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貔 第5章(1)

雲遙一直坐到了夜深,才敢慢慢走回山洞。

她不想太早回去,撞見他與銀貅的好事。

一方面,她帶著奢望,期盼金貔會追著她的腳步出來,向她解釋他與銀貅沒有不可告人的關系,要她別胡思亂想,別誤會他……所以她等在崖邊,等他出現。

丙然是奢望。

她在崖邊吹了許久冷風,身後連道腳步聲也沒傳來過。

那是當然,金貔手攬艷美母貅,哪還有心思顧及路人甲乙丙丁?恐怕連她跑出來都沒察覺吧?

萬一,一踏進洞中,看見他們赤果相擁,怎麼辦?

要是……金貔跟她說,銀貅要留在那兒,與他共同生活,她怎麼辦?

思及此,雲遙足下生根,黏在原地動彈不得,遲遲不敢跨出半步。

雲遙,你的勇氣哪兒去了?

要、要是銀貅真的決定留下來與金貔作伴,那、那很好呀,貔和貅天生便是一對,他身旁本來就該有只母貅照顧他,陪他一塊吃那些硬邦邦冷冰冰的金塊銀磚,兩人還能連袂去尋找財氣,那是你做不到的事,就算再怎麼努力,你也吞不下金銀珠寶,無法飛上藍天,與他同翔。

你是人,變不成神獸,給不了銀貅能給他的。

有這層覺悟多好,你勇敢回去洞里,看見銀貅偎在金貔懷里撒嬌的話,就大大方方向他們打聲招呼,夸獎他們無比相襯,祝福他們永浴愛河,然後,請金貔放你下山,他想要體驗的愛情,由銀貅接手給他,你可以離開了。離開之前,別忘了向金貔討價還價,當時的交易條件沒有說明時限,只要求你要愛他,你做到了,你愛上他了!你達成你的承諾,他至少也實現他的應允,他必須去荒城盤旋有三天三夜,讓城民看見他……

深深吸口氣,雲遙跨出第一步,腦海里勾勒出任何一種可能面臨的情況,事先想好應對方式——若進洞中撞見男女赤身祼體正在……她就趕道歉,再退出洞外;若洞里沒有過度刺激的養眼場景,只有兩人你一口我一口互喂金塊的甜蜜模樣,她就狀似自然地走過去,以「銀貅你好美,難怪金貔情難自禁」這句調侃做開頭,加入他們;若洞里只剩銀貅,金貔去為她尋找更美味的財寶,她就立刻向銀貅解釋她與金貔的關系清清白白,不當壞人好事的第三者;若洞里……

雲遙刻意放慢腳步,偏偏距離洞口的路不長,步伐再怎麼慢,總還是要到達。她做完最後一個假設,假設金貔主動開口要她離開,口出狠話告訴她,他不要她愛他,他找到更想要的愛情時,她千萬不能哭,哭了就麻煩,哭了就會像在耍賴,好似準備死賴著不走;她一定要笑咪咪,不唆,拜托金貔去荒城,等他點頭,她就得表現得開開心心,準備下山,記住,連頭都不要回——她剛想完,人已經站在洞穴口,里面沒有熠熠銀光,也沒有嬌喘或交談。

