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那一天 第七章

無論一帆風順或諸事不順,生命的步伐仍會往前行,除非中途離場,路總是要走下去。

在姑姑上班的時候,吳思柔自己搭捷運前往醫院探望爺爺,她得把握時間,多陪爺爺說幾句話,或是看他沉睡都好。誰知哪天會生離死別?過去錯過的,但願如今能盡量彌補。

爺爺老掛念著她的婚事,她總四兩撥千斤的回答,如果爺爺真能好起來,她去找個演員來配合也無所謂。

此外,她也跟博物館的主管取得聯系,告知她決定辭職,主管一再挽留,並建議留職停薪,但她心意堅決,再也沒有什麼能讓她離開故鄉了。舊金山帶給她十年閃耀的日子,已經足夠了,日後她或許會舊地重游,就當去拜訪一個老朋友。

同時她也寄出多封履歷表,等待面試機會,她要在此落地生根,她哪兒都不去了。

這天上午,她看過爺爺之後,走出加護病房,搭電梯從七樓回到大廳,當電梯門一開,其他人走出,她是最後一個,低著頭胡思亂想的,沒注意眼前有誰。

當她發現有個人擋在面前,抬起頭才看到竟是蘇其偉,他雙手插在口袋中,挑起眉問︰「這麼巧?」

「是啊……好巧。」她差點想轉身拔腿就跑,但她不允許自己做個膽小表,至少在他面前,她必須表現得雲淡風輕,反應太激烈只會流露傷痛痕跡。

距離上次見面剛好七天,她慶幸沒有再踫到他,卻又暗自數著已經幾天了,唉,何必呢?

驀然相逢,一時間找不到話題,他只好問︰「你爺爺好一點了嗎?」

「沒有惡化,已經算好消息。」她也禮尚往來地問︰「你爺爺呢?」

「他好多了,已經轉出加護病房,現在隨時想探望都可以。」

「那太好了,恭喜。」醫院里談這些話題很適合,也很安全。

「我跟他說你回來了,他想見見你,方便嗎?」當他告訴爺爺這消息時,爺爺差點跳下病床,活像要去見情人似的,看在他眼中不免心酸,愛上一個人,六十年都不能忘,是痛苦還是享受?

「當然,我也很想見他。」回憶起在蘇家院子里的那天,蘇爺爺說的每句話她都清楚記得。

「你不是總會顧慮你家人的感受?」他口氣中不免帶有怨氣,他也不願這麼小家子氣,但一想到過去就不由自主。

她當然听出他的不滿,盡量不傷彼此的說︰「我爺爺隨時會離開,我想他也該放下這些怨了,不過為了不刺激他,還是請你替我保密,不要讓別人知道。」

「我懂。」她永遠把家人放在第一位,他只是可有可無的存在,他早該明白這一點。

電梯來了,他們一起走進,很奇怪的里面居然沒人,通常都是擠滿人才對啊。他按下十樓的按鈕,兩人靜靜等待電梯上升,他無法不注意她的存在。她沒搽香水,只有一股淡淡發香,身穿白襯衫和灰格長裙,明明很保守卻顯得性感,他多想把她擁進懷中,狠狠的親吻,直到她哭泣,他也不會停。

啊,這種愛恨難分的感受,他能說給誰听?

十樓到了,兩人走出電梯,他用力握住拳頭,告訴自己什麼都會降溫,這份愚蠢的沖動也會的。

進了病房,再次見到這位老人家,吳思柔百感交集,他就像她自己的爺爺一樣,是個嬰兒般虛弱的老人家了。

「蘇爺爺,我是柔柔,你還記得我嗎?」她走到床邊,輕聲問。

「玉貞、玉貞……」蘇靜同以為自己在作夢,怎會這麼栩栩如真?

