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大蒲團,余皂秋眉峰蹙了蹙,隨即思及什麼,刀裁般的劍眉一挑,俊頰竟生出兩團暈暖,簡直……秀色可餐。
花詠夜暗自吞吞唾沫,罵自己定力不足,她還不能「暈」啊!
走過去,她大刺刺上榻,也學他盤腿而坐。
「這是‘鈴雪鋪’的‘如意蒲團’,還是蘇北‘天罡門’的喬大小姐遣人送到‘飛霞樓’,指定給我的。」略頓,她深呼吸,穩著語氣。「……我忘了一事,極重要的一件事,那間‘鈴雪鋪’背後其實是有靠山的,屬于‘天罡門’的小產業之一,如同咱們‘飛霞樓’與江北的胭脂雜貨鋪‘捻花堂’之間的關系,牽來牽去,都是一家子……余皂秋,那日在‘泉石山莊’,你見著喬真,兩眼就發亮,只因為……因為她有門路拿到‘如意蒲團’,是嗎?」
薄薄唇瓣輕抿,他臉微側,顴骨猶紅。
「跟我說話。」她輕聲命令。
好半晌,余皂秋才道︰「喬姑娘說……要、要結拜,當義兄妹,她就弄得到‘如意蒲團’……要多少個都不成問題。」
「所以,你和她結拜了?」
他極快地望了她一眼。「嗯……」
「那……這蒲團是你的了。」她把那團有錢也買不到的珍物推向他。
「……是給你的。」他悶悶道。
花詠夜螓首略偏,慢吞吞問︰「余皂秋,如此說來,就是你送我東西了?」她不過提那麼一次,他便記住,怕她共修時腰酸背痛,真幫她找來好使的玩意兒嗎?
纏縛于心的沉重感陡然一松,她臉也熱了,咬咬唇,又把推出去的蒲團慢慢拉回來自己這邊。
余皂秋不答話,擱在膝上的大掌被一只柔荑握住,他僵了僵,五指收握成拳。
他異常的退縮動作花詠夜不是沒察覺,心里成憂,唇角卻彎出一朵笑。
「那時喬大小姐要你跟她去,要你信她、跟著她,還說絕對不會後悔,你听她的話跟去了……余皂秋,你跟她上哪兒去了?」
「……她在‘泉石山莊’住下的那個院落。」
秀眉微挑。「為什麼?」
「她說有好東西給我看。我……我想看……」
好、東、西?!花詠夜一听,頭還真有些暈。別怪她亂想,到底是在「飛霞樓」那樣的環境浸潤生長,光提「好東西」三字,便起無限遐思啊……
越想越歪了,她趕緊「撥亂反正」,穩住心,假咳兩聲清清喉嚨。「所以,你看到了?」
「……嗯。」
「那……那東西夠好?」
「……嗯。」
「那……你很中意?」
「……嗯。」
花詠夜,你拐彎抹角的是在干什麼?!
頭一甩,銀牙一咬,她終是問︰「究竟是什麼好東西嘛?」
他突然沉默,她又跟他斗起耐性,小手穩穩抓住他。
不管!她非討到一個說法不可!
「枕頭……」好半晌,余皂秋嚅出聲音。「跟‘如意蒲團’一樣的布面和內材,一顆大枕頭……她、她帶著它出門,沒有它,睡不好。」
花詠夜瞪大眸,嘴微張。「……枕、枕頭?」
他低應了聲。「薩渺渺離開後,好多人把我圍住,那些人一直說話、一直說……好吵……她、她也找我說話,自報門派和姓名,說自己是蘇北‘天罡門’的大小姐……」
她仍瞪大眸子,說話倒利索多了。「你听到蘇北‘天罡門’,立即想到喬家底下的‘鈴雪鋪’,你在‘泉石山莊’大顯身手,又是盟主之子,那些武林人士自是想親近你,喬大小姐自然也不例外。她主動親近,想跟你結為義兄妹,肯定是很佩服你的膽識和武藝。」
「夜兒,我有問……能不能買到‘如意蒲團’,她說只送不賣……她、她要結拜、要當義兄妹……」余皂秋微擰眉峰,語氣十足困擾。「夜兒,她只送不賣。」
心頭一松,花詠夜忍著不斷冒出的笑氣,點點頭。「她知道你想要,卻明擺著只送不賣,要你非答應與她結拜不可,怕你不肯,還特地獻寶似地讓你看那顆同樣材質的枕頭,讓你小小體驗一下‘如意蒲團’模起來有多舒服、多溫手。」這位喬家小姐挺淘氣呢!
