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情 26--31

至修無言以對,任是往日再怎麼伶牙俐齒,八面玲瓏,到了齊宣蕭跟前便是行不通,往日那些花花腸子哪里還想得出一點半點?

齊宣蕭伸個懶腰︰「好累,吃了午飯還沒休息呢,陸呈風就跑了來,好歹人家是生死大事,我也不好意思叫他等我睡了覺再說,竟就忙忙的跑了來。」

至修听了便說︰「我都答應下來了,你就放心吧,回去歇著去吧。」

齊宣蕭瞪他一眼︰「咦,你怎麼非趕我走了?難道你這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怕我看到?哼,我還就不走了呢。」

說著便吩咐︰「齊忠進來。」

待人進來了當著至修的面說︰「你帶著轎子回去,我今兒就在這恭王府了,明兒一早你把朝服給我送過來,別的就罷了,不必派人伺候,這邊都現成的。」

在場的兩個人都目瞪口呆,卻沒人敢問一問。

齊忠領命而去,齊宣蕭瞟了至修一眼,自己吩咐旁邊恭王府的丫頭︰「來,你帶路我去你主子房里歇中覺去。」

說著便要走。

直到了此時,至修才終于開了竅,連忙過去賠笑︰「宣蕭,我陪你去吧,只是我房里簡陋,怕你不慣。」

齊宣蕭拖了他就走︰「現在你說什麼都沒用,我就得去看看你到底藏了什麼。」

一陣風般到了至修房里,齊宣蕭掃一眼,說︰「也沒藏著什麼啊,你怕成那樣?」

說著便倒到床上︰「真是乏了。」

至修無奈︰「先把外頭衣服月兌了再睡,看著涼。」

「好羅嗦的家伙。」

說是這麼說,到底還是起來月兌了衣服,至修親自拿被子小心的給他蓋了,又問他枕頭慣不慣,齊宣蕭閉著眼楮笑︰「行了,現在這樣就好,你出去吧,別鬧我睡覺。」

至修只好出去,可是滿心疑惑,立在門口發呆。

齊宣蕭這是唱的哪一出?

實在是不明白,也不過是三五日光景,齊宣蕭倒是恢復的快呢。

突然笑一笑,管他怎麼想的,現在這個樣子比那日好了許多,他愛怎麼欺壓他也隨他了。

便招手命人過來,囑咐人小心伺候著,自己去書房了。

這折子真是不好寫呢,心中雖是有了主意,措詞仍是要小心斟酌,言語之間很是費心,等到折子寫完了一個下午已經過去了,外頭略略暗了些,天色更見柔和。

至修再仔細的看一遍,覺得滿意了,卻听到身後低低的一個笑聲︰「寫完了,給我瞧瞧。」

隨即就有一個溫熱的身體貼上來,毫不客氣伸手拿走他手里的紙,隨即離開坐到椅子上,至修卻只覺得那瞬間的溫熱感覺縈繞不去,幾乎呆了。

轉過身去,看齊宣蕭看著折子,眼楮都睜大了,粗略的看了一遍,丟在桌子上,皺著眉頭疑惑的問︰「你這是什麼意思,這折子一上,只怕一點轉圜的余地都沒有了,你是要救他呢還是害他呢?」

至修笑起來︰「侯爺再細看看,別這麼瞟一眼就下定論。」

說著又撿起來遞過去。

齊宣蕭接在手里,卻不看,只是笑︰「懶得看,你說給我听。」

至修無法,只得說︰「既然首尾都已經清楚,皇上是非拿他頂罪的,不然也沒法子對天下百姓和朝中百官交代,所以陸將軍是無論如何躲不過,便不認這責任也是死,既這樣,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干脆認了它…………」

齊宣蕭也是朝廷里長大的,深諳此道,立時便明白了,接著他說︰「替死有功?」

又皺皺眉頭︰「不過這步棋有點險,皇上順水推舟他就完了。」

至修說︰「其實如今他本就極危險,死頂著不肯認罪,皇上沒有台階下,他必死無疑,如今主動替死,皇上心中明白,多半會順著踏下台階,到時候既保全了親王,又保全了朝廷體面,豈不是大功一件,對他自然是極有利的。」