「玉貞是我女乃女乃,我是柔柔。」她就知道,蘇爺爺一定會搞錯,十年前和十年後都一樣。

蘇靜同眨眨眼,嘆息著笑了。「你們真的好像,連聲音都一樣好听。」

「真的嗎?那是我的榮幸。」

「看到你,我的病都好了一半。」

她立刻接話︰「那我下次再來,蘇爺爺另一半也要好起來,就可以出院嘍!」

「哈哈哈……」蘇靜同仰頭大笑,好久沒有這麼開心了,仿佛又回到年輕時代,渾身充滿朝氣,八十歲的身體也可以有二十歲的靈魂。

蘇其偉在旁靜靜看他們互動,有種回到從前的錯覺,十年前他帶思柔去見爺爺,不也是相似的場景嗎?不過這是醫院不是他家,三人也都增長了十歲,而且他跟思柔已經不是情人了……

笑完後,蘇靜同轉頭對孫子說︰「其偉,你出去一下,我有話跟思柔說。」

「有什麼話我不能听?你要偷說我壞話不成?」蘇其偉一點都不想離開,關于思柔的事他都想知道。

「叫你滾就滾,不然我揍你喔!」蘇靜同對這個孫子是又疼又氣,該死的拗脾氣跟他一模一樣,簡直像照鏡子似的!

「好好好,別激動,年紀一大把了還要揍人,先想辦法出院再說吧!」八十歲的老爺爺,怎麼像八歲小孩一樣?蘇其偉拿爺爺沒辦法,不情願地走出病房,真遺憾這扇門還挺厚的,他偷听不到什麼內幕。

確定孫子走遠後,蘇靜同才問︰「柔柔,你這幾年過得好嗎?」

「我很好,念書和工作都是我喜歡的範圍,感覺很充實。」吳思柔並不後悔去美國,她看到也學到很多。

「那麼,你對其偉已經放下了嗎?」

「嗯,過去都已經過去了。」就算是自欺欺人,她也得這麼說。

「其實……那孩子受了很大的打擊,除了去你家和你學校找人,還要我帶他去美國找你,後來他生病了,急性腸胃炎住院半個月,才終于打消了念頭……」蘇靜同說出這一串話,有點喘不過氣,不只因為他的病,更因他的疼惜。

她眼角一陣酸楚,心底一陣刺痛。「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他說是你拋棄他的,但我不相信,你不是因為不愛他,而是因為你太愛他。」蘇靜同相信自己的推論,這女孩就像她女乃女乃,溫柔又有同情心,她會離開絕對有充足原因。

「沒有,我只是對彼此沒信心而已。」

「你應該是為他的前途著想,不願意耽誤他吧?我知道他曾提過要帶你私奔,真是夠沖動的了……」蘇靜同搖搖頭,這孩子當時年輕氣盛,以為生存真有那麼簡單。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但她做個深呼吸,微笑道︰「蘇爺爺,您想太多了。」

「你說什麼都好,總之,我不認為是你拋棄他。」他仍堅持己見,即使每天都有人分分合合,他依然相信有最單純的愛情。

她不斷眨眼,努力阻止淚滴滑下,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她相信自己可以的。「不管怎樣,看到他現在過得好,我很開心。」

蘇靜同雖然老花眼了,但他看人看得很準,這女孩明明都快哭了,還要叫自己微笑,若不是為了愛,還能有什麼原因?

「你只看到他表面風光、事業成功,你不曉得他內心是不快樂的。我知道你是為他著想,希望他走一條康莊大道,但是他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擁有再多也不滿足。」

她錯了嗎?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自以為做了最好決定,卻給彼此留下太多遺憾?

「我希望他遇到更好對象,他應該很受歡迎的,不是嗎?」

「解鈴還須系鈴人,希望你懂這道理。」蘇靜同不再咄咄逼人,笑了笑說︰「好啦,我不是要勉強你什麼,這也要看你們的緣分了。」

「我懂,謝謝您告訴我這些事。」她試著釋懷,試著沉澱,只是有些灰燼中仍埋著火苗,不知何時會被點燃,風一吹,無法灰飛煙滅,反而助長了火勢。

愛一個人不容易,不愛一個人,怎麼也這麼難呢?

當吳思柔走出病房,蘇其偉還站在走廊上等待,一看到她就問︰「我爺爺跟你說了什麼?」

「秘密。」她故意俏皮笑道,若不夸張一點,怕心痛無意流露,怕眼淚不請自來。

「這麼神秘?」他看她表情怪怪的,難道爺爺說了什麼指責她的話?爺爺最清楚這段感情的始末,說不定找到機會就替他出氣,這下真糟糕。

「我先走了,以後我會再來看蘇爺爺,在同一家醫院很方便。」她停頓一下,直視他的眼,聲音就不免有點虛弱︰「以前的事真的很抱歉,希望你別放在心上……」

丙然爺爺罵她了!他卻一點也不覺得痛快,原本事情應該就這樣了,他怎麼還會希望有續集?一種無法忍耐的渴望,逼得他開口說︰「你欠我那麼多,現在借我一點時間,陪我去吃個東西。」

