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赫柔,你有看你最新的部落格文章嗎?」大書呆一面趴在床上的notebook前,一面啃洋芋片哈哈哈。
赫柔則窩在窗邊的寬台上,靠在一堆軟墊里打她的電動。窗外是台北盆地十多層樓的高空,星夜朦朧,空氣污染嚴重。
逃回台北後,她沒回家,一直寄宿大書呆家,順便跟她招供自己私下在玩的特務游戲,省得麻煩。坦白之後,真的輕松多了,不用一天到晚傷腦筋、掰借口。幸好大書呆也是懶鬼一個,事不關己,就沒興趣窮追猛打,只嗯了一聲,開糧賑災,收容難民。
不管什麼任務、什麼委托了,听都不想听、想也不敢想,免得一不小心就想到自己想忘掉的什麼人。天下最無聊的事,莫過于自以為陷入愛河了,一個人暈陶陶,最後也是一個人被打撈上岸,狼狽不堪。
這就是「想太多」的下場,THEEND。
「赫柔你有沒有在听我講話?」
「有啦。」煩不煩哪,沒看見她正忙著闖關嗎?
「那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什麼東西對不對?」
「哇哩咧——」床上枕頭立刻飛甩到窗台處。「我在跟你講重要的事,你卻跟我哼哼哎哎?這是你對飼主應有的態度嗎?」
「現在是怎樣?」赫柔頹廢地拋回枕頭。「想打架是不是?」
「每次我一跟你提部落格的事,你就像個更年期的怪怪歐巴桑,根本沒在听我講的重點,只會亂發脾氣,還跟我吠!你到底要逃避現實到什麼時候?」
「我現在不是回台灣來面對現實了嗎?」
「面對你個大頭咧。你看你,成天一副廢柴樣,看了就想把你拿去燒。書只讀一半,工作也只做一半,實驗也只弄一半,飯菜也只吃一半,收拾打掃也只掃一半,要我代查的資料也只查一半,就叫我停手。我最討厭這種什麼都只弄一半的態度!誰來收尾啊?!」
「你看不順眼的話,你去收啊。」
「為了查你要的數據,害我花了多少時間你知不知道?結果你只丟給我一句︰不用再查了,草草結案。你什麼好的不學,學那些惡整研究生的爛教授?!」大書呆的新仇舊恨一擁而上。
赫柔冷瞥輕哼。「不要因為自己在線麻將又打輸了,就遷怒到我身上。」
一語中的。
大書呆暴怒,差點翻桌——翻她擱在床上的notebook。
「打攪兩位一下。」房門外一陣叩響,探進一名西裝筆挺的慵懶青年,前來接駕。「請問某人是不是該跟我一起出門了?」
「小路你干嘛穿得這麼如喪考妣?」赫柔蹙眉。「有人死了嗎?」
床上的大書呆直接癱倒昏厥,無言以對。
「沒有人死,而是我姑姑今晚的演出後有個慶功宴,你說好要跟我一起去露個臉。」小路一派淡漠,仿佛早已勘破紅塵,再無厘頭的狀況他都能處之泰然。
「我什麼時候跟你說好的?」
「上個月我陪你過你爹地生日餐會的時候。」禮尚往來。「你如果賴帳,就別想再找我當你的擋箭牌。」
「可是你們家的婆婆媽媽好可怕。」她已經好幾回很夠義氣地權充小路女友,陪他一同應付長輩。「上次我差點被她們以試作造型的名義,活活塞進結婚禮服里。」
「那又怎樣?」他面無表情地取餅她掌上的電玩,百無聊賴地打起來。「你媽還不是拿我的出生年月日去合八字,連我們結婚後最適合懷第一胎的時辰都算好了。」
「你要不要換個‘女朋友’?」赫柔遙指床上尸體。「那里就有一具。」
「不準扯上我!」死人復活怒喝。
「赫柔你快點換衣服,我們不能遲到。」小路背書似地隨便念念,手指疾速操控,利落老練。「我第四關打完之後你還沒弄好,我就直接拖你走。」
她趕緊跳下窗台,奔往自己借住的客房,省得像前一次那樣,穿著睡衣就被他押解上車。