齊宣蕭這才把折子拿來細看,一邊說︰「那我真要好好看看,恭王爺寫求情文章可好不好。」

至修啼笑皆非。

齊宣蕭細細看了兩遍,笑道︰「想必你以前常干這種事,果然有手段,雖是認罪,卻認得虛,只說是指揮不利,先就給自己鋪了台階了,最妙的是通篇一個字不提親王,皇上心中就更有數了,到時候順著台階下來果然讓他戴罪立功發往軍前效力也就罷了。」

又笑嘻嘻望著他︰「你必然不是第一次干這種事情,這麼熟練。」

至修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縱然平日百伶百俐也沒什麼用,對著齊宣蕭便一點子氣焰也沒有,只會賠笑,別說是往日的王爺氣度顧不得了,便是普通人都不如了。

齊宣蕭丟給他︰「叫人謄了送過去吧,明兒我們一起去皇上跟前守著,替他說話去。」

至修點頭,叫了人來吩咐了,才對齊宣蕭說︰「我記得陸將軍似乎不是十分親近侯爺啊,怎麼這麼為他費心呢?」

齊宣蕭瞟他一眼︰「到底是朝廷柱石重臣,就這麼冤枉了未免有些不忍,才過來找你商量的,不過現在你既然已經夸了口了,若是明兒給駁了,我看你面子往哪里擱。」

齊宣蕭雖說得輕描淡寫,卻讓至修給听的怔住了。

這話听起來…………

怎麼是齊宣蕭大半是為了他著想呢?

正在發怔,齊宣蕭已經走出去了,等至修回過神來連忙跟著出去。

齊宣蕭站著等他追上來,問他︰「也該吃晚飯了吧?」

至修便說︰「侯爺想要吃點什麼?我吩咐他們弄了來。」

齊宣蕭似笑非笑︰「我要吃龍肉你也弄得來?」

至修笑︰「若你真要吃,我就去找皇兄商量,想個巧法子讓他割塊肉下來。」

齊宣蕭大笑︰「你這人倒會說話,我也不真想吃那個,只怕是酸的,你叫你家廚子隨便弄點就罷了。」

至修還沒說話,後頭跟著的趙福兒倒是笑道︰「王爺,今兒正好有皇上剛賜的大螃蟹,我剛去看了,又肥又大,不如叫廚房蒸一籠剝出來,做幾個菜給侯爺嘗嘗?」

齊宣蕭笑道︰「好會巴結的奴才,你告訴廚房也不必剝出來,就選幾個極大的蒸了才好。」

儼然主子的模樣。

那趙福兒也精乖,湊趣道︰「是是是,我們王爺就說過螃蟹就得吃原味的,還得自己剝才有趣兒呢,正好昨兒剛從後院子里刨出來一壇子極好女兒紅,侯爺正好和王爺到園子里喝酒吃螃蟹賞桂花呢,奴才這就吩咐廚房去。」

說著,一溜煙去了。

齊宣蕭笑道︰「你家的奴才倒是真伶俐呢。」

至修笑道︰「是啊,我再沒在別人家里看到比他話更多的了。」

兩人說笑著往花園子里去,果然桂花盛開,綠葉間金燦燦一片,滿園香氣撲鼻,讓人心曠神怡。

螃蟹是極好的,酒也是極好的,還有幾個精致小菜和點心,齊宣蕭十分滿意。

只是至修有幾分魂不守舍,偶爾會出神,沒有听到齊宣蕭說的話,齊宣蕭便有些不快︰「王爺今日到底有什麼大事呢?難道是齊某打擾了王爺不成?」

至修回過神來,忙笑道︰「侯爺言重了,我哪里有什麼事會更重要呢……」

齊宣蕭果然十分受用,也就沒有注意到他他話只說了一半,只是白他一眼︰「也不知道你成天在做些什麼大事,這麼魂不守舍的。而且,我這次回來老覺得你變得有些奇怪了。」

至修一怔,立時明白了,尷尬的一笑,也沒敢說什麼。

難道他能告訴齊宣蕭,他已經選擇放棄了?

