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黃沙,東方嬙兩眼疲憊的直視前方,她心中的苦,只有東方婞及順高可以明了。
「順高,肯現在可好?」這句話是她從醒來後惟一會說並且想說的話,但她四周的人,包括順高在內都只會回答她一聲「好」。
是真的好還是假的好她都無所謂了,在她的意識里只要听得到「好」這個字眼,她便會安安靜靜的,要她做什麼她都會乖乖的做到。
「你……沒騙我吧?」看著準備起飛的飛機,東方嬙頭一回有了另外的疑問。
「Sare,他真的很好。」順高昧著良心說道。
他在騙她,但他也沒有辦法,因為自從他們離開基地後沒多久,便傳來基地被人縱火的事,也幾乎從那時候開始,不論他或沃威再怎麼明察暗訪,就是無法找到
桑肯及其他人的消息,好似消失在地球表面。
「你騙我,肯不好。」東方嬙生氣的發飆,她知道听有的人都在騙她,騙她桑肯很好、桑肯很快的就會跟在她後面離開這里,但她知道如果桑肯真的很好的話,那他會跟著她一起離開這里。
「嬙,別胡鬧。」東方婞難得的開口罵她,實在是看不慣她的胡鬧。自從她清醒後她便不哭不笑,只老是喜歡盯著遠方的某點,像是在等待什麼般的痴傻。
至于她救走維諾的事,沃威與順高皆有默契的一筆略過,沃威甚至還順便運用關系讓順高恢復他原有的身分,好讓他可以保護她一起離開這里。
「我沒有胡鬧。」東方嬙生氣的推開站在她眼前的東方幃。「他在等我回去陪他。」
「嬙,你清醒些好嗎,我們已經要回去了!」東方幸猛力、使勁的搖晃東方嬙的身子,她力氣之大幾乎快把東方嬙渾身上下的骨頭搖散掉。
「肯呢?沒有他我不回去!」即使這不是可以使大小姐性子的時候,東方嬙還是撒潑的大聲叫嚷著。
「嬙!」東方婞挫敗的吼道。失去耐心的她現在只想躲進大忙人康軾德的懷里舒服舒服。
康軾德突然叫了一個名字,東方嬙沒听清楚,但東方幸卻看到了。
是桑肯,東方幸的眼淚霎時飛起,她捂住嘴不敢相信他還是出現了,看來是嬙日夜祈禱的虔誠讓上帝也感動了。
「嬙,是你的桑肯。」她推推逕自沉澱在自己傷悲中的東方嬙,但東方嬙卻依然喃喃自語著。
「婞,你不用管我。」東方嬙的眼還是死盯著不遠處的飛機,她從未如此討厭過某種東西,但今天卻讓她找到了,她非常非常的痛恨即將帶她離開塞拉耶佛的它。「我想一下事情,沒事的。」
桑肯對著東方婞搖搖頭,她立刻明白的跟著康軾德離開那斗方室,讓兩個有情人好好的訴訴心中事。
「你怎麼把自己弄得這麼糟?」桑肯心疼的看著東方嬙的側臉,她那抹憔悴的神情讓他揪心不已。
他的聲音飄然送人東方嬙的耳里,她開始搖頭,然後把臉撇過一邊面對著牆壁。
「不會是肯的,肯他趕我走,不要我了。」她對著牆壁上的陰影對自己說話,神智幾乎快到了崩潰的時候。
「Sare,看我這兒,我是肯啊!」放她走竟然換來的是她的憔悴與心碎,肯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對她好了。
丙然她听到了他的呼喚,但她還是不肯相信,她以為自己又在作白日夢。
「肯?」她幽幽的轉頭,又飄忽的舉起手,他那張俊容上的傷痕讓她霍然清醒過來。「你真的來了?沒有不要我?」她又哭又笑的,巍巍顫顫的手輕撫上累累傷痕。
「你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樣?」他白責,認為都是他去招惹她才會害得她變成如此。