她先探進半顆腦袋偷覷偷听,確定洞里好靜,她又躡腳往里頭走。

「……難道兩只貔貅一塊去月下幽會談情嗎?」她正自問自答,便見水池里有細碎金光閃耀,還有金色熒光舞動流竄。

「跑哪里去鬼混了?」金貔低懶的聲音,由金光處傳來。

雲遙一震,這才看見金貔祼身浸泡在水池里——以人形狀態——閉目養神,即使開口說話也未張開眼看她,而且只有他獨自一人,銀貅並沒有與他快樂共享鴛鴦浴。

「銀、銀貅呢?」她自己也沒想到,這兩字要從口里問出來竟有些干澀艱難。

「走了。」金貔頭部微仰,靠在池畔石礦上,水間金發起起伏伏,泉水打濕寬闊白皙的雙肩,由皮膚上泛開的金芒,透過凝結的水珠,變得柔和。

誰說只有美人入浴美?男人入浴同樣能教人忍不住口中生津,來不及吞咽。

雲遙趁他沒張眸時,忙不迭模模嘴角,幸好,口水沒淌下來。她咽咽唾,「你沒有留她下來?」

「留她下來做什麼?」金貔終于張眼,漂亮璨明的瞳,視線落在她臉上。

「……作伴呀。」無論是心靈上,或是身體上。

他嗤了一聲,卻沒針對她的語音接話,態度像在嘲弄她的「作伴」論,又更像在說「你管太多了吧」,她著實無法弄懂那聲「啐」代表的是前者、後者,或是其他。

「金貔,你在泡澡呀?那……要不要恢復獸形,我替你刷毛?」這是討好,很諂媚的討好,先將大爺他伺候得通體舒暢,再來旁敲側擊探問他與銀貅究竟怎麼回事,說不定銀貅只是回她自個兒的洞里去收拾細軟,再搬來金貔這兒與他雙宿雙飛。

「我今天不想恢復獸形。」

「哦。」大爺的硬脾性她是知道的,說不想就是真的不想,絕不來跟你耍客氣那套。「你看起來好累的樣子……」

廢話,都和銀貅從白日玩到夜晚,誰不累呀?!她家耗呆之前欺負其他母雪犬,不過才一回,耗呆累得像條狗——它本來就是狗——得趴地休息好久好久,現在金貔不過是臉色差一些些、表情凝重一些些而已,稱得上是天賦異稟。

雲遙惱著自己說了句蠢話,更惱那件讓他這麼累的「事情」。

「不然,你不要恢復獸形,我還是可以替你捏捏肩。」

雲遙!你夠了!他是和另一個女人翻滾廝混而導致的肌肉酸痛,你湊什麼熱鬧?!你要不要干脆端杯茶水過來,幫他潤潤縱情嘶吼過度的喉嚨?!

馬上跟他說清楚,交易破裂——不,是交易完成,你跟他再無瓜葛,他愛去找銀貅銅貅鐵貅都隨便他!

「你最好不要踫我。」

金貔睨她的眼神,是陌生的,她沒被誰這麼看過,所以不懂他眼眸中流溢的深沉金光是什麼,但他那句話真的很傷人。

他這是在嫌棄她嗎?嫌她手髒還是技術糟?!

太過分太過分太過分了!

雲遙委屈了一整天的脾氣大爆發,她憤怒地撥水潑他,濺得他滿頭水濕——

「是!你是偉大的神獸!我是卑賤的人類,你只給神獸踫,我沒有資格!那麼你放我下山呀!我不留在這里打擾你!反正你不稀罕我的愛,我也不要給你了!我馬上走!馬上就走——」她氣呼呼的,水花四濺,噴得兩人都狼狽,她臉上晶瑩水珠分不出是水或是淚,爬滿雙腮,吼完,她踉蹌爬起,不顧渾身濕漉漉,氣急敗壞掉頭要走。

才跨出一步,身後鷙猛的力道狠狠扯回她,雲遙嬌小的身子抗衡不了,直接跌入金貔膀內,果金色手臂蠻橫鉗制,她輕易感受到他壓迫而來的狠勁,她被迫完全貼合于他的胸膛,他身上未拭干的水痕,讓她的襖襦吸收,透進背脊肌膚,本該冷冰冰的泉水,此刻變得熱燙。

「你吠些什麼我听不懂——」他咬牙,聲音顯得緊繃,氣息噴吐在她頸際,近到只要他張開嘴,就能咬斷她細白脖子,而他確實非常想這麼做。

那縴縴玉頸,看來多可口,弧形優美,一綹頑皮皮鬈發垂在那兒,帶些濕潤,黑得發亮,不知死活地隨他吐納而拂動得如此妖嬈,更挑釁地朝他舞來,撩在他鼻前,像極了正向他下戰帖的混帳,勾著指,在說︰你來呀,你來呀……