或許齊宣蕭會冷冷一笑,說︰「那可真是我的運氣呢。」

他不想听到這種話,他只想就像現在這樣,這樣已經很好了,至修並不奢求別的。

當然齊宣蕭不知道他心里轉著這些念頭,只在笑吟吟和他說話。

至修給他搶白了一番,果然打起精神集中注意力听他說話,還是十分愉快的。

兩人聊了半日,齊宣蕭打個呵欠,至修便看看時間,笑道︰「這也晚了,侯爺歇了吧?」

齊宣蕭點頭,和他一起回至修房里去。

至修召來幾個俏麗的丫鬟服侍齊宣蕭洗漱,便笑道︰「侯爺委屈今兒在我這里歇一晚了,要什麼只管叫人,我就在東廂房。」

說著就要走,齊宣蕭大怒︰「恭王爺!」

至修轉了頭來,看齊宣蕭橫眉豎目,冷峻著一張俊秀面孔,不由的幾分愕然︰「侯爺,怎麼了?」

齊宣蕭氣白了臉︰「恭王爺果然是個人物呢,既然這麼不歡迎我,還何必這麼客氣呢?不如說明白了早些讓我走了倒還好些。」

饒是至修再是八面玲瓏,再是英明神武也弄不明白為什麼齊宣蕭突然生了氣,他記得從未見過齊宣蕭這麼生氣的樣子,以前惹了他,他雖是眼楮冷冷的仿佛會放飛劍一般,臉上卻是紋絲不動的微笑的,一流的好對手呢。

怎麼今日突然他就這麼動氣了呢?

看起來氣的不輕呢。

齊宣蕭等了等,見至修只是沉吟,竟然沒有半絲表示,更是火上澆油了起來,覺得自己心都氣痛了這個人竟然如此無動于衷。

氣的不由的心灰意冷了起來,不再說話,只嘆口氣往外走。

至修一時清醒了,嚇一跳,不假思索伸手抓住他。

齊宣蕭冷冷的看著他的手︰「放手!」

至修不敢放︰「這麼晚了侯爺要去哪里呢?」

齊宣蕭冷笑︰「不勞王爺費心了,我齊宣蕭走出去自然也是有地方可去的,不至于流落街頭讓王爺稱心如意的。」

話說的這麼重,真讓至修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惹的他這麼大的怒火。

雖是不明白,至修卻不敢怠慢,只得賠笑道︰「侯爺說哪里話來,我都只是怕怠慢了侯爺呢。」

齊宣蕭哼一聲,氣鼓鼓的坐到床上。

至修有些手足無措,完全不知道齊宣蕭到底怎麼回事。

那幾個丫頭見事情不對,早偷偷溜了,還十分體貼的關了門。

齊宣蕭看他一眼,見他那麼傻乎乎的站著,心里又是一陣火起,人人還說這恭王爺天資聰慧,心思玲瓏,誰在想什麼他都知道,可今日卻深切的覺得,這人簡直是個笨蛋。

只是……

不知為何,看至修有些局促的站在一邊,帶幾分茫然,幾分小心翼翼,心里竟就仿佛澆了冰水一般什麼氣都沒有了,只覺得這人與平日不同的傻乎乎的樣子倒也十分可愛。

往日從沒見過他這種樣子呢,恭王爺著名的風流俊秀,無論在朝堂上下都是極耀眼的,豐姿如玉,天生帶幾分高傲氣質,性子又玲瓏剔透,又是被人逢迎慣了的,任是在哪里也是眾星捧月一般,那個時候齊宣蕭雖是與他不共戴天,但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個極精彩的人物。

