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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間,幾十里外的江北定山坡,寒春緒的人剛接來一批蒙古馬。
上家是生面孔,透過中間人找到他,這批毛色雪白的蒙古馬有些來路不明,但是盤越暗,利潤越高,何況貨確實是好。這活生生的美麗動物,柔軟滑手的皮毛,溫馴的大眼楮,撒蹄一起,能爆發出飛速,就像女人外表乖順柔弱,一跟他較真,能激起狂風猛火……去!他又滿腦子亂想!
接過盤,打算將馬匹走水路拉回江北的「儲貨」之地暫置。
然,趕馬上板船時,寒春緒覷到一抹鬼祟身影,正要喝聲逮人,那影兒「咚」一響躍進江中,隨即五艘板船有兩艘同時著火。
江邊風大,火勢眨眼即猛,那八匹已趕上船、系妥繩子的馬匹驚恐嘶叫,牽連到岸上其他馬兒,登時大亂。
「鐵膽!」
寒春緒厲聲一呼,也不用多下指示,只听那名叫「鐵膽」的壯漢立刻回應——
「老大,交給俺!」
把岸上噪動不安的馬匹交給鐵膽全權處理後,寒春緒帶人滅火救馬。
「六喜,走開!」寒春緒眯眼大喊。
著火的板船上,那少年低頭急著解開綁馬的繩索,解不開,遂取靴內匕首想砍斷,受驚的馬此時仰高前蹄,眼看就要踩中少年腦門。
寒春緒飛竄過去,瞬間抓住六喜背心,往後一扯。
「老大!」
寒春緒矮身一滾,勉強避開馬蹄。
大火轟過來時,他徒手扯斷繩子,拖著幾匹馬一起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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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的最後一日,團圓時候,「狡免」溜回老巢穴。
寒春緒回到深巷中的四合院時,身邊還跟著兩個小丫頭。
「姑娘啊——」柳兒和葉兒在灶房里找到正跟在言敏身旁打下手、忙著準備年夜飯的君霽華。
聞聲,君霽華倏地回過身,懷里還抱著一顆新鮮大白菜,抓著一把蔥。
「你……你們怎麼……」她驚喜地望著兩張小臉。
柳兒嘻嘻笑。「是寒老大跟咱們家主子討人,主子說,我們可以來這兒陪姑娘過年,住蚌幾日。」
葉兒笑得更開懷。「姑娘,是寒老大帶咱們來的,姑娘那時在‘天香院’落下的東西和銀兩,柳兒和葉兒都收得好好的呢!連那只雪鴿也養得圓滾滾、胖嘟嘟,一起給姑娘送來了!」
君霽華不自覺揚起眉睫,有人靜靜注視她。
她直直望去,看到站在灶房外的寒春緒。
男人滑白發絲映雪光,面龐黝黑,眉目深且俊。
他回來了。
終于。
怦怦、怦怦……她的心口瞬間注進一股氣,鼓動得厲害。
離開「天香院」的兩個丫頭較之前活潑,很愛笑,說話清清脆脆,眸子明亮,完全回復本性似的。
她們倆後來由君霽華領著,拜見了敏姨和胡叔,而多出這兩個小泵娘幫忙,邊忙邊聊,年夜飯好快便備妥。
大圓桌上擺著東北酸菜白肉鍋,爐里的炭火紅滋滋,除此之外還有六、七道年菜。今夜圍爐,人比以往多了些,敏姨瞧起來很歡喜,忍不住多喝好幾杯,最後竟是胡叔一手壓在她酒杯上,還靜靜取走酒。敏姨勾著唇,輕輕睞了他一眼,就只是一眼,卻包含很濃的感情……
君霽華有些難以呼吸,身體發熱,或許也因喝了酒,或者更因坐在她身旁的男人。打寒春緒回到四合院,她與他還沒說上半句話,每每眼神交會,她便覺背脊一陣顫栗,胃袋變沉,很難不去想他們倆之間的事,那些真真切切發生過的、極私密的事兒……
到後來,她忍不住閃避他的注視,整頓團圓飯,一逕听著柳兒和葉兒嘰嘰喳喳說話,再不然就是跟敏姨閑話家常,甚至連胡叔都說得上兩、三句,卻把寒春緒晾在一邊。
「姑娘,您來這兒之後,跟拂曉姑娘見上面了嗎?」
「啊,姑娘難道不知,拂曉姑娘的‘綺羅園’就在這座江北大城內?」
「呵呵,是說姑娘來這兒也沒多久,沒地頭蛇領路,許多事肯定不知。」
「姑娘平時就多出門遛遛,‘綺羅園’離這兒半點不遠哩!」
聞言,君霽華恍然大悟,沒想到自個兒現下是在朱拂曉的地界里,心里一喜,想著哪天可以遞個條子,和朱拂曉見見面。
坐在身側的男人仿佛察覺了她的想法,兩道目光掃將過來,她沒和他對上,靠近他的那半邊身子卻怪異地興起熱麻,像被火蟻爬過。
突然,兩丫頭話題一變——
「姑娘,柳兒給您賠罪吧。那時……那時在您身邊,我也是听話辦事,不是存心瞞著您的……如果姑娘非得問個水落石出,我家主子說了,您就直接問寒老大,他肯定清楚。」推推推,一推二五六,絕對不去看寒大爺陰黑的臉色。「姑娘,咱自罰三杯!」個兒小小,年歲輕輕,喝酒倒挺有氣魄。
「對!主子說,一切都是寒老大起的頭,不關‘鳳寶莊’苗家的事。主子還說,他日若有緣再見姑娘,一定好好賠禮。姑娘千萬莫怪,葉兒也自罰三杯!」
君霽華微微怔然,一時間說不出話。
她低垂螓首,略抿著唇,終于啊終于,還是克制不住往身側瞥去,那男人竟……竟似紅了臉,還橫眉豎目的。
寒春緒內心飆罵,沒想到苗家那個小白臉家主會暗將他一軍!
