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人的醍醐味 第一章

越南的九月國慶剛過。

連著兩晚的煙火秀博得市民和外國觀光客滿堂彩,今日河內市中心幾個封鎖戒嚴的行政區塊終于開放道路,讓人車恢復通行。

河內的氣候通常分成三種︰熱。很熱。非常熱。

市區交通也一樣分作三個層次︰亂。很亂。非常亂。

夕陽余暉下,街上機車穿梭,形成龐大車陣,硬是淹沒穿插在當中的幾輛四輪交通工具,喇叭聲響徹雲霄、此起彼落的,震得人心浮氣躁。在這個既熱又亂、失序中卻自有規則的氛圍里,大家左沖右突的,拚命想鑽出一條「活路」。

尖峰時刻,誰也不讓誰。

大馬路堵得厲害,他決定不繼續攪和了,尋到一個間隙,摩托車車頭往旁邊一扭,手法俐落得教人驚艷,油門輕催,連人帶車迅速且漂亮地橫切過車陣,鑽進一條紅磚小巷。

巷道好窄,勉強能讓兩輛輕型摩托車交會而過,周邊全是一戶戶的小住家,除主要巷道外,更有十余條蜿蜒回旋的小弄,布置得有如迷宮,若非在這兒「混」久了,很難正確無誤地過濾這個四通八達的所在,找到心中所想的那個出口。

放緩速度,男人沈肩舒背,極為悠閑地騎著,引擎傳來「逋逋逋」的輕震音,偶爾還會「含痰」似地「咳嗽」幾聲,說明車齡其實也老大不小了。

地上有些濕,像是某戶人家剛用外牆邊的水龍頭洗完菜,幾片空心菜葉和紅蘿卜皮還掛在水溝蓋上,他輕松避過兩、三個小水窪,在老人家聚集聊天的轉角處刻意將車速放得更慢。

罷放學的孩子們背著書包在巷子里笑鬧追逐,不知玩著什麼游戲。他騎過孩子們身畔,摩托車突然被一顆水球擊中,孩子們尖叫大笑著,他沒去理會,稍稍加速,避開第二顆水球盲目的攻擊,一晃眼,已順利沖出他所要去的那個出口。

遠遠就望見大教堂聳立的灰白高頂。

迎著霞金色的天光,他慢條斯理地輕催油門,騎出舊市街範圍,來到新市街最熱鬧的一條石磚大街上。

大教堂矗立在不遠處,他的機車慢吞吞地滑近人行道旁,扣住手煞車器,停在一家有著愛心眼骷髏頭當店徽的小店前。

小店有個詭怪又可愛的店名——「COOLME」。

店里專賣手工繡品、包包和各式各樣的女性配件,也提供量身訂作各類的女性衣物,可以由顧客親自決定款式、布料和絲線、繡圖等等,連正式場合所需的禮服也難不倒店里的裁縫師。

男人沒將引擎熄火,跨坐在車上,側首瞥向那扇玻璃門,有什麼牽引了他的視線,牢牢攫住,讓他一時間移不開眼。

門內,那小女人穿著一襲白絲綢裁剪成的越南國服,她綰著發,發髻松而慵懶,姿態寧祥地坐在矮腳圓凳子上。

淡金余輝穿透那扇玻璃,仿佛能捕捉到無數的光束投射在她的頭頂、身上,她整個人浸潤在其間,輕垂臉容,專注著手邊的工作,靈活且嫻熟的秀指把絲線密密繡在布面上,像是她此時的舉止有多慎重,不允許有半絲輕慢。

她來回又繡了幾針後,略頓,感應到什麼似地揚起鵝蛋臉,迷惑的神情在看到玻璃門外的他時微微凝收。

他……回來了……

斑大身軀穿著橄欖色的亞麻寬衫和長褲,那成套的衣褲還是她之前為他量身裁制的,他很適合這種休閑打扮,後來她又選用純白、米白和淡咖啡色的亞麻布料,為他多做了好幾套風格類似、款式不同的衣褲。

譚星亞沒能瞧見自己臉部表情在短短幾秒間的變化,原就清雅的五官如迎著春風般,變得更加柔軟,每個線條都柔,浸了水似的,她眼底星湛,湛得嘴角都已揉出笑花。

他回來了呀!

