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獸還美的男人 第7章(2)

「情敵」之間的心結是很難解開的,要不,鄔雪歌也不會每每見到伍二小姐就想發火,纏他妻子一個還不夠,將來怕還要巴上他的兒子或閨女。

妻子被老大夫確診是喜脈的那時,他內心嘗到前所未有的沖擊。

他想起娘親、想起年幼時受到的異樣目光和欺辱,娘親待他並無不好,只是娘心中最緊要、最在意的那人從不是他。

但他知道,妻子一定會待孩子很好很好,很可能好到……好到將他擠下位。

妻子曾說因中意他、心悅他,不想錯過,往後孩子出世,怕是再中意、再心悅,最喜愛的仍是孩子,再加上還有一個他不能輕易拍死的伍二小人……呃,伍二小姐在一旁窺伺,見縫插針,光想著這些,心如吊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讓他常望著妻子就看到呆掉,陷入很深的糾結中。

春日午後,離大莊三十里外的山坳野原來了一大群野馬,每年獸類發情繁殖的時節一到,都能見著這樣的景象。

大莊的漢子會趁此時機在野馬群中相一匹好馬當作種馬,只是相中歸相中,能毫發未傷地將相中的野馬捕捉到,才是真功夫。

鄔雪歌隨大莊的漢子們去到那片被高低不一的山丘圍繞的野原,大伙兒又埋伏又觀看,低聲討論許久,爭到面紅耳赤沒個定論,他就淡淡一指,指了一匹白毛褐點的駿馬,學大伙兒壓低聲量道︰「就它。肯定能讓大莊的母馬全懷上。」

他僅出意見,並未出手,他眼光絕對是好的,但能不能逮住那匹駿馬作種,一切還得憑大莊男人們的能耐。

選了個較高的地方落坐,居高臨下看著大小漢子們甩繩、拋擲、追逐、套馬,騷動掀起,分工合作時還得忙著躲馬後踢,總之非常熱鬧滾滾。

一只不滿六歲的肥娃被他順道拎到高處觀戰。

女圭女圭今日纏著爹出來看馬,此時身為肥娃爹的大莊漢子正在底下跟同伴們一塊奮斗,肥娃留在下方太危險,竟一托托到他手里。

「你干什麼?」鄔雪歌眼角余光覷到孩子蹲圓圓,探出肥臂好忙碌。

「采花。」女圭女圭認真回答,胖頰忙得紅撲撲。

斑處的草坡上開著不少野花,紅的、白的、紫的、黃的……立時把孩子的注意引了去,女圭女圭手里已采了七、八朵,握成一小束。

「底下的大獸不好看嗎?男孩子采花干什麼?」鄔大爺挑眉。

「娘喜歡花,智兒采花送娘。娘開心,智兒開心。」說著,抬起胖臉沖他咧嘴笑,仿佛小小腦袋瓜里已浮現娘親收到花時無比開心的臉。

鄔雪歌瞬間如遭重錘。

如此這般輕易的事,怎麼他就沒想到?

娃兒采花送娘,娘開心;他采花送妻子,妻子當然也會開心。

瞧他之前送的那根黑豹牙哨,她簡直愛不釋手,開心得都流淚了,自己是該多送些玩意兒給她,花很好,沒有姑娘家不愛花的,這原野上一大片,夠他采出一大捆扛回去送妻子。

「喂,左邊這片是我的,你采那邊,別擠過來。」跟孩子爭起地盤了。

男娃沒理他,埋首繼續忙,且重質不重量,很熱衷花色的搭配,沒多久已采出滿滿的一把繽紛,正用一條長草努力綁成花束。

身為采花新手的鄔大爺很懂得有樣學樣,各種顏色的花都采,就見他在高處草坡上東竄西躍,使出高絕輕功如呼吸吐納那樣自然。

驀然間,他雙足輕落,閑散般靜佇,長身未動,只有頭朝身後略轉。

「出來。」臉色倏轉陰沉。

「欸欸,果然是當年獨闖武林盟比武大會、一個打遍全場的厲害人物,在下這一手隱息輕功自認還拿得出手,未料人在百步外就被鄔爺听了去,這可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啊,本以為怎麼也能近身到二十步之內。」