迷迷糊糊被帶離「天香院」,沒能和那兩個小丫頭見上面、說說話,盡避她沒明白道出,當時得知此事時所流露出的神情,已瞧得出悵惘難受。
帶柳、葉兩丫頭回來,只想讓她展顏一笑,明知是給自己添亂,還是做了。
心田冒情芽、扎情根、長情花,就是這麼慘,一整個慘絕人寰,慘到如他這種唯利是圖的惡人,竟干出「損己利人」這種蠢事,還不夠慘烈嗎?
他「唬」地起身,臉太紅,不能再待下去。
「去哪兒?你胡叔都還沒發紅包呢!」敏姨帶笑問。
「上茅房!」頭也不回,他大步走開。
君霽華臉也暖著,雙腮開紅花,她……她也好想學他跑掉,但四合院內只有一間茅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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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內平時深靜,今夜卻能听到此起彼落的鞭炮聲。
四合院里也應景地放了一會兒鞭炮,柳兒和葉兒蹦蹦跳跳,搶著點地鼠炮和沖天炮,玩起來比男孩子還野。
君霽華回到北屋時,屋內燈火通明,她腳步略顯遲疑,躊躇片刻,絞著手,最後仍硬著頭皮推門而進。
一進門,她怔了怔,寒春緒正赤果上身,對著銅鏡替自個兒上藥!
他受傷了!臉色一白,她快步走近,眸光在鏡中與他那雙深目對上。
「你、你……受傷了。」唉,君霽華,這不是廢話嗎?
她略急,又深呼吸要自己靜下。她繞到他面前,察看他頸側、右胸和右上臂的傷處,那是遭火燒灼之傷,不是一整片,而是一小塊、一小塊分布在他精實黝膚上,似是躲過火舌,卻沒能避開火星子……啊!他的背上也有!
她沒問因由,想也未想便接手照料。
在冷水盆里加進備在爐上的熱水,她俐落挽袖,絞著溫熱巾子,先揭去他原先上過的舊藥,手勁好輕,每一下都如此小心翼翼。擦淨後,還用另一條干燥巾子吸去水氣,邊噘起嘴,徐徐吹氣,這僅是個下意識的舉動,不含半點逗弄意味,僅想讓傷口再干燥些,上了藥,也比較容易吃進藥性,但她吹了一陣,卻听到男人大口吞咽睡液的聲音。
她揚睫,心髒猛地一跳,因為寒春緒正望著她,用那種恨不得將她生吃活吞的「恐怖」目光緊緊抓住她。
兩張臉離得太近,她羞紅雙頰,才直起身想退開些,秀腕已被扣住。
「你……啊!」人被扯過去,往他懷里跌。「寒春緒!」氣他、擔心他,想罵人,無奈還沒學會。
「怎麼?連名帶姓,不叫寒爺了嗎?」他冷笑,目中星火亂竄。
這把火忍太久,他也不顧身上的傷,拖著她滾進榻內。
「你干什麼?起來——唔唔……」小嘴遭劫。
襲擊她唇舌的男性薄唇強而有力,暈眩隨即而來,所有氣息全都抽光一般。
她試圖推他,記起他那些傷,手勁不由得輕了。
「光理別人不理我,能由著你嗎?嗯?」
這一次沒上演全武行,只是男人跟她較真了,行徑「惡劣」之至,野蠻又孩子氣,完全沒風度。
君霽華又想把自己當成俎上肉,可惜行不通,她愈是這樣,壓在她身上的男人愈故意,以逼迫她為樂。
「不肯叫?敢給老子咬唇?松口!咬破了誰賠?」他凶惡低吼,白發散面,俊龐血紅,大手分別緊扣她雙腕,再次發狠吮吻她的朱唇。
兩人衣物未盡褪去,身子已纏在一塊兒,深深緊連。
熱力一波波沖刷、推擠,君霽華嗚咽著,渾身潮濕,神魂飄渺。
那感覺,下一瞬即要滅頂似的,無一物可供攀附,而能牢牢抓住的……只剩下他……只剩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