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怪耶!
從下午到店里解決完工讀生辭職的小插曲之後,他邊喝著藍山咖啡、邊打開公事包,將好多文件拿出來看,然後又跟她借插頭,因為他要用NOtebOOk。
下午的生意通常比較好,她忙不過來的時候,他就幫忙結帳。
雖然沒有幫上多大的忙,不過,他光這樣,她就感動得快要哭了。
「如果我跟你一樣會算帳就奸了。」過了晚餐時間,客人終于比較少了,她才坐下來,然後以很崇拜的眼光看著他。
「那只是小事。」他的眼、他的手指沒離開過鍵盤。
要不是那些杵在她身邊等結帳的客人很討厭,他才不會替她收帳。不過,這女人干嘛因為一點小事就對他崇拜無比?
「對別人來說是一件小事,對一個數字白痴就不是了。」
「什麼意思?」他抬頭望向她。
「我常常會算錯錢呀!」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其實,開這家店,除了對吧台里的東西我很熟之外,對其他算帳、設計菜單、怎麼定價的事,我完全沒概念。」
「那這個是怎麼做出來的?」他揚了揚風格獨具的Menu。
「那是寶兒設計的,她很會畫插圖;定價就靠小薰了,她吃過很多店的東西,知道該怎麼定價;店里的小飾品靠瑤瑤,她是隔壁精品店的老板,很會做小東西哦;然後店面的設計和桌椅的種類、擺放方式,就靠寧淨了,她很知道什麼樣的環境最能吸引顧客。」
「那你呢?」這間店是她的,但听起來別人的貢獻比她還多。
「我負責煮咖啡和做點心呀,那是我最大的興趣,所以吧台的設計完全依照我的意思,讓我可以很自在地做任何事。」她最高興的,就是煮出一杯又一杯的咖啡或者花茶,做出一個又一個的美味點心,讓大家品嘗,最好是能吃上癮,這樣她就會覺得很滿足、很有成就感。
她的專長和精明,也只在這方面。
「你的咖啡煮得很好喝。」他望了眼早就空了的咖啡杯。
他是經營飯店的,底下也有不少餐飲人才,因此他對口味非常挑,能夠讓他覺得好的人並不多。
「真的嗎?」她神情一亮。「那你要不要再喝一杯?或者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
「你呢?」他反問。
「我?」她一臉不解。
「你晚餐還沒吃吧。」他提醒。
「喔,那個啊,我習慣了,有時候一忙會忙到打烊,所以我已經養成有時間就吃點東西的習慣,免得客人多的時候,會餓到胃痛。」剛剛替客人煮餐的時候,她其實已在廚房里偷吃了好幾塊餅干。
「你常常晚餐沒吃?」他眉頭又皺了起來。
「要顧店嘛,這是難免的。」
「為什麼不請人幫你?」
「請人……總是留不住。」她不好意思地說︰「可能我很不會當老板,所以不管請工讀生還是正式員工,她們通常都做不久,到後來還是我一個人在忙。雖然我還是會想請人來店里幫忙,可是請不到人的時候,我還是要開店呀,當然就得學著一個人的待客之道。」
想到下午的那對小流氓情侶,再加上听到這些話,霍瑞克就不知道到底是該氣她、還是該氣那些吃定她的人才好。可是再想到她一個人忙來忙去的,連生病了都沒人理,他卻反常地有一些些……不舍。
這是哪來的情緒?
