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焱甫睜開眼,第一個動作就是不顧背部的疼痛,從床上一躍而起,想看清昨晚不斷在他耳邊給他鼓勵、聲音溫柔哀怨的女人。
可放眼望去,他的房內除了他之外,別無他人。
他一愣,一股失望感油然而生。他不禁要懷疑起昨晚會不會是出自他的幻覺。
是夢?
他悵然若失的坐在椅子上,耳邊響起的淨是那女子的聲音,是那麼地真實,它不該是夢!
尹娃端著一盤食物打開房門走進,看見他已醒來,高興地輕呼,「少爺,你終於醒了。」
這個聲音——
夏侯焱猛地轉過頭,方才蕩到谷底的心忽地又幾乎要沖出胸口。
「你——」待他看清來人時,他著實傻住了。
「少爺你可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尹娃欣喜的沖上前抱住他又叫又跳,由於太過高興因此沒注意到他的異狀。
夏侯焱錯愕的睇著她,「北娃?!」
不是她?
「嗯!你的傷好多了沒?還痛不痛?來,轉過來,我看看你的傷口有沒有發炎。」
「等、等一下——」他拉住她,「北娃你……」
「什麼?」
「昨晚是誰照顧我的?」
「我啊!我不眠不休的看著你,連稍微打個盹都不敢。」她微笑的指著自己。
「你?沒有其他人了嗎?我指的是女人,任何一個女人,告訴我,有沒有?」他急切地問道。
聞言,尹娃揚起的嘴角在瞬間凍結。
女人!
他開口問的竟是一個女人而不是問她好不好?!
懊死的!虧她如此為他擔憂,而他卻——
「回答我,有沒有?」
「你在想哪一個女人?怡紅院的姑娘?青青還是綠綠?或者是——」她心冷的問道。
「不要轉移我的問題。」他低喝。
「沒有,一個也沒有。」
「不可能,昨天一整晚我明明都听見一個女人的聲音,怎麼可能會沒有,北娃,你在騙我對不對?」
聞言,尹娃暗吃一驚,她心虛的別開臉,「我……我才沒有。」
「看你的模樣就知道你騙我,我命令你老實對我說,昨晚的女人究竟是誰?」
「除了我沒有別人。」
「北娃,你又不听話了。」他沉下臉孔。
「我可以對天發誓,昨晚你的房內真的只有我們二人,沒有其他人存在,如果我騙你,我便不得好死。」她舉起右手一臉正經嚴肅地起誓。
尹娃的誓言不得不讓夏侯焱接受事實。
「這麼說來,真是我在作夢?」他失望透頂地喃喃自語。
「……那個女人在你耳邊說了什麼?」為確定他知道了些什麼,她鼓起勇氣問道。
「你管那麼多。」他瞪了她一眼,逕自坐下開始用膳。
「奴才只是好奇,不曉得是什麼樣的女人才能讓少爺你這麼在意。」她小心翼翼的試探著。
頓了一下,他還是回話了,「我不曉得她說了什麼。」
幸好!她暗吁了口氣。
「既然你不曉得她說了什麼,為何還那麼急著找她?」她不解地又問。
「就是不曉得才要找她,依稀中,我只記得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听起來很舒服,讓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就好像你的——」夏侯焱倏地嘎聲而止,因為他忽然發現北娃的聲音和他夢中女人的聲音很像,方才他不就差點把他當成了她。
他若有所思的盯著她。
「少爺?你話怎麼說一半?你說那個女人像我的什麼?」
不!一定是他搞錯了,那個女人的聲音怎會和北娃的一樣,鐵定是他昨晚痛過了頭,所以才會胡思亂想。
「沒什麼。」他揮揮手。
「哦!那……我能不能再問一個問題?」
他睇向她,「說。」
「昨天那個叫尹兒的姑娘你覺得她如何?」
一說到她,夏侯焱就有氣,他粗聲地道︰「你都私自放走她了,還問我這做什麼?」
煮熟的鴨子飛了,他能不氣嗎?對方可是美如天仙哪!
