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妙琪最近運氣欠佳,已經一個月沒中獎了,這對抽獎小天後(大天後是她媽)實在是沉重打擊,難道幸運之神不再眷顧她了?她到底做錯什麼了嗚嗚嗚……
自認倒楣到家的她,沒想到吃個喜酒也能遇上極品,還是跟自己同道中人的極品,當真人生何處不相逢,哼哼,想跟她比誰更小氣、更摳門?她王妙琪要是不能稱王,就把自己的姓反過來寫(這就是姓王的好處了)!
話說從頭,今晚的新郎和新娘她都沒見過,不過她媽要喊新郎的父親一聲表哥,二十五年前王爸和王媽結婚時,新郎的父親包了紅包,王媽今天有事要忙,王妙琪就負責來還禮,隨著時代變化,紅包金額漲了好幾倍,她當然要大吃一頓才劃算。
喜宴一開始氣氛挺好的,王妙琪坐在一桌陌生人之間,不害羞也不矜持,該吃就吃,該喝就喝,卻在打包剩菜時出了問題。
如今這時代,除了一些大叔、大嬸和老人家,很少人會打包剩菜,一來有點丟臉,二來有點麻煩,三來這些菜色也不稀奇,只要有錢還怕吃不到?王妙琪看這一桌都是年輕人,應該只有自己懂得節儉美德,沒想到就在她伸出魔掌時,對面那個男人也開口了,而且一點都不客氣!
「鱸魚給你,米糕給我,冷盤給你,湯圓給我,佛跳牆給你,雞湯給我,水果給你,甜點給我。」眼鏡男指著剩菜分配,只有他們兩人要打包,一人一道菜很公平。
「憑什麼?」王妙琪用力瞪住對方,此男年約三十,理了一顆大平頭,長相略高于路人系(也就是說距離帥哥還遠得很,所以她不會手下留情),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身穿格子襯衫和卡其長褲,一副標準宅男樣,但宅男應該低調又拘謹,怎會公然跟她搶菜尾?
「你不滿意?那你自己挑,剩下的給我。」眼鏡男平靜回答道。
「每樣菜我都想打包,一人一半才公平!」說實話,對方的做法不算過分,但她就是難以抉擇,要了這個就沒了那個,她每個都想要,為什麼他偏偏來跟她搶?
同桌的其他客人都強忍笑意,沒看過年輕人這麼斤斤計較,比一些假客氣的阿公阿婆還厲害,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打包剩菜這一行有傳人了。
「也行。」眼鏡男點個頭,把服務生叫來。
服務生一听每樣剩菜都要打包兩份,表情不太高興但也沒辦法,拿了一堆塑膠袋正要動手,這時眼鏡男又有驚人之舉。
「等等,我不用塑膠袋,我自己有帶容器。」男人拿出一疊保溫盒,還是不銹鋼材質的,洗得干淨又閃亮,就等著派上用場。
哇哩咧~~為了吃一頓喜酒,竟準備得如此周到,同桌的客人再次震驚了,要是嫁給這麼節儉又環保的男人,不知是賺到還是吐血?
王妙琪也知道用塑膠袋裝熱食不好,可能有塑化劑之類的毒素,沒想到這男人這麼猛,霎時間她的氣勢就弱了,咬咬牙干脆大方地說︰「好吧,我要甜點、水果和冷盤,其他就歸你了。」
「真的?不後悔?」眼鏡男略帶驚訝問。
「揀了便宜還想賣乖?」
「好說。」
「哼!」王妙琪瞪了對方一眼,牢牢記住此人面貌,再踫到的話非得贏他一次。
正所謂不搶不相識,王妙琪不免對此人好奇,心想他到底什麼來頭?以前也沒在抽獎活動、跳蚤市場、免費發送好康的地方看過他,莫非是一個神出鬼沒的小氣專家?
