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毅擎離開屋子後,裘旭婕累極地癱靠在牆角喘息。過多的情緒加上過少的睡眠,讓她的體力有點不堪負荷。雖然她的意志堅定,不肯被他輕易打退,但是面對他那冰冷的憤怒,她還是忍不住顫抖。
她沒看錯他。他是個性情激烈的男子,愛與恨都強。即使先前的交往中,他這部分的性格並沒有強烈展現,但她早發現了他對于不在乎的人事物都特別寬容,但對于自己在乎的,可能就處處顯露出某種霸道跟任性。
這麼說來,她對他來說,已經從不在乎的那一類,變成在乎的一類了。雖然是透過這樣不堪的方式,但應該是如此沒錯。想到此,她又是苦笑。現在如果沒有幽默感,恐怕不容易熬過去。要對抗意志力也很強大的他,沒有自我解嘲的能力是不可能撐下去的。
抹去臉上的疲憊,她起身,走進浴室梳洗了一下,擦去嘴上的血痕。啊,破相了,恐怕好幾天不能接工作,經紀人可能要跳腳了。也好,利用這點時間,她專心與他相處吧!她會需要這種力氣的。
四處逛了逛,發現屋子確實曾經被收拾過,所以廚房里沒有任何食物,連柴米油鹽通通都沒有。費家人可能收好了屋子,還不知道怎麼處理,所以一直放著。就連他衣櫃里的衣物也是封了箱堆在他房間角落,而床腳就只有一個簡單的行李,里面只有幾套衣服。
找了間客房,她把自己的旅行袋拿進去,開始簡單打掃了屋子。看得出來有段時間沒人住了,到處都是薄薄的灰塵。她花了好幾個小時打掃,然後把自己的物品安置莊客房,等到差不多弄睜,天也黑了。
在打掃的過程中,她不斷想起彼此相處的點點滴滴,心情也踏實了許多。她看得到他的憤怒與憎恨,但也看到了在那底下的某種火焰。她不信他對她的感情真的死絕了,她會去找出來,讓他再度接受她,再次愛上她。
「他……該不會就此不回家了吧?」她坐在客廳沙發,望著外面變黑的天色,擔憂著。
還好鑰匙開門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她盯著門看,果然是費毅擎回來了。
他抬頭一看到她,還真的愣了一下。
「你為什麼還在?」都已經幾個小時了,他以為他的意思應該表示得很清楚了,誰想到她居然沒走?
「我說過了我要住在這邊。」她朝他微微一笑,好像在聊天似的,對他那難看的臉色視而不見。
他的臉色沉了沉,接著眼神閃過一抹狡獪,嘴角咧開一個笑。「想住下來可以,但是我現在沒有佣人,你得負責整個屋子的清潔工作,還有煮三餐。還有,我不打算付薪水。」
望著這四、五十坪大的屋子,他得意了。他知道她有時候工作忙起來,是非常耗費時間跟體力的,他就是要這樣折磨她。最好現在她就被嚇到,馬上離開。
「好吧!那我去大賣場買點東西,你要等我回來煮飯嗎?」她平靜地說,半點也沒被嚇到的樣子。
他暗自咬牙,盯著她看了幾秒,決定跟她對上了。反正他給她機會逃,是她自己放棄的,這就別怪他對她無情了。
「好啊,有何不可?」他像個大爺似的坐進沙發中,打開電視看了起來。「出門前先幫我泡杯茶吧!」開始命令免費女佣辦事了。
「呃……廚房什麼東西都沒有,也沒有茶包。我有燒了開水,你要嗎?」她輕聲問。
他愣了下,表情有點好笑,害她差點笑出來,不過她很用力的吞了回去。
「不要。」他粗聲回答,逕自轉過頭去,仿佛電視節目很吸引人。
裘旭婕悶住笑,低頭說︰「那我走了,晚點見。」
她拿著皮包跟購物袋出門時,他一聲也沒吭,一走出門,一朵笑容卻在她臉上漫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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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旭婕在附近的大賣場買東西,發現要買的東西實在不少。不過眼前她的心情不錯,剛剛看到費毅擎那有點別扭的表情,她感覺到她愛的那個男人又回來了。
推車里放了不少東西,但當她逛到衛生用品區,雖然沒有打算買衛生棉,還是忍不住拿了一包起來,看著它發起呆來。
