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不淑 第八章

豪華的私人牙醫診所里,候診室富麗堂皇如高級藝文沙龍。挑高的氣派空間感,加上百萬級的一流設計,中央一架乳白色巴洛克平台大鋼琴,周圍半繞雪色雍容沙發。鮮花,名畫,水晶收藏,宛若此境是名流私人藝廊。

方司真的老弟之所以可以憑三流的技術,成功騙取爹娘贊助如此龐大資金,是基于老哥司真為他凝出的完美底稿︰

一、牙醫開業門坎低,競爭激烈,技術已不是重點,裝潢設備等才是吸引顧客的要件。

二、高級裝潢不僅吸引高收入客戶上門,也讓顧客很樂于接受高定價。

三、為舒緩來診病患緊張情緒,醫術與藝術的結合勢必成為趨勢,以扭轉大眾對牙醫診所的冰冷成見,此為音樂治療理論。故,鋼琴的采購有其必要。

只是方老弟從沒彈過。

他不過是照室內設計師的吩咐,在大廳中央添購一樣具流線感之白色大型家具罷了。他感興趣的,是別的。

「醫生,這樣好嗎……」

「放心,這個時候不會有人來的。」咈咈咈。

「可是……一定要在這里嗎?」

嬌美的白衣天使,畏怯地坐在診療椅上,雙腿大張,羞愧地將小手蜷在唇邊,縴縴玉臂怎麼擋也擋不住被左右扯開的上衣中,碩大飽滿的酥胸。

「醫生,我會怕……」

「怕什麼?怕我這樣嗎?」

伴隨低醇的好笑聲,兩只毛手老練地滾動著聳立的。她承受不住地痛苦挺身,似乎想抗拒,又期待更多的折磨。

他好……邪惡,而且……

「不要這樣,醫生,求求你……」

「啊,妳的問題太嚴重了。我什麼都還沒做,妳就這樣。要是我這樣呢?」

「不要!」她驚哭扭動,無助地挺著赤果豪乳求饒。「求求你,真的不要。」

呵呵呵,如此哀求,形同強力藥。

「好奇怪喔。她既然這麼不想要,干嘛不一腳踹開那男的?反而一邊喊不要,一邊表現得她很想要?」

這聲怪吟,嚇得方老弟自計算機前彈身而起。

「傅玉?!」什麼時候潛進他診所的?驚駭過後,定楮一瞧,她身後還跟著個人。「尚之學長?」

「早。」尚之依舊一臉冰霜,抱著他最寵愛的妖嬈情人︰大提琴。

「我覺得這女人的胸部是假的。」她還在專注研究計算機屏幕的後績發展。「你看,她倒下去時胸形完全沒變,扭來扭去也不太會動,一點都不真實!」

「謝謝妳的講評。」方老弟淡淡一笑,快快關機,幸好老哥沒來。「別擠到我的個人休息室來,我們到大廳候診室吧。」

「你會因為看別人玩弄兩團 膠而覺得很爽嗎?」好學生認真請教。

「傅玉,我們不談這個話題。」謹獻上百般阿諛奉承的笑靨。「妳怎麼會來得這麼早?」

明明說好周六下午一點,大家才來這里踫頭練曲的。可是現在是早上八點多,他還穿著晨袍,才正在計算機前練功,就遭她非法闖入。

「我跟尚之有事,要去陽明山一趟,中午左右會再趕回來。所以啊,想先把尚之的大提琴寄放這里,省得帶來帶去的不小心出問題。」

「請便請便。」東西放好,麻煩快點走人吧。

「如果我跟尚之沒辦法在一點趕回來,你跟你哥就先練習,我們回來以後再一起配。」至少把所有曲目走一遍。

「你們去陽明山干嘛?」掃墓嗎?

「尚之的前女友在她家開烤肉會,邀他一起去。」

「那妳去湊什麼熱鬧?」

「我去當尚之的現任女友啊。」怎麼樣?