喜宴散場後,王妙琪獨自走向公車站牌,忽然從眼角發現一幕奇景,原來是那個打包剩菜的眼鏡男,騎著一輛古早腳踏車,後座還裝了載貨鐵架,難道他是送貨工或是揀破爛的?沒錢買機車只能騎腳踏車?算了,既然這家伙這麼窮,她就不跟他計較了,她再小氣也有同情心滴~~
十年前王爸意外過世,家中經濟頓失來源,王媽和王妙琪也失去安全感,從此進入小氣財神的世界,有得拿就要拿,有抽獎更要抽,總之聚沙成塔,走過路過就是不能放過!老媽的財運比她好,卻說她這個女兒太貪心,恨不得全世界的便宜都要佔,實在是知女莫若母。
回家的路上,王妙琪踫到發面紙的工讀生,她來回走了五次就拿了五包面紙,打開家門時,手機剛好傳來中獎簡訊,通知她獎品有五包衛生棉,這才安慰了她脆弱的心靈。
美好的一天就該有美好的收獲,搶不到剩菜算什麼,只要運氣能起死回生,一切都OK的啦!
打開家門,王妙琪發現抽獎大天後坐在客廳,立刻揚聲問︰「媽,要不要吃宵夜?」
施美華正在整理超市的折價單,听到女兒的聲音就放下來,上前打開那包剩菜,一看就挑眉問︰「就這麼點?今天的客人都很會吃?」
「才不是呢!我這桌的客人很客氣,剩下很多菜,偏偏有個摳男要跟我搶,還自備不銹鋼保溫盒,害我只能拿冷的,不敢拿熱的,氣死我了!」王妙琪又是撒嬌又是抱怨,對老媽毫無保留。
「哦?」施美華面露詫異,隨即推測說︰「是個阿伯還是阿公?應該有老婆跟著吧?」
「你又猜錯了,摳男看起來最多三十歲,而且他一個人來!」
「嗯,人不可貌相,這個年輕人很聰明,我們怎麼沒想到自備保溫盒?就算熱湯也能裝,不怕有毒素。」施美華沒生氣反而稱許道,在小氣這條路上要保持開放心態,才能常有新點子。
王妙琪不能否認老媽說得對,卻還是有點不甘心。「下次再踫上的話,我絕對不會輸給他。」
「好了好了,不過一件小事,你上個月都沒中獎,運氣不好才嚴重。」
「剛剛才收到簡訊,說我中了五包衛生棉,終于轉運了,耶!」王妙琪打開手機讓老媽過目,獎品不多不過總算破蛋了。
「那就好,媽最近的運氣也只是普通,五張刮刮樂只中了兩張五百塊,連家電抽獎都只拿到電風扇,最大獎可是豪華冰箱呢!」
如果听到這話,路人甲乙丙可能都要抗議了,不過王妙琪深有同感,誰叫她們都熱愛抽獎活動,雖然現在收入穩定,也不缺那麼點錢,但就是喜歡從天而降的感覺。
「改天我們再去拜拜。」
「好,希望媽祖保佑,指點迷津。」很多人都拜財神爺和土地公,但她們母女倆最相信媽祖,在求財的人海茫茫中,只有慈悲的海上女神能指引迷航。
話題暫告一段落,王妙琪開始研究超市折價券,施美華一邊吃剩菜當宵夜,一邊思考該怎麼開口。「妙琪啊……要是媽交個男朋友,你覺得怎麼樣?」
王妙琪听了一愣,其實她老媽並不老,才四十五歲,正是風韻猶存的年紀,因為開餐廳要招呼客人,也很注重打扮和保養,走上街還有人以為她們是姊妹花呢!老爸去世已有十年,她也不是那種自私的小孩,也曾勸過老媽再找對象,但老媽總是淡淡的沒啥動靜,怎麼桃花突然說開就開了?