和現在竟是完全不相同的。

現在這麼模不著頭腦的樣子,還真是可愛呢。

齊宣蕭嘴角勾起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不由的起了作弄的心思。

至修只是在腦子中翻來覆去的想著他到底哪里得罪了齊宣蕭,把他氣得那樣,真讓他心疼死了。

把他今日的言行都想一遍,越想倒越覺得他古怪,一點也沒想到自己到底怎麼惹的他。

只覺得齊宣蕭十分古怪,仿佛換了個人一般。

不由心中一動,就抬頭向他看過去,卻見他不知何時已經褪了怒色,倒是嘴角略略含笑,一雙晶亮眼楮盯著他看,眼中幾許隱約的狡猾,卻是看不清楚的。

齊宣蕭看他看了過來,心中更是高興,對他勾勾手指頭。

至修甚至沒有遲疑,便走了過去︰「什麼……」

話沒說完,一陣天旋地轉,已經被齊宣蕭按在了床上,那個人還把整個身體壓了下來。

至修大吃一驚,連忙掙扎,只是已經失了先機,齊宣蕭牢牢的壓制住他,笑起來︰「別亂動。」

很得意的樣子。

至修問他︰「侯爺,做什麼呢。」

炳,怎麼今天呆成這樣?齊宣蕭倒越發覺得他可愛了,笑嘻嘻說︰「我能做什麼?和王爺聊聊天罷了。」

說著手已經伸進了他的腰間。

至修疑惑︰「聊天?那侯爺放開我,我自然是會陪侯爺聊天的。」

齊宣蕭大笑起來,低了頭吻他,至修一怔,剛要掙扎卻立時忘記了,幾乎是毫無抵抗力的沉迷下去……

到齊宣蕭放開他,他想要坐起來,哪里還坐的起來,手竟然被齊宣蕭拿了他的腰帶牢牢的綁在床頭了,至修不由的說︰「侯爺,你這是……」

齊宣蕭挨近他,嘴唇幾乎湊到他耳邊︰「自然是……」

剩下的話消失了,至修只覺耳垂一陣溫暖的濕潤,隨即一雙手撫上身來……

混沌的黑夜,至修在灼熱的快感中浮沉,他想要掙扎,可是身體背叛他,至修悲哀的發現,他的身體極度渴望壓在他身上的那個身體那個人那雙手,他的身體不想掙扎,齊宣蕭溫柔的唇所到之處都留下一串火焰和快感,完全湮滅了至修微弱的掙扎……

太渴望了,竟然有一度什麼都忘記了,什麼都想不到了,被齊宣蕭緊緊的溫柔的擁抱著,竟感到一種幾乎要喜極而泣的幸福……

仿佛這就是一切,再沒有比現在更甜美的時刻了,至修只希望時間就此停止,再也不要讓他有胡思亂想的時間……

幽暗的燭光中,齊宣蕭發覺了至修緊緊皺著眉,沉浸在擁抱的快感中,無聲的一笑,輕輕低下頭來,在至修耳邊說︰「你要不要也來一次……?」

聲音極小,到了後來幾乎听不到了,齊宣蕭的面孔便是在這麼幽暗的燭光中也看得出泛出了嫣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藏在至修的肩上啃咬起來。