把擱在膝上的繡框和裝著絲線、亮片及珠珠等小物的籃子挪開,拉掉系在左腕的針包,她回頭跟里邊的人交代了聲,然後推開玻璃門走出。

少了店內舒爽的空調,熱氣撲面,她忍不住顫了顫,感覺每個毛孔正收縮又舒張、舒張又收縮著。

她胸口也是,急速的律動讓呼吸變得不太容易。

到底是溫度改變教她胸腔騷動,抑或是他的出現……抿著笑,她走過人行道,盈盈停在男人那只跨放下來的大腳邊。

他腳底下踩著白色勃肯鞋,同樣品牌和款式的鞋她也有一雙,只不過比他的秀氣好幾倍,尺寸小好多。

「不是後天的班機嗎?怎麼提前回來了?」她嗓音徐徐,眸光從一出店門就沒離開過那張峻臉。

男人的臉很難用「帥」、「不帥」、「好看」、「不好看」這類的話來簡單形容,因為有二分之一的拉丁血統,他的五官輪廓較亞洲人深邃許多,深凹的眼楮是相當漂亮的,但過于密長的睫毛像刻意要掩蓋那兩丸棕黑色眼珠般,總習慣淡斂著,不讓誰瞧出底蘊。

他的兩道濃眉低低壓抑,眉間有細碎紋路,微捺的雙頰突顯出直挺鼻梁和剛硬的下顎線條。那張臉龐有著某種無形的陰影,看不見、分辨不出,卻透出冷冷的孤漠氣味,是只有有心人才能明白的神態。

幸而,略厚的唇瓣稍稍緩和過分冷峻的臉,此時他嚅著唇像是要答話,喉結動了動,三秒鐘後才悶悶地蹦出一句話——

「……有空位就先上機了。」

譚星亞有些啼笑皆非。

這男人究竟有多寡言、多懶得動嘴皮子說話,她心里再清楚不過啊!

忍不住伸手撥撥他鬢角的軟絲,他有一頭和眼珠顏色相似的深棕發,略長,蓋住了後頸,發質相當好,有著自然鬈,如果沒抹發油整個往後梳的話,它們總是東翹西翹,要不就是出現波浪型態,略顯無辜地蕩在他寬額上。

而此刻,他一路被風亂吹的發型不只很「無辜」,還誤打誤撞,亂得頗性格。

他沒動,目光沉靜,當她指尖輕觸到他頰邊時,似乎有粗嗄的呼息混在低音鼓噪的摩托車引擎聲中。

譚星亞沒再多問,雙腮有點兒染紅了,她收回手,平心靜氣地說︰「你等我一下,我進去跟小菱說一聲。」

她口中的「小菱」全名叫作「袁靜菱」,是她的女性好友兼合伙人,而她則算是「COOLME」的二老板。

這一方,男人濃眉似有若無地挑動,仍舊凝視著她,沒說話。

譚星亞淡笑,眨了眨眼睫,仿佛不需言語就能洞悉他的一切思緒,曉得他的疑惑。

軟軟嘆氣,一副挺苦惱的模樣,她啟唇又說︰「手邊的工作不趕的,我今天想早退,跟小菱交代一下就可以走了,你如果不等我,誰載我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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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家」是什麼?

像他這樣的人,還能有個「家」嗎?

為何听到她如此自然地吐出「回家」兩個字時,他心髒就一陣急跳,溫潮般的暖液拚了命地涌出,漲滿整個胸臆?

他的家究竟在哪里?

低回幾遍,思緒翻滾,他腦中掠過一幕又一幕的景象,如同播放著幻燈片,所看到的全是他這十二、三年來走過的地方——歐洲、美洲、亞洲……從這個國度飛到那個國度,由這個城市轉戰到另外一個城市。他是職業的二輪車賽車手,他知道自己很行、天生吃這行飯,從少年時期就隨著各項SUPERBIKE的國際大賽開始他飄泊的生涯,他血液里有著冒險犯難的因子,讓他在每場賽事里都瘋了般地狂放奔馳、尋求極致的感官刺激,矛盾的是,這樣的他為什麼會莫名地渴望起「家」這種東西?

他弄不清楚。

難道是年紀漸長的關系,所以渴望起安定?

又或者無關乎任何事,他所在意的僅是一個小女人?因他腦海中翻掠的每個景象,無論在什麼時候、在哪種場景,都留有一抹縴細的身影……是不是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便是他的依歸?

