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富貴夫 第1章(1)

在秋末入冬的交替時節,早晨的天氣已有些寒意,特別是在這個遠離都市,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

這是一個月復地不大,開門就可以看見遠處壯闊中央山脈的小鎮,沒有高樓大廈,也沒有制造噪音的工廠,有的只是緩慢的生活步調,在這里,時間仿佛靜止。

風聲蕭蕭,樹葉漸漸泛黃,隨風飄落地面。

落葉落地的那一瞬間,一道刺耳的鬧鐘聲,從一棟兩層樓的老房子後方傳了出來。

一只粗壯的手臂自被窩中探出,按掉了擾人清夢的鬧鐘,接著順手抄了過來,看了看時間,現在是早上六點。

「嗯,該起床了。」藍天蔚這麼告訴自己,也沒有賴床,俐落的掀被下床。

離開溫暖的被窩,並沒有讓他適應不了溫度的變化而發抖或低咒什麼的,他自若的打開燈。

藍天蔚瞄了一眼自己的房間,這兒只有三坪大,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一個只放了兩、三件換洗衣物的衣櫃,這就是他所有的家當。

從斑駁老舊的鐵窗望出去,外頭的天空仍是一片黑暗,未見光亮。

沒有多做停留,他離開房間到浴室盥洗,換上了連身的淺灰色工作服,戴上遮陽的紅色鴨舌帽,帽子上頭有一排字——裴家蘭坊。

整裝完畢,在玄關套上雨鞋,藍天蔚走向房子一旁的溫室。

一走近花房,他就緊皺了眉頭,因為花房里點著燈——昨天工作結束前,他和老板明明巡視過,把燈都關了的。

是誰?偷蘭花的賊?

藍天蔚沒有多想,立刻推門而入,很快的,他就看見了開燈的罪魁禍首——在蝴蝶蘭養植區前,有個倒在躺椅上的女人。

「竟然連躺椅都拖進來睡。」藍天蔚十分無言。

那個女人穿著淺灰色棉質休閑服,整個人縮成一團,睡在竹制躺椅上,身邊散落一堆紙,而她的臉則被大大的畫本給遮住,看來睡得正舒服。

不作聲走向前,藍天蔚彎腰撿起落了一地的紙,翻開一看,原本沒有表情的臉上出現驚訝之色。

紙張上頭畫滿了各種姿態的蘭,有的精心描繪其盛開的姿態,有的隨意幾筆帶過突顯殘花飄落的意象,畫技不算出類拔萃,但任何人都能看出當中獨特的神韻。

他不禁看向在躺椅上熟睡的女人,心想︰她半夜不睡覺,跑到花房來做什麼?現在他又該做什麼,叫醒她嗎?

「哇喔!」

就在藍天蔚思索該不該叫醒她的時候,她就自己醒來了。

「嚇——」裴雨晴作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從高樓墜下,那種失速的感覺讓她驚醒。

一睜開眼楮,視線因為無法適應光線而模糊,隱隱約約看見一抹人影,她嚇得跳了起來,隨即又發現自己下巴涼涼的,立刻知道自己睡到流口水,連忙伸手抹去。

定眼一看,眼前的人竟然是家中長工不對,是父親最近請來幫忙的員工,阿蔚。

頓時,裴雨晴有點尷尬。

「阿蔚,早、早安。」她笑得很不自在,而在蹲下來撿起剛剛不小心抖落到地面的畫本時,她眼尖地看見阿蔚手上有熟悉的東西……

那不是她昨天畫的圖嗎?!竟然被看見了?好丟臉!

「謝謝你!」裴雨晴嘴上有禮的道謝,但搶回畫的動作卻一點也不禮貌,非常的粗魯。

藍天蔚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僅只是點了點頭,回道︰「早。」接著視線便望向她身後的躺椅。

「哈啾——」裴雨晴打了個噴嚏,立刻伸手掩住口鼻,這才心虛的順著他的眼神看向身後的躺椅。「不要告訴我爸我睡在花房。」

她立刻手忙腳亂的收拾躺椅,折迭好後持著,一步也不停留地往花房入口沖。

「記住,不可以跟我爸講!」出去前,裴雨晴回頭,高聲對藍天蔚呼喊。

那女人走了,頓時間,藍天蔚覺得花房變得好安靜。

他喜歡安靜。

沒有理會剛才發生的插曲,他就只是安安靜靜的,當一個沒有聲音的人。

做好本分,做好自己的工作。

藍天蔚走向擺放小盆栽的地方,隨手抓了一些黑山泥、泥炭士、樹皮塊,完全不按老板規定的比例調配,隨心所欲。

之後挪出一盆未開花蕾的蘭花,他想起昨天老板交代的話——

「半年前種下的蘭花種發芽了,你明天把種子小心分出來,用小盆來培養。」

藍天蔚看著手中的蘭花及上頭的標記,確定這是老板所說半年前就種下,現在應該發芽的蘭花種。

他疑惑的皺眉,探手又拿了另一盆,小心翼翼挖開土——應該發芽的種子,並未發芽。

仍是一顆種子,靜靜躺在特制調配的土壤里。

「阿蔚。」六點二十分,老板裴日南踏進花一膺,開始一天的工作。「你已經在移小盆了?我看看。」

「嗯。」藍天蔚不多說,應了一聲,默默的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裴日南也是一個不多話的男人,他嚴肅,一絲不苟,不愛開玩笑,尤其是講到種蘭養蘭,他更是嚴格到難以親近。

