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篤靜沒再讓白凜插手,一掌封住迷煙煙桿,隔著垂幔踹出一腿。
呼痛聲響起時,她已掀開幔子竄出。
一名身形高大的壯漢流著兩管鼻血直瞪她,哇哇大叫——
「娘!娘啊!她不是我媳婦兒!我媳婦兒呢?娘說吹這白煙就能扛走媳婦兒,我媳婦兒呢?媳婦兒啊——」
壯漢不理秋篤靜,直要沖去掀垂幔,又挨了秋篤靜一踢。
她隨即再奉上一記手刀,直接將壯漢劈昏。
「大柱!」放倒阿葉的婆子從門邊倏地撲至,露了一手上乘輕功,十指成爪,招式剛猛,秋篤靜盡管避得利落,膚上仍清楚感覺對方雙爪帶起的厲勁。
難得——難得啊——她許久未遇對手,一時間打得熱鬧滾滾。
而她之所以能放開來打,全因埋伏在外的人手聞聲躍落,封住逃路。外邊、里邊都是人,眼線太多,她家那口子不好發作,要不肯定又施咒將婆子料理了,豈能放她與高手對招。
「「鐵臂虎爪」卓三娘,二十年前閣下所犯的幾起大案還記在西南州縣各大衙案冊上,今日在這峰下城,咱們也該作個了結,逮你銷案!」
秋篤靜腿功勝過對方,但拳與掌法稍遜。
卓三娘雙爪即是兵器,發起狠來威力更驚人,但秋篤靜內勁綿厚、源源不絕,對方輕功厲害,卻遠不及她。
一戰下來,除那座垂幔掩落的架子床,房內桌椅等其它擺設全被虎爪與腿功掃得稀巴爛,滿屋碎屑亂舞。
突地,卓三娘收式不打,坐地放聲大哭。
「繼續下去,不出半刻你定能勝我,還打什麼打?你讓人放開我兒!」卓三娘雙目狠戾,胸口起伏太劇,像一下子難以調息。
秋篤靜抬眉去看,竟見被她劈昏的壯漢身上,一名「小婢」跨坐上頭。
不是阿葉是誰?!
他手中多出一把小銀刃,另一手則扳起壯漢腦袋瓜,正想著割喉的話,該從左割到右、還是從右劃到左比較好似的。
「阿葉!」她頗頭疼一喊。
小小少年聞聲看她,見她不允地搖搖頭,因興致勃勃而發亮的小臉立即出現很失望的表情。
大勢既定,幾個離得近些的鐵捕沖進來逮人,阿葉機靈地撲回架子床內。
秋篤靜也趕緊躍回榻邊,頭鑽進垂幔里。
里邊,花魁娘子橫臥,安穩落在香榻上,而且羽睫輕顫顫,欲將醒來。
天狐大人與一葉精魅,虛空不見。
將人逮捕歸案,一直忙到天已魚肚白,秋篤靜將後續之事暫交給下一班輪值的人手,出城前,她特意繞去東街買了店家剛熱騰騰蒸好的豆包米團子。
香氣四溢的豆包米團子用兩層干竹葉裹著,再用巾子包起,她將小食擱進懷里保溫,快馬加鞭趕回山坳小村。
因秋宛竹被封馳拐出門,現下竹苑大多事務全交給如今已二十有八的蕭湘接手。秋篤靜回到竹苑時,蕭湘正起床盥洗,她把一份還溫熱的豆包米團子遞給湘兒當早飯,卻挨了湘兒一記輕瞪。
「姊姊又忙到天亮才回來。」
「呃嘿嘿,呵呵,可不是嗎?天都亮嘍。」只會打哈哈。接著又說︰「我這一身髒的,還得洗洗啊,湘兒先幫我送吃的進房,趁還溫熱,你家哥哥很喜歡的,他、他應是在房里」
蕭湘嘆氣。「又跟哥哥吵了?」
「沒的事!」揮手又搖頭。
蕭湘再嘆,沒說話了,倒快手快腳幫她燒上一大壺熱水,這才替她送小食去。
秋篤靜將熱水提到邊間小房,再兌了不少冷水進大盆子,終能痛快洗掉臉上鉛華和發上香油,將一身整回向來清爽利落、干干淨淨的模樣。
浴洗過,她將邊間小房順手收拾了,原還想跟湘兒說聊幾句,卻見一大早已有人登門來訪,是「玉笛公子」李修容。
秋篤靜心知肚明,李修容上竹苑不為訪她,而是心系佳人。
唉,誰料緣分牽扯會走至今日這般?