她是他所謂的「家」嗎?

杯中的暗紅液體顫動了動,鐘爵面無表情地瞥了眼自己持著酒杯、不太穩的右手。

他在發顫?

這感覺說實在的有些詭異,詭異到近乎滑稽。

如果她不是他的「家」,為何德國的MOTO賽事才告一段落,他就按捺不住想沖回她身邊?更不會下了機,回來丟下行李,在這充滿她氣味的空間神思迷滯般地東晃西晃後,結果仍是抓了摩托車鑰匙,馳向有她的所在。

今天去店里,只是很單純地想快些見她,至于看到她之後要干什麼,他其實沒多想,更沒料到一向認真的她會早退,為了他。

將杯子又一次湊近雙唇,他徐慢啜飲,含住溫醇的紅酒品嘗。

眼楮依舊離不開她。

離不開,那就放任吧。不需要約束,盡情去欣賞她的身段和美好。

他默不作聲地斜倚在門邊,看著在廚房中忙碌的小女人。

傍晚時分,他載著她離開「COOLME」,兩人在回家的路途上繞到舊市街的大市場里,買足了晚餐所需的幾種食材,也在熟識的酒商那里添購了兩支不錯的紅酒。

嬌小的身子穿著水藍色的圍裙,譚星亞把新鮮的羅蔓、萵苣、番茄和小黃瓜都洗淨了,調著柑橘油醋醬,跟著把起司塊和火腿切丁灑在上頭,幾分鐘就完成一道清爽的沙拉。

主菜是牛小排,已在平底鍋里煎得滋滋作響,她小心看顧著,知道男人喜歡約七分熟的牛排,看時間差不多了,她關掉火,把煎得金黃且微帶血紅的肉一塊塊挾起,放在白瓷盤里,又把煮好的馬鈴薯塊、紅蘿卜和玉米筍等幾樣蔬菜瀝干水後擺上,淋了一大匙她特調的牛排醬。

大功告成。

她端著盤子旋過身,看見他眉宇間的深沉。

微怔,她眨眸笑了,淡淡說︰「我以為你會泡泡澡。」

先前他把在大市場買的東西提進廚房後,就被她趕進浴室去了。

他身上嗅得出風塵僕僕的氣味,麥色臉龐看得出疲憊,因為眼角、眉間和唇邊的細小紋路有加深的傾向,眼白隱約漫著紅絲。

明明累了呀!

他下了飛機後也不先回來好好休息,還跑去「COOLME」找她,有時真弄不明白他的邏輯。

「我肚子餓了。」微沈地丟出一句,鐘爵喝完杯里的酒,朝她走去。

「別一直喝酒,晚餐弄好了,可以吃——呃!」譚星亞呼吸暫停,男人突然傾近的身軀散發出熟悉氣味,那是她玫瑰沐浴精的味道,在他膚上似乎格外的好聞,混入男人的性感,帶著讓人不自覺要吞咽唾液的撩情綺思。

他的臉在放大,慢吞吞地放大,眼珠深幽幽的……他、他要吻她了嗎?

下一秒,她手中分別端著的兩只瓷盤被取走。

被取走也好啊,不然她會端不住,因為四肢百骸被烘得發軟,心跳也都破百了。

突然間,壓迫感頓失!

咦……譚星亞迷茫地眨眨眼,怔怔地看著那高大身影轉而背對她,走離,把晚餐端到長窗邊的白色橡木桌上。

唉,丟臉啊!

她瞬間反應過來,原來是自己會錯意,整張臉不禁爆紅。更教她羞于面對的是,其實她一直在等著他的吻,從今天見到他的那一刻開始,就暗暗期盼,只是多年來被動慣了,她做不來主動出擊、積極爭取的舉措。

像急著要掩飾什麼似的,她輕垂粉頸,好忙碌地收拾流理台,把剩余的食材收妥,把砧板、刀子等器具歸位放好,把平底鍋搬到洗碗槽里,然後又想把適才用來燙蔬菜的不銹鋼鍋端到水龍頭底下。

火雖然關掉了,鍋中約八分滿的熱水溫度還很高。

「別踫!」略繃的男嗓在她耳後陡響,腳步聲踩得又急又重。

「啊!」好燙!