「我……可是……」她沒有資格拒絕,他要她怎麼賠罪都可以,但就怕那顆蠢動的心不由自主。

「走吧!」他轉身走向電梯,那背影教她無法轉移視線,可以就這樣跟他走嗎?天涯海角都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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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著復雜心思,兩人走出了醫院,艷陽高照下,前方剛好有家冰果店,不是古早的路邊小店,而是加盟連鎖店,看來清爽宜人,冷氣大方吹送,年輕服務生們都穿著制服。當初那場景已找不回,為何心情還停留不前?人生有太多無解的難題,這只是其中小小一個,終究會有放下的一天吧?

一坐下,蘇其偉就替兩人做出決定。「一碗花生豆花不加冰,要加姜汁,還有—碗八寶冰,要加很多冰。」

「好的,馬上來。」服務生填好單子,走回櫃台。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吳思柔拿著包包走向化妝室,她需要一點獨處空間,他的記憶力該死的好,可知這是一種攻擊行為,會讓念舊的心一片片的破碎……

幾分鐘後,她恢復冷靜回到位子,他卻注意到她微紅的眼。「你眼楮怎麼紅紅的?」

「剛才好像進了沙子,已經沒事了。」她拿起湯匙吃了第一口豆花,跟記憶中的味道不太一樣,現在做豆花的技術應該也改變了吧?人不能只活在從前,要隨著時代前進,否則怎麼生存下去?

他也吃了一口八寶冰,這些年來他不曾再吃過八寶冰,總覺得沒有適合的地點、時間和……對象。

「你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

「我已經辭了美國的工作,會在台灣找個新工作,我想多陪爺爺,而且我姑姑太辛苦了,她需要個幫手。」

「找工作的事情,如果需要我幫忙,盡避說。」听到她要留下,他胸口怦怦跳起來,一種無望的期待又在蠢蠢欲動。

「我沒那麼沒用,自己來就可以了。」她已是二十七歲的成熟女人,他還把她當小女孩看嗎?

「抱歉,我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只是想為你做點什麼。」

他眼中的溫暖讓她放下戒心。「我明白,謝謝。」

「對了,我爺爺沒有跟你說什麼難听的話吧?我怕他為了我的事,對你發飆。」他了解爺爺的個性,開心時可以笑翻屋頂,發起火來卻也驚天動地。

她搖搖頭。「怎麼可能?蘇爺爺對我很親切的。」

「那就好。」他忍住繼續追問的沖動,到底爺爺跟她說了些什麼?但反正她是不會告訴他的吧。

店里除了他們,還有一對年少情侶,男孩女孩互相喂來喂去,一下吵嘴一下笑出聲,青春洋溢得讓人心折。找不到話題的兩個成年人,靜靜吃完碗中甜點,怎麼甜味逐漸褪去,反而覺得酸?

蘇其偉掏出皮夾付帳,警告她不得輕舉妄動。「千萬別跟我爭這個,我會生氣。」

她放棄打開包包的動作,等兩人走出冰店才說︰「謝謝你,老是讓你請客。」

「跟你借了時間,當然得還。」

「這樣一來就兩不相欠了嗎?」她自己都不相信這句話,她欠他太多,也許下輩子才能還清吧。

他無法回答這問題,如果該還的都還了,兩人還剩下什麼?因此他只說︰「至少我們算是朋友吧?」

「當然。」情人做不成,還可以是朋友,他們都應該有這份修養。

他朝她伸出手,她猶豫了一下握住,而今握手只是禮貌,而非情人之間的特權。陽光灑落在彼此身上,從以前她就覺得他好看,像是上天精心打造的藝術品,而今更有種時光鍛煉過的成熟韻味,讓她看得目不轉楮,甚至有點太過耀眼。