記得她與他的相遇也是因為一包衛生棉……
太陽很大,天氣很熱,從生活用品賣場出來的裘旭婕忍不住皺起眉頭。她帶的購物袋太小,但她又不想另外買個袋子,總覺得用太多塑膠袋很不環保。但不想破壞環境的結果,就是要辛勞自己。因為袋子不夠大的關系,她必須要捧著,以免物品不小心滾出去。還好這里離她家不遠,她忍耐一下就到家了。
小心翼翼地走出店里,她注意力都放在手上的袋子,一時沒發現那輛急急回轉的大型房車。
「啊!」
當她眼角看到車頭時,人趕緊閃開,但這一閃,袋子里面的東西灑了不少出去,而那輛車就硬生生地從她的物品上面輾過。
「天哪!」裘旭婕跳開,睜大眼楮看著自己的衛生棉被輾破了外包裝,一片片的衛生棉全散了出來。「喂,你怎麼開車的啊?!」
她站在車子前面,一改平日溫順的性格,朝著車子雙腳岔開站立,大有萬夫莫敵的氣勢。
車子里的人似乎愣了一下,然後車窗才緩緩拉了下來,露出一張性格的臉。那男人看起來將近三十,臉上戴著大墨鏡,但其它沒遮住的五官很有型,翻領毛衣也很有雅痞味道。
裘旭婕看得有點呆了,這才趕緊眨了眨眼,繼續怒瞪著他。
這男人好大派頭,闖了禍還不下車。
「小姐,對不起,我趕時間。」男子推了下墨鏡,有點低沉的聲音極具特色。
「趕時間?那你以為我是喜歡站在大太陽下跟你聊天啊?這是一家很大的商店,進進出出的人很多,你這樣回轉很危險的。你看,你把我東西都輾爛了。」她指著地上的衛生棉,簡直不知道是想殺了他還是趕快躲起來。
大庭廣眾之下為了一包衛生棉吵架很不好看,這她知道。但那是她辛辛苦苦跑了三、四家店才買到的,如果他輾爛的是她袋子里面其它任何東西,她不會這麼氣。所以就算丟臉,她也不打算息事寧人。
男子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像他很衰遇到無理取鬧的人一樣。裘旭婕還來不及對他這種惡劣的態度發表意見,他就推開車門走了下來,順便摘去臉上的墨鏡,站在車頭檢視,「災情。」
「不過是包衛生棉,有必要這麼生氣嗎?」費毅擎說著抬頭看眼前這個素顏美女。
她穿著藍色牛仔褲,棉質上衣,整個人看起來就是縴細骨感的女人,看起來溫溫順順,沒想到脾氣這麼差。
「什麼?」她原本還盯著他臉發呆,這下子醒過來了。
可是這男人怎麼這麼高啊?她都已經一百七十公分了,而他還比她高出一載,看來起碼有一百八十五公分。早知道要跟高個子吵架,今天就該穿高跟鞋出門。
「多少錢,我賠你。」他掏出皮夾,從里面拿了張五百元鈔票,就要塞給她。
「我不要錢。」她推了回去。
費毅擎愣了一下,然後挑了下眉。「那謝謝你,我走了,掰。」
她一把扯住他的胳膊,他緩緩地低頭看了眼她的手,仿佛要確認她真的「冒犯」地扯住他。
對于他那種暗示她無禮的視線,她是裝死當沒看見,死不放手。「我要一包一模一樣的。」
費毅擎覺得額際開始抽痛了起來。
「小姐,我真的在趕時間,衛生棉哪里買都有,夜安型的是嗎?我相信店里就有。這樣吧,為了補償你的不便,多買幾包,算我的。」這回他抽出了一張千元大鈔,塞給她。
她根本不肯伸手去接鈔票。「這家店沒了,方圓幾里內的店都沒了。我今天已經跑了三、四家店了,好不容易買到最後一包,你不要想用錢打發我。我再也不想在太陽下奔波,只為了找一包衛生棉。」
「怎麼可能?就算我不用這玩意兒,但我相信到處都有賣夜安型的衛生棉吧?」他開始懷疑她是故意找碴。看了看手表,他的眉頭皺在一起,可惡,他遲到了,那個會議不等到他不會開始的。
「有賣二十八公分的,也有賣三十五公分超熟睡的,但是三十三公分的只剩下那一包。你去幫我找一包來,我只要三十三公分的。」她癟著嘴,莫名其妙地執拗起來。
「媽的,幾公分有什麼差別?」費毅擎簡直想朝天吼叫,這女人說的是外星話嗎?
「當然有差,那個……」她停住了,才不想對個大男人解釋衛生棉的長短到底有什麼差別。「說了你也不會懂啦!」
他又嘆了口氣,咬牙問︰「所以你是要我帶你去買了?」
她挺了挺胸膛,又覺得這樣似乎不大妥。她又不認識他,萬一他給她亂帶去別的地方,她不就被毀尸滅跡也沒人知?
