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睿的假期並沒有休完,便被公司召回去救火,這一回他被派到歐洲,在那里停留了三周,這才處理完3工罷工的事情,接著交接給負責人,回台灣休息。
八月中旬是盛夏,一連蠻升的高溫讓人難以忍受,且李嘉睿本來就非常討厭熱死人的夏天。
可還是要出門,答應人的事情要做到——離開三個星期之後,他補足睡眠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搬著許多道具來醫院哄小孩。
晚上九點的時候,李嘉睿跟小朋友們已經玩了一整天,後來小朋友們被家長帶回去休息,他一個人則在諾大的兒童游戲室里整理一室的狼藉。
晚上九點這個時間,家長們都會趕病童上床,早點休息,好面對明天的療程。
李嘉睿的身體很累,心里卻覺得滿滿的很充實,他感覺自己今天又充飽了電,之後可以繼續如打付般的工作。
當他彎腰撿起地上最後一只兔子女圭女圭時,一只小小的、有燒燙傷疤痕的手,提前一步檢起了女圭女圭遞給他。
「謝謝。」李嘉睿抬頭,這才看請幫他撿玩具的孩子。
年紀大約十歲上下的小男孩,穿著燙傷復健用的壓力衣,可未包覆的手掌仍透露他受過嚴重燒燙傷。
這樣令人怵目驚心的傷疤,即使李嘉睿擔任義工多年,也見多了燒燙傷的病童,但在看見的剎那,心仍會揪一下。
不過這個小男孩和他接蝕過的燙傷病童不同,他看起來沒有畏縮退卻,一點也不在乎自己臉上的傷痕,其至能自在的站在他面前,迎視他的目光——像這麼特別的孩子他只遇見過一個,他叫蒲靖庭。
「怎麼這麼晚了還不休息?」李嘉睿很開心見到他,因為發現他手術後復原的情況很好,相信再做幾次重建手術、休養和復健,很快就能看見他原本的面貌。
蒲靖庭看了他一眼,不說話,明明听見了,但卻像是沒听見一般,把玩具兔子硬塞給他,人直接越過他,走到書櫃前,找了一本書之後,挑了個角落的位置,自己一個人看起書來。
他看的是英文繪本,自己一個人,默不作聲地閱讀。
李嘉睿不是很願意去打擾他的安寧,感覺得出來,對方也很不想被打擾,可是這個孩子……就是給他一種不能不能管的感覺。
沒有太過接近他,李嘉睿收抬了自己帶來的東西,關掉不需要的燈之後,也拎了一本書,在蒲靖庭身邊坐下,靜靜的閱讀。
李嘉睿強烈的存在感讓蒲靖庭無法不在意,他頻頻回頭,看李嘉睿一副自在的模樣在看書,他忍不住開口,「你在跟我說話?」李嘉睿放下書,懶懶地看他。「說中文吧。」
「為什麼?」小男孩從善如流,跟他說起了中文。
李嘉睿挑了眉,不禁心想,這孩子怎麼不多堅持一下?他已經做好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了,想不到他立刻就開口說中文了。
是誰說蒲靖庭很反骨,死都不開口說中文的?騙人!
不過李嘉睿很快就排解掉失落感,繼續跟小孩子亂聊。「什麼為什麼?你說清楚點。」
「你離我這麼近干麼?不會是想追我姑姑吧?」
蒲靖庭的中文帶了口音,有那種長年待在國外的會有的口音,不過這年紀的孩子,又是在美國出生長大,能學到這樣很不錯了……不對,現在不是贊美的時候,這小子剛剛說了什麼?!
「我看起來像是眼楮瞎掉了嗎?」他看起有這麼盲目嗎?
追他姑姑,蒲錚耶,他瘋了嗎?!