至修一怔,幾乎以為自己幻听,不由伸手去扳他的臉。

齊宣蕭卻躲來躲去,怎麼也不肯抬起來。

至修本是讓慣了他的,此時不知為何,卻是不肯容讓,非要他抬起頭來。

齊宣蕭躲了一陣,終于還是被他抬起了頭。

至修凝視著齊宣蕭俊秀的容顏,看他眼中波光瀲灩,面孔上帶著淡淡紅暈,越發讓人迷醉,齊宣蕭看至修看得專注,那眼光仿佛要吃了他一般,不由一笑,低了頭就要去親他。

至修沒有放手,仍是雙手捧著他的面孔,痴痴的凝視著。

竟看得齊宣蕭覺得有些不安起來。

至修覺得心中開始刀絞一般的痛起來,尖銳入骨……

靜靜的說︰「我是不是只差你一次了?」

「我是不是只欠你一次了?」

齊宣蕭完全不敢置信,可是,眼前至修的容顏波瀾不驚,似乎只是說了一句平常的話而已,或許……他這句話並不是這個意思吧。

齊宣蕭安慰自己,想想一直以來都是他在獻殷勤,把自己當了寶一般待,而自己,總是沒有給他好臉色,今兒雖是不一樣,但到底只有自己心里明白,他卻也是不知道的。

何況……就算是今日,自己好像也是不太客氣的呢。

這麼一想,齊宣蕭便釋然了,至修只怕以為自己來要債的呢,何況,便是剛才自己也是那麼凶神惡煞的樣子,他那麼想也是應該的。

現在,怎麼也該把話說清楚些。

一邊就笑笑,說︰「我可不是這個意思,今後日子還長,哪能算的那麼清楚呢?」

至修放了手,閉了眼楮︰「我記得就行了。」

齊宣蕭終于怔住了。

一時間沒有別的感覺,竟然只是覺得心驚,至修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他今日如此的不一樣?

齊宣蕭以為至修今日會欣喜會愉悅會緊緊的擁抱他不放開,會綻開最盛放的笑顏,會有甜蜜的親吻,他以為他們從此會變了模樣。

可是,完全不是他所想的那樣,甚至今日所有表現都不同。

他仍是溫和的,仍是禮貌周全,仍是什麼都答應他,仍是在他跟前小心翼翼,似乎怕他不高興一般,可是……

至修似乎一直在躲著他。

現在想起來,越發覺得是了,從一開始他就在催他回去,雖不敢明說,卻一直有那個意思,甚至便是剛才的繾綣纏綿,也是自己偷襲他的。

齊宣蕭越想越覺得不對,便說︰「你到底怎麼了?」

至修淡淡說︰「侯爺說什麼話呢?我哪有怎麼樣。」

齊宣蕭說︰「你……」

至修截斷他的話︰「我自然是與往日一樣的,我記得還欠著侯爺一次呢,不如現在還了也了了一樁事?」

至修眼楮在燭光中熠熠生輝。

齊宣蕭徹底的呆住了。

難以言諭的受辱的被欺騙的被背叛的感覺涌了上來,齊宣蕭臉漲的發紅,緊緊咬著下唇,一言不發,開始穿衣服。

至修靜靜的躺著,閉上了眼楮。

或許此刻死了才是最好的,那就不會全身疼痛的難以忍受。

耳邊齊宣蕭穿衣、下床、出門,都听的清清楚楚。

真不如死了罷……

至修抬起手臂掩住面孔,只覺的深夜的空氣越發的冰冷了……

夜深重,風冷而肅殺,齊宣蕭裹緊衣服,仍舊被冰涼的夜色侵透了肌膚,侵透了心,剛才和至修激烈纏綿的滾燙的身子竟然這麼容易的快速的冷卻下來,冷到冰冷……

仿佛是被澆了一盆冰水,毫無防備的冰冷。

原來所謂的愛情果然是騙人的呢,為什麼非要到此刻才能相信?

知道愛情不過是傷害的借口,更是承受傷害的理由。

為什麼自己不會大徹大悟?

為什麼竟會以為自己會是不同的?以為那個人是不同的……

其實有什麼不同呢?

還不是如此?

他也並沒有什麼不同呢。

那些春暖花開之日的溫存,那溫柔的關切的容顏,那溫潤的手和肌膚,那微笑著的安靜的表情,真的不過如此。

齊宣蕭冷笑,虧他時時做出那麼體貼關切的樣子,其實都是毫無意義的吧。

自己真是個傻瓜呢,竟然那麼相信他,竟然還為了他這麼為難這麼苦心的勸說自己,原來都不過自討苦吃,人家根本不會領情。

真的,想到自己這兩日在自己府里坐臥不安,便覺得自己是傻瓜。

人家想怎麼樣便怎麼樣,哪里管你是不是經歷了掙扎經歷了痛苦?