「不然你抵押個什麼給我,我等你去買回來。」她決定這樣好一點,其實她已經有點後侮了,要不是她今天心情不好,加上他態度不佳,她也不至于為了一包衛生棉跟他杠上。
「我看我還是帶你去買比較好,我真的沒時間了。」他改而扯住她的手,將她半拖著往駕駛副座前進。
「你干什麼?我不要搭你車……」她的抗議聲被關在車門內。
費毅擎快速地繞回駕駛座,順手鎖住了車門,松開手煞車,腳踩油門,車子很帥氣地往前飛奔,只留下地面那堆散落的三十三公分夜安型衛生棉。
接下來,裘旭婕在車子里面抗議了二十分鐘,而那個開車的男人就真的充耳不聞。時不時還朝她咧開嘴,笑得可燦爛了。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我剛都說了不要你賠了,你放我下車啦!」裘旭婕說太多話,覺得嘴巴都渴了。
「渴了嗎?後座有礦泉水。」他還一派悠閑地說,雖然他的車速並不慢。
她瞪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是笨蛋嗎?你是陌生人,陌生人給的水能喝嗎?」
「隨便你嘍,反正到了。」他笑著將車子開進一家綜合醫院的停車場。
「醫院?你帶我來醫院做什麼?」裘旭婕怎麼看他都不像歹徒,但他的行為真是……詭異。
「別吵。既然你剛剛那麼堅持要得到一模一樣的賠償,我現在也決心要賠給你,但是因為我現在沒空馬上去買,所以要麻煩你等等了。」他下車,拉著她,轉身利落地關上車門,動作都很帥氣。
「我……你……那個……」裘旭婕被拖著往前走,繞過醫院的走廊,一路上她發現不少人看到他們兩個全都睜大了眼楮,好像看到什麼奇怪的現象一樣。她很努力想掙月兌,無奈他身強體健,文風下動。
直到他打開了一間辦公室模樣的房間,這才拉了張椅子過來,讓她坐下。
「你的皮包呢?」他伸出手去要。
她一時不察,居然傻傻地掏了出來,隨即才想到自己未免太蠢,想收起來,卻已經來不及了。他一把抽起她的皮包,打開後拿了身分證出來,塞進自己的口袋,然後攤開自己的皮夾,把自己的身分證塞給她。
「交換抵押吧!我怕你跑了,那我等一下怎麼賠你衛生棉?」他朝她故意地一笑,擺明了他是想報復她剛剛硬要他買衛生棉賠她的執著。
「你……你要去哪里?」她被這男人異于常人的行為給震懾住了,他大老遠把她帶到這兒來,就是因為不爽她抓住他不放?
「不是跟你說過我有急事嗎?一堆人等著我開會呢!待會兒見了。」他拿起桌上的卷宗,擺了擺手,人就走了出去,順手還關了辦公室的門。
「開會?開會!那要很久吧?」她這才鬼叫著站起來,無奈為時已晚。
裘旭婕從來沒見過像他這樣的男人,一下子惹人氣,一下子又讓人覺得好笑。好吧,她自己也有點好笑,居然為了一包衛生棉當街抓著一個男人不放。偏偏他長那麼好看,說不定路人要以為她是大發花痴的崇拜者呢!
裘旭婕想起他那張臉,居然臉紅了。
她掏出被塞在她皮夾里的他的身分證,細細地檢視起來。
「費毅擎。」她輕輕念出他的名字,有種奇怪的預感,覺得這個名字可能會在她生命留下重要的刻痕。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他是那家醫院的外科醫生。當然,等他開完會,他也不急著找她去買衛生棉,反而喊著餓,帶著她去大吃一頓,而他的身分證甚至在她皮包里待了好一段時日呢!