「見到你以後就好了。」她終于找回自己的笑容。「我們要一起離開嗎?」她抓緊他衣襟,好怕他又丟下她不管。
「如果你要搭的那架飛機還裝得下我這麼大的個兒,我就可以和你一道回意大利。」他笑著說道,其實他卻是在說謊。
就在外頭,不知有多少枝沖鋒槍正準備隨時要射擊他,來見她最後一面,也是他用生命換來的。
如果謊言可以讓她離開得安心些,那他願意說一百次,一千次乃至無數的謊,他只要她快樂就好。
身上的血,現在以十分緩慢的速度一點一點的流逝掉,事實上他撐不過到機場來見她的漫漫長路,但他還是來了,用意志力、用盡生平所有的力量,要不是他知道東方嬙也用相等的愛在等他的話,他這條命,恐怕早已與人世道別。而這些都是因為太愛她了。
東方嬙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但見到他的快樂凌駕一切,所以她把所有惱人的疑問全拋到腦後。
她用力的摟住他,將臉貼上他強壯厚實的臂膀。
他身上一股濕黏的感覺刺動她敏銳的第六感,她整個人微微顫抖著,是血吧,她當醫師也這麼多年了,血液與汗水她總還分辨得出來。
「好……遠,到機場的路很遠吧,你是怎麼過來的?」她把臉埋人桑肯和著汗味與男人氣息的發中,她知道事情沒有想像中的簡單,無助的眼望向滾滾黃沙,一道刺眼的反光直接刺進眼里。
那是烏茲沖鋒槍。她眯起眼馬上就看見有人拿著槍瞄準他們,或者,應該說對準肯才是,現在她真的變成肯的負擔,她該怎麼辦才好?
「走路來的,真的很遠。」他任隨著有些發抖的東
方嬙攀住他,帶著些許的苦笑,他回答她的疑問。
他不能告訴她,他走了將近八公里的路,而她的好搭檔都伯則偕同胡佛坐在吉普車上在後頭驅趕著他。
東方嬙讓雙手滑下他的背,然後交纏在他身後。
「其實我已經愛上這里,我想,如果你非得留下,那我可以陪著你。」她輕笑的說道,而天知道她是費盡多少的克制力才能讓自己保持聲音的輕快。
「傻丫頭,在意大利我也有個家,和你一樣的,我也有自己的家人。」他第一次談及自己的家人,「你的姐妹早認出我是誰了,我家在意大利可也是赫赫有名的望族,不輸你唷。」英薩吉家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每個正常的意大利人都知道。
「真的?桑肯英薩吉嗎?」那天東方幸指出時她精神有點恍惚,但記憶力特佳的她還是听進東方幸說過的話。
「你知道?」他還以為自己必須費些唇舌才能糾正她的觀念,讓她知道自己並非以打戰維生。
「誰會不曉得英薩吉的名號,尤其是當家里有個足球狂時。」她說道。都是拜東方嬪的福,費那英薩吉的名字早巳響遍整個東方家。
「那是我弟弟,改天有機會我可以介紹他能你認識。」他再度的許下承諾。
「一言為定?」她要求的他會做到,關于這點她一向都很清楚。
桑肯來不及回答,沃威便十分不識相的推門進來打斷他們。
「肯,sare該上飛機了。」他知道桑肯的危難,但礙于許許多多的關節,所以他無法伸手幫忙。
東方嬙揪心一痛,她好想更加用力躲進桑肯的懷里,可她不敢,因為她見到桑肯的臉色愈來愈蒼白。
她好苦,明明知道他受傷了,可她卻不能醫治他,現在的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空有一身的醫術卻不能救心愛的人,那她要醫術做什麼!