「你不是不讓我踫你嗎?我也不話你踫我!放手!放手——」她賭氣掙扎,使勁扭呀扭呀扭呀,像條餃在鳥嘴里的受死小蟲。

「我不讓你踫我,是因為你快把我逼瘋了!」金貔野性迸發,牙關一張,咬向她的頸,雲遙吃痛一叫,想縮肩,偏偏他的腦袋就卡在肩頸部位,逼她只是能歪著螓首,任由宰割。

他沒有真的咬斷她白女敕脖子,他哪可能舍得。她在他嘴里如此軟女敕,他可以嘗到她的脈動及血液奔流的聲音,她的戰栗好迷人,口鼻並用的喘息聲,短而急促,隨著他牙關的施力輕重更加清晰可聞,他咬用力些,她抽息便重;他吮溫柔些,她的吐納仿佛申吟……

這只混蛋,這麼美,這麼軟,這麼柔女敕,在他面前招搖,殊不知自己落在他眼中有多美味,殊不知她的踫觸就會逼他失控,他從不知道自己的耐力如此薄弱。

「金貔!」好疼,好疼……他怎麼了?他要吃掉她嗎?貔、貔貅不是不吃肉,僅以珍貴財寶為食的神獸嗎?為什麼凶性大發——

「我不讓你踫我,是因為你一靠過來,我就渾身焦躁沸騰。」他說話仍舊齜牙咧嘴,只是口中吮含她的頸膚,他收斂了力道。「我不讓你踫我,是因為我沒自信抵抗你這家伙,你像只在挑釁我的動物,以為我追不上你、咬不著你、奈何不了你,你便時近時遠地撩撥一下,又跑掉;撩撥一下,又跑掉——這樣戲弄我,很好玩,是嗎?!」

「我沒有……」

「你就有。」他指控道。

銀貅多美吶,美得像塊銀寶,多少公貔視她如仙女,她自己上門來,在受本能掌控的一貔一貅順應時令,生兒育女,延續貔貅代代相傳,她欲火焚身,他亦然,天時地利人和,發情的獸,哪還顧及其他?

食色性也,不單單指人類。

到了嘴邊的美麗母貅,已經在他身上磨蹭索歡,他閉上眼,試圖要自己受她迷惑,忘掉另一只干擾他的家伙,他以為可以從銀貅身上得到雲遙帶給他的巨大影響,但,不一樣,頭發觸覺不一樣,親吻方法不一樣,聲音不一樣,嬌軀上甜甜的味道不一樣,神情不一樣!靶覺不一樣!全部都不一樣!

銀貅被他一把推開,他嫌惡撇頭,抹去唇上濕濡芳津,不只銀貅錯愕茫然,就連他,都不懂自己生了什麼病……

對,他生病了,他生了一種「給我雲遙,其余免談」的病!

而害他染病的妖孽,膽敢有臉對他說「我沒有?」

「金貔,你先放開我,你咬得我好痛……」雲遙雙手拍打環在她胸前的燙人手臂,他抱太緊,好似要將她揉進體內。

「到底是誰害誰好痛?」惡人先告狀嗎?她怎麼不先反省反省她也讓他飽受折騰得有多疼痛?!