啊?「妳什麼時候跟尚之學長變成一對的?」

「並沒有!」尚之嚴正抗議。

「假裝的啦。」哎,這些大男孩,智能超低的。「他前女友不知道發什麼神經,本來說好要分手的,卻突然決定不分手。死纏爛打,害尚之煩得要命。干脆我來充當他的現任女友,給他的前女友一點教訓︰少來打我男人的歪主意!」哼哼哼。

方老弟警覺一怔,尚之則有些尷尬,趕緊恢復冷血本色。

咳。「我哥知道這事嗎?」

「他那只大頭呆,得了吧。」他們自己私下就可以把事情搞定,簡單利落。「給他那個憨仔知道了,不但得浪費唇佔應付他一大堆笨問題,還得听他狗屁不通的大道理。」

憨?呆?方老弟愈皺愈怪。

「她是在說我哥嗎?學長。」

「你說呢?」尚之也暗流冷汗,不予置評。

「妳從哪來的根據覺得我哥很憨很呆的?」他必須搞懂,他們之中到底哪個人的腦袋有問題。

「少唆,你最好快點去刷牙洗臉,開始練琴。如果編曲方面進行順利的話,搞不好會有一首你跟我的四手聯彈。」

「拜托!」要嚇死人也不是用這種方式。「我上次彈鋼琴是國中園游會的趣味競賽項目,現在哪有可能--」

「勤能補拙。既然知道你很笨拙,就快點開始練!」她會回來驗收。「要是練不出個樣子來,我就告訴你哥你一早起來窩在休息室里練什麼。」哼!

「喂!」喚不回義無反顧招出租車去的小人兒,他只得回頭向學長怪嚷︰「你也是這樣被她脅迫的嗎?」

「NO。」他的能力之卓越,輪不到她來脅迫。

「差別待遇怎麼這麼大?!」對他卻這麼嚴酷,對學長卻那麼寬松,甚至還替他解決前女友的爛攤子。「她為什麼對你特別好?是因為對你有意思嗎?」

尚之心頭一震,暗起波瀾。

是嗎?他怎麼沒注意到這個可能性?

他本來對她印象很差的,一個徒具外貌的漂亮草包。但她籌辦的小樂團,在他感情與前途雙雙受挫的嚴重當口,給了他一線生機、一絲肯定、一絲出路、一絲安慰、一絲醫治,不然他早徹底崩潰。

他起初很看不起她。只有想法,沒有執行能力,一切創意形同放屁。自己組小樂團,專司鋼琴,卻又彈得七零八落,標準門外漢。直到司真帶他去看一個秘密,他才懊悔自己對她曾有的毒辣偏見。

她為了彌補能力上的差距,每天下班都跑來教會借琴房,狂練到教會鎖門為止。

這些苦功夫,她全在暗地里做。耗費心力,使勁追上他和司真信手拈來的表現。

「我以為她會因為听了我們倆的演奏,就打消自己籌組樂團的大頭夢。」司真曾在帶他坐在教會樓梯間偷听她練習時聊過。「沒想到,她是急起直追,而不是干脆放棄。」

當時這話,深深刺中他。因為他就是那個干脆放棄的懦夫。

「她很有意思。很努力,又愛悶悶地逞強。不像有些人,到處向人炫耀自己有多麼多麼努力、不斷張揚自己是如何如何地用心,好藉此拚命證明自己,換取贊美與肯定。」司真踫過太多這種人,多到倦了、累了。「不是那樣有什麼不好,而是傅玉這種背地痛下苦功的脾氣,很吸引我。」