「嗯,我五會了。」蒲靖庭承認自己的錯誤。
「是誤會,你的中文需要再加強。」李嘉睿不住搖頭糾正。
小男孩被他的衷情撤起了斗志,又說了一次,「誤、會。」一個字一個字,念得很清楚。
「你得到它了!」李嘉睿朝他豎起大拇指,稱帑他學得快。
聞言蒲靖庭很想要壓下自己的笑意,可他忍不住嘴角上杬了。
「李嘉睿,你怎麼會在這里?」加班後蒲錚直接趕到醫院,來探望前兩天才做完重建手術的佷子,看護說他人在游戲室,她急著找來,卻想不到會在游戲室里見到另一個男人。
李嘉睿——他怎麼會在這里?完全沒听說他回來了,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三周未見面,再次見面,面對李嘉睿,蒲錚內心有說不出的尷尬。
「我來當義工啊。這麼晚了,他還待在這里看書,不是很安全,想說就陪他一下,不過既然你到了,我功成身退,拜啦!」看出她的不自在,李嘉睿也不強人所難,打算離開,還給她舒服自在的空間。
「我餓了。」
一只小手拉住李嘉睿的衣服下擺,似是想將他留下來。
兩個大人的眼楮齊齊目丁向蒲靖庭,神情都充滿了驚訝。
「你約我吃飯?」李嘉睿驚訝的是這個。不是他要往自己臉上貼金,他很難不去想,難道說……他被喜歡了嗎?
「一起。」蒲靖庭點了點頭,態度確定。
「……小靖,你總算開口說話了。」蒲錚驚訝的是佷子總算開口了,而且說的是中文。
這是一件好事,但佷子想擻李嘉睿一起吃飯,實在讓她很無言。
「所以現在是……」李嘉睿把球丟向蒲錚,他可不敢想,蒲錚會想看著他的臉吃飯。
「很晚了,簡單吃一點,小靖得上床睡覺。」都怪她這麼晚下班,拖延到小靖的晚餐時間。
「那個……我請你吃飯。」
蒲錚扭捏地開口了,不過其實她是想先說對不起的,結果數周時間遇適,她心情平復了,但仴找不到時機對他說這一句話。
「讓女生付飯錢有違我的紳士原則,不過對象是蒲特助的話,我不介意。」看出她的不自在,他故意笑嘻嘻圓煬,里然,他的不正經為自己招來一記白眼。
三人同行,來到了醫院一樓的餐廳,晚上九點沒有什麼用餐人潮了,但也沒有什麼用餐選擇,只能在自助餐夾一些菜,找個位子坐下來慢慢享用。
李嘉睿眼尖的發現,蒲錚為佷子挑的菜色都偏向冷盤,連湯都是溫的,看來,她記得蒲靖庭怕燙,她改變了,也用心了。
沒有想太多,他扒飯,吃著冷掉的自助餐菜色,心想這種冷菜吃起來太空虛了,等等用餐完,他要去買個熱湯來喝,現在就配合的吃一下吧。
李嘉睿吃得很快,蒲錚吃飽的速度不快,但她也把自己那一份吃光了——因為不知道要找什麼話題跟李嘉睿聊比較好,也不知道要怎麼破冰,所以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她,只能盯著佷子吃飯結果這一盯才發現,佷子進食的速度奇慢無比。
「怎麼不吃?」她對佷子吃飽的速度感到不滿意。
「難吃。」蒲靖庭將飽菜含在兩頰,不咀嗯也不咽。「不想吃。」從小苞父親一同生話,是旅游家也是美食家的父親,絕對不可能要他吃下這種東西的。
「難吃的東西有難吃的方法。」聞言,蒲錚的雙手似是有了自己的意識,她動作利落的把白飯跟菜一同和了,盛了一匙碑塞進佷子的嘴里,見他掙扎想吐,她順手重起自助餐老板娘送的巧克力牛女乃,喂他喝了幾口,告訴他,「難吃的東西就配著巧克力牛女乃吞下去吧。」
小男孩有些錯愕,呆呆的吞下了他原本不吃的飯菜,而讓他傻眼的是,見他乖順的吃下了飯菜,卻還繼續喁他牛女乃的姑姑,這行為……好像……
「你不要再灌了,你想噎死他嗎?」李嘉睿從來沒看過一個人吃飯吃得這麼痛苦,忍不住跳出來阻止。
「有巧克力牛女乃,才不會噎死。」她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
