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 第5章(2)

不速之客飛騰于半空,左袖空蕩,內無手臂,只有淡淡的墨色輕煙,從袖口間裊裊飄散。

從容的五官,溫潤的淺笑,眉與眼,盡是一片祥靜。

清 形韻,與天人相仿,僅除了印堂之間,淺淺的黑籠罩在其上,增添幾分詭艷。

入魔瘟神,天厲,來者不善。

情況,有點糟糕。

說「有點」,實在太輕描淡寫。

情況,很糟糕。

好望沒有想過,所謂瘟神,是那副長相的家伙。

他還以為,瘟神,應該要病癆殘疾,一副捧心托月復,咳聲嘆氣,時時像要暴斃身亡的破鬼樣……

天厲完全沒有。

況且,加上「入魔」兩字,最起碼,也該有幾分入魔的味道吧

他更沒想過,瘟,是如此棘手的東西!

泵且不論他泛黑的龍鱗,已經漫滿半具身軀,瘟情啃蝕血肉,帶來了刺骨的痛。

最不妙的是,辰星並未幸免,也遭瘟毒波及。

他用雙肘去阻擋天厲時,並無法完全抵御瘟息,亂竄的暗青光刃劃傷了她的頸。

一丁點的小傷,瘟毒滲透的狠厲,卻毫不稍減。

「真是樂極生悲……」好望有感而發,氣息紊亂間,吁了聲嘆。

調戲她,調戲的太歡喜,太快意,連敵人殺到身後來,都沒驚覺,活該淪落這種悲慘下場。

「你還好嗎?」他低首,問著擁入懷中的她。

「嗯。」她面容清平,不見異狀。

「脖子黑了一大片,痛嗎?」在那張淡然芙顏下,肩頸之間,瘟毒的情況,可一點兒也不輕微。

「沒有任何感覺。」她照實說。

好望苦笑,也帶些釋然。

「這時候,我還挺慶幸你沒有痛覺。」至少她不用品嘗噬骨之痛,在糟透的現在,算好事一件。

「包括知覺。」她淡淡補充。

她對瘟毒的抵御力,比他想象來得更弱。

或者……天厲的瘟毒,是針對仙人而來?

「……動彈不得,是吧。」好望了解了,目前情況,一傷一殘,還有一個,繼續追殺。

兩人被天厲逼進暗林,正藏匿于巨岩後,壓低聲音交談。

「好望,他要找的人是我,你把我放在岩石上,當成誘餌,趁他分心,你趕快找人為你解瘟毒,仙界有守門貔貅,能除百瘟——」

「別說傻話!」好望壓根不听她說完,特別是這種無意義的廢話。

他絕不可能拋下她,單獨逃跑!

「你身上的瘟毒,蔓延太快——」環在他胸前的手臂,已經呈現可怕的暗黑,她……很擔心。

「暫時還撐得下去。」

「他不是一般般的瘟神,他已經成了魔——」

「噓!」好望捂住她的嘴。

天厲正騰行而過,在半空中,衣袂翩舉,仿似悠哉散步,神色怡然。

真難與「追殺」連接起來的臉孔。

要追殺人,起碼表情凶獰些嘛。

好望隱藏兩人氣息,即便身受瘟毒所蝕,這種護身之術,他還有余力施展。

天厲走得很慢,像朵隨風吹拂的薄雲,斂眸的側顏,不見成魔的佞邪,只有清淺的淡漠。

他沒有左右搜尋,沒有翻找草叢,他僅僅筆直前行,目光專注不移,望著遠方。

時間拖越久,不利方,當然是好望與辰星。

畢竟,瘟毒發作起來,會帶來何種影響,尚不完全清楚。

不過,光從泛黑的手臂上,傳來的麻痹刺痛,大抵不難猜測,瘟毒發作的話,恐怕連想維持清醒,都很困難。

好望一邊施術,一邊對抗噬咬肌膚的痛,額際汗水涔涔,鬢發一片濕濡。

她瞧著,皺起了眉。

捂在她唇上的大掌,連鱗帶皮黑澤猙獰,若不是貼的近,恐怕感覺不出它正細微抽搐。

他企圖不讓她發現異狀,兀自強忍。

她想握緊拳,卻無能為力,紗劍軟軟的癱在掌心,也曳了滿地,蜿蜒兩人腿邊,宛若一道白色涓流。

看來,要頑強反擊天厲,眼下是不可能做到……

她覷向他,好望鬢邊的汗珠,滑落他的臉龐,他緊盯天厲的一舉一動。

她現在,還有一件事能做。

好望倏地低頭,驚訝無比,用唇形問她︰你在做什麼?!

辰星雙眼閉合,所以看不見他的提問,仍舊專注于此刻之事——她正將他所中瘟毒,移轉至她身上。

透過膚息,暗青色瘟毒,由他手臂鱗片間,竄往她的肌膚,沒入了體內。

「住——」險些要吼出聲來,好望及時噤聲。

握在她肩上的手施加了力道,要喚取她的注意。

住手!

