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隨後來到客廳,歐陽襲說︰「我女兒很喜歡你。」
「我也喜歡她,我和她有緣分吧」可嬡衷心回答。
「緣分」他對這個字不以為然的冷笑一聲,「很少看到那個孩子如此依賴一個人。」
「她只是個孩子,自然需要大人的呵護照顧,如果你能多抽出一點時間陪她,你會發現她很織細敏感,很想得到你的注意和關懷。」
「她怕我。」
「她也許怕你,但是她也愛你,你是她的父親。」
「我從來不懂如何做一個稱職的父親。」他坦誠。
沒想到他會承認自己的失職
她對他又改觀了一點,再接道︰「為人父母也是需要學習的,沒有人一生下來就知道怎麼做父母,我想起有人說過,孩子第一個照書費,第二個當豬養,其實不是真的把小孩當豬一樣養,而是指已經有經驗,所以駕輕就熟,其實撫育兒女是天性,只要多用點心思應該就不會太困難。」
說起有關幼兒教育的話題,她就興致高昂。
「以前總是听人家說不要太常抱孩子,一方面會養成孩子依賴的習慣,一方面會讓父母太累。其實孩子都需要擁抱,讓他們有充足的安全感,感覺到自己被愛,當他們年紀漸長,進入幼稚園或小學之後,自然而然就不會吵著要父母抱了,到時想要抱他們,他們可能還不給抱呢所以要趁孩子還肯讓人抱時盡量抱。」
歐陽襲靜靜的听她說話,端詳著她。
可嬡被他看得尷尬,察覺自己好像太多管閑事,明明是別人的家務事,她干嘛這麼雞婆他心里一定在嫌她噦唆聒噪。
「既然你回來了,我想我該走了。」她避開他的視線,拿起放在沙發上的背包朝門口走去。
她突然很想趕快離開,免得又被他弄得芳心大亂,她不想落人遐思的泥淖中拔不出來。
陡不期然,歐陽襲出乎意料的提議道︰「我想雇用你做喜沁的保母。」
她頓步,以為耳背听錯了。「什麼你說什麼」
「我希望能請你做喜沁的保母。」他再重復一遍。
這回,她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怔了下,一時間不知是否該拒絕,吶吶的應道︰「可是我只有暑假有空。」
「那麼就做到這個暑假結束為止。」接著,他提出豐厚誘人的薪資。
這麼好的工作機會只有笨蛋才會不要,可是這麼一來,就表示她必定會常常見到歐陽襲……接受與拒絕兩種不同的聲音,在她腦子里拔河。
「先生,我並不適合做這個工作,你還是請能長期雇用而且有經驗的人比較好。」雖然很心動,但她最後還是選擇回絕。
「如果你認為薪水太少,我可以再提高。」
「不是錢的問題,你給的薪水已經很高了。」根本就是高得令她昨舌。
「你只要照顧喜沁就好,不用做其他的事,明天新的幫佣就會來。」
「也不是這個問題。」可嬡為難的道。唉,她總不能坦白對他說,說……她怕會愛上他吧
「如果你是怕我別有企圖,那麼請你盡避放心,我對還沒發育完全的未成年少女興趣不大。」他的眼光掃過她的胸部,帶著譏誚的笑意。
太過分了,她才不是未成年少女咧
「我已經二十歲了」她臉紅沒好氣的抗議。她的「發育」可好了,只不過都藏在寬松的襯衫下面罷了,哼哼
「既然都沒問題就這麼決定了,今天就算你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歐陽襲的態度相當堅決,不容她再拒絕。
他這人未免太跋扈了,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你總要給我時間考慮一下吧」她不滿的嘟囔。
「沒什麼好考慮的,這兩個月你搬過來住比較方便,三樓還有兩個空房間,你自己選一間。」
「不行,我不能和你們一起住」這次可嬡悍然斷拒。
天知道,她沒辦法跟這個男人同住一個屋檐下,不是怕他會侵犯她,而是怕到時候情形會反過來呀
歐陽襲和可嬡達成協議後,立即回到公司工作,向歐陽德報告市場及生產研究。
「由于本集團有很多家子公司及下游工廠轉到中國大陸生產,雖然人力成本低廉,但品質不良率卻太高,而根據經濟專家預測,不出十年在大陸的外商將失去優勢競爭力,所以我們必須針對這點重新評估,否則再過幾年本集團的收益可能會逐漸呈現負成長。」