「藍山?」他在發呆耶。
「嗯?」
「你想吃什麼?」
「隨便都可以。」
「哦。」她想了下,就進吧台烤吐司,然後進廚房去,很快又拿了一些配料準備做三明治。很大一份哦,即使是他這個大男人都可以吃飽的分量。
「你的家人呢?」他突然問。
「家人?」她愣了下,才回答︰「在南部。」
「他們都不管你在這里做什麼嗎?」
「媽媽知道我在這里開店,她和叔叔在南部過得很快樂,不用我擔心。」所以她才能在這里那麼安心地開她夢想中的小店。
「叔叔?」他敏銳地听出不對勁。
「我已經長大了,可以照顧自己,媽媽也應該有屬于她的幸福。」當地一聲,她拉開烤箱,拿出烤好的吐司,專心地涂著佐料。
涂好自制的沙拉,放上培根,再涂鮪魚醬……
「你爸爸呢?」他再問。很努力不被她做三明治的自言自語給引開注意力。
「他跟另外一個阿姨在一起,也很幸福。」
意思是說,她的父母各自過得幸福快樂,卻讓她一個人出來外面!?好听一點叫「獨立」,說穿了就是要她自己保重,他們可沒空理她。
「好了,你吃吃看。」她把四層三明治切半,漂漂亮亮地放進盤子里,然後端到他面前。
他在她的注視下吃了第一口。
老實說,這類西式的東西他平常早就吃到膩,可是她做的就硬是與眾不同。她涂的佐料很特別,爽口而不膩,配上鮪魚醬和培根、鮮蔬,風味十足。
「怎麼樣?」她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很好吃。」他語氣雖淡,但這已經是他給過的最高贊美。
「好吃就好。」她像中了頭獎般開心地笑著,然後在替自己烤吐司的同時,也為他重新再煮一杯咖啡。
藍山藍山,甘醇味美又好暍……
霍瑞克邊听著她哼著不成調的歌、看她快樂地煮著咖啡,不知不覺吃完那份三明治,然後發現自己居然還想再吃。
「你的咖啡。」先把剛煮好的藍山端給他,然後再端出一份三明治。「再吃一份好不好?」這是趁他剛才專心吃的時候,她做的另一份三明治,內層換成培根、瘦肉餅和不同的鮮蔬,吐司也從白吐司換成全麥,分量較小。
「你呢?」他看著她。
「我也有。」她拿出自己的。全麥吐司,配鮮蔬、瘦肉餅、荷包蛋,分量比他的小多了。
「就吃這麼一點?」她夠瘦了。
「先吃一點呀,待會兒還可以吃別的。」她笑咪咪的,心里垂涎著蛋糕。
他皺了下眉,不過沒再說什麼。暍著咖啡的同時,將之前改好的企畫書以E—mail傳了出去。
「藍——」
「我叫瑞克,霍瑞克。」他糾正。
「哦。瑞克,你住哪里?」她看著他流暢的動作,連打電腦都是相當迅速,一點都不浪費時間。
「啊,原來你不是台灣人!?那你離開了一星期,是回香港去了嗎?」
「嗯。」他一手拿著三明治吃,一邊點頭,注意力還留在螢幕上。
「對了。」現在想起來,她馬上從收銀機里拿出一千塊。「這是那天你替我付的醫藥費。」
「不必了。」他淡淡道。
「不行,借了錢一定要還的。這樣萬一以後我又得靠你幫忙的時候,你才不會不理我呀!」
霍瑞克一听,真的是哭笑不得,終于停下手,轉頭過來看她。
「你就那麼希望自己出狀況,讓人來救嗎?」
「當然不想呀,可是有時候總會不小心嘛!」她吐了吐舌,沒說自己昨天才被眾姊妹列為「保護級人物」。
他不怎麼信地又瞄了她一眼,才慢條斯理地說道︰「我看——不是‘不小、心’,是‘常常’吧。」
「我哪有!」花語才要抗議,店門口就先傳來一陣贊同的鼓掌聲。
「說得好。」一身上班族套裝的寧淨走進來,似笑非笑地看著花語,「你是‘哪沒有’吧?」
「我才沒有常常不小心,是偶、爾。」花語加重語氣,繼續替自己辯駁。
寧淨懶得跟她爭這個,反正事實勝于雄辯。倒是憑空冒出來的這個貴公子,比較值得她研究。
「你是誰?」寧淨打量著他。
「霍瑞克。」他報上自己的名字,表情冷淡得很。
論漂亮,她比花語要美上幾分,不過他對精明的女人一向反感,也沒對女人隨意放電的習慣。也因此,他是香港商界里少數沒花名的異類之一。
「霍瑞克,香港霍氏財團的總裁?」寧淨眉頭皺了起來,警覺地問︰「你來這里做什麼?」
一個擁有跨國飯店事業的總裁,不可能沒事晃到這個小地方來。
「你是辛皓薰小姐嗎?」他問。
「不是。」
「那就與你無關。」當場視人于無物地繼續專注回他的電腦上。
「寧淨。」花語拉住要發火的好友。「你干嘛對他那麼凶?」
寧淨想了下。「他是那天照顧你的陌生男人——藍山!?」
「對呀。」花語點頭。「你怎麼會來?」
「來給你送錢。」說到這里,寧淨才沒好氣地拿出回來之前領出來的五萬塊。「我記得你今天跟咖啡商約了要付上個月的貨款,對吧?」
「對喔,我差點忘了。」花語這才想起來。「可是,我不能拿你的錢。」
「放心,這也不是我的錢,是小薰的。」寧淨道。
她可也只是個領月薪的上班族,怎麼可能每個月都「贊助」幾萬塊給花語開店?這種事在她們五個人之中,只有小薰才有本事做得出來。
「哦。」花語紅著臉把錢收下來。
「小薰?辛小姐?」
「思。」花語將錢收好後,再轉過頭來對瑞克解釋︰「小薰是個很好的朋友,不但提供地點讓我開店,在知道我的店經營得不好後,還常替我付貨款。」
「經營得不好?」瑞克懷疑地道。
會嗎?她的生意明明很好呀,不是整櫃的點心都賣完,就是客人多到她一個人忙不過來,這樣的情況下,店里的收益應該是獲利才對呀!