她已經不記得他有沒有還她那包衛生棉了,因為在那之後,她每次接到他的邀約都心跳得很急,興奮得要命。沒人會為了衛生棉心跳急促,掌心發熱的。
他就那樣走進了她的生命里,一寸寸、一寸寸地鑿刻進她的心版,而今費毅擎三個字簡直已經在她心頭結痂又長了硬繭,等于是她心底的胎記了。
從過往的回憶中醒來,她無言地將手里那包衛生棉放回去,嘴角還含著一抹溫柔的微笑。
她相信,只要給他一點時間,他也會想起兩人之間美好的回憶。然後慢慢地對她訂婚的事情釋懷,慢慢地重新開始愛她。
快速地買妥了剩余的物品,她提著購物袋,趕緊回到他的公寓。
到家時,他的房門緊閉,顯然是不想見她。但她不介意,直接把購物袋中的東西整理一下,把食材拿進廚房,開始煮飯了。
因為怕他餓了,剛剛在賣場還買了兩份熟食,稍微處理過就可以吃了。加上她剛在巷口買的兩碗白飯,她炒了個青菜,不到十五分鐘,晚餐就上桌了。
將餐具擺好後,她走過去敲了敲他房門。「毅擎,晚飯弄好了,你要不要出來吃飯?」
門里面沒有聲音,原本她都要懷疑他是不在,或者是根本打算來個相應不理時,房門開了。
費毅擎走出來,看都沒看她一眼,簡直把她當空氣。他直接走進廚房外的飯廳,在其中一個位子坐了下來。
「菜怎麼這麼少?你以為當佣人很好混的嗎?至少也要四菜一湯吧?」他擰著眉說。
「今天時間太緊迫,很多東西還沒買,所以就簡單吃一下吧!」她淡淡地解釋,仿佛當他是鬧脾氣約孩子。
接著她拉開他對面座位的椅子,坐了下來,並且拿起筷子準備吃飯時,他又開始了。
「你見過佣人跟主人同桌吃飯的嗎?」他冷冷地譏諷著。
她盯著他看了幾秒,然後把手里的筷子「啪」地一聲放在桌上。
「怎樣?不滿嗎?不爽你可以走啊!」他挑釁地說。
她不動聲色地將面前的白飯往他面前推。「白飯吃不夠這里還有,你慢用吧,主人!」
她說完,在他詫異的目光中起身,從容不迫地定回她的房間,「砰」地一聲關上房門。
費毅擎翻了翻白眼。「媽的,早該把她趕出去的。」
再端起碗,他望著面前的另外一碗白飯,發現失去了胃口。但是他不想讓自己受她影響,就算要痛苦,也該是她痛苦才對。他決定要把飯菜掃光光,讓她沒得吃。
賭氣似地扒著飯,他還真的很用力地吃著桌上的菜。
吃完飯後,他回到房間,跟著也很用力地甩上門。他一拳捶在牆上,心里可以說郁悶到不行。他不知道讓她住在這里,到底是誰在折磨誰。
他有時候也想忘記胸口的痛楚,但是每次見到她,他的心就無法平靜。但要讓她走,讓她自此無牽無掛與他人雙宿雙飛,他又辦不到。他不準她毫發無傷地走,不準她在他傷口還這麼痛的時候,獨自幸福。
吐出口里的悶氣,他頓時覺得熱了起來。明明是冬天的,為什麼氣溫還這麼高呢?他煩躁地月兌去襯衫,走進浴室里,轉開水龍頭,掬水潑臉,試圖找回神清氣爽的感覺。
水聲不小,一開始他並沒有听到另外一端門打開的聲音,直到她的抽氣聲響起。
「對不起,我忘記我房間的浴室跟你相通,我……」裘旭婕有點慌亂地想退開,卻因為目光掃到了他赤果上身上的疤痕而停頓住了。
目光所及,他的身上有三個疤痕,在左邊肩膀處一個,右肩呷骨處一個,還有他左手的上臂也有一個疤痕。
她的胸口好像被鐵板壓住了,然後又像是有只手伸進去,將她的心擰了一記。天哪,他根本是傷痕累累。
她不敢相信他究竟受了多少傷,不敢相信他又受了多少折磨。那圓形的疤看起來都像是……槍傷。她無法想象,在其它被衣服遮掩住的地方,是不是還有更多的傷口?
「你……這是槍傷嗎?你被射了很多槍嗎?」她顫抖著聲音問,伸出手想踫他背部的疤痕,但他忽然轉身,甩開了她的踫觸。
「出去。」他像只暴躁的野獸,盯著她。
他才轉過身來,她就看到了他胸膛上的疤痕,原來左肩膀跟右胸那顆子彈是貫穿了他的身體呀!
她的眼里眾滿了淚水,心里痛得要命。
看到她那飽受打擊的臉,他忽然覺得他受夠了。她的表現仿佛她真的很在乎,仿佛她真的很心疼。這跟他想象中的一樣,他曾經在黑暗中掙扎時,想象著當她知道他受的傷之後會有多難過。可是當他先看到她打算嫁給別人後,這些眼淚都像刺一樣,扎得他胸口淌血。
「不準哭!」他朝她吼著。
她嚇得吸了口氣,停了哭聲,也像是停了呼吸。
他惱恨地看她一眼。「省省你的眼淚,現在這一切只會讓我覺得惡心!」
說完他轉頭離開,順便把他那邊的門甩上,阻隔了她的視線。
她捂住嘴,終于還是無聲地哭了出來。
雖然兩人的臥室相鄰,中間只隔了一間浴室,但是她卻覺得這阻隔好厚好遠。她回到自己的房間,趴在床上,哀哀地哭了起來。
哭他的傷,也哭他的無情。
哭他的痛,也哭她的苦。
她真希望,她幫他哭過之後,他可以不要再痛了。她希望他能忘卻那些苦,重新過他的人生,即使最終他還是不願接受她也一樣。
她希望他能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