「你們干嘛不真的結婚算了?」床上的大書呆撐頭橫躺,一副臥佛狀。
「別開玩笑了,我才幾歲?沒事干嘛把自己綁住?」他淡道。「之前我們班開同學會,幾個已婚的女同學,都還搶著要跟我繼續保持聯絡。」如狼似虎。
「真搞不懂,你這種死相為什麼一堆女人哈得要命?」大書呆打從國中起就一直覺得小路長得很欠揍。「結果咧?」
「什麼結果?」
「少來了,後來你跟哪幾個真的上了?」
闖關的樂聲聒噪悶響,填補了他沉默的空檔。
「爛人。」哼。「你小心哪天真的跟赫柔結婚,我們所有的同學都來赴宴時,我看你怎麼應付滿場的前女友和情婦。」
「我才不請同學來喜宴。」
「你爸媽一定會廣發紅帖的。」她敢跟他賭。「不然他們干嘛把我們從小押進貴族學校?當然是為了建立關系。結婚的時候啦、競選的時候啦、當扶輪社干部的時候啦,有太多機會需要互相捧場。」
「無聊。」偏偏他們都活在這窄小的框架中。
「不過你要小心,赫柔有可能會被人搶走。」
掌上電玩的飛快按鍵聲,驀然停止,槍林彈雨的音效卻不歇息。
「她不是跟我們講過部落格的事嗎?我看了最近的文章,怪怪的。」大書呆在notebook上一陣模索。「看,這篇,像不像在宣示主權?」
「這文章根本不是赫柔寫的。」凡是赫柔的死黨都知道,她是文學白痴。
「對,那麼這個捉刀人,到底是在向誰宣示,他擁有赫柔的主權?」
「她自己怎麼說?」
「她看都沒看,還怎麼說咧。」大書呆暗忖。「倒是這些文章提到的地點,我有點懷疑。」
「那些都是杜撰。」整個部落格純屬虛構。
「萬一它是以杜撰的形式來包裝事實呢?」大書呆轉望小路。「你知道她這半年多來,都跑過哪些地方嗎?」
小路盯視大書呆整理出的路線圖。「你怎麼確定這些地點她真的走過?你查看過她的護照?」
「不需要。」大書呆咧開還戴著牙套的笑齒。「她來投靠我的時候,我看她行李箱上貼滿的條子就知道。」
小路蕭索一嘆。這下麻煩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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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桃花運忒旺,到處都有人追。
「赫柔小姐,有空一起吃個飯吧。」一名時尚型男,痞子般地油膩搭訕。
「啊,黃鼠狼,你怎麼也來這場慶功宴?」赫柔在觥籌交錯的飯店宴會廳內,嬌艷回首。
「拜托你別笑得那麼燦爛。」閃亮到不行,令鐵漢酥軟。「而且我不是黃鼠狼,我是心地很好的——」
「黃鼠狼。」她點著小腦袋瓜,甜甜地硬給他貼上這無形標簽。
「我都說了我是——」哎,簡直可愛到爆。「對,我是黃鼠狼,特地來跟你拜年。滿意了吧?」
他慨然認栽,但隨即獲得回報︰她竟親手遞來盛著卡門見特起司的小圓餅,喂在他唇前。
他大口含入,宛若同時吞進了她手指的余韻,神魂顛倒,惹得赫柔咯咯笑。
黃鼠狼真是敗給她了。好歹他出入藝文界也不少年,看多了裝腔作勢的公子小姐及藝術家,這位小泵娘,卻常不按牌理出牌,又搞怪得非常優雅。
他對時下素質愈來愈粗俗的女孩,沒力到麻木,對赫柔,就更加偏愛。
「赫柔,說真的,找一天出來談談吧,我有事想問你。」
「那就今天談啊。」那里有位子,剛好。
「你男朋友覺得這樣OK嗎?」
「OK。」她比比手勢,強化保證。「只要那群娘娘繼續簇擁著他,就算我們現在跑去跳樓他都OK。」
這是哪門子男女朋友?
