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唬不過 第9章(2)

安純君怔了怔,支吾其詞。「那個……是這樣的……呃……」

他干脆替她作答。「你是真的不願意跟我睡在一塊兒,所以特意躲到密室讓我找不到,是嗎?純君,你後悔嫁進‘五梁道’了,是嗎?你不要我踫你,我一想踫你,你總推三阻四,你後悔嫁我了,是嗎?」

接連三個「是嗎?」問得安純君膽顫心驚,麗容刷白。

「不是的!」她猛搖頭。「我沒後悔,一輩子也不會後悔!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歡你,跟你要好在一塊兒,我很開心、很快活,我沒後悔啊!」

「可是你在躲我。」低嗓微有幽怨。

「那是……因為……」頰熱,她咬唇皺眉。「……我遇到飛燕大俠了,而且還遇上好幾次。近來,他好不容易答應收我為徒,但欲練飛燕一派的武功,就得先禁行男女閨房之事,七七四十九天內都得乖乖的,不能胡來。」唬不過他,避也避不開,干脆坦白,說不定還有商量余地。

密室好靜,她抬眼偷覷他,見那雙細長鳳目湛著耐人尋味的薄扁。

「純君真的很喜歡飛燕大俠?」他問。

「是!」她毫無遲疑地點頭。

「若我與飛燕大俠同時遇難,兩人皆命懸一線,你僅能救其中一個,你救誰?」

「嗄?!」她瞠眸,眼珠顫動。微光下的男性面龐如此認真,神態深寧,讓她也跟著寧穩心神,率直答道︰「我救飛燕大俠,回報他這些年來的恩德,我再救你,如果救不了你,我跟著你,活就一塊兒活,死便一起死。」

鄺蓮森出神凝望她,冷淡五官如覆上漫漫春暖,他自個兒雖看不見,但安純君瞧見了,瞧得她氣息大亂,幾要被勾了魂。

「你的眼楮真好看,細細長長的……」她輕喃,腦中一蕩,忽而浮出另一雙細長眼,那是飛燕大俠纏頭蒙面後、五官中唯一露出的地方……唔,兩雙眼真像。

「純君。」他低喚,像有許多話要告訴她,最後卻柔聲問︰「你會不會不理我?」

「我怎會不理你?」

「我惹你生氣,欺負你,讓你不痛快了,你會不理我嗎?」

她想了想,問︰「我不理你,你會很難受嗎?」

「會。」他從未對誰這般掏心挖肺,從未一刻如此誠實。他心中的情愛啊,說出來太肉麻,卻是再真不過。

「那我就理你,不讓你難受。」安純君咧嘴笑,眸子亮晶晶。听鄺蓮森坦率承認,毫無遲疑,她心花朵朵開,好開心好開心。原來他受不了她不理他,他在人前總冷冷淡淡的,卻喜歡她來纏他、黏他、賴著他……

她還想說話,密室外突然傳來敲敲拍拍的聲響。

心下一凜,她忙起身挨近小洞眼窺看。

「啊!」驚呼,她陡地一震,因湊眼要看時,沒料到另一端同時出現一張臉,那混蛋不僅沒走,還大剌剌待在藏書閣內,仔細搜尋那面大書櫃牆,終于找到秘密洞眼了。

「可惡!我剛才沖出去搶你時,應該乘機扯嗓尖叫,說不定能把其它人引來,不能逮住人,至少能把惡人嚇跑。」扼腕啊!

「純君,過來。」鄺蓮森一副天塌不驚的模樣,柔聲要求著。

安純君快步退回,卻是蹲在他面前,語氣嚴肅道︰「這道書櫃牆的機括內外都有,再這麼下去,外頭設機括的地方一定會被找到。鄺蓮森,我想過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拚拚看。我等會兒主動打開這道牆,牆一開,咱們一起往外沖,他要的是你,我會拖住他,你乘機快跑。」

「我跑了,純君怎麼辦?」他似笑非笑,目光如泓,愛憐地模模她的頰。

「我比你強太多,我的功夫足夠自保,你能跑多遠是多遠,還得大聲嚷嚷,把宅子里的人全吵醒最好。」略頓。「對了,今晚宅子里似乎過分安靜,大伙兒會不會太早歇息……咦?你干麼又把虎頭玉掛回我身上?」