「誰教你的?怎麼會有這樣喂小孩吃飯的家長!」李嘉睿槍救蒲靖庭後,不禁大聲 。
李嘉睿的問題讓蒲錚如被雷擊般愣住了。對啊,她這種方式是跟誰學來的?好問題,因為她回想起來,她以前也被這樣喂過,且會這樣喂她的人只有一個——她的哥哥。
「我不想吃飯的時候,爸爸……爸爸也這樣逼我吃飯。」巧克力牛女乃和飯菜吞下後的詭異味道,授倒讓蒲靖庭想起了跟父親的生話。
李嘉睿頓時理解了。「原來是你哥哥啊。」
「姑姑跟爸爸好像。」說話時蒲靖庭的雙眼有了神采,他頭一回覺得古板又嚴肅的姑姑跟爸爸真的是兄妹。
「我跟他一點也不像!」听見佷子的話,蒲錚大暴走,她最討厭听見有人當著她的面說她跟哥哥非常像。
「可是這一點根本就一模一樣。」小家伙十分堅持。
「好了,不要說了。」她阻止佷子繼續提及兄長。
「你干麼這麼反感?」李嘉睿好奇。
「一言難盡。」蒲錚的回答有氣無力。
「那你多說幾句。」
她白了他一眼,她實在很難解釋自己跟兄長的關系,況且在孩子面前提也不好,最終她只能敷衍道︰「反正通常想到他,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我現在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事實證明,蒲錚是未卜先知——後來真的發生了一件不怎麼好的事情,至少對她來說,真的很麻煩!
一通來自美國的電話,告知蒲錚一個好消息跟一個壞消息。
「我是?我在整理蒲兮的遺物時,發現他還留了東西給你。」
「不是吧。」時差關系,蒲錚在午夜的時候接到這通電話,听見兄長又留了東西給她,她下意識的拒絕。「捐出去就算了。」
「蒲錚,你哥哥留給你的,是你父母的結婚戒指,還有你母親的頂鏈。」Peter在電話那頭嚴肅地告知。
聞言,蒲錚的睡意都消失了,她握著電話筒,不敢相信地屏住呼吸。
在她很小的時候,母親還在世,可長年纏綿病 的母親,沒有多畬的力氣陪伴她,只有偶爾母親精神好一點的時候,長她十二歲的哥哥,會將她帶到母親房間,讓她跟母親說說話。
她永玩不會忘記,甚白瘦弱的母親,每每看貝她都會微笑,而印象中,母親縴細的手指總戴上了父親送的鑽石戒指,脖子上掛著精致小巧的鑽石頂鏈。
她會坐在母親懷里,把玩母親脖子上的頂鏈,撒嬌的討要。
「等你長大,找到喜歡的男生結婚,媽咪就送給你當嫁妝。」母親總是這麼溫柔的笑著對她說。
但後來母親走了,她哭得很傷心,只是多年後她長大了,整理母親遺物的時候,沒有找到母親說好要留給她的頂鏈。
想不到媽媽留給她的東西竟然在哥哥那里!
「竟然把媽媽留給我的東西藏了快二十年!蒲兮那個溫蛋!」蒲錚忍不住發火,氣憤已作古的兄長,可是氣過之後就算了。
至少媽媽的東西還是回到她手上了,總算,有一個東西可以留在身邊讓她紀念母親。
「算了,我排個休,親自去找你重。」媽媽的東西,她不可能冒險從差國快遞來台灣,她當然得親自跑一趟。
「……你來找我也重不到東西。」冗沉吟了半晌,才開口,「東西在我父親那里。」
「那我就找你爸要。」蒲錚的想法十分簡單。「等我拜訪時,再親自對你道謝,也感謝你爸的保管。」
「那,恐怕要你帶上結婚證明來才行。」
蒲錚以為自己听錯了。
「你說什麼?!」她反應極大。
「我的父親也是一名律師,我直到剛才才知道,蒲兮私下請我父親保管你們父母的結婚戒指以及你母親的項鏈,直到你結婚為止——」
「這合法嗎?」她第一個想找的就是法律漏洞。
可惜——
「當然不合法,甚至沒有正式的法律文件,不過我父親是個重承諾的人,一旦他答應了,就沒有人能夠改變他。」十分抱歉地道。「除非你帶著你的丈夫到我父親面前,否則,他是不會把東西給你的——我奉勸你不要妄想欺騙他,沒這可能!」
「什麼鬼啊!」蒲錚氣極了。
結婚?她得結婚才能得到爸媽的東西——蒲兮真是個王八蛋!