「sare,走吧?」桑肯的大手按住她的頭想把她轉向自己的臉,只是今天的東方嬙特別固執,她怎麼都不願意再看向他。
「嗯。」她低垂著臉,根本不敢與他的視線交纏,因為地知道自己的控制力不好,一旦見到他那雙深邃的眼眸後,她會哭著跪下來求他讓她留下。
東方嬙放開手站起身,她發現自己沒有想像中的堅
強,她發現自己其實很懦弱,因為她不但不敢看桑肯,她甚至達自己的手也都不敢名看半眼。她的手指濕濕黏黏的,上面都是血。
桑肯高大俊朗的身材站到她身後,他護著她走到炙熱的戶外。
一步、兩步,東方嬙可以從視線的余光中見到許多只腳出現在她眼下,而桑肯略微蹣跚的步伐則緊跟在她後頭。
在她前方有飛機呼嘯嘈雜的聲音,身邊更不斷有人大吼大叫的說話,她忍不住一顆眼淚滾落直接滴濺在地上。
東方嬙來不及擦拭,她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突然的轉身撲上桑肯有些錯愕的懷里。
「我不想回去……」她哭喊著,淚水紛飛,她打從心底明白他根本無法隨著她回去。
「不行。」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見到愛人哭喪的臉,桑肯也著實不好受。「這里不是你可以留下的地方。」
「我不管、我不管、不管!」一長串的吶喊,她好怕,怕自己一旦放手了,他們就會天人永隔。「求你讓我留下,我求你……」
她不再是塞拉耶佛街頭那個倨做的黑衣女孩,在他的懷里,她只是個渴望與愛人,水遠廝守的女人。
「乖,听話,到意大利等我,我會回去找你。」用力的扳過她的臉,桑肯小心翼翼的捧著那張令他心醉的臉蛋,保證是否真的能實現,他不知道。
「我不……管……」話未盡,東方嬙的嘴便被他堵住。
他撬開她的皓齒,與她唇舌交纏。
「不要,不要留下我,求你。」她哭泣的說著話。攀住他肩頭的是自己無助的手,而無助的心呢?是否還找得回來她的心上人?
「Nemoj,桑肯在她耳邊吐出一長串她沒听過的語言,東方嬙霎時呆愣住「demeUrezimenendgdeduhokou
tvomsecanju……」
「不要,求你,求你用我听得懂的語言告訴我……」她哭得更加傷心欲絕,急急忙忙的想要再看他一眼。
桑肯不理會她的哭喊,只是繼續對著她說︰「Naovommestuusarajevu,Dajapostojim
ovde.Nemojdame
zadoraviszauvek……」
「肯,我听不懂,求求你,我不懂……」她好害怕,怕這些她不懂的話會是他的訣別話。
「Nemojdame,Urezimenedgdedubokoytvomsecan—ju.Naovommestu
usarazjevu,Dajapostojimovde.Nemojdamezaboravis
zauvek……」他的話未說完,她便被人拖離他的懷抱。
「幫我好好的照顧她。」桑肯對著沃威及順高央求道。
順高緊抓住東方嬙,桑肯對他的信任彼此已經不必多說。
「不要,肯,不要啊!」無助的手在空中舞動,東方嬙想抓卻握不到桑肯的手。
桑肯挺直身子,對順高把頭一點,順高便了解的將東方嬙甩上肩頭,然後不敢有半點耽擱的走向飛機。
一旁的東方幸則早已不能自己的哭癱在康軾德的懷里,她知道今天他們一行人得以順利的離開這里,全都是桑肯用命換來的自由。
「肯……」東方嬙的聲音破碎在風中,她癱在順高的肩膀上,像個毫無生氣的女圭女圭,眼楮再也不想看見任何東西。
那抹讓他難以割舍的身影被順高抬進飛機後,桑肯也跟著直直的倒下,一旁沖出的武裝軍人將他迅速的帶走。
他在昏迷中笑了,嘴角沁著一絲安慰的笑,因為他知道順高與沃威會好好的替他將東方嬙帶回義大利,直到她平安的回到她所屬的國家——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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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嘈雜聲依舊,東方嬙的眼楮視而不見的望著手上的血漬呆望著。
桑肯的血染紅她的指尖,怵目驚心的讓她又狠狠的閉上眼。
「他被帶走了。」距離她四步遠的康軾德壓低聲音對沃威說,他以為東方嬙听不見他說的話,但她的耳朵一向靈敏,她只是不再哭泣,沒有生氣的坐在那兒想著她的肯。
飛機駕駛員呼嘯吶喊著即將要起飛的訊號,東方嬙則繼續她的呆滯。
「是都伯。」沃威也相同的低聲嘆氣的說︰「都伯
得不到sare,所以嫉妒心四起,與胡佛聯手逮住想要與sare會合的桑肯,桑肯一時不察,落人他們的圈套中。」
東方嬙僵直身子,寒氣罩住她全身,把她與四周隔絕起來。
「听順高說,他們要把他交給執政黨的軍隊。」康軾德的聲音充滿擔憂。「但因為他是意大利籍,所以執政黨準備要以干涉他國內政的罪名處刑。」
東方嬙握緊拳頭,她恨,恨盡天下間所有做盡壞事的人。
「嗯,惟一死刑。」
「讓……」她試著說話,但飛機的引擎聲蓋過她的聲音。
「恐怕他也捱不過判刑的日子。」沃威又繼續說道︰「他身上至少有兩個子彈孔,在sare被帶到機上後,他人也跟著倒下。」
「讓我……」她撐著自己癱軟的身子想站起,可無力的雙腿讓她又倒下。
「我也見到了,恐怕他是愛慘了嬙,所以才會被槍桿子壓在後頭,硬是走了八公里的路來機場見她。」康軾德的聲音又響起,東方嬙的眼楮也隨著他說出的每個字而瞪大眼。
八公里,是誰這麼殘忍,他都已經受傷了!兩個子彈孔,她瞪著指頭早巳干涸的血跡,想到穿著皮衣但血仍還是滲透沾染到她手指,那他到底流了多少的血啊!
