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錯覺嗎?阮若嵐一直覺得有人在暗地里看著她。
這種感覺讓她憤怒又害怕,不知道那雙眼楮要看她看到何時?
「有人要我拿給你的。」交惡的怡婷特地到她上課的大樓找她,口氣不善的轉交一封信。
沒有署名,封口黏死,黃色的牛皮紙信封。
不知為何看見這東西,她出現不舒服的反應,直覺——不要打開。
「這麼好心?不像你會做的事。」昔日好友,交惡後心中都有個梗。
她看著怡婷,發現她沒什麼變,依舊光鮮亮麗,白白淨淨,化著粉女敕的妝,模樣漂亮可愛,可見秘密被揭穿沒有對她造成太大的影響。
「你講話一定要這麼賤嗎?」怡婷卻像是被人踩了痛腳,回頭咬人。「我是收了人兩千塊轉交東西給你,怎樣?不行嗎?誰像你生來就聰明,一出生就有個教授父親……」巴啦巴啦,潑婦罵街。
阮若嵐不發一語的看著怡婷罵她,都是她這輩子沒听過的難听字眼。從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嘴里說出來,讓她非常的佩服,尤其還是當著她同學們的面前,怡婷還真是旁若無人呢。
她笑了,認識兩年來,第一次這麼認真看著眼前的女孩,仔細想,為什麼當初她會羨慕怡婷,想要成為她們之中的一份子?
或許就是她這種隨心所欲的任性吧,那讓她很羨慕。
「竟然有人羨慕我的人生,讓我非常訝異。」阮若嵐慢條斯理地道︰「早上六點起床灑掃應對、預習溫書,出門前抽背古文、听寫英文生字,儀容得宜、清湯掛面,不得嘩眾取寵——這種古代大家閨秀的人生,原來現代人還有人喜歡呢。」
怡婷被她冷靜自若的態度震懾了,不敢置信的瞪著她。
「還有問題嗎?」她微笑。「謝謝你送東西來給我。」不是朋友所以不需要再見,她劃清界線。
恰婷悶悶地瞪她,怕開口又被她反諷,最後悻悻然離開。
「若嵐,口才這麼好,落落大方呢,以前看你上台報告都沒這麼精彩,你確定還要念研究所?」
「對啊,當老師好像不太適合你,唇槍舌戰的你非常搶眼,當初你怎麼不報法律系?」
看完戲的同學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聊了起來。
「家父希望我念中文系。」她苦笑,回答這個問題。
案親希望她念中文,因為過世的母親正是中文系的才女,父親希望她像母親一樣,才貌兼具。
法律系啊……那是她想都沒有想過的……
要來當我學妹哦,若若,我等你。
突然有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驚恐的四下張望,沒人,沒有人靠在她耳邊說話,同時腦中閃過了一個男人的背影,穿著墨綠色的POLO衫,身形頑長,頭發微長,像時下流行的偶像藝人那般。那畫面太清晰,清晰得令她顫抖,怎麼會有個男人突然冒出來?他是誰?她努力想,卻怎樣也想不起來……
當——當——當——當——
上課鐘聲響起,她收回心緒,胡亂的拿出上課要使用的課本,把先前一堂的筆記連同那黃色牛皮紙信封,一同掃進包包里。
都別想了,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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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行不行啊?」質問的聲音來自他辦公桌上那具電話,會用這種口氣對游仕德說話的人,除了損友阮才人之外,還有誰?