「得了吧。那女的心眼小得要命,見不得別人好。否則別人熱情邀請我們演奏,她干嘛拒絕?」

司真那時並沒有馬上答復,而在幽暗的樓梯間凝神啜飲罐裝咖啡,沉默。

「她在背譜。」

「什麼?」牛頭不對馬嘴的。

「她的視譜能力不好,沒辦法即看即彈,她就干脆把曲子練到爛,爛到把整首都背起來。你听。」

一陣傾听過後,果然如司真所言。原本已練到非常流暢的曲子,重來的這幾次卻彈得坑坑巴巴的。

「尚之,我們的能力的確比她好,但功夫實在下得不如她深。」

的確。但他有他的驕傲,無法因此低頭。

「我後來一直在想,她那天為什麼那麼氣憤地替我們拒絕掉演奏的邀約。」

「她上不了台,我們也別想上台。」這就是原因。

「不是,因為她早看穿了我們的動機不對,而我們自己卻不知道。」

「拜托。」他好笑。「我們的動機又哪里惹到她了?」

「我們滿腦子想的都是炫耀自己,根本沒想到邀請我們的結婚新人。他們為什麼會想在教會結婚、家里的人是不是也信主了、會不會來祝福他們……我們完全不在乎,只想著哪首曲子的表現力最突出、最能炫技。」

他怔然啞口,無法反駁。

「教會婚禮不見得是歡歡喜喜,常常是帶著眼淚。很多傳統家庭的父母不能接受兒女信主,覺得那簡直是背祖忘宗,所以根本不來教會參加婚禮,讓新人們心中永遠帶著遺憾,因為得不到父母的祝福。而傅玉想給的,就是祝福。」

雖然教會朋友給的,不同于父母,但至少可使他們不致孤獨。

尚之記得,自己那時沉寂了好久,才想到要吐槽,扳回顏面。

「那她大可直說,干嘛悶在那里盡擺臭架子?」

司真咯咯笑半天。「所以我說她很有意思。不屑當善良溫暖的小女人,卻很愛扮演大壞蛋。」

她不習慣去解釋自己、為自己辯駁什麼。合則來,不合則散,才不屑去嚷嚷什麼「哎呀你誤會我的意思啦」,還是「我真正的用意是……」。

誤會就誤會。你自己不好好用心去了解,姑女乃女乃才懶得浪費口水跟你唆。

「這種個性,遲早吃大虧。」哼。

「我倒覺得她才不在乎。」翩翩瀟灑的獨行俠。

他就是因為看到司真那時的笑容,剎那間明白這個耐人尋味的女孩,早已被人相走。他才真正地認識她,卻也同時失去她。

幸好,他可以重申加入小樂團的意願,參與她的夢。

而此刻,司真的老弟卻說她有可能對他有意思,不然為何如此熱情相助?

暗暗平復的失落心情,被這無心的一句,激起漣漪。

「喂,我們得先套好招。」傅玉在出租車內快快共商大計。「等一下到了你女朋友家,你從頭到尾都不要說話,只要像你平常臭屁的德行那樣,一慨以嗯嗯啊啊打發。」

「這是什麼爛角色?」听了就不太爽。

「你演大老爺,負責擺派頭就行。」

「那妳咧?」演負責吃烤肉的?

「我演專替大老爺奉茶剝葡萄皮的壞女人。」嘿嘿嘿,她覬覦這種角色好久了,終于有機會可以過過癮。

「我開始有點後悔帶妳一起來。」像帶顆不定時炸彈。

「那你是想跟女朋友復合?」

「不干!」火氣上沖,撇頭怒喝。

「這就對啦。我幫你解決你女朋友的問題之後,你就可以專心地定期來小樂團排練了。不然少你一把大捉琴,實在有夠讓人傷腦筋的唄。」

般半天……「原來妳想的只是樂團排練?」

「不然咧?我有必要為你拋頭顱灑熱血嗎?」他以為他老幾啊?

他氣到沒話講,生怕一開口不小心講出了什麼不該講話,虧他還在小小妄想她是不是對他存有某種特別的好感……

「妳這女的,一開口就惹人厭!」

「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啊,連不開口的時候都能惹人厭。」怎樣,厲害吧?