唉唉,是說她東想西想、推敲再推敲,怎麼也想不到所謂的「好東西」竟是……一顆大枕頭?!原來喬大小姐出門在外,會認枕頭啊……
「余皂秋,你多出這個義妹,往後她在江湖上行走,若真遇上什麼事,你既然當了人家義兄,就得替她費些心思了。」她咬咬唇,神情溫柔,心想著,他之所以這麼做,說到底全是為她,全是為她啊……
秀白拇指挲了挲他的手背,她揚睫看他有些沉郁的面龐,聲嗓低柔。「你跟著喬家小姐走了,從我身邊走開,我那時很難過,你說‘夜兒,我要跟她去。’……我一直記得你說話的語氣,像是開心著、快活著,眼楮也是,閃著亮光呢,可是我心里很悶,又痛又悶,但總不能把你拴著,只能不斷告訴自己,有人待你好,讓你開心快活,那就好,你想跟著別家姑娘,我再強留你,那也無用……」細細喘息,熱氣逼進眸中,近來的她實在太多愁善感!
余皂秋听得目瞪口呆,原就郁悶的表情變得更呆。
忽地,他回過神,眼眶竟紅了。
他急急欲道,哪知越急,口齒越發不伶俐,試過幾次終才擠出聲音。
「我沒有……沒有別家姑娘,她、她拿得到蒲團,那東西挺好……挺好的……有了蒲團,你就不會腰酸,就能舒舒服服的……我、我沒有別人……只有你……」說著說著,泛紅雙目浮出霧氣,淚水順頰滑落,無比無辜,萬般可憐。
「你、你那時走掉了,一句話也不留,偷偷走掉……怎麼可以這樣?你把我丟在‘泉石山莊’,你生我的氣,再也不理我、不管我了嗎?」
這到底是個怎麼樣的誤會?天大加地大,大大誤會啊!花詠夜懵了。
男人掉淚,通常有損大男人的氣勢,但她眼前這個不一樣,他瞧她的眼神,仿佛她有多冤屈他,既倔強又可憐,苦惱自傷,無法排解一般,惹得她滿心酸楚,深覺自己九死都不足以謝罪。
「我沒有不理你啊,你……你自個兒說要留在‘泉石山莊’的,你說你若留下,你阿娘肯定歡喜……既然你回歸‘泉石山莊’,我也該離開,沒有理由再逗留不走。」
「我沒有!」他生氣了,又哭又氣。
「啊?」什麼意思?
「我在那里待下三天,幫那位余大盟主行功療傷,三日後,我就走了。」很不開心的三日,因為她走掉了。
聞言,花詠夜眨眨眸,連續眨動好幾次,才推敲出來。
「……你說的留下,是指助你爹療治內傷,而非回歸余家?」
他淚眼瞪人。「我回歸余家干什麼?!我……我有師尊、師哥……我、我有你,我有你,我、我……可是我已經……已經……」忽地,他俊臉偏向一邊,花詠夜發現他癟著嘴,似委屈到要放聲大哭,很用力才忍住。
……他已經怎樣?
花詠夜等了等,不聞下文,見他傷心若此,她都快不能呼吸。
她撲過去抱住他的腰,吻著他顫顫唇瓣。
「對不起,余皂秋,是我不好,我沒有不理你,我……我喜愛你,好喜愛你,是我誤解你,別哭,余皂秋……別哭……你哭,我也要哭的……」
在那一干武林人士面前,她懷里的男人是頂天立地、武藝高絕、力抗敵派的江湖俠少,但此時此刻,他就像受盡委屈的孩子,得讓她很努力、很努力地哄著、誘著、親著,淚水終才止了,僵硬的身軀也慢慢放松。
他被吻得往後一癱,頰面上的淚被細細舌忝走。
這一次,他似又回到共修之初,忘記如何主動,需要她一次次的誘導。
她極憐惜地吻遍他的臉,希望他別再不開心,希望滿滿情懷能藉著無數親吻傳遞到他心里,讓他明白,她很喜愛他。
秀指解開他的衣衫,她那片男性胸膛,如此溫暖,手心下是強而有力的鼓動,她的指滑向男人ru首,輕輕的、小心翼翼撫觸,那兒的咬傷初愈,肌膚相當細女敕,得仔細呵護。
她俯首,輕輕含住,像以舌尖為他抹藥那樣,憐愛地寵他。
驀地——
她身軀往旁一跌,眼前陡花,她、她她竟是被推開!
推開她的男人此刻翻身坐起,背對著她,寬肩震動,正大口、大口呼吸,他兩手握成拳頭,不知克制些什麼。
花詠夜一頭霧水,伸手踫他,他卻避之如蛇蠍般疾退,離榻好幾步才站定。
他旋過身,很憂郁地看著她。
「余皂秋,你不舒服是嗎?我、我們可以慢慢來,不急的,我沒要強迫你。」她屏息,柔聲道,左胸微疼。
余皂秋不點頭也不搖頭,眼眶紅紅。「已經髒了。」
她小臉迷惑。「什麼髒了?」
「我已經髒了。」喉結滑動,他撇開臉,很困難地道︰「她……她抱我、親我、模我……你說這樣很髒,我……我已經髒了,你會討厭我的……」
花詠夜徹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