「呂驥搞砸了。」提起這件事情,他就覺得悲哀。「被若若發現了。」
在無法求助于警方的情況卜,他們只好自救了,必須要低調,不被人發現。所以游仕德找上這陣子正好沒接工作,又一直走低調路線的妹婿幫忙。
以為他出馬萬無一失,憑呂驥的身手和身旁保護他的人,要他暗中保護若若是小事一樁。
結果那小子卻引起若若的注意……真讓人想殺了他。
「你妹婿不就是那個……」阮才人口氣高了八度。「你讓他去保護若若?!」
「對,你不能否認那是最好的辦法。」
阮才人原本的不服氣,在想到那家伙身後的人……也得同意,確實如此。「那現在呢?」
「那家伙的家人‘听說’已經掌握到他的行蹤。」
游仕德把那些照片交給加害人家屬,眼見為憑,證明事情並未結束,「他」依舊未死心。除了面對事實與合作外,別無他法,雙方已達成共識——極力避免二次傷害。
「那還是會對若若造成威脅啊!懊死,早知道就把若若送出國……」
「送出國不代表事情沒有發生過。」游仕德懶懶的戳好友傷口。
「你住口!你閉嘴!我不要跟你說話!」
好,他閉嘴,眼楮對著電腦螢幕,十指在鍵盤上敲打晚點開會要用到的議程。每年的這個時候,都要為即將畢業的學生們進行專題的口試,一些規範什麼的,都要先行討論。
依他的經驗,這些口試會開到很晚……
那睫嚏嚏的鍵盤聲,讓心焦如焚的蠢哥哥爆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工作?我就知道你這個人不能信任,我不該把若若交給你的啊啊啊啊——」阮才人抱頭痛呼。
「哥,你怎麼了?」阮若嵐一進職員室,就听見哥哥的慘叫聲從電話擴音鍵傳出來。
「咳咳,若若,你什麼時候到的?」阮才人听見妹妹的聲音嚇了一跳,被口水嗆到猛咳不止,一邊低咒游仕德的知情不報。
「剛剛啊,今天系辦要開會,助教請我留下來幫忙跑腿,送茶水資料,系主任要我來跟仕德各個拿個資料。」對哥哥說話的態度,就跟他們出國前一樣,輕輕柔柔的。
「那太辛苦了,開會會開到很晚,你叫游仕德先送你回家。」
「阮才人,我才辛苦好嗎?」游仕德額上青筋冒了出來,對著電話咆哮,「你當我很閑嗎?就把你妹顧好就好我就不用工作啦?好啊,你要付我多少錢你說啊!我一秒鐘幾十萬上下你是知道的!」
「好啦、好啦,干麼這樣呢?我只是開開玩笑而已……」好友的咆哮聲有把他嚇到,阮才人這才改口,「談錢多傷感情……我爸在叫我了,先玄忙,再聯絡,若若。」
「哥,我在。」
「你要小心點啊,不要哥和爸不在你就不會照顧自己,我很擔心你,你太單純了,有件事情你一定要記住——游仕德不是什麼好男人,你別日久生情啊,我不會把你交給我不認同的男人!」
每天的例行電話,阮才人一定要鬼叫這幾句,阮若嵐已經很習慣了。
「哥,你別這樣說,仕德哥哥是好人。」她悶笑回答。
「沒錯,發他卡就對了。」
「你吵死了!」游仕德深覺好友的鬼叫礙眼,把電話按掉。
「哈,我看你怎麼應付我爸和我哥。」她看好戲的雙手環胸。「你死定了。」
「你這死丫頭,我被揍你很開心嗎?」游仕德把眼鏡拿下來,袖子卷起,先確定門有掩上。「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你,給我過來!」
將笑得花枝亂顫的她扯過來,兜頭吻上她愛笑的唇。
四唇相接的那一刻,熱情瞬間爆發,原本輕嘗而止的吻,不受控制的發展成激情熱吻。
唇齒相依,四肢交纏,心跳激越,雙手不能控制的探進對方的衣服內,感受對方的體溫。
游仕德意亂情迷,眼睫微張,看見她迷蒙的神情,被吻紅的小嘴,她嘟嚷著他停下來很掃興,主動湊上唇吻他。
但他看見辦公室最里頭那張干淨的方桌上,有著一只黑底白字的立牌,上頭寫著「阮祥青教授」字樣。好友痛罵他「畜生」撲過來揍他的畫面,像盆冷水把他的熱情澆熄。「哦,Shit,這年頭老師真難當——」他痛苦的把懷中的女人推開。
「欸?」