「好奇羅!誰叫這是你第一次帶姑娘回王府,我當然會很想知道她有什麼吸引你的地方。」
「她美。」
「你真認為她美?!」聞言,尹娃不禁大喜。
「你的反應真叫人懷疑。」他挑眉。
「嘿!嘿!」她乾笑數聲,「少爺,你繼續說,別管我的反應。」
「說什麼?」
「說……說你喜不喜歡她?」
「男人都愛美麗的女人,我當然也不例外。」他理所當然的道。
「那你們是在哪遇見的?」
「怡紅院,她是那兒的姑娘。」
「不,她不是。」她想也沒想,立即出口為自己澄清。
「你又知道了,你認識她?」他逼問她。
「你誤會了,我只是認為她看起來不像青樓女子,會不會是你搞錯了?也許中間有什麼誤會也說不定。」她忙道。
「我還花了一千兩銀子向嬤嬤贖回她,這足以證明她確確實實是青樓女子。」
「或許吧!可是我還是堅持她看起來不像。」
「人是不能光看外表的。」
「我懂。」
「換我問你了,你為何放走她?」
「她求我。」她謊道。
「她求你你就放了她?!」夏侯焱有些慍怒的瞪她,「你為了一個陌生女子可以枉顧我的命令?」
「因為她美嘛——」她聰明的用他的話回堵他,「我禁不起美人的懇求,只好放了她,你沒看見她獲得自由時,臉上洋溢著用筆墨都難以形容的喜悅笑靨。」既然扯了謊,那就扯得徹底點吧!
「我真養了只老鼠來咬布袋。」他毫無笑意的扯扯嘴角,「你是個忘恩負義、見色忘主的狗奴才,也許哪天被你害死,我還得向你說聲謝謝。」
「放心,奴才對少爺絕對是忠心耿耿的。」
「但願如此。」
不知為何,當他听見北娃說尹兒這麼討厭待在他身邊,他沒來由的一陣悒郁。
他不懂自己對她是什麼樣的感覺,只知道自己是真的不想失去她。
為什麼他會被一名陌生的女子所迷惑?
不可能,他夏侯焱是不會隨便就被女人牽引的人,他不會為她而失了心魂的……可是……真的不會嗎?
他茫然了。
***
她美嗎?
這個問題在這幾天不斷地在她腦海里縈繞,皇甫少說她是個大美人,夏侯焱也承認他受了她的外表所吸引。可,她真的美嗎?
多美?
美如天仙?
閉月羞花?
還是沉魚落雁?
她記得男人都是如此夸贊女人美貌的。但,天仙有多美?
一個人可以美到月娘不敢露臉,花兒為之羞傀,魚沉雁落,這究竟要有多美才行?
美的定義又在哪?
尹娃盯著池中自己的倒影,納悶不已。
她不過是撲了些粉,點了些胭脂罷了,這樣的她就算美了?
現在的她沒上妝就無法讓人看出她其實是個姑娘?否則他怎麼認不出她?
但,皇甫少卻能輕易地看穿她的偽裝,這又是為什麼?
是他太厲害或是夏侯焱太糟糕?
唉——有誰能幫她指點迷津呢?
「嗨!大美人,怎麼一個人對著水池發呆,沒人陪你?」說人人到,皇甫少臉上掛著一貫的笑意,徐緩地踱向她。
「少王爺。」她隨意喚了聲,壓根沒打算起身對他行禮。
皇甫少也不在意,她都敢和他吵架了,還會怕他的身分嗎?
再說連焱那麼重視地位的人都允許她放肆了,他算什麼!
