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智鈞看了那女孩很久，在腦中把同學名單都想了一遍，就是對不上那張清秀的臉，但思索了一下目前尚未到場的同學名單……

舒家妮？他挑了挑眉，把那個老同學的形象套在眼前的女孩身上，身高、體型都很符合。

他走向前，試探地喊了聲，「舒家妮？」

「是！」听見有人喊自己，而且還是這麼熟悉的聲音，舒家妮的自在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回頭看見氣宇軒昂的許智鈞，他今天穿著襯衫、西裝外套，襯得他更好看帥氣了，她好緊張！

「真的是你，同學們都在討論你是誰，都認不出來了，果然女大十八變。」認出她的許智鈞眼楮帶笑，熱情伸出手輕放在她的背上，熱絡但又不失禮貌，他將她帶進同學圈子里，向大家介紹。「各位，今年的同學會，很開心又找到一位失聯的老同學，你們一定猜不到她是誰——她是舒家妮。」

「卷毛妮？！」人群中有人發出不可置信的驚呼。

听見這個她最討厭的綽號，舒家妮瑟縮了一下。

「嗨，大家好。」舒家妮跟念書的時候一樣假裝沒有听見，假裝不在意，伸出手朝大家微笑打招呼。

阿鬼耳尖，听見了這些聲音，包括那些竊竊私語也全數傳入他耳中——

「真的假的？卷毛妮耶！班長找她來干麼？」一個妝容精致的女人露出微妙的表情，有點嫌棄，也有一點點的看好戲。

「是變了，總算想開去弄頭發了，還換了隱形眼鏡。」

「變漂亮也沒用，不用幾分鐘她就會做奇怪的事情了。」

一群女人掩著嘴，吱吱喳喳笑得很開心。

許智鈞身為班長，自然了解班上的情況，舒家妮她比較與眾不同。

學生時期的她不愛說話，時常在座位上埋頭不知寫些什麼，還會不時一個人傻笑。

但他並不討厭舒家妮，她雖然是個有點奇怪的女孩，可心地善良，他並不排斥跟她做朋友。

因此當他介紹舒家妮時，發現竟然沒有人主動上前來和她說說話，這讓他帶笑的臉一僵，生起同學們的氣。他們有必要這樣嗎？

「我還沒吃東西，我們一起吃吧，謝謝你特地做的蛋糕，非常漂亮，是翻糖蛋糕吧？這在台灣比較少見。」許智鈞伸手拿過她手上的盤子，自己到自助吧台那頭隨便為自己夾了一點，領著她挑了個位置坐下，兩人邊吃邊聊。

「我是不是很奇怪？」舒家妮坐下後沒進攻食物，反倒用著認真的表情問崇拜的班長。「大家一直在看我，是不是我的頭發不好看？衣服也不適合我？」

「才不會，大家看你是因為你變漂亮了，驚訝到認不出來，家妮，你怎麼會覺得你自己很奇怪？」許智鈞掩飾了同學們對她的指指點點，笑問。

「就是……不像是我會做的事。」

「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像某某某做的事」，只是想不想去做而已，我問你，你把自己頭發整理好，讓自己變得好看，你感覺開心嗎？」許智鈞聞言，用非常誠懇的態度開導她。

「嗯……」舒家妮仔細想想，「開心。」

「唔……」阿鬼支著下巴蹲在兩人中間，左看右看，不得不憑良心說︰「喂，這男的真的很不錯，難怪你會喜歡他。」

「那當然。」她驕傲地回答。

「什麼？」許智鈞意外她突然冒出的話。

「沒有，沒有！」舒家妮羞紅了臉，丟臉死了，她竟然一時忘記了身旁有人，就這樣跟阿鬼對話起來。

許智鈞看她慌張的樣子，猜想應該是女孩子內心的小劇場，一時想得太開心，忘形月兌口而出。

舒家妮她沒什麼變啊。他微笑，沒有嘲笑她的意思，只覺得她可愛。

許智鈞原本就是班上的風雲人物，走到哪里都會吸引人群，因此他跟舒家妮吃飯沒多久，就有一些人忍不住來到他們身邊。

「舒家妮，好久不見，你還在念書嗎？」同學會通常都會問這些。

二十五歲如果還未出社會，是有可能在念研究所的。

「我出社會很多年了，我在宋師傅烘焙坊工作七年了。」舒家妮笑笑的向同學告知自己的狀況。

「今天的翻糖蛋糕，是家妮特地為同學會做的。」許智鈞聞言幫忙補充她不覺得重要的重點。

她不是學徒，不是收銀員，而是一名烘焙師。

「真的假的？！」同學們嚇到了。「宋師傅很有名耶，我之前看過獨家報導，他收徒標準很嚴苛，你在那里學做面包？」

突然成為眾人焦點，舒家妮很不自在。

她一不自在，就會曝露自己的缺點，例如把不擅長的說出來——

「師傅說我對做面包的天賦不高，才趕我去做甜點蛋糕……」

「那也很強啊，我女朋友很喜歡宋師傅店里的東西，但常常買不到，尤其是雪藏蛋糕，那賣超好的！情人節要我一定要買到，可以請你幫忙嗎？」有個男生听見她的話，頓時眼楮一亮。

