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雨晴听完藍天翌的話,老實說,內心真的很感動,但她沒有被糊弄。
也許是因為對方不是她很親近的人吧,如果對她說這些話的對象是阿蔚,她肯定感動到無法思考,忘記要找他算帳。
「你放著市區五星級飯店不住,跑來我們家擠,目的只是來幫阿蔚?我不相信。說吧,你住進我們家,到底有什麼企圖?」
裴雨晴想問很久了,她忍得差點內傷,就是搞不懂為什麼藍天翌也要跟著住進她家呢?
藍天翌眼神閃了閃,又逸出微笑,很認真的回答,「我要帶阿蔚回家,他應該回去,取得他應該得到的東西。」
裴雨晴聞言,臉皺成了一團。
她知道那間國際知名的服裝公司,創辦人顏女士是時尚界的指標,她還小的時候就很崇拜那位顏女士。
一間市場價值超乎她這個平民老百姓想象的公司,那是阿蔚垂手可得的東西——知道這些後,她還可以很自私的要求,希望阿蔚不要走嗎?
再怎麼說……都不行吧?
他總該要回家的。
「我知道了,我會跟他談。」裴雨晴眼神充滿了斗志的承諾會幫這個忙。
藍天翌眼神閃了閃,笑意加深。「那麼就謝謝你了,裴小姐。」
夜風來襲,吹動藍天翌束在身後的馬尾,發絲像有生命般飛舞,配上他不似真人的俊逸五官,裴雨晴一瞬間被迷惑了。
這家伙……怎麼可以笑得這麼傷風敗俗?果然跟藍天蔚是兄弟,一樣可以用笑容迷惑人心,這對兄弟,真是太糟糕了!
冷戰一直持續著,雖然裴雨晴承諾過會跟藍天蔚好好談,但她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時間去面對他,于是,懲罰繼續實行中。
因此裴雨晴休完假,將心情調適好,便拍拍搭車回去上班了,留下垂頭喪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藍天蔚。
這小倆口的冷戰,長到連一向寵女兒,無條件支持女兒的裴日南都說話了。
「你都在鎮上待不住了,你想一個三十歲、好手好腳,年輕力壯的年輕人怎麼會身無分文淪落到我們鎮上?要錢,以阿蔚的體格,可以找到價格不錯的臨時工吧?搬運工、搬家公司、工地,他哪一樣不能做,偏要來我們家種花?我薪水給很高嗎?」
裴雨晴剛下班,走在回家的路上就接到爸爸的來電,話听到一半便忍不住把手機拿離耳朵,以免高分貝的音量震壞她的耳膜。
「爸爸,你也知道你薪水給很少喔。」她附和,老爸真的太摳了。
「我現在很認真跟你講話,你有沒有在听?」裴日南開不起玩笑,怒了。
「有,我很認真在听。」她立刻打直腰桿,像是爸爸就在她面前訓話。
長這麼大還被爸爸訓話,她感覺心有點酸酸的,而且爸爸訓她,竟然是為了阿蔚!
「什麼時候要回來?」裴日南畢竟很少罵女兒,能使用的字匯有限,很快就詞窮了,連忙又找別的話題來問女兒。
「明天早上的車。」近來跟阿蔚沒有解決的感情事連帶影響到她工作的沖勁,假日懶得待在公司里,素性田家。
「沒事早點回來。」裴日南听到女兒要回家,便放了她一馬。
回到在市區租賃的小套房,裴雨晴在玄關月兌下高跟鞋,拖著疲憊的身軀踏進小客廳,穿著絲襪的腳踩在樺木地板上。
她隨手把公事包往地上一丟,鑰匙扔在桌上,然後不淑女的一坐在地板上,動作一氣呵成。
接著,金屬敲到玻璃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裴雨晴抬頭,就看見鑰匙緊靠著小桌上的小小仙人掌盆栽。
這是她養得最久,長達三個月,至今都沒有枯死的仙人掌。
圓圓的綠色球身,長著小小、白白的刺,她伸手取餅拿在掌心,仔細觀察這盆養得意外好的仙人掌。
這個盆栽不是她自己去買的,而是在阿蔚的陪同下一起去挑選,他買給她的。
她還記得那一天,他在攤位前佇足良久,一盆一盆挑選,神情認真得像是在檢視下屬提交上來的年度報告。
「這不行,太脆弱,放下,你手上那株養不了兩個星期。」藍天蔚非常認真的要她放下她看中的仙人掌盆栽,堅定的對她搖了搖頭。
「你養蘭花還沒養出名堂來,現在又變成仙人掌高手啦!」裴雨晴被嫌棄到有點怒了,挖苦起他來。
「做人不能妄自菲薄,但也不能太好高驚遠。」見她沒有要放下的意思,他干脆自己動手,拿走她捧在掌心的仙人掌還給老板。
「你什麼意思?」裴雨晴這回第一時間就听出他在嘲笑她。
「沒什麼意思。」藍天蔚很聰明的沒有多做解釋,打哈哈帶過。
幸好在裴雨晴發難之前,上天保佑,他從眾多小型仙人掌中,看中了一株生氣特別旺盛的。
「有了,這個好。」他順手拿了起來,放在裴雨晴手中。「就買這個,你一定可以養得很好。」他直覺的掏出錢包,為她買下這個小禮物。
得到禮物很開心,這跟金錢的多寡無關,心意是無價的。
裴雨晴很高興,對這小禮物愛不釋手,但還是要為難一下男友。
「你確定?我真的能養得很好?不會養著養著又枯死了?你保證?」她故意為難,其實不是想听見正確的答案,只是想看他無奈又寵溺的表情。
可想不到,藍天蔚卻正色起來,看著她手中的仙人掌,神色凝重,眉頭都皺成了一直線。
「嗯,如果你听我的方法養,肯定可以養好它。」藍天蔚思索了片刻,用力點頭。
「是喔?什麼方法?」她眼楮二亮,雙手攀在他手臂上,睜著大大的圓眼,希望從他口中听見解救她的答案。
阿蔚真是她的救星!
