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元升的手術十分成功,癌細胞並未擴散,僅切除被感染的部分肝髒,相信假以時日細心調養,就能慢慢恢復元氣。
從麻藥中蘇醒,睜開眼,便看見一臉關切的女兒站在病床旁。
「爸、爸爸……」柴秋璃見父親清醒,既開心又擔心地問︰「你還好嗎?傷口會不會痛?要不要止痛藥?」
女兒急切擔心的模樣,讓柴元升一瞬間有些恍神,女兒養到那麼大,什麼時候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來?
「不過切塊肝而已,還要止痛藥?」江閎站在病床另一側,雙手插在醫師袍的口袋里,嗤之以鼻道。
柴元升的思緒被熟悉的嗓音拉了回來,轉頭一看,都這麼多年了,這個死對頭怎麼還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死樣子。
「我不需要。」強忍著痛,柴元升拒絕女兒打電話向護理站要止痛針,深知不用止痛藥,傷口好得快的道理。
「真的嗎?可是我看爸爸切掉好大一塊肝髒,明明就很痛的樣子……」柴秋璃心疼得眉頭都皺起來了。
「我是醫師,這點傷口不算什麼,我渴了,小璃,去拿水來。」柴元升其實痛到臉色發白,一點都不想動,但不想讓女兒擔心,只好隨便找了個理由把她支開。
「好,我去,爸爸你躺著。江伯伯,麻煩你幫我看著爸爸,我馬上回來!」柴秋璃腳步沒停留,拿起水壺,離開父親的特別病房去倒水。
病房里只剩下兩個大男人,江閎看著虛弱的死對頭很久很久,最後支著額頭,十分惹人厭地嘆了一口氣。「唉。」還很失禮地撇過頭去。
「你什麼意思,喔……」他不屑的態度激怒了柴元升,他一氣,傷口被拉扯到,一股椎心刺痛竄了上來,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聲。
江閎身形一動,似乎想要上前看看他的情況,但很快的又回過神來,站著不動。
柴元升看見了他的小動作,有些詫異,想不到這老家伙竟然會關心他咧!
思及兩人多年來的競爭和沖突,他不免想,雖然江閎是拿柴氏醫院提供的獎學金拿到學位,但多年來,以他在醫界的名聲,多少醫院想挖角,可江閎卻執意留在柴氏……
雖然厭惡自己父親老拿兩人做比較,造成了兩人之間的競爭意識,但不可諱言,江閎的確對柴氏忠心耿耿。
「這一次算你命大,身為醫院院長,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卻這麼掉以輕心,要不是秋璃逼著你健檢,你要何時才會發現生病了?」江閎說話原本就直接,尤其面對學生時期就競爭到現在的死對頭,更是不講情面。
听著他的嘲弄,柴元升火氣又起,可他也知道他說的是事實。
「你還有個女兒要看照,不會連這點也要我提醒你吧?」江閎說不了溫柔勸慰的話語,斗了一輩子的老同學,實在拉不下臉面說好听話,于是他模模鼻子,走人了。
留下柴元升一人在病房里,他閉上眼楮,陷入了沉思。
這是他頭一回意識到自己的體力和精力大不如前,他真的老了,可是妻子早亡,他又只有秋璃這麼一個女兒,而這個女兒又被他嬌養得像溫室里的花朵,總要為女兒想想……
「……你不要這麼急,慢一點,我爸才剛醒。」
才想到女兒,就听見女兒的聲音從病房門口傳來,聲音極小,似在跟人對話。
「伯父還好吧?」
柴元升一听到是個男人的聲音,眼楮頓時睜開。
「還好,癌細胞沒有擴散,接著要做放射治療,爸爸一定很快就會好起來。」
女兒什麼時候用過這麼撒嬌輕快的語調,跟他以外的男人說話?
柴元升皺著眉頭盯著病房門板,等待女兒推門而入的那一刻。
「爸爸,這是我……朋友,他叫歐士伊。」
好不容易女兒終于進來了,還帶著一個男人,向他介紹時臉上帶著嬌羞的紅暈,帶笑的眼眸不時睨向身旁的男人,那表情……擺明了是在談戀愛。
「伯父好。」歐士伊有禮地打了個招呼。
柴元升視線看向聲音來源,那個叫歐士伊的,偷走他女兒心的仇人——穿著老舊的T恤、膝蓋破了洞的牛仔褲、舊得可以看見月兌線的布鞋,手上拎著兩串蕉……
「你……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這樣平凡的年輕人,卻讓柴元升有股熟悉的感覺。
歐士伊露出白牙笑道︰「伯父好記性,上個月您去吃牛肉面,是我幫您上的菜。」
柴元升一听,馬上想起來了,對嘛,難怪他會對這個年輕人感到熟悉,原來是老劉口中的打工仔,他見過好幾次。
「嗯……老劉說你工作很認真。」實在不知道要回什麼,柴元升干脆隨口贊美。
「真的?竟然不跟我說,我回去一定要他教我拿手的煎餃秘訣才行!」歐士伊露出白牙,笑得十分開心,他就是愛上了老劉的煎餃,才在他店里工作的。
「劉伯伯煎餃做了那麼多年,你怎麼可能掌握到秘訣?」柴秋璃忍不住取笑他。
「小少看我,憑我的聰明才智,肯定很快就能學會,到時候一定讓你第一個嘗我的手藝。」
「那我就等著了。」
看女兒和個男人在自己面前打情罵俏,柴元升真是不是滋味到了極點。
他左看看再右看看,歐士伊這個年輕人,的確工作認真,不怕吃苦,挺不錯的,只是欣賞歸欣賞,卻不足以與寶貝女兒匹配。
苞著這樣的男人,女兒能有什麼未來?
他沒辦法呵護照顧女兒一輩子,他希望有一天,當他再也支撐不住時,女兒身邊能有個有擔當的人陪伴,照顧她一生,但那個人,絕對不會是歐士伊。
柴元升開始認真思索起女兒的未來……
接下來的日子,柴秋璃十分忙碌。
要負責基金會的運作,又要照顧住院養病的父親,讓她疲于奔命,而這段期間,歐士伊只要一有空,就會來探望柴元升。
「伯父,今天好一點了嗎?」歐士伊拎著水果來探病,笑容燦爛。
說真的,歐士伊是個不錯的家伙,雖然心里有點反對他和女兒在一起,但看在他這麼有心的分上,柴元升有一點點點點的軟化。
「好多了。」柴元升已經可以坐起身、下床緩緩行走,雖然傷口仍會疼痛,但和剛做完手術連說話都痛到沒力氣相比,要好多了。
歐士伊扶著柴元升坐起來,倒了杯溫水給他,自己則坐到一旁的沙發上。
「你今天不用去老劉那里?」柴元升隨口一問。
「老劉今天公休。」歐士伊回答。
「嗯……」柴元升呷了一口水,接著又問︰「你在老劉那里工作多久了?」
「大概……四個月吧。」
歐士伊算了算在台灣停留的時間,已經半年了,這讓他感到驚奇,因為依照原定計劃,他現在應該在曼谷游歷。
不過這就是人生啊……
「之前做什麼工作?」柴元升追問。
歐士伊想了想,回道︰「服務生、酒保、便利商店員工、救生員。」
他在關島的時候缺旅費,幸好大學時期學了一點調酒,因此很幸運地在當地一間PUB找到服務生和酒保的工作;在日本停留期間,為了學習日文,他到便利商店當店員,那份工作讓他學到不少,至今他仍然很感謝大膽錄用他的店長;到夏威夷時愛上沖浪,覺得急救人員是很重要的,便去上了課,考取救生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