齊宣蕭不知不覺停住腳步,站在風中,咬牙切齒。

為了這個該死的至修,為了他自己都已經什麼都放下了,他倒敢說出那種話來,把他堂堂齊小侯爺當了什麼了?

太委屈了,明明在家里想了好幾天,總算想通了,本以為至修會受寵若驚,會跳起來緊緊擁抱他親吻他,把他看得比皇帝還要重要……

說起來齊宣蕭在家里的時候想到這個老是忍不住翹起嘴角,心情極好。

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今兒一過來,這人不冷不熱的樣子就已經讓他很不舒服了,老是躲那麼遠,怕他吃了他麼?

當時還可以說是有人在,他不好親近,可是後來至修三番四次要他回去,那樣子,真讓人惱火,不過好歹也忍住了,可是……

可是,最後還竟敢這麼說!

齊宣蕭恨的差點沒出血!若是至修在跟前,真想咬他一塊肉下來。

風越發大了,真如刀一般割在人的身上,冷的差點要發起抖來。

「侯爺,侯爺,請留步!」

齊宣蕭听到後面是王府管家趙福兒的聲音,心頭竟然沒來由的一喜,至修一定是後悔了,要留他,哼哼,這次不好好的多賠好話,多想點法子自己才不會給他好臉色呢。

一邊想著便轉了身過去,看趙福兒氣喘吁吁跑過來,手里那一件雪白的大毛兒披風,賠笑道︰「侯爺,晚上風大,我們王爺怕侯爺吹了風,著了涼,叫把這披風送給侯爺用。」

說著就要伺候他披上。

齊宣蕭氣的都愣住了,傻傻的站著讓他披上。

直到那柔軟的溫暖落在身上,才猛的回過神來,一手把披風抓下來,轉身就往回走,越走越快,簡直飛一樣。

真是氣炸了,該死的至修!

原來至修竟然不是要留他,他倒只是怕他走慢了些,竟是要趕他!

哼,他齊宣蕭要是真的就這麼走了,他也就不是齊宣蕭了!

夜風越發大了,吹的齊宣蕭心里的火越發高了,一想到那個混蛋把自己耍的團團轉,自己以前的時候不理他呢他死皮賴臉挨上來,無所不用其極,什麼沒做過?如今自己倒是想的開了他反而陰不陰陽不陽,做出那種死樣子來,看得人火大。

今兒就要和他說個明白,好就好,不好就罷了,從此蕭郎是路人!大家再也沒有瓜葛,他可不要陪他玩這種莫名其妙的把戲。

齊宣蕭其實並不像世人所說城府極深,或許在朝中他有些莫測高深的樣子,但私底下卻是極爽朗極大方的,一貫不耐煩和人溫吞水一般猜來猜去的玩。

早年他與至修結仇便是為此。

至修從小在宮中長大,心眼子比世人不知多了多少,齊宣蕭便十分看不慣他隨時都帶著那種微笑的樣子,萬年不變,不管什麼事情都那種表情,仿佛戴了個面具,私底下卻不知道在算計些什麼。

他總覺得和這人說話都得特別小心,真怕不知不覺又落入他的圈套里去了。

有時候煩躁起來,齊宣蕭恨不得剮了他的笑皮,看看那層皮底下到底長的什麼樣子。

只是當時那情形,不過暗地里瞪他幾眼,從來也不和他接近。

到了後來萬紅閣事件之後,齊宣蕭看那人小心翼翼的接近自己,卻又一點動靜也沒有,齊宣蕭心底真不知存了多少疑惑,總是至修心機太深沉,齊宣蕭完全看不透。

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不知道他的目的,所以齊宣蕭努力的想著一切可能性,偏偏沒有想到過真相。