「你的臉色不太好。」他沒忽略她蒼白的臉,恍惚的眼,冰冷的手。

「我沒事,可能天氣太熱了。」她收回手,他的體溫燙著了她,那是她不該再留戀的溫度。

「我送你回家。」

「謝謝,但是不用了。」她搖搖頭,今天的沖擊已經太多,而她僅存的鎮定太少。

他照例不接受拒絕,他的車就停在附近,他替她開了門。「來,上車。」

望著他關懷的眼,她也不想離開他,但又不能接近他,這份矛盾情感誰來替她厘清?在他的凝視中,她就是不能抗拒。

車子開動了,一路上無言,只有廣播放出的情歌,一首比一首更摧心,不知是誰在唱著︰「她是個十七歲的小女孩,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愛……那是多麼純真的年代,那是多麼純潔的相愛……是一段往事也好,是一段感情也好,永遠將它寶貝在心底,記憶著那時候的我和你……MYLOVEOURLOVE那一段十七歲的愛情……」

別再唱了,別再拉扯她的心,她只是個凡人,無法承受如此考驗。他的側面看起來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她曾經多麼愛戀這張臉,而今一切都遠了,他們都回不去了,那純真的年代。

終于她家到了,她松了口氣。「停在巷口就好,謝謝。」

「你怎麼好像快昏倒的樣子?」他不放心,怎樣都不放心。十年前只能送到巷口,十年後也是如此,為何他始終不得其門而入?可會有那麼一天,他能大步直接走進她家,向所有人宣布他們的愛情?

「我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她微微一笑,伸手打開車門,但在這時,他握住她的肩膀,沈聲道︰「手給我。」

「啊?」他想對她做什麼?一時間她竟以為他要替她戴上戒指,多愚蠢的妄想。

「我學過按摩,為了照顧我爺爺才學的,按摩可以促進血液循環,對頭暈胸悶都有效。」他說著開始在她手上穴道處按揉,好白好小的手,指甲油是半透明的粉紅色,多麼適合被握住和被親吻。

「痛!」她差點跳起來,他是想廢了她的手不成?這完全是報復行為嘛!

他抬起視線,不以為然地說︰「我根本沒用什麼力氣。」

「還是痛……」她不像他強壯又健康,算她沒用行不行?

「你太虛弱了,體質不好又怕胖,營養不良怎麼行?」他放開她的手,招呼道︰「來,我們坐到後座。」

他也不想這麼擔心她,是她不對,故意讓他牽掛,讓他有借口留住她,說什麼兩不相欠都是場面話,他希望她欠他越多越好,就可以用一生的時間來還。

「你想做什麼?」汽車後座,那不是激情男女的特定席?

他挑起眉。「難道你以為我會那麼瘋狂,在車里對你做什麼?怕的話你就回家吧。」

竟敢挑戰她的膽量?她哼了一聲,下車坐到後座,他也一樣照做,車內只有冷氣傳送,廣播已經被關上,那些情歌殺傷力太強,而此刻的他們太脆弱。

不愧是高級房車,後座相當寬敞,躺下來都沒問題,她腦中閃過那畫面,趕緊逼自己停止胡思亂想。

總之,兩人中間不再有隔閡,他拍拍自己的大腿,對她說︰「月兌掉鞋子,把腳給我。」

「啊?」他是有什麼怪癖?多年不見,她怕他變得太多。

所幸他及時解開她的疑惑。「我學過腳底按摩,除了我爺爺和我爸媽,我可是沒幫任何人做過,你應該覺得慶幸。」

在他半強迫半威嚇的態度下,她只好月兌下低跟涼鞋,把自己的腳放到他腿上,如此親密的接觸讓人心慌意亂,但他看起來相當平靜,既然他可以,她當然也可以。

她的腳在他的大手中顯得好小,他先以掌心替她搓熱,閑聊似地問起。「你穿幾號鞋?」

「五號。」他的手粗粗硬硬的,卻帶來無比溫柔。

「我穿九號。」

「等—下,好痛……痛……」他真正使力後,她忍不住哀號,這比剛才的手部按摩更恐怖!