「黃鼠狼想談些什麼?」她領他到大廳一隅的座位區。
「當然是談今年的收成好不好?、風調雨順嗎、六畜興旺否?」他漸漸斂起打趣的笑臉,並坐耳語。「赫柔你是不是有一批收藏在手上?」
「你指的是哪一批?HelloKitty的限量磁鐵,還是史奴比的環游世界公仔系列?」
「一批從羅馬截走、原本要送往私人拍賣會的貨品。」
她登時傻住。
「這只是圈內的小道消息。」所以他先來向本人作確認。「消息發得很隱密,而且還刻意包裝過,不過內行的一看就知道,話中有話。」
「我听得不是很懂。」
「你有听過大MAN嗎?」
「大男人?很多這種人。」水燦雙瞳無辜眨巴。
「不,我說的是一個人。」他愈快查證清楚,愈能搶先發布,沒空兜圈子了。「從他那里來的消息說,你手中有他寄放的那一批收藏,扣著不放。」
「這是在玩什麼益智游戲,還是又在虛擬八卦?」呵。
「我也正在為這個傷腦筋。」黃鼠狼苦著臉搔搔後腦。「這個大MAN的風評不太好,雖然偶爾會放出大消息,卻真真假假的;被騙的活該,撿到寶的就賺到。」
「他是狗仔隊嗎?」
「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
「為什麼?」
「因為傳聞你是他最愛的小情人,所以他手邊最大宗的收藏就在你那里,暫且被你據為己有。」分散風險兼寵溺心肝寶貝。
胡說八道。
「這種流言,未免太惡劣!」她做作地譴責。「子虛烏有的事,為什麼要扯到我頭上來?」
「我也覺得莫名其妙,你怎麼會被牽連進來。」現在可好,這條消息是發、還是不發?「所以你手邊到底有沒有貨?」
「沒有沒有沒有,明明就沒有!」
「那麼你跟大MAN的關系呢?」
「我跟我男朋友就要談婚論嫁了,還會跟其它男人有什麼關系?」小路這時超好用的。「我媽很看好這樁聯姻,要是你寫了什麼不實的鬼話連篇,壞了好事,她肯定會把你告到死為止。何苦呢?」
「我的媽呀。」黃鼠狼勒頸吐舌。「可是這條小道消息已經有不少圈內人風聞,就算你名聲受損,也不盡然是我的責任。我頂多把搶先報導的機會拱手讓人,罪不致死吧。」
「我跟大MAN交情匪淺的誤解,是不是讓我手邊有貨的流言頗具說服力?」
「那當然。」不然憑她一個小女娃,哪來的能耐坐擁稀世珍寶。「呃?赫柔?」
人咧?怎麼一轉眼就不見?
她早已喜孜孜地碎步奔往宴會廳一隅,聯絡到十萬八千里之外。
「喂?李德,我是赫柔。你方便說話嗎?」
「有話快說!」大爺正忙。
「你最近有听說我在羅馬截走的那批貨的流言嗎?」
「東西不是正在你手上。」
「沒有啦。我之前在你地盤上和戈寧視訊時不就講過了?」她竊竊試探。
「你說是說了,但口說無憑,除非你能具體證明東西不在你那里,否則我何必信你?」
「戈寧不就信了?」
「只有他會買你的帳。」
原本衰敗的芳心,忽然振了一下翅膀,卻又戰戰兢兢,不敢任意飛翔。「戈寧他……最近好嗎?」
「他好不好,我不曉得,但你鐵定大禍臨頭。」
「為什麼?」
「我哪知道。」干嘛什麼狗屁倒灶的事都拿來問他?「怎麼不問問你自己究竟惹毛他什麼?」
「你怎麼知道他被惹毛?」他是戈寧肚里的蛔蟲還是大腸桿菌?
「因為,他跟公司請年假。」李德不耐煩地字字咬牙切齒。「他向來是一堆年假擺著不用,這次卻一口氣把年假給請光。你說,他會是請假好去跟誰算帳?」
瓣寧……要跟她算帳?