「讓我走,我要桑肯,我要去找他!」她終于沙啞的吼出,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撐起她,讓她跌趺撞撞的爬到機門。
「嬙,你瘋了不成,飛機都要起飛了!」東方幸一把抓住她。
「我要肯,幸,讓我去找他!」東方嬙懇求著。東方家的女孩自尊心是何等的倔,要她如此低聲下氣的求著別人,即使是自家姐妹,她也不曾有過。
「桑肯要你好好的照顧好自己,你要替他辦到這點。」東方幸猛力的搖晃東方嬙羸弱的身子,她也忘了飛機已經準備起飛,而她們倆則是各由一個高壯的男人支撐著才不至于因飛機起飛的沖力而跌倒。
「沒有他,我也活不下去,求你們讓我去找他!」東方嬙哭喊著。
「啪!」東方幸一個巴掌狠命的甩上她的臉,卻不
後悔動手打她。「我打你是為桑肯而打,他為了讓你可以活著離開塞拉耶佛,你可知道他是用命換來你的自由嗎?所以你根本就不能如此輕賤自己的生命,你要為桑肯努力的活下去!」
為桑肯活下去……東方嬙還是搖頭。
「你不懂的,沒有肯,我根本就……」她哭喊著,為自己、為桑肯哭喊著。
「你可以、你行的,因為你是東方家的女孩,因為你是桑肯惟一的愛人!」東方幸繼續下猛藥?
「我是肯惟一的愛人……」淚眼迷朦,東方嬙重復她的話。
她推走東方幸,爬回到原先所坐的位子上,一只眼早已哭腫,但她的眼仿佛在尋找什麼似的,她拼了命的睜大眼,朝靄靄的白雲下探索著。
Nemojdetile,Urezimenedgdedubokoutvomsecanju.
Naovommestuusarajevu,Dajapostojimovde.Nemojdamezabomvis
zauvek……
桑肯的聲音在她耳際響起,他溫柔沙啞的嗓音在此時撫慰她的心。
東方嬙那雙染滿桑肯血液的手爬上玻璃窗上,淚水迷朦住她的眼,她著不見幾千幾百尺下的地,她更看不見那底下是否還有她所愛的人。
「沃威。」她在眾人的屏息下叫了沃威,而生怕她會想不開的沃威也在第一時刻中趕到她身邊。「我想問你一句話的意思。」她是語言天才,通常只要有人在她耳邊講兩遍相同的話,她便可以牢牢的記住,更何況她記的是桑肯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你說。」
「Nemojdame,Urezimeneclgdedubokoutvomsecan-ju.Naovom
mestuusarajevu,Dajapostojimovde.」她慢慢的將桑肯對她說的,一字一字的念出。
沃威動容了,他知道sare間的這段南斯拉夫語,正是桑肯最後對她所說的話,于是他翻譯說︰「將我烙印在你記憶深處,證明我曾經活在這個地方。」
闔上眼吧,東方嬙,你……你已經別無所求了……
她就這樣閉上自己的雙眼,對這個世界,她已經不想再留戀太多,因為她想要的人已不在她身邊。
Nemoidame,Urezimenedgdedubokoutvomsecanju.
將我烙印在你記憶深處。
Naovommestuu,sarajevu,Dajapostojiovde……
證明我曾經活在這個地方……
Nemojdamezaboraviszauvek……
請你永遠別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