「虎頭玉不能隨便取下,你答應過我,會一直戴著它。」他幫她把玉放回懷里,順手整理她的前襟。

「你戴著才是!你不戴,一會兒又要被人迷倒了!」她急嚷,想再取出黃玉,柔荑卻被丈夫的大手穩穩包住。

他都是百毒不侵的體質,小小迷香又怎奈何得了他?他需要的僅是她再三的保證。「純君,不要不理我。」

「我理你!我理你啊!」都什麼時候了,還談這個?

「你說過的話,不能食言。」

「好,食言的是小狽。拜托你快把虎頭黃玉戴上啊!」

「純君……」他柔聲又喚。「我是黑衣蒙面客。」

她心急,急得眸底略泛霧氣,听到他的話,她明顯一愣。「我……我是黃衫立春花。」哎呀!這種緊張時刻不要找她作對子,她想不出佳句啦!

換鄺蓮森明顯一愣。

驀地,他大笑出來,笑音在小小密室里回旋不已。

他家這枚呆寶實在呆得無人能敵,呆得深得他心,他暗暗得意她逃不出他的掌心,結果逃不出的那個其實是他。

「鄺蓮森,你到底有沒有听懂我的指示?」突然大笑很恐怖耶!

他止住笑,專注凝視她,瞳底滑動的波光有著許多意緒,憐愛、遲疑難定、認命、淡淡憂懼又似有淡淡歉然……他凝望她好半晌,直到所有意緒皆沉定下來,嘴角微勾,他語氣徐慢且鄭重地開口。

「純君,黑衣勁裝,纏頭蒙面,我是當年帶你去虎穴的人,是和你一起野放虎子的人,是和你約定每年入深山看那頭白毛黑紋虎的人,是你在‘風雪齋’小園內、時不時便遇上的人,我就是那個黑衣蒙面客,不是什麼飛燕大俠。」

什麼……

安純君眸光定定然,偏著頭,她怔望著他。

他說的話好奇怪……

她明明听進耳里,明明是很簡單的幾句,她卻弄不懂。

不懂,怎麼辦?唔……可以問吧?

對!問清楚就好了。

唉,他干什麼考她?她本就沒多聰明,全靠勤能補拙,為了當上「五梁道」女家主,她許多事都得比別人更花心力去做,不會就學,不懂就問,她向來如此……向來如此……她要問他,為什麼說那些話?

喀!

密室牆門陡然滑開,設在外頭的機括終被發現了。

腦子不能動,身體已作反應,安純君下意識擋在鄺蓮森身前。

接下來發生的事仿佛夢中的夢中的夢,全然月兌序,詭異得猶若幻象。

牆面一啟,惡人撲進,以為已成甕中捉鱉之勢,她甚至听到對方發出的怪笑。

她正要出招以對,前一刻尚半躺在地上、如一株病秧子的男人突然躍起。

他展臂護她,腳步未移,僅以另一臂對敵。

這一下形勢大變,對方全然未料,他攻其不備,手法高絕,才一招便制住敵人手脈,順脈絡而上,再連點對方胸央至丹田間的幾大穴位。

啪啪啪啪——點穴之技利落干脆,妙絕至巔。

那嘻嘻的怪笑聲驀地被截斷,「咚」一聲倒地不起的人表情十分奇特,嘴仍開心咧著,眼珠子卻驚恐地轉來轉去。

這是怎麼回事?

安純君後腦勺發麻,整個人、所有感官、一切情緒都麻麻冷冷的……究竟怎麼回事?誰好心一點兒,告訴她吧……

純君……我是黑衣蒙面客……

我惹你生氣,欺負你,讓你不痛快了,你會不理我嗎?

純君,黑衣勁裝,纏頭蒙面……我就是那個黑衣蒙面客……

不是什麼飛燕大俠……

所以,從她十二歲那一年起,他一直騙她。

一直騙、一直騙、一直騙她。

他騙她。唬得她一愣愣的。一直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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