「剩下的我們回家繼續。」他聲音沙啞,抖著手,幫她扣好上衣鈕扣,再撥撥頭發,遮掩她頸間的吻痕。
這里是學校——兩人意識到這點後就尷尬了,阮若嵐紅著臉離開他大腿,雖然覺得他的身材很迷人很想繼續模……她把持住了。
她退開時不小心失手,把放書的包包丟在地上,課本、筆、紙,散落一地。還有那抹突兀的黃色牛皮紙信封,被丟得最遠,幾乎到門邊。
游仕德眼眯了起來,蹲子模走那信封,放進褲袋里,再幫她撿課本。
「主任要的東西我先送過去,你在這里……等一下再離開。」他撫著她過于紅艷的臉蛋和嘴唇,迷離誘人的眼神一看就知她剛被人狠狠吻過,他不能讓這樣的她出現在眾人眼前,太危險了。「有人問起,你就說才人打電話回來,你在跟他們說話,听見了?」他先套好話,免得露出馬腳。
「好。」她點點頭,撫著發燙的臉頰——不只是臉,她現在全身發燙,都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火是他點的,可惡,她現在每一個細胞都在對她吶喊「吃了那個男人」讓她很痛苦……
「下次換我……」她小小聲道。
「你說什麼?」他沒听清楚。
「我說差一點就……」
「夠了。」游仕德拒絕從她口中听見過于煽情的話,那會讓他……真的變成好友口中的畜生。
雖然他已經是了……
他吃了,而且不只一次……但起碼在學校別這樣,讓他保有一點為人師表的顏面,他對好友的妹妹下手……那是他恩師的掌上明珠啊!
「你乖,別亂來。」他原本要模模她的頭,想想還是算了。趕緊帶著主任討了很久的報告,離開辦公室。
他並不是先拐進系辦,而是到廁所,趁著四下無人,拿出那牛皮紙信封拆開。
每一張照片的主角都是他們兩人,不論是在學校說話還是在校外時,拍攝這照片的人很清楚他的雙重身份。
知道他是Tex也是大學講師,每一張兩人的合照跟上回一樣,都對他的存在大感不滿,上回紅筆畫了個大×,這回是直接用刀片將他的臉刮除,再從中間撕開。
他眼神一凜,模到一張紙。你是我的。
精簡四個字躍于紙上,這家伙故技重施,宣示警告的意味很清楚。
「臭小子,被我找到你就死定了!耙這樣嚇她!」這種手段嚇不到他,但若若一定會被嚇哭,一被嚇哭,可能會想起之前的事——他試探過,她不記得,他也不要她想起來。
如果沒有被他發現這封信,在若若之前搶先一步拿走,她看了會有多害怕?
扁是想到那畫面就讓他覺得有團火在月復部燃燒,他抓狂的撕碎所有照片,連同那張紙,丟進馬桶里沖掉。
「我死也不會放過你!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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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當──
下課鐘響了,但這是夜間部的下課鐘聲。
阮若嵐坐在會議室的最後頭,最靠近門的位置,隨時听候助教的差遣,倒水、泡咖啡、叫外賣……等等雜事。
她听不懂會議的內容,一直神游,或者在底下偷用助教借她的筆電上網,跟游仕萱和管曼妃MSN。
可憐的小東西,回來很晚嘍,回來直接上樓來,姊姊幫你補一補。管曼妃傳來這段訊息。
很晚?
她看向窗外,一片漆黑。她沒有這麼晚還待在學校的經驗,感覺還滿怪的。
「若若,這個麻煩你回辦公室去列印,影印二十份過來。」助教很神的給她一張磁片,那是在開會時打好的,某位教授提出的提案,幾位講師的附議,助教歸納好立刻打出來,讓所有師字輩的檢閱。
「難怪主任不想讓你畢業了。」接過那磁片時,阮若嵐竊笑道。這麼好用的學生,當然舍不得他走。
助教聞言低吼著,「我要畢業、我要口試!你不要再詛咒我了!」他的BOSS太「愛」他,愛到遲遲不讓他畢業,甚至給他高薪要留下來做研究這件事情,是不是全校都知道了?