鐘爵的阻擋依舊慢半拍。

忙亂間,譚星亞忘記使用隔熱手套,才抓住兵子的兩只「耳朵」一提,立即痛得她驚呼。她趕緊放開,里邊的熱水還因此濺出一大灘。

鐘爵迅速橫過一只粗長臂膀,把她挌擋開,沒讓灑出的熱水濺到她。

二話不說,他扳開水龍頭,把她燙著的小手拉到水底下猛沖。

「我沒事,我、我只是有點燙到……」覷到男人線條繃緊的側顏,臉色奇黑,譚星亞粉頸後的寒毛微豎,連忙又說︰「不過現在不燙,真的!真的不燙了!」

避她真的不真的,鐘爵仍緊抓著那只女敕手沒放,直到他認為夠了,才關掉水龍頭。

然後,她的指被他一一攤開檢視。

柔荑落入他修長且厚實的大手中顯得異樣秀白,燙著的地方殷紅著幾塊,即便沖了水還是清楚可辨。

「只是紅紅的而已,不痛的。」譚星亞胸口一陣柔軟,覺得有義務必須對他進行安撫。她腮畔仿佛也被燙著,暈紅兩片,跟著反握了握他的粗厚手掌,嘴角輕翹。「肚子餓了不是?該吃飯了,東西涼掉就不好吃了。」

嚴峻的目光終于從秀氣的十指間挪開,改而望進那雙清瞳。

頓了三秒後——

「家里有消炎軟膏嗎?」他沒責備她的不小心,只是臭臭的臉還沒怎麼回溫。

稍愣,她點點頭。「……有。」

「搽完藥再一起吃飯。」

「好。」其實沒那麼嚴重,但她還是溫馴應聲。

銳利的棕眸深湛了湛,他又靜默一會兒,豐唇淡嚅。「你是我的。」

因為是他的,所以不許她弄傷自己。

男人的語氣低柔,吐出的話卻專橫得很,他像是說習慣了那樣的話,而她似乎也听慣了那樣的言語。

她眉眸寧和,神態依舊恬靜,唇角的翹弧不落,好輕地回應。「是。」

下一瞬,她的指尖教他吻住了,男性的熱唇沿著柔潤指月復一路吮吻,連綿軟手心也逃不過,玉膚染遍了他的唇溫。

她是他的。

他獨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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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關系自然卻又微妙。

絕非一般的朋友,普通朋友間的交往不會如此「深入」,他們擁抱、親吻、肢體交纏,像情人那樣熟悉彼此的氣味和身體,進入與包含,馳騁與傾泄,在上維持著極親密的互動,但他們似乎也不是情侶。

她是他十八歲那年,在日本賽車場上贏來的一份獎賞。

那場二輪賽事辦得極為隱密和粗糙,跟SBK國際賽半點邊也沾染不上,卻是日本關東地區兩大黑道組織為了爭場子、爭勢力範圍所訂的比賽。

他被迫代表其中一方出賽,那是他嶄露頭角的輝煌一戰。

最後他勝出,幫所代表的組織贏來大塊的利益劃分。

狂歡慶祝的那一晚,一名十四歲少女被人架進他休息的和室……

從此,命運轉折,像是偏離軌道,又像是終于回歸正途。

十四歲的她與十八歲的他,人生自此交結,毫無預警地切進彼此的命中,她是穿插在他命里的點綴,而他則是她活著的重心。

她是他的。從來,她就不曾懷疑過這句話。

不覺被物化,也不覺得喪失女性尊嚴,那一年倘若無他,她相信自己的人生將會扭曲到一種難以想像的境地——

她想,她會屬于許多男人,甚至是女人。老天要是仁慈一些,說不定她能成為六本木、銀座、歌舞伎町等高級俱樂部的「公主」,在風塵中賣笑、賣身,打滾一輩子;如果運氣不好,也許會變成染上毒癮的流鶯,她有可能墮胎無數次,永遠搞不清楚誰在她身體里留種,她四肢可能滿是針孔,然後顫抖抖地乞求每個路過的男人,求他們光顧她破敗的身軀……