李修容與她家湘兒啊
一切得從中原武林盟擺平域外「拜火教」一事說起。
當時怕邪教猶有余孽流竄,設在峰下城西郊十里處的武林盟西南行會一時間聚來不少好手,形成進可攻、退可守的一個大點,往西緊盯局勢,往東與中原互通,當時主持西南行會的正是李修容。
既在西南長駐,自然要多與「地頭蛇」打交道,身為「地頭蛇」的大衙巡捕房早被李修容模熟,後來就順她與她家姨爹兩條線,一模模進山坳小村,盡避太婆們不喜跟外人打交道,但外人來求藥求醫,也不會置之不理。
西南行會的人若有個頭疼腦熱的,漸漸也來竹苑看病拿藥,診金付得大方,偶爾還會幫小村里的老人修繕家屋桌椅等等。竹姨除了給藥,連巫族符和刺磷粉也送出不少,所以就這麼一來一往、有來有往,兩邊便也熟稔起來。
至于李修容是何時惦記上她家湘兒她實在不知啊!
她躲在窗邊偷覷,湘兒沒請那位年過四旬、卻依舊能擔起「江湖第一美男子」渾號的青袍書生入內,沒請人家進屋就算,還冷凝著一張俏顏,這樣冷淡是跟誰學的?嗚莫非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天狐大人者,皆睥睨眾生湘兒乖,不要學你家哥哥啊
心情沉重,因湘兒開口趕人。
不過李修容這幾年像也變無賴了,趕都趕不走。
秋篤靜沒再繼續盯下去,繞了點路回到寢房,一踏進內室就瞧見桌上那一整盤豆包米團子竟完好無缺,踫都沒踫?!
有這麼惱怒嗎?該惱的是她吧?
部署好的事被橫插一手,盡管目的達成,中間仍因他的現身小亂了會兒
但,一想他是緊張她的,喉里漾開甜津,也就惱不起來。
鑽進床帷,爬上大榻跪坐,她伸手推推拿後腦勺和身背招呼她的丈夫。
「還睡嗎?」明明是醒著的,她能察覺他的氣息。
「哼」美人仍維持千喚不一回的身姿。
「干嘛這樣?」秋篤靜咬唇又嘆氣的。「不就巡捕房里真找不到人上陣,我只好硬著頭皮去打埋伏。之前「鳳儀閣」茶花夜賞,花魁娘子唐棉棉險些遭擄走,是剛巧一群狎妓又喝高了的酒客擅闖她的香閨,壞了惡徒想不動聲色將人劫走的打算。」深吸口氣——
「問了唐棉棉事情始末,啥兒都不知,只曉得頭忽地犯暈,倒下前瞥見一道小山般的高大身影而在她閨房門邊發現的小婢尸身,外表看似被勒斃,但不是的,那名婢子的頸骨與咽喉盡斷,下手之法分明與姨爹當時辦的「鐵臂虎爪大案」一模一樣,當年我初出茅廬,西南州縣各大衙的鐵捕聯合辦案,還是讓身上背負三十七條人命的卓三娘逃得銷聲匿跡。」頓下,語氣微低落——
「卓三娘說,她無意殺那名小婢,但頭一次迷藥下得不夠重,小婢昏沉間奮力掙扎,怕她弄出聲響,情急間才出手,卻也因此留下線索大隱隱于市,這些年她竟帶著獨生子在城中住下,替富貴人家栽種各色茶花,當起種花師傅,「鳳儀閣」這兩年的賞花會,進的花種多是向卓三娘購得,他們母子倆將一車車的花送進「鳳儀閣」內,卓大柱無意間見到花魁娘子,一眼入心,非要她當媳婦兒不可若非溺愛獨子,卓三娘的大隱亦難露出馬腳」