她每一分手勁,都在咆哮這兩字。

她恍若未聞,也不睜開眼,徑自吸取瘟毒。

「辰星!停手!」

好望顧不得天厲的威脅迫近,在她耳邊低吼。

這一回,她張開了眸,直勾勾地,投來注目。

「瘟毒不會為我帶來痛楚。」她冷靜說道。

瘟毒使她難以出力,卻不造成身體上的疼痛。

把他身上之毒,全數渡予這具不知痛為何物之軀,正是適合。

「你想都別想!」好望惡狠狠又把瘟毒吸回來。

「我說了,我並不受瘟毒影響……」她不懂他為何反對。

兩人中毒,會比一人獨攬,來得有利嗎?

她若為他汲毒,他就能活動自如,也……不會痛了。

「不受瘟息影響?!」他聲音越說越高揚,幾乎用吠的︰「不受瘟毒影響,你現在會軟得像塊布?!」

「我只是無法動彈,卻不痛不癢,不像你……你很痛,很難受吧?」眸中的擔心又濃又烈。

她不要他痛,才自作主張為他渡毒。

可是,他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

受瘟毒侵蝕的臉孔,帶些猙獰扭曲,但遠遠不及察覺她所做之事時,他臉上的神色來得陰鷙。

「不會!」

好望哪還記得「疼」或「難受」?!

它們全都太微不足道!

她不愛惜自己,才是真將他心呀肝呀腸呀的,全扭轉打結,讓他窒息、讓他戰栗、讓他渾身都痛!

痛到咬牙切齒,也阻止不了那股憤火熊熊燃燒。

他制止她,幾乎要將她推離自己。

可是她太疲虛,若失去他的支撐,她恐怕只能癱軟在地,好望無法狠心對她,于是又急又氣,氣她,也氣自己。

推她也不行,不推她也不行,任何引毒的機會她都不放過,只消彼此肌膚相貼,她便執意吸走毒性,納入體內。

簡直是任性妄為。

不,這還不算「任性妄為」,接下來她的行經才是。

辰星並不畏懼他的反對、他的怒氣,她打定主意要做,沒人攔阻得了。

好望還掙扎于「該拿她如何是好,推開她?罵她?教訓她?」時,辰星的唇,已經逼近了他的。

膚與膚,渡汲瘟毒的速度太慢,她改采更快的方式。

粉中帶紫的唇瓣,就抵在他唇心,吐納之間,瘟息過渡而來。

好望瞠目,怔的徹底,為唇上所感受到的柔軟。

這並不是吻。

充其量,只是兩唇貼近,帶一些些微距。

她深深吸嗅,唇,因而呈現嘟撅狀,豐盈女敕軟,如花瓣、似蜜桃,他僅要張開嘴,就能將她含進口中……

因為瘟毒,她軟軟偎在他胸前,泰半重量全憑賴于他。

要推開虛弱的她,一點都不難——不難,才怪!

那般澤女敕的唇,那般縴致的身子,那淡淡的、天然的、清新的香氣,還有,她暖熱鼻息輕拂撲面。

她吸氣時,不經意摩挲過他下唇,麻麻氧意……

「如果,我現在,主動把嘴打開,她會不會自己把女敕舌伸進來,吻得更深一些?」好望腦中,瞬間閃過此念。

而且,身體比想法更干脆,在他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之前,他已經張開口,等待著她,用最軟、最女敕的舌,喂養他、舌忝吮他……

結果,他等待許久的甜美粉舌,始終沒有探進他嘴里。

只有瘟毒被抽離出去,身體所感覺到的輕松和解月兌。

好望理智一震,總算想起她的意圖。

「不許再吸我身上的毒!我真的會翻臉——」他握住她的肩,推出一手臂距離,不再讓她靠那麼近。

他口吻粗啞,遺憾、失望、更帶點氣惱,這些情緒,全來自于他的野望太萌、太旺,卻沒有獲得滿足。

她看見他眼里火光,清晰地燃燒起來。

很像憤怒,又不那麼相近……

他在氣她嗎?氣她不听話,執意要吸毒?

辰星先是凝覷他的眸,往下看他雙唇,抿得緊繃,且剛毅。

方才她貼著它們,明明很柔軟、很放松……

她再低頭,看向扣在肩胛上的手掌。

「……那麼,你也不要吸走我身上的毒。」

她點破他的詭計。

他趁著緊握她肩頭的機會,正將她取走的那部分汲取回去,連她身中之毒,也打算悄悄偷渡走。

「被你發現了……呃。」噤聲,轉頭,看見第三雙眼。

同時,也被天厲發現了。

不發現才有鬼,他們兩人剛爭來搶去,交談的聲音根本沒有收斂。

天厲停佇半空中,長發漫舞,絲縷紛紛。

溫爾面容上,淡淡眯細的眸深邃如海,往他們所藏之處投來冰凜目光,不知已在那兒瞧了多久。

天厲衣袂微動,氣息隨其飛舞,不若雙顏平淡,他舉起右掌正欲攻擊。

「糟糕——」好望擺出備戰姿態,要抵御天厲出手。

天厲的劍眉驀地輕攏,露出了自始至終都未曾看過的顰鼙樣貌。

他眼神挪走,飄向天際,凝望良久,仿佛化身為石,動也不動。

待天厲再有下一步動靜,卻不是襲擊好望兩人。

他的身影,隨左袖揮揚,消失了蹤跡。

湛藍蒼穹間,哪里還有入魔瘟神在?

好望與辰星相視而望,對于天厲的突然離去,同感不解。

不過,此刻不是深思的好時機。

撿回小命,先逃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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