「忍著點,你身體太差了,不痛是不可能的。」腳底按摩可以探測出一個人的健康狀況,他發現她幾乎沒一處是好的,這女人怎能獨自在美國生活多年?除了意志力過人,他找不出別的答案。

想要保護她的心情再次涌上,雖然她沒有他也可以過得很好,但他就是需要一個理由,好讓自己的行為合理化,嘴里說是她太虛弱,其實是他太眷戀。

她無法再言語,一陣陣酸痛從腳底傳來,教她額頭冒汗,眉頭緊皺,全身虛軟到幾乎昏過去。

當他終于停下,放過她那雙隱隱發紅的腳,她才有力氣說︰「坦白說……你是故意虐待我的吧……」

「伺候你還要被誤會,好心沒好報。」他從置物廂拿出一瓶礦泉水。「按摩後要休息一下,來,喝口水。」

「我自己來。」她接過水瓶,卻打不開瓶蓋,雙手甚至顫抖不已。

「你真的很讓人不放心!」他拿過水瓶打開來,直接湊到她唇邊喂她喝下,他的表現很鎮定,內心卻忍不住發抖,這完全是引火自焚啊。

她喝了幾口,水明明是清涼的,進了身體卻變灼熱,全都因為他的視線,冷水也會變火山。

一滴水從她唇邊流下,他伸手替她擦去,直盯著她粉紅嘴唇,似乎有什麼難忍之處。「閉上眼楮。」

「為什麼?」她心狂跳不已,不知他有何意圖,更怕自己無法抗拒,在她全身乏力的狀況下,他想對她做什麼都不費吹灰之力。

他笑了,嗓音低沉又性感。「你以為我要親你?我要親的話,才不管你是不是閉上眼楮。」

她臉更紅了。「我……我可沒想那麼多。」他欠揍的個性完全沒變,不知這台車有沒有大鎖,她實在很想K他一頓。

「傻瓜,我是要你閉目養神。」他攬住她肩膀,讓她靠在他胸前。

他知道,親下去他就不會停,甚至會在這車內就失控,但他不願在如此場合擁有她,他們的第二次應該更完美,想到那纏蜷的畫面,他必須緊咬下唇,才能忍住對她放肆的沖動。

忽然被他摟進懷中的她,想抗議卻發不出聲音,她真的有這麼虛弱嗎?還是因為她也期待著?如此依偎著他,感受他的氣息和體溫,讓她恍惚以為是夢,夢中才能有這畫面,飛過了千山萬水,她又回到想念的地方。

他不再是那個莽撞男孩,三十歲的他已是個成熟男人,襯衫底下是健壯的胸膛,那心跳聲讓她覺得安全,仿佛找到最後歸宿,可以在此安歇一萬年,從此都不要離開。

時針是否仍在前進?夢里花落知多少?忘了還有個世界,忘了過往傷害和迷惘,只要兩人相依偎,即使就此變成雕像也是種幸運。

氣氛溫馨中,他卻非得吹皺一池春水——

「你……真的不考慮做我的地下情人?」

在復雜的情緒中,他唯一能確定的是,他仍渴望她,全身上下都吶喊著要她,無論是以任何形式在一起,他不願放開懷中的人。

這家伙向來很會殺風景,她終于從曖昧感覺中醒來。「你別作夢了!」

睜開眼,她只覺視線蒙,原來自己才真的像在作夢。

「欠我那麼多,一點也不還?」他愛極了擁著她的感覺,甚至有綁架她的,她說什麼他都不听,只要能跟她在一起,被她怨恨也不管。

「我還不起,我很抱歉。」

「我希望我能恨你,可是我好像做不到。」是一種痴念也好,是一種怨念也好,愛恨交織,他已分不清。

「你別說了。」難道他看不出來,感傷的浪潮就快把她淹沒。

他伸手撫過她的發,他就是無法停止。「思柔,你愛過我嗎?」

他的問題讓她想哭,想哭,太想哭,但她強忍住哽咽,輕聲道︰「愛不愛又怎樣?都已經過去了。」

「只有我還在乎,你已經無所謂了。」他輕輕放開在她肩上的手,隨著這次放手,是該真的放開了。他還站在原地,她卻已走向遠方,該如何有交集?

她由衷佩服自己精湛的演出。「是的,希望你也放下過去,迎向更好的未來。」

「未來會更好嗎?過去就不好嗎?」他嘆了口氣,長長的,悠悠的,落寞的。

她無法回答,她不是神仙,即使神仙也難以解答。「我該回去了,不好意思耽誤你的時間。」

「是啊,借給你的時間你也不會還,真劃不來。」他嘴角牽動一下,微笑得不太成功。

他每句話都刺中她的心,但她一點斗嘴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說︰「再見。」

她匆匆下了車,站在巷口目送他開車離去,淚光迷蒙中,她喃喃回答了他的問題︰「我愛你……從過去到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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