「妳干嘛要這樣作踐自己的形象?l

「我哪有啊。」少冤枉人好不好?「那種努力營造出來的善良體貼形象才惡吧。」

說到這個,她又有一肚子狗屁文章可以發表了。

「我現在租的地方,存放了不少房東小姐的東西,里面有一袋是言情小說,我沒事泡澡或睡不著的時候就會拿來翻。我發覺言情小說里的女主角簡直超惡的,每個都要心地很善良,就算有點小性子也要正直得像革命烈士,體貼得像個小大使,三不五時再加點小迷糊、小調皮、小淘氣。沒事要天真得像白痴,愛哭得像自閉,而且不是無業游民就是當老師啦、秘書啦、小妹啦,不然就是插畫家、作家、模特兒、企劃人員或電視工作者。你不覺得很詭異嗎?女主角的職業選項竟然只有這幾樣,而且絕大部分都是自由業,上下班時間隨你定。那我們這種朝九晚五的死老百姓咧?我們就已經沒有當女主角的權利了?」

「死老百姓可以演路人或道具樹吧。」

「這太不合理了!」

「總之,妳沒有當女主角的命。不但本性惡劣,又言語粗俗,不夠清純無辜義不夠柔弱無助,還是可恥的庸俗上班族。」完全不具浪漫條件,資格不符。

「而且我也沒什麼專長。」小人兒突然消沉下來,靠在他身畔的後座椅背上。「要成為舞台上的主角,好像多少要有些不同凡響的特長。」

特別美、特別肥、特別貪吃、特別白痴、特別驄明、特別矯健、特別溫柔、特別善良,特別坎坷、特別壯烈、符會藝術、特會掌廚、特別體貼、特別富有、特別貧窮、特別堅忍、特別迷糊、特別搞笑、特別熱心、特別愛哭、特別愛玩、特別愛錢、特別愛好和平、特別喜歡小孩、特別會中統一發票、特別體弱多病隨時都可昏倒……

她呀,哎,超健壯的--詳情請參看第一章健康檢查報告。

「我什麼都不特別,而且愈大愈不特別。」

小時候的她滿優秀的,隨便一弄就是一張獎狀。可是長大後,發覺世界上優秀的人原來很多,加上出了社會,那是完全不同于校園的生活。沒有選修課、必修課,沒有固定的考試範圍及科目,沒有絕對性的成績單,也沒有一○○即為滿分的考卷。

她頓失評量自己的標準,陷入失重狀態。

「早知道就好好培養一項技能。」可是到底要培養哪一項呢?又是件傷腦筋的事。

「妳不是會彈鋼琴嗎?」

「又不是彈得特別好。」

「這倒是。」

「可是居然有人覺得我很特別。」

至少對我來說,妳是很特別的。

尚之莫名挑眉,斜睨徑自發呆痴笑的小紅人,搞不懂她到底在發什麼神經。總是思路亂跳,變幻莫測,情緒反復不定。

而且很美麗。

他知道她是為了給前女友下馬威才刻意盛裝打扮,但是……他閉眸凝神,想維持清冷的理性,卻更敏銳地嗅到身畔嬌軀傳來的粉女敕香氣,挑逗人心。

他雖然比較喜歡她平日飄飄然的一頭烏亮長發,可是她今日上過卷子的一頭華麗嬌艷,更加邪惡天真,像尊法蘭西女圭女圭般傲慢、繁復、貴氣。

低胸細肩帶的輕女敕小禮服,宛若芭蕾舞劇中朱麗葉的飄逸裝扮,加上一雙細致的羅馬鞋,縴如水晶蛛絲的系帶,交叉纏繞著精巧的白玉腳踝,惹動男性的深深渴望。

他覺得自己今天的注意力有點過分敏銳,連她秀麗腳趾上的指甲油色澤,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對于傅玉到場後如何惡整前女友的事,他反倒模模糊糊,甚至連前女友今天到底穿什麼樣的衣服,他都說不清楚。他的焦點,怪異地只集中在一個身影上。

原本搞得他焦頭爛額的事,到了她手上,兩三下就搞定。

兩人早早收工,就坐出租車下山,繞到天母去采買無聊食品,犒賞自己。回方老弟診所的沿途上,嘻嘻哈哈地拿先前連手演出的鬧劇開玩笑。甩掉了惱人的感情爛帳,有如終于轟出憋了很久的大噴嚏。爽啊!