「好啊。」雪藏蛋糕是她四年前研發出來的，經過師傅的考核後才上架，她很慶幸受到客人們的歡迎。「有需要再打電話給我，最好提前一天，我才好備料制作。」

「你會做？」同學們听見了關鍵詞。

「蛋糕部門是我負責的啊。」面對眾人瞪大眼的樣子，舒家妮有些緊張。她是不是又做了奇怪的事情？說了奇怪的話？

「家妮在工作上有不錯的成就，看來很快就會出師，自己開店了，我們也不能落在你後頭。」許智鈞笑看她，說著打氣加油的話。

一個學生時期眾星拱月的學生王子，畢業多年後沒有走樣變形，反而更帥氣，還用溫柔得能化出水的目光看著自己，舒家妮不知道怎麼說明自己的開心，臉紅嬌羞，內心小鹿亂撞……

「喂，大家會餓嗎？場地租到下午，還有時間慢慢吃，難得來天悅，去逛逛精品店吧！」班花李佳穎打斷他們的談話。

「好啊，走。」女王登高一呼，立刻號召了不少僕從。

「智鈞，可以幫我挑送給我爸爸的禮物嗎？」李佳穎笑笑，特地指名邀請。

「好啊。」許智鈞爽快答應。

「你看到沒有！」阿鬼出聲，指著那個撒嬌得渾然天成的女人。「這就叫撒嬌，要這麼自然才不會惡心，你多學著點。」

「我辦不到！」舒家妮一口回絕，她怎麼跟班花比？

「你剛說什麼？」許智鈞听見她小聲說話，好奇地問。

「沒有。」舒家妮眼楮瞪大，可惜不擅長說謊的她，表情泄露了秘密。

許智鈞看著她一臉心虛，覺得她實在很有趣。

「走吧。」他起身，當著同學們的面前拉起她的手。

「去哪？」被牽著手還沒反應過來的舒家妮，呆呆的問。

「逛一下天悅的精品店，你逛過？」

「……有。」舒家妮跟著同學們一同離開宴會廳，前往精品街。

「怎麼會來逛？」許智鈞好奇，因為天悅飯店的精品街，每一家專櫃都是頂級品牌，要價驚人。

「去年跟師傅比賽，我得了獎很開心，就拿獎金買了東西犒賞自己做紀念。」

她簡單說明自己購物的原因和過程，沒有提到她買的是哪個品牌的東西，也沒有炫耀自己買了什麼昂貴的物品。

「智鈞，可以過來一下嗎？」李佳穎見許智鈞對舒家妮特別關愛，忍不住想破壞。

許智鈞一走，也帶走了人氣。

舒家妮總算松了一口氣，輕輕松松的逛起了街。

「嗯……這里……」阿鬼站在金碧輝煌的走道上，看著挑高的樓層，大器的精品街，不知在思索什麼。

「阿鬼，怎麼了？」舒家妮覺得奇怪，不禁問。

此時一個戴著大墨鏡，身上穿著香奈兒洋裝，足踩三寸高跟鞋的時尚女郎，拎著名牌包包踏出專櫃，目中無人的快速通行，沒看路的她撞上了站在一旁的舒家妮，穿過了阿鬼。

「喔——」女郎皺眉嘟嘴，表情十分不悅。

「對不起，你有沒有怎樣？」舒家妮先行道歉。

「走路長眼楮好嗎？！」女郎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走人。

那個女生好瘦，身材好好，好漂亮……舒家妮看呆了。

被人穿透而過，阿鬼往往沒有什麼感覺，但剛才那一瞬間，他突然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像是他不想讓對方近身，怎麼會這樣呢？

他實驗了一下，用自己的手去踫舒家妮的肩膀，當然是穿過了，但並沒有那種厭惡排斥的感覺，為什麼呢？

「剛剛那個好像是模特兒姜芯彤，本人真的好正！」男生們注意到了剛才那位女郎是何人。

原來是模特兒啊，難怪這麼漂亮。舒家妮一回頭卻發現阿鬼站在她身邊，不斷的用手穿透她的肩膀。

「你在干麼？」

「沒什麼，剛剛被那個女人穿透的感覺糟透了，我正在實驗中。你怎麼不去找你喜歡的那個班長？機會可是不等人的，你有很多競爭對手，在這里做什麼？」

「那麼多人在班長身邊，眾星拱月的，也不差我一個，現在嘛……就陪陪你吧，我看出來了，你很想逛一下吧？騷包鬼！」

阿鬼楞了一下，沒料到她會有這樣的響應，好不容易變漂亮了，吸引到心上人的注意了，她卻放棄拉近距離的機會，陪他一起逛。

看著這個一遇上他就嘴巴變利，直爽到有點呆的女孩子，他心中五味雜陳。

心中悶悶的、熱熱的，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涌出來……鬼魂也會有這樣的感覺嗎？

「干麼對我那麼好？」他的確想要晃一下，對新發表的時裝很有興趣。

「會嗎？」舒家妮偏頭，想不出來自己對這只鬼哪里好了，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大概是因為你是我的朋友吧。」她想了想，告訴他這個答案。「最好的朋友。」