她要去哪里找個人來結婚?
這一夜,蒲錚又因為兄長死後「不肯安寧」,帶給她另一個麻煩而失眠。掛上電話之後,她看著天花板,怎樣也睡不著。
夏季的黃昏,藍色的天空染上了艷麗的橘紅,而城市的喧囂吵雜被阻隔在玻璃窗外。
室內涼爽的冷氣徐徐地吹,讓坐美容沙龍椅上的李嘉睿,忍不住昏昏欲睡。
他頻頻點頭打瞌睡,直到一雙涂著透明指甲油的手,用力往他的腮幫子一拍,「咱」地一聲,聲音請脆,也痛醒了快睡著的李嘉睿。
「媽。」搗著臉醒來的李嘉睿,無奈地看著被美容師打理得容光煥發的母親,抱怨道︰「會痛耶。」
「會痛才打你,讓你睡著還得了,誰能叫得醒你?」張家玲挑了挑眉,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錯。
李嘉睿模模息子,不說話,算默認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旦他睡沉了,就很難叫醒,所以在外頭的時候,母親向來不讓他睡,就連打瞌睡也不準。
「醒了沒?眼楮睜開,你快看,我新整理的發型好看不好看?」張家玲繼續拍打兒子的臉蛋,企圖讓他更清醒一點。
李嘉睿被打到無語,瞌睡蟲全消,他用力睜大眼楮看母親有什麼改變——老實說,他還真看不出來。
頭發好像短了一點?卷了一點?奇怪,就只是這樣的改變,為什麼要在美容院里坐四個小時?他的……天哪……
「好看,更年輕了。」雖然看不出來差別在哪里,但他知道,這個時候贊美就對了!「老爸一定會很喜歡。」
「我也這麼想。」對新發型很滿意的張家玲對著鏡子自照,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還叫美容師重鏡子讓她看發匡的層次和卷度,再三確定之後才滿意地點頭,付賬走人。
「兒子,讓老媽勾一下,來。」一出沙龍店,張家玲就用雙手勾著兒子的手臂,像是情侶那樣。
保養得宜的張家玲,看起來不像年過五十,反倒像李嘉睿的姊姊。
「吼,媽,你不要這樣。」受不了母親的愛演,李嘉睿小小抗拒一下。「不要抱這麼緊,等一下老爸看見會吃醋,他揍我事小,不給我零用錢怎麼辦!」
「他不給,我給,怕什麼!媽給你靠。」張家玲用鼻孔輕哼一聲,雙手抱得更緊。
李嘉睿無奈失笑,看著隨著年紀增長而更有女人味的母親。走在路上,不時有男人回頭看她,不論年輕的還是上了年紀的都有,母親吸引人的,其實是她的氣質。
難怪父親越來越黏著母親了,唉,人生啊!想想以前總是垂淚等門的母親,跟現在的自信相比,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媽有你就夠了,其它人啊,算什麼。」
听見母親這番話,李嘉睿很吃驚。「媽,你到現在還有這樣的想法?」
「是啊!不行嗎?」她回答得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不是不行,而是——爸後來都听你的,也很愛你,只有你一個人了,你還是有這樣的想法?」
「兒子,你不懂女人。」張家玲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女人啊,一旦心受傷,傷口就算愈合了,還是會隱隱作痛。」
這番話,戳中了李嘉睿內心深處的痛點。
「時間……也沒有辦法平復嗎?補償呢?怎樣都不夠嗎?」
張家玲看了兒子一眼,睞起眼。「你覺得莫名其妙捅了人一刀之後再道歉,有用嗎?」
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