「原因之一,小語常常結錯帳。」看他那麼茫然,寧淨好心地提供一點解答,因為她發現,這男人好像挺關心小語的。
「結錯帳?」
「例如一份下午茶一百四十元,三份就會變成三百四十元。」
瑞克點頭,表示懂了。「還有呢?」
「原因之二,小語老是請到一些錯的助手,不是偷收銀機里的錢,就是偷拿店里的東西。」
「還有嗎?」這點他之前見識到了。
「你自己問她吧。」寧淨把問題丟給花語自己解決。看得出來,這男人有點不高興了哦!
「你說。」瑞克盯著她紅通通的小臉。
「沒、沒有了啦,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她也很不想呀,可是她就是笨嘛!而老是「遇人不淑」也不能怪她呀,她又不是故意選那些人來當助手的嘛!
「就因為你不是故意的,所以我才擔心。」寧淨嘆口氣。
「我很好。」花語很堅持。「我也許不夠聰明,可是我過得很好、很快樂,雖然老是跟小薰借錢,對她很不好意思,可是生活還是可以過下去。」
「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賺錢,你懂嗎?」听到她的話,瑞克簡直想搖頭了。
「可是,快樂也很重要呀。」花語反駁。
「我會在台灣待一個星期,這一個禮拜內,我替你管帳。」霍瑞克逕自決定,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可是……」
「就這麼決定。」他不讓她有反駁的機會。
「鴨霸!」花語嘟起嘴。
「你說什麼?」瑞克眉一挑,露出那種有點疑惑、又有點威脅的危險表情,花語當場氣弱地把抗議的話統統吞回肚子里。
「沒有沒有,你覺得好就好,我沒有意見。」他那副表情,她哪敢還有什麼意見。
「沒有最好。快去把你的晚餐吃完。」別以為他沒注意到從寧淨出現開始,她就開始忙著替寧淨煮吃的,想到她對每個人都是這麼周到,瑞克心里有點小小的不是滋味。
「哦。」花語趕緊回到吧台里,把寧淨的晚餐端給她後,就很努力地開始吃起自己的晚餐。
在一旁的寧淨則是玩味地來回看著兩人。
小語從來沒這麼听任何人的話過耶!就算是她們四人聯合施壓,小語還是會陽奉陰違,至少絕對不會同意她們對她的保護;可是,霍瑞克一說,她卻立刻听話了。
唔,難不成才見過兩次面,他們之間就有什麼天雷勾動地火的事發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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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去住飯店。」
「可是飯店離這里很遠耶,來來回回很浪費時間的。」
「你家也沒有什麼地方可以讓我睡。」
「我的臥房可以讓給你。」雖然六尺長的床對他來說可能還是小了點,不過至少比客廳那張小沙發好多了。
「我沒睡在女人家里的習慣,更不用說是女人的臥房。」他放下行李,雙手環胸地站在門口。
她正在掏鑰匙開門。
從剛剛他決定幫她管一個星期的帳後,他們的爭執就開始了。
知道他在台灣沒有住所,花語很願意把自己的房子分他住,可是他卻不肯去住她的小窩。
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他的大男人想法,沒辦法接受自己去住女人的地方。
「可是你上次就住餅了。」她提出反證。
「那不一樣。」也不想想,是誰求他不要丟下她一個?是誰病得讓人無法走開的!?
「可是,你還是住餅了呀!」這是事實。
瑞克瞪著她。這個迷糊蛋什麼時候變這麼精了?