聞言，阿鬼心中那股快要涌出來的感情更濃了，這一刻他強烈希望自己不是鬼魂，而是活生生的人，可以為她做更多的事，可惜……唉。

同學會在下午四點左右結束，今天的活動十分成功。

但久久見一次面的同學們當然不會這麼快就結束聚會，一定會有續攤。

「接下來去喝個茶吧！」有人提議。

「好啊好啊，大家一起去。」

同學們開始討論接下來要去哪里。

「怎麼樣？家妮，家妮！」

「有！」在人群中听見有人喊自己的聲音，舒家妮舉起手，從人群中出列。

「什麼？」

許智鈞對她微笑，「一起去喝茶，等入夜了，大家上陽明山看夜景，順便吃個飯，如何？你晚上沒約會吧？」

「沒有。」她要跟誰約？

「那可以一起參加會後會吧？」許智鈞邀約。

「喲，很主動嘛，你開心了吧？卷毛妮。」阿鬼擋在兩人中間，對舒家妮扮鬼臉。

「我……」舒家妮無視阿鬼的搗亂，正要欣喜的說好，手機卻在這時響了起來。

她抱歉地朝許智鈞笑笑，接起電話。

「什麼？！真的？怎麼那麼突然……好，我馬上到！」她掛了電話，回頭對許智鈞說道，「對不起，我臨時有事要先走，下次再跟你們去玩！」

「怎麼了？」許智鈞不懂她突然的慌亂是為什麼。

「你干麼？他邀你耶，你笨蛋嗎？！這是男人在對感興趣的女生做球！」阿鬼聞言恨不得掐她。這個笨蛋！

「我嫂嫂要生了！听說是難產，我要立刻去醫院陪我哥。」她對阿鬼解釋。

「你去干麼？她都把你趕出家門了！」他知道她跟嫂嫂處不來，為她不值。

「她是我哥喜歡的人，要生的是我的小佷女，就算不能做什麼，我也想去……班長，Bye！」

明明是對阿鬼說的話，但許智鈞卻認為她是在對自己解釋。

舒家妮匆匆忙忙跑了，卻忘記自己還踩著高跟鞋，結果不小心踩空，拐了一下，她索性月兌下高跟鞋，拎在手上，赤腳跑比較快。

她莽莽撞撞、心急如焚，不時撞到人，一旁的同學都吃驚的看著她。

「果然！」李佳穎看著舒家妮的模樣，深覺丟臉。「舒家妮就只會做奇怪的事情，外表改變了有什麼用，本質還是一樣！」

許智鈞看了李佳穎一眼，臉上的笑容變得更深。

怎麼辦呢？他很介意舒家妮……嗯，應該說很在意，但今天他是同學會的主辦人，丟下這一干人好嗎？

反正都是大人了，應該沒什麼不好的吧？

「你們自己去吧，改天再請你們吃飯。」說完他也不等同學們的響應，追著舒家妮走了。

舒家妮一點也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匆匆忙忙奔出飯店，她知道自己這樣很丑，但是她不在乎。

阿鬼已經習慣她的個性，但他還是覺得這樣不好，飄在她眼前，不斷的碎碎念，「你急什麼？急可以干麼？你這樣跑很容易出意外的，這里是飯店，剛才如果有什麼湯湯水水的，燙到你了怎辦？」

他希望她多信任別人一點，不要什麼都自己來，試著去依靠朋友、同事，那些跟她相處久了的人；希望她別這樣莽撞，真怕她有天會跌倒受傷。

「等事情過了你再念我吧，反正……」想到她剛才踩著高跟鞋差點跌倒，還在那麼多同學面前，許智鈞一定也看見了，她便死心了。

唉，他們一定覺得，她一點都沒有變。

奔出飯店，她伸手攔了出租車，也不等人為她開車門，她就自己伸手——

一只溫柔的大掌突地握住了她的手，阻止她上車。

「等一下。」

舒家妮驚訝地抬頭。「班長？」

許智鈞露出爽朗的微笑，對她說︰「你嫂嫂在哪家醫院？我送你去。」

阿鬼看著那笑得溫和的男人，再看那只握著舒家妮小手的大掌，眉頭不自覺皺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