可惜藍天蔚一開口,她這個想法就幻滅了。
「回去之後你擺在客廳桌上,從那一刻起,你都不要踫它,無論澆水、整理還是除雜草,你都不要踫,我來就好……我相信就算我一個月只幫它澆一次水,它也會活得好好的。」
「意思是我踫它就死定嘍?藍天蔚,你太過分了!」听出他言下之意,她大怒,當街追打他。
藍天蔚當時笑得很開心,明明可以逃開讓她追不到,卻故意放慢腳步,讓她追上來槌他。
當時的他們,好快樂。
現在他們冷戰,不說話,只剩下她一個人,和她手中的小小仙人掌。
突然裴雨晴有股沖動,她想見藍天蔚,想親自從他口中問出為什麼要隱瞞她。
也許一開始他沒有打算要長期停留,可這麼久的時間了,他們現在也鬧得有點僵,她卻從來沒有听說他有離開的意思。
依舊每天晚睡早起,跟以前一樣當爸爸的助手,打理花房。
他用行動證明了他想留下來,那她應該也要給他機會說明白吧?
沖動讓她站起身,找出火車時刻表,想確定這個時間還有沒有車回家,可惜時間太晚了,她最快只能搭明天早上六點多的車回去。
「好吧,只能明天再回去了。」裴雨晴沮喪的回房間倒在床上,也懶得洗澡了,眼楮就這麼直直的看著牆上的時鐘倒數。
再八個小時,她才能搭上回鄉的火車,這一個晚上,是她渡過最漫長的夜。
天一亮,她便迫不及待的離開租屋處前往車站,搭最早一班車回家。
裴雨晴回到家時,正好是裴家的早餐時間,她這麼早回到家,嚇了雙親一跳。
「你怎麼這麼早回來?」高允秀正在添粥,看見女兒在早上八點踏進家門,自然嚇了一跳。「六點就去搭車了?」
「對,睡不著,就早點回來。」裴雨晴視線在餐廳內轉了一圈,她看見爸爸,看見媽媽,就是沒有看見阿蔚。
他人呢?難道還在花房里忙?
「我去放行李。」她持著行李轉身離開,先去房間把東西放下,再前往花房尋找男友。
可他不在花房里修剪爸爸愛逾生命的蘭草,也沒有在餐廳里喝媽媽熬的粥,他,人呢?
難道說……他離開了?
恐慌頓時襲擊著裴雨晴,她六神無主、蒼白著臉回到屋中,嘴唇顫抖,聲音听起來像要哭了,「阿、阿蔚呢?」他走了嗎?
裴氏夫婦听見她問起藍天蔚,先是驚訝,接著互相對視一眼,無語。
裴日南接過妻子遞來的熱粥,喝了幾口,眼角余光標見女兒心急的臉。
像是整女兒整夠了,他才緩緩開口道︰「藍先生在國中擔任社團顧間,阿蔚被拖去幫忙,他們一早就去了學校……」
話還沒講完,裴雨晴便快步轉身離開了。
看著女兒匆匆離去的背影,裴家兩老相視一眼,皆無奈搖了搖頭。
「連話都沒說一聲就趕著出門。」高允秀深覺女大不中留。
「吃飯吧,幫他們留早餐。」裴日南本身深以為然。
「……老伴,阿蔚真的可以留下來?」
「像他那種出身的人,比誰都倔,誰都不能勉強他,放心吧,我還留了好幾手沒教他,他會留下來的。」對此,裴日南深信不疑。「吃飯吧。」
這對相處近三十年的夫妻相偕用早餐,難得沒有小輩在一旁當電燈泡,兩人說說笑笑,像是久違的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