「一切由你做主。」歐陽德全權交付給他。「襲,我想這兩年就把總裁的位子交給你,到時整個擎宇集團全是你的了。」
「你還年輕,不需要這麼早退休。」歐陽襲淡淡的回道。
「都已經快六十了,不年輕了,我不想再那麼操勞,只想趁早享受人生。」他停了停,試探的問道︰「你看到今天的報紙了嗎」
「你和那個小明星的事曝光了。」歐陽襲漠聲道。
「不瞞你說,消息是我故意放出去的。」
「為什麼」
「我……希望能和你媽離婚。」他期期艾艾的說。
歐陽襲無聲的冷哼一聲。「你想和那個小明星結婚你有沒有想過,以她的年紀都可以當你的孫女了。」
「那又如何年齡不是問題,重要的是我愛她」歐陽德的老臉充滿光彩,仿佛年輕了二十歲。
「如果媽不願意離婚呢」歐陽襲的面色仍不興絲毫波瀾。
他自小就听他們吵著離婚,吵到現在還不是沒離成。
「那麼我就和她私奔。」
懊說他是老不修嗎廠都快變成頭發花白的老爺爺了,竟然還想像年輕小伙子一樣為愛走天涯,真是昏頭了他
歐陽襲簡直啼笑皆非,訕訕然的提醒道︰「你確定她愛的是你的人,而不是你的錢」
「她愛我的錢也是理所當然,她那麼年輕貌美,而我只是個老頭子,除了錢她還能愛我什麼」歐陽德理直氣壯的應道。
沒想到這點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看得十分清楚。「既然如此,你還要和她私奔」
「只要她肯陪在我身邊,不管愛不愛我都無所謂,我愛她就夠了。」
「如果你變成一文不名的窮光蛋,你想,她還肯留在你身邊嗎」
「所以我絕對不能變成窮光蛋,如果真的變成窮光蛋,我只好放開她,讓她去找其他有錢的老頭子,她快樂我才會快樂。」
歐陽德說,整個人已沉浸在愛情的迷幻喜悅中。
在歐陽襲眼里,父親的浪漫已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他還能多說什麼呢
換個角度想,在某種意義上這不也是種幸福嗎
一個俗世男人的幸福,莫過于一個肯讓他拋卻全部的情人,以及另一個永不放棄等待他回家的妻子。
這種幸福是極度自私的,最終獲得快樂的人只有他自己,痛苦永遠都是由女人來承擔,他的母親就是一例。
「你弟弟最近有跟你聯絡嗎」歐陽德問起另一個兒子歐陽侵。
「上個月他寄明信片給我,那時他正在非洲的索馬利亞,現在可能又到其他地方了。」歐陽襲想起同父異母的弟弟,嚴肅的表情緩和了些。
對有流浪癖的歐陽侵而言,全世界任何一個角落都是他的家一除了台灣的歐陽家。
「嘖,我一直想給這小子安插一個職位,偏偏他喜歡往鳥不拉屎的地方鑽,拍一些賺不了錢的照片,生活過得像流浪漢一樣,真沒出息」歐陽德不悅的埋怨起來。「還有你妹妹也是,特地送她去西班牙念書,結果竟然私下和一個日本留學生結婚,連孩子都生了。基本上我對你們想和什麼人交往結婚都沒意見,你們自己喜歡就好,可是她明明知道我最討厭日本人,差點沒氣死我」
「侵是美國國家地理雜志的特約攝影記者,也曾提名過普立茲獎,對一個攝影家而言,是相當大的榮耀與成就。而妮妮嫁的那個男人,是日本瀧日集團總裁瀧日正村的次子瀧日夏彥,前途十分看好,相信他會給妮妮幸福的。」歐陽襲替弟弟妹妹說話,三人雖分屬不同母親,但感情卻從不受此影響。
他知道,他們選擇離開台灣,是想月兌離父親歐陽德的陰影。
有時,他甚至羨慕任性過活的歐陽侵與歐陽妮,可以不顧一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盡情追求自己的理想
「算了,我不想談他們,這兩個孩子有跟沒有一樣。對了,雪娜回來了嗎」歐陽德驀然問道。
歐陽襲俊臉再度黠下。「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不用管我的事。」語畢,逕自離開會議室。
妻子的名字好似一道烏雲,每當提起,便凶狠地噬去他心靈所有的光。
但,他仍渴望陽光,渴望生命不再陰暗蒙塵。
然而這道陽光會是誰