遇上他,從來就不覺悲哀,她想屬于他,喜歡自己屬于他。

你是我的……

每次听到他這麼說,心房總脹脹的,她喉嚨會堵住什麼似的,吞咽著唾液時,會嘗到某種略苦卻奇異的蜜味。

不是純粹的朋友,不是純粹的情人,不是純粹的支配者和被支配者。他與她的人生原本就復雜得很,像是把所有關系和感情都攪和在一塊兒,兩人之間永遠「純粹」不了,無法歸類。

晚餐結束,廚房也已整理過,她進浴室清洗,還放了缸熱水泡香精澡。

坐在梳妝台前,把濕發一綹綹烘干,中分的烏絲輕軟軟地散在她胸前。把吹風機收進抽屜中,譚星亞再次揚眉望著鏡子里的女人,她略歪著白里透紅的鵝蛋臉,對自己眨眨眼,淡勾著唇角。

理了理思緒,做了幾下深呼吸後,她腳步好輕地走出臥房,下樓,以為自己是沐浴後口渴,想找水喝,其實眸光已不自覺地尋找起那道男性身影。

找到了!

他沒上樓去,竟斜坐在一樓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

男人生得長手長腳、寬肩闊胸的,隨便這麼一佔,那張醬紫色的雙人座沙發在譚星亞眼中突然變得好小、好窄,不由得聯想到小朋友的作業簿——一個個方正的小框框,但下筆的人偏偏大剌剌、不受控制,怎麼也沒辦法把字安穩地寫在小方框里。

靠近,再靠近,近到她的連身睡衣已貼著他大腿外側。

她靜謐謐地立在他身畔,凝望片刻,跟著有些著魔般地抬起一只小手,溫柔撫觸他蕩在額前和削頰邊的鬈發,她把玩著,讓發絲在指尖溜滑,沒扯疼他的頭皮卻弄醒了他。

鐘爵掀開密睫,凝定不動,直勾勾鎖住身前的小女人,棕瞳深處流金如渠。

「怎麼在這兒睡著了?很不舒服的,要睡回房里睡。」譚星亞微笑,不禁又模模他柔軟的鬢發。

他體內有一半拉丁血統的關系,所以毛發的生長總是較亞洲人茂盛,只消幾天不修面,左右兩鬢就會不知不覺「連」在一起,然後半張臉跟著淹沒在密密的落腮胡中,就連胡子也是鬈毛。

想起他那個模樣,酷味消減許多,變得有點矬、有點可愛,她嘴角捺得更深。

「起來了,別睡在這里。」小手伸向他。

從善如流地握住自個兒送到眼前來的軟荑,鐘爵感覺到她拉動的力量,有力的五指握得更牢一些,倒拖,輕而易舉就消弭掉她的力道。

譚星亞輕呼了聲,嬌軟身子不可抗拒地往前撲倒,再被男人的長腿一拐,俏臀兒立即跌坐在人家大腿上,被他順順當當摟個滿懷。

「你——唔唔!」

她抬起臉蛋,角度正合君意,女敕唇隨即被搶劫了。

他的唇瓣柔軟熾熱,把她嘴上的微涼瞬間驅逐,變得與他一般熱,發燙的熱。

譚星亞軟軟嘆息。

她既害羞又渴望,但畢竟抵擋不住他奔進芳腔里的熱舌,終是拋棄女性矜持,丁香小舌大膽地與他纏綿起來。

老天!她好軟、好香,味道如此甜美啊……鐘爵啞嘆,粗嗄喘息,熱力席卷她口中每一寸女敕肌,盡情品嘗。

譚星亞忍不住細細低吟,輕顫不已,貝齒輕咬他的唇。

終于啊終于……這是她渴望了一整晚的親吻呵!他們已經兩個多月沒吻著彼此了,她好想他,好想好想,想得心都痛了……

他的眼好深,像探不著底的千年古井,又像兩團漩渦,吸食了她的神智。

她頭微感暈眩,火熱的臉容擱在他的肩窩,半合眼,慵慵懶懶地牽唇。

「歡迎回家……」我好想你。她細嗓揉著思念,如歌呢喃。

男人深邃的面容略繃,雙目微眯,注視著那張鵝蛋臉的棕瞳迅雷不及掩耳地刷過什麼,快得無法分辨。

邊于沉默,鐘爵抿唇無話,擁抱的力道卻悄悄加重。

在他懷里,她仿佛輕得連根羽毛都比不上。

終于,他轉身,橫抱著嬌小的女人,穩健且迅速地爬上二樓。

樓上有床,他們確實該上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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