對喔,她兩次放他鴿子,而且對于他的善意援助,她都只回以一堆爛攤子。他或許非常的好脾氣,但可不是沒脾氣。
「李德你、你有沒有什麼建議?」
「沒!」哼。
她快快告訴李德,她在網上的任務代碼,讓他進到她的個人委托數據庫,挑他想接的案子來玩,展現她互惠合作的誠意。李德龍心大悅,邊直接上網邊建議。
「你就逃吧,別跟他正面對上就行。」
「還有沒有別的選擇?」
「有,坐著等死。」噯?這個委托挺有趣的。
「喂?李德?」赫柔驚望自己耳邊的手機。怎麼斷訊了?她都還沒講完唄。
這下可好。逃?逃哪去?她的錢全匯去買小島,哪來逃亡的資金?而且……他怎麼這麼久才來找她?她偷偷地等他好久,等到都有些怕了。怕他干脆不理她、怕他從此跟她斷訊、怕他從她的世界永遠消失……
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她和戈寧繼續保持聯系?
她這段時日,無時不刻都在想這件事。打電玩時想、心不在焉時想、吃飯喝茶時想、泡在浴白時想、出門逛街等紅綠燈時想、在便利商店排隊結帳時想、下雨時想、天晴時想、睡時想、醒時想、累時想、閑時想、日想、夜想、夢想、空想、妄想。
我想你。
常常望天,仿佛天會連接到他那邊,傳達她的思念。
就算他只是要那些貨的下落也罷、利用她也罷,她想見他,不計代價地想見他。莫名其妙地,想到潸然淚下。這是怎麼回事?她不明白,可是她想他,對全世界都視而不見地全心想他。
想見他,又怕見他。希望他來找她,又怕他真的來找她。怎麼辦?
你說,他會是請假好去跟誰算帳?
小小心靈,反復猶疑,焦躁地拿不定主意。最後,只能硬著頭皮撥打手機,求助最高層級——
「媽,我是……小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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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總,我和赫柔到飯店了。」縴瘦骨感的熟女,溫婉佇立觀景窗前,眺望博斯普魯斯海峽的碧海藍天。「你放心,我會好好看著她,手機也會一直onduty。」
她早練就了度假不忘隨時進入工作狀態的本領。
手機才一合上,床上癱躺的小人兒立刻大大松口氣。「上官婉兒,還是只有你能順利擺平我們家的武則天哪。」
「你又在給人亂取名字。」她沒轍地好笑。但把她說成一代女皇身邊的才女,也算恭維了。
「副總人很好,別把她說成個女暴君。別忘了,你是托她的福,才能以卡地亞貴賓身分來這里度假。」
「反正她本來也沒空接受這種招待。」
赫柔從小就看多了各家精品業者對頂級珠寶客戶的款待,海外豪華旅游啦、名店閉門的貴賓專屬鑒賞會啦、VIP客戶的高爾夫球賽啦什麼的。媽媽很少參加,一大堆印刷精美的邀請卡、手工問候卡,全都歸入資源垃圾桶內。
「你求她把這次旅游招待讓給你的時候,好像不是這個態度。」嗯哼?
「婉兒姊姊,我知道錯了。」她合掌拜拜,故作討饒。「請別告訴母後,否則她又要苛扣我的零用錢。」
「她是為你好,省得你亂花。」赫柔的零用錢曾一度和她這特助月薪有得拚。「只能怪你自己老把錢當玩具紙鈔用。不過你的時尚本能比我高,所以後天的珠寶宴,你來挑,我來買——替副總買。」
「我媽都只是買來投資保值,根本不戴。你幫她隨便挑挑就可以。」算是給業者捧個場。
「我哪敢呀。」嚇死她也。「我前年也替副總出席過海外珠寶鑒賞會,結果買回來的東西,她只瞄一眼就皺眉,嗯了一聲,從此沒再派我出席類似場合。」
品味之庸碌,可想而知。
「所以你是專程被派來當我的保母??」
「赫柔,副總她真的很疼你。」只是忙到沒空表達而已。「你一通電話,不管要什麼,她都立刻為你搞定。」
「我知道。」她在床上滾入抱枕堆內,埋頭耍賴。
「那你為什麼還不回家?」
縮頭烏龜沉默半晌,霍然飛身跳下床,英勇地舉手宣告。「我肚子餓了。」
「赫柔……」哎,又來了。「好好好,我們去餐廳。」
每次跟赫柔講正經的,她就開始不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