一張清秀樸素的臉孔冉冉浮現跟前,他心頭暗驚,迅速甩開腦海中成形的影像。
他為什麼會想到喬可嬡
晚上,歐陽襲很晚還沒回到家,可嬡只好先幫歐陽喜沁洗澡,送她上床睡覺,坐在床邊說「小王子」的故事給歐陽喜沁听。
「小王子住在一個很小的星星上,那個星星差不多和你住的這棟房子一樣大,星星上面有好草和壞草,可是草的種子睡在泥土看不見,除非其中一粒想要醒過來,從泥土鑽中出身體。
「如果是蘿卜或是玫瑰的苗,他就讓它隨便長,可是如果是壞草的苗,就要馬上拔掉,因為小王子的星球上有一種非常可怕的樹,叫猴面包樹。」
「為什麼猴面包樹很可怕」歐陽喜沁好奇的問。
「因為猴面包樹會長得很高很大,在小王子的星星的泥土中,猴面包樹的種子有好多好多,只要一棵猴面包樹的苗拔得太慢,以後就再也沒有辦法把它拔起來了,然後它就會一直長、一直長,它的樹根會從星星的這邊鑽到星星的那邊,因為星星很小,如果猴面包樹很多,整個星星就會被它弄壞了。」
「猴面包樹真的好可怕喔」歐陽喜沁想像著猴面包樹把小王子的星球弄壞的情景。
「是啊,所以小王子每天早上刷牙洗臉完後,必須很小心的檢查,他規定自己一定要拔掉猴面包樹的樹苗。這種樹苗小的時候和玫瑰的苗差不多,只要一把它們認出來,就要趕快拔掉。」可嬡娓娓說著。
和歐陽喜沁相處的這段時間以來,可嬡發覺這個小女孩的心靈相當封閉,不願主動放開心胸接受外來事物,她推測,喜沁可能是因為受到長期忽視而壓抑。
因此,為了協助歐陽喜沁培養健全的人格,她打算拓展歐陽喜沁的視野與生活空間,讓歐陽喜沁能對更多事物產生好奇與興趣,希望她能以樂觀的態度去面對人生的各種挫折。
她明白這是件艱難的工作,但她決定在有限的時間內全力以赴。
「乖,快睡,明天我再說小王子的故事給你听。」可嬡說到一個段落,替歐陽喜沁蓋上棉被。
「爸爸什麼時候才會回來」睡意漸濃的歐陽喜沁喃喃噥噥的問道。
「爸爸等會就回來了。」可嬡輕聲道。
「老師,爸爸會不會像媽媽一樣不要我,不回來了」歐陽喜沁的大眼楮流露恐慌。
「你放心,爸爸絕對不會不要你的,快睡吧,老師會在這里陪你,一直到爸爸回來。」可嬡柔聲拍哄她。
「嗯。」她這才安心合上沉重的眼皮。
等她熟睡後,可嬡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間下樓,整理下午洗好的衣物,約莫一個小時後,她听到車庫門開啟的聲音。
末幾,歐陽襲由地下室的樓梯走上來,一面走一面月兌掉外套和領帶,松開襯衫上的鈕扣,露出結實寬厚的胸膛。
「晚安,你終于回來了。」可嬡燙熨著衣服,淡淡的向他扭呼。
她的眼光專注放在手中的衣服上,不敢亂瞟,怕被他若隱若現的健美肌肉給勾引去。
「喜沁睡了嗎」歐陽襲問,沉沉的坐入沙發中,臉上帶著疲憊的神情,猶似在外頭打了一天仗。
「已經睡了。」
「那我就不上去吵她了。」
可嬡無奈他頗為淡漠的親情,暗嘆一聲。「她一直在等你。」
「為什麼等我」
「她嚴重缺乏安全感。」
他沉默須臾,說道︰「你應該已經發覺,我和她並不親近。」
「誰都可以看出這一點,你不想改善嗎」她問。
「我太忙了。」
「忙碌不是借口。」她直言反駁。
歐陽襲靜了一會,坦承道︰「我得承認,我不知道該怎麼跟她相處。」
「相處是可以學習的,難道你不愛她嗎」她忍不住再問。
「天下沒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兒女。」
「既然愛她,就好好的用心去愛她,讓她感受到你對她的愛,不要讓她以為自己是多余的、不被愛的。」
他皺眉。「她以為我不愛她」
「我想是的,她愛你,卻怕你會遺棄她。」
他的俊臉一黯,沉聲回問︰「就像她母親一樣,是不是」
「我並不了解你們的家庭狀況,請問喜沁的母親……」可嬡支吾,不知該如何適當的詢問。
從喜沁童稚的談話中,她多多少少可以描繪出佘雪娜的輪廓——個情緒躁郁不穩定的美麗女人。
「我和我太太還沒離婚,如果你是想知道這個的話。」歐陽襲的口氣與眼神突然變得嚴厲。