只是想著這人如此忍辱負重,什麼都忍了下去,不知在進行什麼大陰謀,簡直讓他不寒而栗。

直到在那一個激情夜晚的時候,至修仿佛失去理智一般終于把心底的念頭說了出來,齊宣蕭第一個感覺竟然是松了口氣,原來,是這個原因啊……

齊宣蕭一向爽朗,真正等到至修說了個明白,倒是放了心,竟然開始正視起來。

至修竟也不了解齊宣蕭,白白擔錯了心,他以為齊宣蕭會逃避,沒想到,他竟然只是放心。

明白了至修這陣子這麼古怪的做小服低的原因,齊宣蕭立即松了口氣,繃了許久的弦松弛下來,整個人都舒服了許多。

齊宣蕭並不困惑,至修的愛情並沒有給他帶來壓力,多年的敵人一旦消失,真是無論做什麼都容易了,何況至修只是盡力讓自己舒服,並沒有要求他什麼。

只是……

也未免太沒有要求了吧?

齊宣蕭咬牙切齒,有這樣的人麼?他都自己上門了,這人還拼了命的把他往外推,實在讓人火大。

其實猶豫當然是猶豫過,齊宣蕭原本完全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的,那一晚之後,正好皇上派他出門,便趁此機會想個明白。

自己還沒開始想呢,倒是先就在那里見到多年來埋在自己心底的沈未央,不知多震撼,倒把自己的事情都擺在一邊去了,只是一門心思的看著未央,看他如此艱難的掙扎,看他經歷種種心灰種種痛楚,自己心中也不由的為他心疼。

努力的想要幫助他,想要他得到自己的幸福,偶爾,自己也曾自嘲,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修煉的,竟然如此大方,半點沒為自己考慮過。

只是,在為未央心疼的時候,自己竟然不由的慶幸起來。

那個人沒有給他壓力,至修只是盡量的為他做著他能做的一切,讓他舒服讓他高興……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喜歡這種感覺……

真的,一點也沒有想過排斥,甚至在床上也是如此,自己享受他所做的一切。

回來的時候突然想起來,這一次能抵抗住未央無心的誘惑,或許就是因為有了他……尤其是回來後自己情緒如此低落,而至修為他帶來了無限的溫暖和安定。

那個時候真的不是不感激他的。

想了這些天,齊宣蕭終于明白,或者現在還弄不明白自己如此繁復的心緒和感覺到底想要的是什麼,但至少明白了一點……

自己是願意和他在一起的,自己喜歡他帶給自己的溫暖安定的感覺,喜歡他為自己費心做的那些事情,喜歡他隨時為自己敞開的懷抱,甚至喜歡……和他抵死纏綿的時候……

那種時候,會有極大的滿足……

但是,齊宣蕭現在非常不喜歡至修如此讓人討厭的態度。

非得要他說個明白的話出來!

既然不想要他在身邊,今天為什麼仍是要做出那麼溫柔宛轉的樣子?那麼百依百順的樣子?讓他一點防備都沒有,所以到了晚上听那一句話,差點沒給他氣死!

齊宣蕭一路咬牙切齒沖進至修的房間,至修仍是剛才他離開時那個樣子,仿佛完全沒有動過,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听到那麼快速而重的腳步聲,或許有些訝異,便下意識的微微轉過頭來,齊宣蕭看到他的眼角什麼反光一閃而過。

齊宣蕭還沒來得及思索,那人看到他便立刻轉了頭過去,給他一個後腦勺。

這時齊宣蕭更沒有思索的余地了,只覺怒火沖天,比剛才沖進來的時候還要憤怒。

罷才在路上或者還有一絲隱約的希望,看到他這個動作,已經只剩怒火了。

這個混蛋!

齊宣蕭把手里的披風扔到至修身上︰「你這到底什麼意思?」

至修咬著牙,一聲不吭。

無話可說,真話他不能說,假話卻無論如何說不出來。

齊宣蕭不知道,剛才說的那句話已經不知經過多少努力,只是那句話已經用盡了全身力氣,哪里還能說出別的話出來?

至修知道,齊宣蕭性子高傲,自己隨意說出一兩句稍過分的話他定會立即轉身就走,不會停留……可是,說不出來啊,自己已經那麼努力了還是說不出來,僅僅想一想那些話便已經心如刀絞,叫他怎麼才能說得出口?