當藍天蔚拿著母株盆到老板面前,讓他親自挖出未發芽的種子時,他那原本就嚴肅的臉龐更覆上了凝重之色。

藍天蔚注意到老板神情的變化,但老板沒說什麼,只是不發一語,徑自做起了工作。

他突然想起昨天晚餐時,掌管財政大權的老板娘有提過他們有多看重這一批新芽。

那時候,他們在餐桌上說了什麼話,他沒什麼印象了,但畫面仍在記憶深處。

藍天蔚把那片段從腦中翻出來,以最快的速度播放,三秒鐘的時間,他立刻抓到要點——

這批蘭花要趕上明年夏天的比賽,以及公會的訂單,否則將會血本無歸。

暗中細算這一批新芽若未及時交出,會對裴家造成多大的損傷,一份清楚的損益表霎時在腦中躍然出現,甚至不需要使用電腦來計算——藍天蔚知道,這將會是無法彌補的大禍。

接著,他回頭跟著老板的動作,檢視母株盆中的新芽,只是從盆中挖取出一顆未發芽的種子時,他迅雷不及掩耳的以指尖輕點一下。

突然間,女敕綠色的芽突破厚重的種子外皮,以驚人速度迅速成長。

「夠了。」藍天蔚輕喝一聲,原本勃發得不受控制的新芽,立刻停止生長。

他如法炮制,不著痕跡的讓所有未發新芽的蘭花種子發了芽,然後再將新芽放入小盆中培養。

他經手的盆數多了,老板嚴肅的表情也漸漸松懈,甚至松了一口氣。

從天末清明的清晨忙到了天亮,在早上八點半的時候,花房出現了第三個人。

「好了,先忙到這里,都來吃早餐吧!」裴家蘭坊的老板娘高允秀,一進花房就立刻奪走藍天蔚手中的工具,要他立刻放下工作去吃飯。「老頭子,吃飯了!你看你,哪有人星期天明明放假,還硬要人加班的,就不能讓阿蔚睡到自然醒嗎?你還做!你不停手阿蔚哪敢休息吃飯,夠了喔你!」

太座命令,裴老板不敢不從,只見他凝著那張嚴肅的臉,放下手上的工具,冷淡地對藍天蔚道︰「先吃飯,吃完再做。」

說完就率先走開,離開花房,去吃早餐了。

「阿蔚,休息吧。」笑容可掬的高允秀拉著藍天蔚來到家中,叮囑他月兌鞋、洗淨雙手後再上餐桌。

「爸爸,早安。」在餐桌旁,裴雨晴正一臉神清氣爽的幫大伙添粥。

「這麼早起床?」裴家男主人只有在面對獨生女的時候,表情才會柔和,減緩嚴肅之色。

裴雨晴一坐下來,笑咪咪地為父母夾菜。

「爸,你最好了,我的蛋白跟你交換蛋黃,好不好?」她把咸蛋黃挖進自己碗里,拿著蛋白對父親撒嬌。

「挑食的毛病到底是哪里學來的,在外面工作學來的壞習慣?給我改掉!」裴日南大嗓門地回道,但身體還是很誠實的把愛女不吃的咸蛋白夾來,再把自己的咸蛋黃挖進女兒碗里。

「爸爸最好了!」裴雨晴嬌俏地撒嬌道。

「你也知道你爸爸最近膽固醇太高,不能吃蛋黃這種東西啊,真乖,寶貝多吃一點。」高允秀笑咪咪的看著這對父女。

這感情深厚的一家人的相處情況,全數映入藍天蔚眼底,但他沒有多話,就只是低頭喝著熱騰騰的粥,沉默的吃著早餐。

火速的喝完兩碗粥,又吃了一堆菜,藍天蔚便起身將碗筷拿到洗碗槽那里。

「老板娘,我吃飽了,先去工作。」說完,他毫不停頓的離開。

「怎麼不多吃一點……阿蔚!」高允秀呼喚著藍天蔚,可惜喚不回來。「真是木訥的孩子,那麼大塊頭卻吃那麼少……我說你,老頭子!好不容易請到一個你罵不走、念不跑、凶不哭的助手,你不要太吃定人,連假也不給他放!」

「……下午讓他放假。」在太座的脅迫之下,裴日南決定放藍天蔚一馬,不再剝奪員工的休假日。

裴雨晴滿足的邊喝著媽媽煮的好吃地瓜粥,邊听著爸媽的對話,他們談論的對象,是那個難得在爸爸的婬威之下,工作超過半年的奇人——藍天蔚。

說真的,她一個月回家一趟,對藍天蔚的印象,非常模糊。

只知道他是一個不多話,做事很勤快的男人,奇怪的是,他明明身材那麼高大,卻讓人印象不深……

再看向藍天蔚坐過的位置,干淨得像是沒有人曾在那里吃過飯一樣。

「那麼大塊頭,應該是個粗魯的人,想不到……意外的有禮貌。」

裴雨晴眼楮不自覺瞟向流理台的方向,那里,擺了一副已洗干淨的碗筷。

她不禁對這個話很少的家中員工,好感激增。

「嗯,的確是個木訥的好人。」裴雨晴用力點頭,附和爸媽的話。

唉走出門外的藍天蔚,听見這一家人的對話差一點笑就了出來。

他?木訥?

他絕對不是什麼木訥的人,他只是刻意不多話,與人保持距離,因為這麼一來,離開的時候比較不會有負擔。

停下腳步,抬頭看看他所在的地方,雲霧標渺圍繞著山峰,連綿不斷的山稜線一望無際。

「好山好水,好無聊。」他下了評論。

那麼,這里,他能待多久呢?

嗯,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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