「瞧你心神不寧的,在煩什麼?」他走到她身邊坐下。
「我美嗎?」她不解地問他。
「我沒見過比你美的。」他很老實的回答。
「那你的意思應該是指我長得很美羅?」
他點頭。
「這樣的美,你會不會為我心動?」
「搞了半天,你是為了焱在煩心啊!」皇甫少終於恍然大悟。
「請你回答我的問題,你會不會為我心動?」她有些急切地問道。
「焱沒為你心動嗎?」他不答反問。
「沒有。」她落寞的搖頭。
「他肯花一千兩贖你,你別忘了這件事。」他提醒她。
「這又代表什麼?他花錢贖我就是愛我了嗎?」
「唔……這個問題可考倒我了,他是不是愛你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大不了我幫你問問他。」
「不用了,我怕得到的答案會讓我傷心。」她懶懶的再將目光移回池里。
「你有沒有想過,與其等待他發現你、愛你,不如你主動去制造可以讓他愛上你的機會?」他笑著提議,「這樣你就不會在這苦悶不已。」
「主動?」她從沒想過這件事,「我能主動嗎?」
「當然可以,至少他對尹兒有點感覺了不是嗎?你可以把握這個機會讓他真正的認識你,繼而愛上你。」
「不行,我已經決定讓尹兒消失了,她本來就不該存在。」
「尹兒就是你,不用我重申這個事實吧!你既然存在,尹兒也就存在。」
「可是他不喜歡有人欺騙他。」這是她最擔心的事。
「你騙了他什麼?說你不是尹兒,尹兒不是你?還是騙他說世上根本沒有尹兒這個人?」
「我沒有。」
「這不就得了,他沒問過你是不是尹兒,那你就不算騙他,因為你頂多是瞞他而已。再來,大家都知道你是個姑娘,只有焱那笨小子不曉得,是他太蠢,怪不得你不是嗎?」
皇甫少的話听來似乎有點道理,但她還是覺得有些地方怪怪的,只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北娃,听我的話準沒錯,我又不會害你。」皇甫少的眼中竄過一抹促狹。
「……那我該怎麼做?」也許她是該放手一搏,不試,她老站在原點,這總不是個法子,皇甫少說的對,與其被動的等待,不如化為主動去爭取。
夏侯焱說過是男人都愛美人,沖著他這句話,她就有信心了。
「讓尹兒重現江湖。」
「說得倒容易,我要用什麼藉口來接近他?」
「這個。」皇甫少從身上拿出一張銀票遞給她。
「銀票?」
「焱贖你的那一千兩,你忘了?」
「哦!原來你和那個嬤嬤串通好騙我們家少爺。」她這才明白。
「騙?請你搞清楚,我是在幫你耶!否則你的身分早被拆穿了。」皇甫少沒好氣的抗議
「是,感激不盡。」
「那你現在可以去換上女裝了吧!」
「可以,不過我沒有女裝。」她笑咪咪的望著他。
「你連這個也要我貢獻?!」他不可思議地輕呼。
「送佛就送上天嘛!」
「真敗給你了。」他無奈地揮揮手,「好吧,反正我是來看戲的,就算是買票入場的錢好了。」他自我安慰地道。
***
夏侯焱一回王府便听說皇甫少在花園內等他,遂疾步前往,他尋遍整個花園,最後是在池子邊找到他,而他身邊還有……尹兒?!
乍見到她,他的心底閃過一道驚喜,但他仍表現的很鎮定。
「他來了。」尹娃有些緊張的躲到皇甫少背後,不敢面對夏侯焱。
「你躲在我背後做什麼?快出來。」皇甫少用力把她拉到前面來。
「可是我怕他會認出我。」
「怕什麼,那天沒認出來,現在就不會認出來。」
「可是那天是晚上,現在可是大白天哪!」
「你們二個在做什麼?」夏侯焱蹙起眉,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他遠遠就看見他們二人拉拉扯扯,不曉得在干什麼,光天化日之下成何體統。
尤其是皇甫少那只礙眼的手,他真想拿刀把它剁掉。
「我們什麼也沒做。」注意到夏侯焱把目光定在他捉住尹娃的手的部位,皇甫少為避嫌,忙收回自己的手。
「你找我有什麼事?」他口氣不佳地問他。
「沒事。」
「那你呢?」他瞥了他一眼?才把目光移向尹娃。
他沒想到還會再見到她,真是出人意料,他以為她會逃得遠遠的,再也不敢接近他半步。
「我來還你銀子的。」尹娃說出她早和皇甫少套好的說辭。
「一千兩?」
「是的。」
「你打哪來的錢?一千兩不是小數目。」夏侯焱質疑的眼神自然地瞥向一旁的皇甫少,不用猜也知道那小子準有插一腳。
「我說過我會還你這筆錢以證明我不是青樓女子。」
「你把自己賣給了少,所以才得到這筆錢好還我?」他緊瞅著她姣好的容貌,不可否認地能再見到她,他的確相當高興。
她愈看愈美,讓人不禁想收為囊中物,佔為已有不許任何人覬覦。
美女他見多了,但能美得如此撼人心魄卻從未見過。
她不像其他女人般嬌滴滴的彷若不堪一擊似的,她有脾氣、有個性,而且有腦子,眉宇間又夾帶著淡淡的英氣,也許她還習過武。
什麼樣的女子才會習武?她又是出自何等家庭?