說完,床帷內一陣靜。
秋篤靜拉拉丈夫袍袖,美人無動于衷,她憋了會兒終是說了——
「好吧好吧,我讓你嫖!來吧,任你折騰就是!」
破罐子破摔,甩開他的袖,她隨即躺平,躺得直條條。
結果,她先等到的不是白凜轉過身,而是又長又蓬松的九根狐尾襲上來。
狐尾分別卷住她雙腕、纏住她兩只腳踝、勾住她的腰她緩緩被提起,掠過他,然後被拋到內榻與他臉對著臉。
白凜眼神慵懶閃亮,不似作怒。
又或者她方才豁出去的話,徹底抵消了他的怒氣。
「你可別後悔。」他突然論笑,俊美異常,興奮之情滿布,彷佛腦中已轉著十七、八種折騰她的法子,正等著一一落實。
大驚失色!「等等!等等啊——我悔了、後悔了!悔得不能再悔,我唔唔」嘴被封住,準備往死里折騰似。
狐尾柔軟卻強而有力,秋篤靜掙了兩下就放棄了。
唉,也不是沒被這樣「欺負」過,只是當丈夫祭出雪天狐的九尾時,通常過程會很「慘烈」,她下場會很「淒愴」
在狐尾來回的輕撫下,她禁不住細細嘆息,很舒服,覺得安心,貼著他修長溫熱的身軀,血暖氣勻,整個人如浮在蓬松胖雲朵里。
努力想跟上丈夫,唇舌遭劫,那是甜如蜜、熱如火的深吻。
徐徐間,深吻轉為或輕或重的舌忝吮,她半掩雙睫,感覺下唇正被人輕啃,濕潤潤,麻癢癢,她勾起唇角,嗓聲輕啞模糊——
「白凜,你好愛操心是我令你放心不下你看我看得入神時,眼神總有郁色,別操心啊,我們還在一起,往後往後」
丈夫的吻又濃重起來,狐尾將她捆得更緊。
為逮捕卓三娘歸案,她其實已三天三夜未交睫入睡,此時回到最能令她放松,並卸下一切武裝的所在,被擁進一個暖得不能再暖的臂彎里,她眼皮沉得抬不動,氣息越走越勻,越來越徐長
「那你自個兒動手,我要是睡著了,你唔,全隨你,甭客氣」
話甫落,余音猶蕩,白凜發現側臥在他懷里的妻子已然睡去。
她小嘴被吻得潤紅,微張著,隨呼吸吐納噴出暖馨。
被他捆綁的四肢和腰身軟綿綿的,當真隨他高興,怎麼擺弄都可以。
竟累成這般
世間畢竟還有許多人與事,她尚無法割舍,她那些巡捕房的鐵捕團弟兄、這座養育她、守護她的巫族村,還有親人間的牽絆
卸下她的衣褲,將一掌輕覆在她臍下,養在女體血肉中的內丹受他召喚,透膚泛出金暈,並緩緩拓開至全身。
他替她驅動血氣,修補這具過于疲憊的血肉之軀。
成親十五載,已不止一次動念,想帶她進到完全的神煉修行。
夫妻倆閉關作一次長長的修煉,可能三年、五年,也可能十年、百年。
然對她而言,需放下的東西太多,她不能隨他遠去,僅能依賴他的內丹,斷斷續續與他雙修。
這樣不夠。遠遠不夠。
雖然她平安陪他過了這十五載,早超過她的大巫娘親與她親爹相處的時日,可他想求的到底是她的永生。
「我自然為你操心,不琢磨你,還能琢磨誰?」
嘆氣,他傾身嗅食她肌上清馨,最後再輕輕啃過她的咽喉、吻上那張軟軟紅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