姊說話，爽朗的笑聲哇哈哈回蕩。

小聞哇的一聲，掙開聞二哥的手，噴淚地跑過去跳進族長懷里——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

聞一族全愣住，不知道現在是上演哪一出十八相送。

「嗚嗚嗚……你沒死太好了……」小聞還在哭，眼淚鼻涕滴答直掉。

「小家伙，怎麼啦？」族長拍拍小聞的背。

小聞抬起臉，兩只眼楮已經哭紅哭腫。「你們先告訴我，現在是哪年哪月？大哥你見過饕餮了嗎？你愛上饕餮了嗎？」

「凶獸饕餮？為什麼提到她？」族長反問他。

「你還沒見過她？！」

「听是听過這個大名啦，不過還沒見著。」四凶那四只大尾的妖獸，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見著，更何況他們聞的等級和四凶還差上一大截。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竟然回到‘過去’，而且還是一切都還來得及改變的‘過去’！多游過幾個光點果然太值得了！」小聞邊哭邊笑又邊拍手叫好。

「這小家伙在發啥瘋？淨說些教人听不懂的話。」聞族長模不著頭緒。

「他不只是說話怪，大哥，你不覺得小弟的模樣也很怪嗎？」聞二哥此話一出，眾人都猛點頭。

聞的壽命多則千年，少則五百年，像小聞這種不滿百年的娃兒，模樣青澀猶如人類少年，而今天，小聞突然成熟了一些，昨天明明還小一號的，改變得有些太明顯。

「小弟，你看起來……」好像長大了。

小聞不認為這是重點，趕忙搖手道︰「哎哎，大哥二哥你們先別問這無關緊要的小事，大哥還沒遇見饕餮就一切好辦。大哥，你記住，千萬要離饕餮遠些，那只凶獸會吃光我們聞一族！」他急乎乎提出警告，說得一點也不夸張，全是未來將會發生之事。

「我們會被饕餮吃光光？」聞長姊訝然問道。

「對！一只也不剩！」基本上，會只剩下他，不過他不保證未來自己不會進饕餮的肚里和族親們作伴。

「我們和饕餮又沒深仇大恨，她為何要吃我們聞一族？」聞長姊覺得小聞扯了個很荒謬的謊。是曾听說過饕餮貪食的傳言，但天底下好吃的食物千百萬種，他們聞的滋味絕對排不上榜首，哪能讓饕餮吃得那麼順口，一只接一只？

「說來話長……而且要說到你們相信恐怕就天黑了。呀！我若沒記錯，咱們跟饕餮第一次踫面，就是有一日早晨圍著火堆吃雁鴨時，饕餮聞香而來，很無恥的向我們討烤雁鴨吃，討不成就用搶的，大哥也是在那時對她一見鐘情，之後才死纏爛打糾纏她，也才會被她一口吞掉——」小聞自己咕噥著。

早晨。

火堆。

雁鴨。

難不成……就是今天？

「好香哦。」

好熟悉的女嗓，好熟悉的垂涎咽唾聲。

小聞眼角余光瞄見朱紅短衫及同色綢帶，幾乎要驚跳起來。

饕餮！

只要你家族長沒被我吃掉，你的族親也不會跑來找我報仇，當然也不會被我吃掉，你就可以和族親快快樂樂的過日子。

饕餮將他丟進黑漩大洞時，說過這麼一句話。

沒錯，若他沒能阻止未來會發生的那些，他們聞一族的命運就只有一個——成為饕餮胃里的一團碎肉！

用任何方法都要阻止你家族長喜歡我呀！

任何方法！

小聞距離聞族長最近，方才因感動而撲坐在大哥身上，此時完全方便他阻止聞族長轉頭與饕餮打照面。

一見鐘情這種事，不、能、發、生！

聞族長听見饕餮說話的聲音，直覺側過臉往她走來的方向轉去——

這一眼，將會決定聞一族的死活！

砰！

小聞使盡吃女乃力量，一拳往聞族長的腦門上重重一擊，聞族長兩眼一翻、頸子一軟，昏死過去。

「小弟！你做什麼？！」竟然敢偷襲大哥！好大的膽子！

小聞跳下聞族長的腿，不顧族親兄姊們的錯愕和責罵，他抄起火堆里的五、六只烤雁鴨，被燙著手也不管，直奔饕餮。

「喏！全給你！全部給你了！你拿了就快走！」萬一大哥醒來就麻煩了！

「咦？真的全部要給我？」饕餮沒料到有這麼不勞而獲的事。

「對對對，全給你！」

「我不客氣。」她接過，咬下一口肥軟的雁鴨胸，那處的肉，彈性十足，油香味濃，好棒。

「你快走！」

「干嘛催我呀……」

「我跟你說，走過這座山，泅過兩條河，那里有座城，城里頭有間四喜樓，你快去那兒，我保證你在那兒會樂不思蜀！那兒的菜比烤雁鴨好吃百萬倍，你不去一定會後悔！」小聞只希望她快快挪動尊腿，快快去找她家那只叫「小刀」的龍飛，離他們聞一族越遠越好！

「真的？」她雙眼一亮。

「不騙你！」

「四喜樓……是嗎？」她的興趣被勾起來，比烤雁鴨好吃百萬倍？有沒有這麼神呀？

好，她就跑這一趟。

「謝謝，我愛你。」她開心地朝小聞揮手，其它幾只聞不甘心早膳全被小弟拱手讓人，準備動手去搶，小聞擋在族親面前，看著饕餮帶著六只烤雁鴨離開視線。

「小弟——」

從昏迷中清醒的聞族長、眯細眼眸的聞長姊、肚子餓得咕嚕咕嚕直叫的聞二哥、生火生得很辛苦而此時火堆上卻空無一物的聞三哥，每一個都面目猙獰地瞪著他，「小弟」兩字喊得多森冷多切齒。

「你、你們听我說……我可以解釋的……真的……」

族親們扳指節的聲音大到蓋過小聞細如蚊蚋的辯解。

嗚，救了全族性命，沒被當成英雄還被打，委屈誰能知——小聞癱死在地，流下一顆珍貴男兒淚。

沒關系，只要能救回全族的性命，被打幾拳踩幾腳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