瞧她舉手投足皆優雅有禮,想必是出身於好人家。嘖!她絕對是個謎。
他的話再度傷害了尹娃,美麗的瞳眸閃著二道火焰,她生氣地怒視著他。
「你說話一定要夾槍帶棍的損人才甘願嗎?」她怒道。
「難道我說錯了?」他挑眉。
「你是錯了,這一千兩是你給嬤嬤的那一千兩,不是我賣給少王爺的錢。」她沒好氣的反駁道。
「你怎麼拿回這筆錢的?」他又問。
「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她冷哼一聲。
「我說你們二個,你們就不能好好說一次話嗎?每次說話火藥味都這麼重,敢問你們如此針鋒相對是要如何培養感情?」為了不讓這出戲太早收場,皇甫少不得不跳出來阻止他們再對彼此開火。
聞言,夏侯焱和尹娃均是一怔。
尹娃的臉迅速的漲紅。
「好兄弟、好哥兒們。」皇甫少把夏侯焱拉到一旁,「听我一聲勸,如果你不想再嚇跑,不,是氣跑美人,你就好好收起你的臭脾氣。你要知道,世上沒一個女人會喜歡待在一個整天只會大吼大叫罵人、不會說甜言蜜語哄她的男人身邊,你懂不懂?」
「如果我告訴你,我一看見她就想和她吵架你信不信?」這實在不能怪他,他也無辜得很。
「信。」誰叫他們吵了十八年,難怪他會有此反應,「不過你還是克制一下自己,你想得到她吧?要抱得美人歸就要有所犧牲。」
「……我盡量。」他撇撇嘴。
「是一定要。」皇甫少重重的往他的背部拍了一下,本想告誡他,卻沒想到會惹來他一聲慘叫。
「該死的,你想痛死我嗎?」夏侯焱含怒地低吼。
「呃!抱歉,我忘了上回你受的傷還沒好。」皇甫少愧疚地直道歉。
「我看你八成是故意的。」傷口一定又裂開了。夏侯焱繃著一張臉,強忍住痛。
「別冤枉人了。」說著他又要拍他的背,夏侯焱眼明手快地躲了開。
「你絕對是故意的。」他咬牙切齒的瞪他。
「第一次真的是無心,第二次就如你所言。」皇甫少咧嘴笑著,「看你受傷,不曉得為什麼,我居然覺得很開心。」
「你變態。」他啐了聲。
「搞不好哦!好了,不打擾你的好事,我走了。」打開扇子,皇甫少悠哉的踱開,「對了,我已經向你父母借了北娃幾天,所以這段時間北娃將會在我府上作客,你別找她了。」
「皇甫少你怎麼可以……北娃一走,誰打理我的一切及陪我練劍?」他抗議道。
「你的一切不會叫其他僕人代理,反正你們夏侯王府人多的是,再不然我相信尹兒會很樂意代勞的,我說的對不對呀,尹兒?」他偷偷朝她使了個眼色。
接到訊息,尹娃猶豫了一下才勉強的點頭。
「……好,那練劍呢?」
「你都受傷了,不如藉這個機會休息幾天,別練了。」
「我——」
「別再你呀我的,快叫尹兒幫你看看你背部的傷口有沒有裂開,以免傷口發炎,我真的要走了,千萬記住我的話,改天見羅!」
「這個混球。」夏侯焱低咒了聲。
真是交友不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