金貔放過她——僅止于牙關,雙臂依舊攬緊緊的——薄唇轉移陣地,朝上,蹭戲她圓潤耳垂、柔軟發鬢,越是靠近她,他血脈中的亢奮程度越強烈。

「我不讓你踫我,是給你警告,及教你有全身而退的機會,但你不听,還一臉責備我冷落你的可憐表情。你剛是怎麼吠的?你沒資格踫我?放你下山?不留在這里打擾我?不要給我愛?馬上走?」

金貔將她轉回身,逼她正面迎戰,兩人間仍然密密相貼,金貔身上一絲不掛,大掌按緊她僵直背脊,要她感愛他的急迫和火熱。

雲遙不敢往下看,雖然幫他刷過全身長毛,但只限于獸形的他,人形與獸形的金貔帶來的刺激大不相同。他變回獸,她可以當他是耗呆,大很多的金毛耗呆,柔荑模遍遍也不會害臊,可是一旦他恢復成眼前這魅人模樣,她便無法輕松看待,那是一個男人,一個貨真價實的……美麗男人。

被他注視著,她會臉色辣紅,她會屏氣凝神,她會感到羞怯,他讓她意識到自己是個甫識情愛的姑娘家,她會忍不住胡思亂想,自個兒在他眼中是否好看?他可會喜歡她的長相、打扮、個性?他會不會見多了絕世仙子,對于庸脂俗粉全然不放進眼里?

金貔捉住她的手,擱在自己臉龐兩側,澄金的眸,直勾勾望著她。他的氣息,煨紅她的雙腮,他的目光,濃得教她無法挪開,他帶領她的十指,撫模他,從他毫無瑕疵的面頰開始,到下巴,到鬢角,再到發際,魅惑的聲音猶如在笑,又仿似竊竊私語,那麼輕,那麼軟,那麼壞——

「你錯了,我渴望你踫我,像這樣,用女敕軟的掌心,模著我,告訴我,我模起來感覺如何?你喜歡我的觸感嗎?我的皮膚,我的頭發,以及你現在所踫到的一切?」金貔低聲問她。

「你……」只是這樣的十指膜拜,就足以令她忘卻呼吸。

她手指撩過的長發,散開金色小螢光,閃耀似星。

她確實沒有仔仔細細模過金貔,人形的金貔,肌膚柔膩溫熱,金發比上好絲綢更細更軟,她踫觸到的一切,都不是一只神獸,而是個男人。

「與我變回獸形,很不一樣?」他閉上談金色長睫,享受她蔥白手指的造訪。

「嗯,很不一樣……你模起來沒有渾身毛茸茸,也不像一只大豹,你……好美。」

金貔聞言,極緩地掀開金睫,帶著唇畔微笑,凝覷她。

「記得我方才告訴你的嗎?我不讓你踫的種種理由。」

她光是被他這般看著,理智都迷眩茫然了,哪還有辦法反芻他說過什麼?當他在她頸邊吹氣時,已經吹散她泰半的思考能力,她只隱約記得,好像……不讓她踫是因為他會……會哦,她想不太起來……

他突然變得無比體貼,善解人意,明白她一臉很想努力回憶的苦惱,所以不介意再對她說明一次。

「我說,因為你會讓我焦躁沸騰。」

呀對,他有說到這個。

「我還說,因為我沒自信抵抗你帶來的影響。」

她哪有這麼恐怖,真要互毆起來,她才是沒自信抵抗他的那個人吧,他一爪子就可以把她給拍成肉餅。

「我更說了,那是給你警告,要讓你仍有機會逃。」

對對對,大概就是這幾個理由,謝謝他不嫌麻煩,又重申一遍給她听,否則她這發糊的腦子,真記不起這麼多。

金貔沉笑,金黃耀眼的眸,細細眯起來,顯得精明銳利,每當找到財寶時,就是這種眼神——

「所以,我現在讓你踫透透,你已經做了承受後果的準備了嗎?」

神獸的笑,不邪惡,不荒婬,他們本身就是聖潔化身,不似凶獸,連發呆都會遭人誤解他們在使壞,這是神獸較凶獸吃香之處。

不過,他接下來要做的事,很邪惡,很荒婬,很爽快。

忍無可忍,毋須再忍。

雲遙消化完、理解完,猛地抽息,卻再也沒有機會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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