「超勁爆的。我還以為你女朋友看起來會很放蕩,結果她甜得像白雪公主一樣,清純到都可以去選拔校園甜心了。」

「清純的只是那層皮而已。」他抱著兩大紙袋的高級糧食,背靠玻璃門退步推開。

「早知道我們就先去拍情侶大頭貼,分送你的朋友們,以茲緬懷。」

「夠了啦。今天給妳這樣一鬧,所有人都已經知道我們是一對的--」尚之的故作不耐煩,在瞥見候診室大廳時霎時凝結。

「耶?司真,你已經到啦。」雪色沙發中的那個大背影,她一看就認出來。「既然到了怎麼不先練習?」

方家兄弟倆各據沙發一方,無人回應。方老弟努力暗使眼色,尚之知道大事不妙,傅玉卻還專注地在大紙袋的戰利品中勤奮挖寶。

「我剛跟尚之去精品店買到一種很好笑的進口香皂喔。」哈,找到了!「看,豌豆形香水香皂。對半打開像不像人類的腎髒?」

結果,沒人覺得好笑。

奇怪了,大家是比賽老人痴呆癥嗎?一點反應也沒有。

「喂,你們在守靈啊。」她繞到環形沙發的中央,才看到司真的表情。

好久沒見到他了--快一個禮拜,近一百四十幾個小時,難得看他臉板成這樣,不過他真是愈看愈可愛。即使臉臭,依舊超帥。

「對于教會崔媽媽邀請我們在追思會上演奏聖詩的事,我已經答應了。」她一個人興奮地滔滔不絕。「我選了好幾首老詩歌,都跟崔爺爺生前的見證互相呼應,你們參考看看。」

沒有人伸手接過她熱切遞發的影本。

「喂。」她這才茫然。「你們到底干嘛了?」

怎麼都不理人?而且,大家似乎在閃避著,不想和她的視線對上。

死寂的氣氛,緊繃著每個人的神經。

她精睿地觀測著。方老弟跟尚之對她的閃躲,像是有所顧忌,而司真,彷佛跟水晶桌面上的琉璃擺飾有仇似地冷瞪。

瞭了,問題出在他身上。

「方司真醫師,請問我們可以開始練習了嗎?」小人兒環胸請示,腳尖點著拍子。

「現在幾點了?」陰森寒冷的低吟,有如來自地獄幽谷。

她愣愣張望。「一點半多啊。」

「我以為,守時是我們這個樂團的共議。」冷冽的眸光,幾乎鑿破脆弱的琉璃。

「喔。」這她就真的有點不好意思了。「其實我跟尚之很早就把私事忙完了,可是不小心在外面逛過頭……」

又是一陣冷漠。沒有抨擊,也沒有接納。

她難堪又沒轍地抿了半天唇,才怯怯嘀咕︰「好嘛,對不起。」

沒有任何原諒的聲音,只有突兀的強勢低語。

「小樂團的編制有缺欠,妳打算拖到什麼時候才解決?」

缺欠?「我覺得我們三人目前的編制很好啊,而且你弟的加入還可以豐富鋼琴的層次感。我也選了一首四手聯彈的曲子做備案,萬一--」

「該補的妳不補,可有可無的妳卻拚命玩。傅玉,我希望妳對我們的時間能有點概念,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妳這麼閑。」

她傻傻佇立在三個醫生的圍剿中,不知如何回應。其實司真這種等級的刻薄,她可以輕輕松松就回得比他更狠。可是,很奇怪,她好像不小心被刺中了什麼罩門,一時之間突然爬不起來。

「在敲定曲目前,能否請妳先敲定整體的編制?我們到底需不需要長笛手?」

「要啊……」司真怎麼這麼凶?為什麼都不看她?

「人選呢?」

「我……還沒找到。」

「我感覺不出妳有在找。」

一陣受傷感,猛地涌上心頭。他何必要這樣對她說話?