「真的假的?我還以為你要當孤單老人了!」
「我沒打算結婚,就是找個伴,老來作伴。」施美華沒念過多少書,腦子卻一直很清楚,當初丈夫車禍過世,女兒才十四歲,青春期特別敏感,她一心只想把女兒養大,曾有幾個追求者都拒絕了。
原本她只是單純的家庭主婦,什麼工作經驗都沒有,車禍肇事者賠了一筆錢,她心想不能坐吃山空,干脆開起小吃店,剛開始真是慘澹經營,女兒放學後也要來幫忙,幸好生意漸漸上軌道,小吃店變成了小有名氣的餐廳,還請了廚師和服務生,施美華不用整天忙碌,才有心力發展第二春。
「找個老伴當然好,不過我先聲明,我可不會叫別人爸爸。」說真的,王妙琪的感覺挺復雜,一方面她忘不了老爸,記得老爸還在世時,他們家可不是走「小氣風」的,爸媽常會帶她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家里只有她一個孩子,雙親的疼愛都給了她,她不願遺忘那些回憶。
在另一方面,她也心疼老媽單身多年,等她哪天結婚了,能跟老媽一起住嗎?再等她生小孩了,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顧,老媽孤零零的怎麼辦?雖然開餐廳有大小事要忙,但是餐廳不會陪老媽吃飯,也不會帶老媽出去玩,還是需要一個真正的伴侶。
「放心,你老爸只有一個,我老公也只有一個。」施美華無意再婚,那太麻煩了,現在她看中的男人頗有家產,結婚的話難免有金錢往來,她平常貪小便宜,在感情上卻堅持要單純,年紀一把了可不想被當成拜金女。
听老媽如此保證,王妙琪點點頭又交代道︰「還有,家里的錢要收好,不要被人騙財騙色。」
「那還用說?老媽的就是你的,誰也搶不走。」施美華不貪求男友家產,但自家的東西也只留給女兒,雙方分清楚,彼此都省事。
「對方有沒有孩子?你不會再生一個吧?」王妙琪說穿了就是有點自我中心,她認定的老爸只有一個,老媽也是她專屬的,誰都別想跟她搶,在這個「唯一不可取代」的基礎上,她可以接受老媽交男友,多換幾個也行,老媽高興就行。
「我都幾歲了還生?有你就夠我煩的了,我可沒那麼想不開,至于對方是有個兒子,都快三十歲了,我也管不著。」
「那好吧,有空出來見個面,我幫你監定一下。」王妙琪這邊算是過關了,只要對方相處起來不討厭,她全力支持老媽找個老伴。
「小氣鬼!小霸王!」施美華捏捏女兒的臉,心里又疼又澀,她怎會不了解女兒的心思?就是缺乏安全感,一切都要抓得牢牢的,都怪她當年太沒用,一踫到煩惱就找女兒商量,優點是女兒提早長大了,缺點卻是從此患得患失。
老媽捏人一點都不痛,王妙琪嘻嘻笑問︰「你男朋友到底是誰?怎麼認識的?」
「他姓鄭,老婆過世很多年了,是店里的客人,有天我在櫃台對獎,五張彩券中了三張,最大的獎才兩千塊,正覺得不滿意,他就走過來問我怎麼運氣這麼好?有沒有什麼秘訣?」
「然後呢?」
「秘訣怎麼能隨便說出去?我三言兩語就把他打發了,但他還是常常來、常常問,我看他每期都買每次都杠龜,可憐他就陪他一起研究,真是一個很純潔的開始,誰知道他是放長線釣大魚?」施美華一臉無辜,彷佛沒見過世面的少女,從來沒被男人追求過。
王妙琪听完後只有一字感言——「屁!」
母女倆哈哈大笑,開講起來沒完沒了,反正隔天是星期日,王妙琪不用去銀行上班,施美華自己開店可以遲到,干脆熬夜聊天,從過去到未來,從男人到女人,說不完的點點滴滴……
「捉奸」的日子終于來到……不,是替老媽審核對象,王妙琪前天晚上就磨刀霍霍,不,是輾轉難眠、左右為難,希望老媽找到幸福第二春,又怕萬一老媽遇人不淑,被壞老頭子騙了怎麼辦?
二十歲那年,王妙琪把初戀獻給一位帥哥學長,風花雪月浪漫得不得了,後來卻發現男友劈腿小三、小四和小五,從此在她心目中,全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只有她老爸愛家又忠誠,不過要是老爸沒那麼早過世,真能守著老媽一輩子嗎?王妙琪也不太敢確定,要知道世事難料,唯有金錢可靠呀!
謗據老媽提供的資訊,鄭誠阿伯現年五十五歲,妻子二十年前過世,至今不曾再娶,有個兒子二十九歲也是單身。鄭阿伯開了三家資源回收場,為人踏實又爽快,出門約會都是他出錢,但他對自己很小氣,節儉的程度超乎常人。
居然有人比她們母女倆還節儉?王妙琪一听難以相信,不過這世上什麼人都有,說不定越有錢的人越摳門,她可不能以貌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