「那不重要,重點是我不打算再去住你那間小窩。」他再次聲明。
她打開門的動作一頓,轉過身來,靜靜瞅著他。
「你嫌棄我的家。」
呃……
「寧淨說,你是大老板,住邊了大別墅,一定會看不起我的小窩。她說對了,對不對?」
「不對。」胡說八道!
原來她們剛剛在洗杯盤的時候交頭接耳的,就是在說這個。
「那你為什麼不肯暫時住我家?」她低低地說︰「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很窮,我家只能算是甲級貧戶。可是……它還是我家,我最喜歡的小窩。」
「我知道。」該死,他又開始不忍心了。
「可是,你是有錢人,住不慣、不喜歡住也是應該的。你一定認為我很不自量力,才會要你住我家……」
「沒有這回事。」看到她低落的表情、自卑的眼神,他挫敗地只能投降。「我住你家就是了。」
「真的?」她眼神一亮。「你沒有……嫌棄我家?」
「沒有。」
「我就知道你不會,你是好人,不會看不起比你窮的人。」她高興地說著。「我明天要跟寧淨說,她錯了,你才不是那種勢利的有錢大老板。」
「搞了半天,你們還拿我打賭?」他的眼楮眯了起來。
「才沒有,我只是和寧淨的想法不一樣。她覺得有錢人都很討人厭,可是我覺得你是好人。」
「只是幫了你一次,你就完全相信我了?」他奸氣又好笑地問,已經不知道該不該再來一次有關于「警戒心」的訓話了。
「兩次,而且都是不小的忙。」她糾正。「不夠好心的人是不會隨便幫助別人的。如果這樣我都不能相信你,那我該相信誰?」她一臉認真地道。
霍瑞克听得一愣,一時無法反駁,最後只能嘆口氣。
「我到底該說你聰明還是天真?」只是,她的精明為什麼都不是出現在她該保護自己的時候呢?
「你幫了我很多,至少我可以讓你不必多花飯店錢。」她拖著他的行李要進屋,卻被他拿了回去。「我把和室清出來給你住,它比較大間,好嗎?」那問和室堆了一些雜物,不過不多,很好清的。
「可以。」他點點頭,沒興趣再屈就那張小人國用的沙發。
「你先坐下來休息一下,如果想洗澡,浴室在那邊,我先去整理和室。」她邊說邊拉開和室的紙門,然後開始把里頭的雜物往另一問房間搬。
他截下她抱的那個紙箱,然後搬到另一間去;她則負責把要給他用的東西移到和室門口,他就接手後續的搬運工作。
整理完雜物間,瑞克走出來,倚著門板看著她。
白天那件長褲被她換下來,為了方便擦地板,她換上一套短袖的運動裝。
他這才發現,她雖然不高,卻有一雙修長白皙、容易引人遐思的勻稱長腿︰披散的長發被她盤在頭上,只留下一小縷尾端隨著她的動作左右擺動;晶瑩的雙眸注視著自己手邊的動作,眼神和煮咖啡時一樣專注。
他靜靜站在門口看著她。
彎彎的細眉不夠濃、晶瑩的雙眸不夠大、秀氣的俏鼻不夠挺、小巧的櫻唇更是看起來像一口就可以被人吞掉。霍瑞克在心里嚴苛地評判她,卻愈看愈入神。
花語不是那種讓人一見就會驚艷的大美人,可是,愈看她,他卻愈移不開視線。
她真的很專心在擦地板,沒發現他就站在門邊。而她半夜打掃,只為了清出一個地方讓他睡。這是第一次,有人不為任何理由、任何想望,只單純為他這個人,而去做一件事……
「你覺得還可以嗎?」擦完和室的地板、再把被子鋪好,已經是凌晨一點了。花語跪在鋪好的被子旁,巧笑倩兮地望著他。
「少了一個東西。」他回神,露出佣懶的眼神,唇角微微勾起。
「少了什麼?」她疑惑地問。
「你。」
「我?」她呆呆地重復。
她?少了她?什麼意思?
「很晚了,你該回房去睡了。」哎,她居然听不懂。
「可是……」她還沒問清楚他的意思耶。
「你想睡在這里?」他打斷她的話,輕易就看出她在想什麼。
「不想。」她睡在這里,他就沒地方住了。
「那就快回去睡覺了。」她這種小女人似的模樣,很容易引起男人的性趣的。
「哦,那……晚安。」她乖乖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