「我是沒在找!」怎麼樣?「二個人演出的效果就很贊了,找不找得到長笛手有什麼重要的?」值得吵嗎?

「四人編制,是妳第一個提出來的。」

「樂團編制本來就可以彈性變化!」誰規定要幾個人不可?

「妳這不叫彈性,而叫隨性。」根本沒有原則可言。「如果妳想擴大演出的格局,對最基本的編制問題卻還是這麼馬虎,我不會參與。

大伙錯愕。

這個門外漢樂團,最主要的就是靠司真卓越優美的琴技撐大局。少了這把小提琴,樂團等于垮了。

暗玉被他逼得惶恐莫名,真的不曉得他是怎麼了。

「可是,我已經答應了崔媽媽……」

「那是妳個人的決定,並不代表我的意願。」

尚之本想出聲支援嚇壞的小人兒,卻被方老弟惡狠狠的擠眉弄眼攔住,退回沉默。

拜托,老哥發脾氣的時候,千萬別輕舉妄動。最安全的避難法則,就是裝死--如同野外遇到大灰熊、掉在海中踫見鯊魚的危急應變。

暗玉卻看不懂暗示。她只顧著看司真,忽略全世界。結果逼迫她的,竟也是她痴心凝眸的人。

「妳自己決定。」司真疏離宣判。「要找長笛手,還是干脆我退出,妳跟尚之兩個人上台去玩扮家家酒?」

「我會找,只是你要給我一段……」

「我已經容忍妳很多段時間,妳卻一直拖。還是我們解散樂團算了?」

她被這話正面狠狠地擊碎腦門。不是因為好不容易實現的夢想瀕臨粉碎,而是粉碎她夢想的凶手,居然是他︰當初幫助她實現的人。

「妳的答案呢?」

她不知道,不要逼她……

「如果妳還是毫無概念,」他起身。「那我們就此--」

「我來應征你們的長笛手,如何?」

大伙全掉頭望向遠處診療椅上傳來的低柔女聲。

柯南?怎麼又是她?!她為什麼沒事總跑來這里睡覺?

「這樣你們編制就齊全,不必解散了吧。」呵啊……歹勢。

「我們不需要!」

暗玉的忿然重喝,又弄擰了局面。

「妳到底在想什麼啊?」方老弟抱頭申吟,幾乎抓狂。「柯南能幫忙就讓她幫。這樣妳有長笛手了,老哥也不用走,不是皆大歡喜嗎?」

大家趕快握手和好,一起滾吧,別耗在這里防礙他上網站好不好?

「我可是高中時的樂團第一長笛喔。」柯南懶懶翻身站定,搔搔亂發。「吹德布西牧神的午後都不成問題。」

「謝謝妳的抬愛!但我們還是不--」

「歡迎。」司真一只大掌伸過,當場拆傅玉的台。「有妳加入,我們終于不再三缺一。」

「請多指教。」反正她也只是看不下去傅玉被欺壓的慘況而已。

「你們沒听到我說話嗎?」急得她氣爆。「我寧可樂團沒有長笛手也--」

「妳有完沒完?」

司真淡淡一句,不耐煩的斜睨凍結了她的憤慨。她沒有看過這樣的他,沒想過她那個憨直的大頭呆會有這種表情。而且,直直沖著她來。

「那麼我們今天就開始排練。」司真從容主導大局。「柯南,妳能拿長笛來嗎?」

「開車回去拿,來回大概要半個多小時。」

「弟。」

「喳。」狗奴才馬上搓手上前。「柯大小姐,請容小的載您回府上拿吧。」

「我們會在這里選曲,妳有什麼意見可以先提。」

「我沒意見。」任何聖詩都OK。

「那我跟尚之就直接定案了。」

倏地,兵分兩路。一組人馬取長笛,另一組人馬選曲目,都是兩兩一組,以高度效率迅速完成所有前置工作。

只有她,一個人被丟在所有人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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