「請你千萬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絕對無意打探你的私事,我只是想更了解喜沁的情況。」可嬡急忙解釋。
「她丟下自己的女兒走了,就這樣。」他冷硬的說道。
可嬡閉上嘴,不敢再多問。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觸不得的痛處,很明顯的,她誤踩了他的地雷。
歐陽襲亦不再說話,閉上眼眸,身體向後靠在沙發上,神態看起來更顯得心力交瘁。
可嬡靜靜的整埋好衣物,他既然回來了,她沒有理由繼續待下去,加上時間已晚了,她拿起背包欲走。
「歐陽先生,我該回去了,再見。」她向他道別。
歐陽襲睜開眼楮,望向她。「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現在應該還有公車。」
「你可能會等到明天天亮才等得到第一班公車。」他說,「這里的交通不方便,如果你不搬過來住,就必須開車來回,你會開車嗎有沒有駕照」
「我會開車,也考到駕照了,可是我沒有車。」她哪買得起
「跟我來。」他領她來到地下室的私人停車場,指著數輛車說道︰「你隨便挑一輛,這段期間,你就可以自己開車過來。」
蓮花、保時捷、法拉利、藍寶基尼……可嬡看得傻眼,兩顆眼珠子都快蹦出來掉在地上滾了。
「我看,我去買一輛二手摩托車好了。」她澀澀的說,用力眨著眼楮,把眼珠子擠回正常的位置。
她終于親眼見識有錢人一擲千金的窮奢極侈,這里隨便一輛車都可能花上她半輩子才賺得到的錢,而且還要不吃不喝才買得起
「都不喜歡」
「不是,我住的地方不方便停車。」她才不敢開這些車上路,若是不小心開出問題,就算把她賣了都不夠賠呀
「我額外再給你租車位的津貼。」歐陽襲大方的道。
「我還不大敢開車上路。」
「撞壞了我也不會要你賠償。」
「真的」世上怎麼可能有這麼凱的人
「車輛的價值在于它能發揮功能,如果做不到這一點,充其量只是個昂貴的裝飾品,毫無實質意義。」
「那你為何還買這麼多輛」
「除了我開的那輛賓士之外,其他都不是我買的。」他淡然道。
可想而知,是他太太買的。
「我覺得還是不太妥當。」無功不受祿,她遲疑著不肯接受。
「我不是要把車送你,是暫時借給你使用,兩個月後你就必須還我了。」
可嬡一再推辭,但歐陽襲也一再堅持,兩個人推來推去,最後他不耐煩,眼光變得嚴厲,讓她當即怯懦下去。
「那……就那輛好了。」拗不過他,她只好指指放在最角落,看起來不那麼奢華霸氣的一輛小車。
「你的眼光不錯。」他打開一個小鐵櫃門,拿出一支鑰匙。
那是一輛迷你奧斯汀,和其他的車比起來樸實多了,車身暗磚紅,復古式的車型玲瓏雅致。
她雖然不懂車,但依舊看得出來它價值非凡,應是特別限定款之類的,搞不好價值連城哩
可嬡遲疑著沒接過他遞來的鑰匙,歐陽襲索性執起她的,將車鑰匙放人她的手里。
啪電光火石問,一道靜電猝然在兩人的手間爆開。
可嬡猝地一驚,猛然抽開手,把微微發麻的手伸到身後偷搓揉,但電流似乎還在體內橫沖亂竄。
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竟然和他「來電」了
是她的錯覺嗎
可是她的手真的好麻呀
歐陽襲的臉亦掩不住驚奇,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她。「你帶電體質」
他的話證實不是她個人的錯覺,她和他確實「來電」了沒「我以為你才是。」她咕噥。
這家伙活生生是座會走動的發電廠,全身上下的每個細胞,無時無刻不在對她放電
她忍下想抬手模模自己頭發的沖動,懷疑她清湯掛面的直發,是否會被他電成爆炸頭
「對我放電的女人很多,不過這是第一次遇到真的會電我的女人呵。」他似笑非笑,話中有話的道。
可嬡又羞又窘的,好像有一把火在她臉上燒,直燒到耳根子去。
她也是第一次遇到會電她的男人啊
而且,還把她「電」得七葷八素,快搞不清楚東西南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