如今只能死死的咬著牙,一聲不吭,也不看他。

這樣子的冷落,齊宣蕭定是受不了的,他自然也就走了。

齊宣蕭見他話也不說,人也不動,果然大怒,只是不知為何,自己腦子中想著這事到底有什麼意思?不如干干脆脆走了也罷了,身子卻動的更快,竟撲到了至修身上︰「你給我說明白!」

那付模樣,簡直比惡鬼還猙獰。

至修卻連眼楮也沒睜一下,一動不動,根本不理他。

齊宣蕭哪里受過這種氣,這些日子以來,什麼時候都是至修陪著笑臉,百般討好,他竟都忘了以前至修的冷臉,差別實在太大。

「你那日說你愛我都是放屁嗎?」

齊宣蕭的聲音中帶上幾分譏誚,既是對他也是對自己。

至修只覺痛到麻木,原以為自己已經痛到極限,可听到他這麼說出來的話,竟還能更痛上幾分,然後痛到肢體漸漸麻木,只有耳邊齊宣蕭的聲音清晰無比。

齊宣蕭聲音漸漸冷靜下來︰「為什麼你不早些這樣子對我呢?為什麼偏偏要是在我發覺我也開始喜歡你的時候?」

又一把尖刀插在心上,至修痛的幾乎沒有了呼吸的力量。

原來這是真的,今天自己果然感覺敏銳,果然是看的明白的,可是……在這個時候至修卻是無比希望齊宣蕭仍是如以前那樣對他不假辭色,對他老是不耐煩,要那個樣子,自己才能放心的陪在他身邊,保持朋友的距離,默默陪伴他,保護他,看他微笑看他歡欣,在他極少的沮喪和茫然的時刻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這是退到無路可退的時候僅剩的希望了,可是……造化如此弄人,現在連這點微末的渴求竟也不能實現,齊宣蕭態度的改變讓至修再也無法如此以朋友的身份陪在他身邊,除了斬斷關系別無它法,他只能狠下心推開他……

齊宣蕭只是在開始喜歡他而已,他現在傷的比較重的只是自尊,並不是感情。

受傷的只是自己,這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

為什麼齊宣蕭要改變?為什麼連最低微的一點聯系也不能保持?

為什麼兩個人最終回到原點,卻一定要落下如此心傷?

齊宣蕭見他半天沒有答話,本就的憤怒和傷心不由漸漸變為心灰意冷了起來,冷冷道︰「恭王爺果然手腕高超,將下官玩的團團轉呢,這次下官倒真的是甘拜下風了。」

幸而剛剛才開始,幸而一切還可以挽回……

齊宣蕭起了身,下了床,在床邊稍微整理衣服,一邊說︰「下官告辭。」

至修不由的睜開了眼楮……

齊宣蕭見至修緩緩睜開的眼楮猛的睜大了,瞳孔猛烈收縮,原本如死人一般蒼白而平靜的面孔突然扭曲了起來,仿佛見到至驚駭的事情。

齊宣蕭還沒來得及吃驚,連念頭也來不及轉,便被至修猛的從床上躍起,將他撲倒在地上,隨即眼前掠過一道刺眼的冰涼的光,隨即耳邊是劍鋒刺入身體的聲音……

至修失聲痛呼……

齊宣蕭慘叫……

門外傳來侍衛凌亂的奔進來的腳步聲。

房間里第三個人匆忙逃逸。

齊宣蕭被至修壓在身下,一動也不敢動,只覺得身體慢慢被溫熱的鮮血浸透,痛苦也隨著那鮮血浸透了心,浸透了眼楮,眼前朦朧一片,只有至修睜開的眼楮里那再也不必掩飾的深情,清晰無比,仿佛刻進了心里,永生不能忘……

許多年以後,齊宣蕭依然清晰的記得至修奄奄一息的自言自語,那個時候或許是大量失血讓他神思恍惚,竟那麼就說出了口︰「早知道死的是我,又何必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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