鄔雪歌徐慢轉身,邊道——

「隱息輕功是遼東葉家的獨門功夫,葉家不收弟子,功夫傳子不傳女,閣下是葉家老麼?」雙目直視著立在三大步外的年輕公子哥。

那人抱拳作揖,笑道︰「鄔爺瞧得真準,在下在家中行五,今年十六,確實是葉家麼兒。」

「你葉家的功夫不俗,隱息輕功更是絕技中的絕技,再下苦功練個十年,或許能近到離我五十步之距而不被察覺,至于你說的二十步之內……」他眉目間不耐煩的神色漸聚,冷聲道︰「即便閣下練一輩子,也不可能辦到。」

葉家小五聞言搔搔頭,笑得倒爽朗——

「本來是不信的,今日尋到鄔爺,也算小小交了手,常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正是這個理,在下甘拜下風啦,欸,依我瞧,我大哥、二哥肯定也非鄔爺對手,但他們兩人可固執了,還有一大票自覺是江湖高手中的高高手,那些人沒那麼容易被打發掉的,沒見到鄔爺真會鬧個天翻地覆啊。」

轟——

這一下,鄔雪歌臉色不是陰沉而已,是瞬間慘青。

他將肥娃拋給十六歲的少年公子哥照看,起腳飛馳,足下輕功使到極致。

大莊怕是亂了!

避開這些年,以為日子真能安穩,卻又被纏上。

那些江湖人、黑白兩道的人,不與他一戰決勝負,不會干休。

白道上的武林人士尋他,不少是因他的名頭太盛,小小年紀搗了武林盟不說,頂著武魁首的封號卻接連兩回缺席比武大會。

他不現身接受挑戰實教人不服。

尤其一些武林後起之秀,根本覺得他是佔著茅坑不拉屎。

黑道上的江湖人尋他,一半當然也想拿他在道上揚名立萬,另一半則是努力游說他入幫入派,大概是因他當年一怒之下將玉鏡劍宗鬧得灰頭土臉,連自家師門都能下狠手的人,戰力又奇高,不走邪派著實可惜……之類。

未進到大莊,外邊的炮制藥場已然出事。

鄔雪歌趕至時,藥場幾被完全包圍。

縱目環顧,四周的瓦頂、飛檐和幾株大樹上都來了人,擎刀持劍、掄棍橫槍,男女老少,各路人馬皆有。

懷著身孕的伍寒芝近日較少上山,不是待在大莊就是往藥場跑,今日遇上這等奇詭局面,段霙等人里三層、外三層將她護在中間與這些不速之客對峙。

這批江湖客光杵著不言語,把玩手中兵器和暗器,眼神盯得人發毛,這樣豈是辦法?不顧段霙阻止,她排開自家護衛們走到前頭,甫啟聲問了句眾人來意,有好幾人已從瓦頂躍落,一落地就起腳踢翻炮制的鍋爐,把層層分類晾曬生藥的整排高架也給踹倒,怪聲怪氣道——

「咱有個兄弟姓駱,人稱‘域外第一血剎飛龍’,一直以來都替域外歐陽家辦事,沒想前些日子賴以糊口的活兒讓人給砸了。听我那駱兄弟說,砸得他沒飯吃的家伙就住這兒,褐發藍眼,操的卻是挺正音的中原腔調,不查不知道,查了才知是個人物,瞧,咱把消息放出,江湖上的人都往這兒趕哩,他人呢?當縮頭烏龜了嗎?」

「,大哥,先別管什麼縮頭烏龜,您瞧這位什麼當家大小姐的小娘子生得可真水靈,遠看著順眼,近看著是養眼,娘子啊,來來,讓哥哥我再近些瞧瞧,多看兩眼不會少你一塊肉。」不僅直勾勾看得入骨,爪子還探近想模上兩把。

段霙等人怒目相向正要動手,手還沒動,一道疾影襲來!

接下來就听到一陣陣肉身撞上壁牆、骨頭碎裂的聲音。

大莊的護衛們只有段霙勉強看清,看到他的鄔兄弟、伍家堂招進門的大姑爺乍然現身,擋在大小姐身前,把那只膽敢探近大小姐的爪子硬生生扳斷,起腳一踢,那家伙沒發出半點聲音,因人已砸在壁牆上昏死過去。

旁人辱他,鄔雪歌勉強能忍,對妻子出言不遜甚至想動爪,那是自尋死路。

他連腳猛踹,異常凶狠,瞳中又竄藍火。

真的是眨眼間的活兒,他把躍進藥場二十來名自詡是高手的江湖人全給踹飛,藥場的壁牆粘著好幾具軀體,有的滑下了,有的直接卡出個人形不動。

「原來是你泄漏我的行蹤嗎?」

鄔雪歌笑了,笑得教人毛骨悚然,他特意留下一個,最後一個,那個罵他是縮頭烏龜的家伙。

他僅踩斷對方兩膝,還沒踹飛,他可有好多法子想拿對方炮制,就跟妻子炮制百藥那樣,煎、煮、炒、搗、碎……一項一項施展開來,一定能整得對方生不如死,讓自己非常解氣。嘿嘿……嘿嘿嘿……

他的五指緩緩捺進那臭家伙的天靈,對方發出殺豬般的叫聲,不住翻白眼。

他愈笑愈暢懷,恨極了,所以痛快。

所以要讓這混帳東西很痛很痛、痛不欲生,他的痛快才能翻倍再翻倍……

「雪歌,夠了。」

低柔且熟悉的聲音傳來,鄔雪歌耳鼓嗡嗡鳴動。

像听到馴獸銅鈴和牙哨哨音的猛獸,他心頭陡顫,氣勁不由得一弛,頭頂險些被他戳出五個窟窿的家伙白眼直接翻到底,口吐白沫不醒人事。

再無心理誰,鄔雪歌只顧著循聲去看。

妻子潤女敕的鵝蛋臉就在眼前,他的一手被她一雙柔荑穩穩合握。

她朝他露出笑,很美很溫柔很讓他心熱的那種羞澀淺笑,兩瓣朱唇動著——

「是采來給我的嗎?」

他微微定神,發現被妻子握住的那一手,手里猶抓著一把野花。

「……謝謝,我很喜歡啊。」瞬也不瞬看他,眸睫卻像濡濕了,不知是感動抑或緊張,兩扇長睫竟細細顫抖,連眸心亦顫。

他就知道妻子肯定會開心的。

她一直是個很容易討好的姑娘啊,堅強剛毅僅是表相,她內心也很嬌軟柔順,偶爾也憨得可憐可愛,稍待她好些,她就掏心掏肺。

突然——

「小師弟!雪歌師弟!」

他神識一凜,被那平地一聲雷般的喚聲激得頸後泛麻。

「師弟,你真讓師姊好找啊……」那聲感嘆揉進無數情感,喜怒哀樂、嗔痴念想,若無深刻牽扯不致這般。

鄔雪歌再次調首,映入目中的是與他在玉鏡山莊曾共度過十余載歲月的小師姊——元詠晴。

「師弟……雪歌,跟我回去吧,這麼多年過去,有什麼恩怨也都淡了,師父他老人家是很念著你的,咱們玉鏡劍宗終究還是需你和師哥們一塊兒撐持啊。」

元詠晴一邊柔聲勸哄著,一邊探臂來拉他。

她五指穿進他的指間,無比親昵地扣住他的手。「听師姊的話,咱們回去了,好不好?」

「……雪歌?」情勢變化讓伍寒芝臉色微白,不禁將丈夫的手抓得更緊。可她還是淡淡笑,很努力持穩。「雪歌,這位是——」

「我要走了。」鄔雪歌突然道,面無表情。

「啊?」伍寒芝一怔,氣息微紊。「那你……你晚上會回伍家堂嗎?還是在外頭過夜?我已吩咐灶房炖了湯,滿滿一大鍋,是你喜歡的,你——」

丈夫沒听她說完,也沒回答她的問話。

他小臂微揮,輕易將她合握的兩手震開。

他掌中的一把野花全散落,亂七八糟掉了一地。

不再回頭,沒再多看她一眼,他拉著那個喚他「師弟」的女子雙雙飛過藥場瓦頂,消失在眾人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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