「好好好……」她掩著唇,拿著那磁片離開會議室。
系辦里還是有幾名老師和學生,不過是夜間部的,她對正在討論報告的夜間部學生和老師點頭打招呼,坐在助教的位子,輸入電腦的密碼後,將那份文件列印出來。
接著,使用影印機。
要印的數量不少,她一邊等待一邊翻閱那份資料,覺得能在開會同時做紀錄,匯整成一份二十頁的書面資料,而且淺顯易懂──
「你絕對畢不了業的,林助教。」她忍不住這麼想,這人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難怪現在人在美國的爸就對她抱怨,哥太笨了,沒有林助教好用。
想想這人還滿可憐的,不知道游大哥公司缺不缺一個這樣的人才?應該可以當一個稱職的秘書或助理吧?
最後一份資料印好了,她裝訂好後抱著資料離開,與正好要進來系辦的夜校學生撞上。
「抱歉。」對方很有禮貌的幫她開門,她給那男人淡淡一笑,立刻回到會議室去。
很多講師、教授抽煙,整個會議室一團白煙,不習慣煙味的她咳了兩聲。
「再麻煩你。」助教臉色蒼白,累得眼楮眯成一直線,下巴努了努桌上空了的茶水和咖啡,而他的十指仍不停的在鍵盤上打字。
真是太厲害了!阮若嵐真心贊嘆。
這回她走到茶水間,燒開水、煮咖啡,這要一點時間,她便在茶水間等,偷得浮生半日閑。「真佩服這些人。」她捏了捏酸痛的頸子,把頭發撩到一邊槌槌酸痛的肩膀。
「請問。」一個校外人士模樣的男子敲門而入。「游仕德老師還在學校嗎?」
她驚訝的轉過頭。「你是?」
那男子模模頭,笑說︰「我是他學生。」
「游老師在開會,現在不方便,你要不要明天再來找他?」她想可能是畢業的學生,或者是延畢吧;因為對方看起來年紀不像在學學生。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男子懊惱的地道︰「可惡……」
「是哦……」會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讓他露出這麼懊惱的神情呢?她想,可能跟畢業有關吧?于心不忍的她,決定幫他這個忙。「我幫你叫他出來好了,你叫什麼名字?」她站在男子面前,微笑詢問。
「我叫……」那男人高瘦的身子站在門口,看著她的眼神很專注,專注到很怪異。
她心中打了個突,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我沒听清楚。」
男子先是皺眉凝望她,而後眉頭舒展,漾開一抹笑,充滿感情的聲音、眼神,對著她風馬牛不相及的問了一句,「你一直都是這樣嗎?」
「什麼?」對方那痴狂的眼神,讓她覺得不對勁。
「啊,對,你一直都是這樣,對人完全沒有防備……若若,我的若若,我來接你了。」那男子對她笑。他的笑容令她覺得恐怖,還有他說話的語氣,他怎麼會知道她的小名?
「你是誰?!」她聲音顫抖。「你不要過來!」
「你忘記了……」男子黯然神傷。「你忘記了……」
「出去!你走開!」阮若嵐憤然關上門,大聲喊叫希望引起還在校內的學生或師長注意。「出去,我不認識你!」她推擠著門,欲把他擠出門外。
「若若,不要這樣,我——」男子好聲好氣地道,但那語調听來毛骨悚然。
他話說到一半窒住,雙眼膠著在她頸間的瑰色吻痕,他眼色轉黯,語氣從剛才的過份輕柔,轉為深沉恐怖。
「他踫你……你是我的,若若,你是我的!」男子發狂般沖進茶水間,攫住嚇呆的她,將她拉到眼前,捧住她的小臉,喃喃道︰「你是我的,我一個人的,不許你背叛我!」不顧她意願的吻,強行覆上。
阮若嵐掙扯、扭動,奮力槌打著陌生男子加諸在她身上的惡行,她害怕,她尖叫,她覺得痛、不舒服。
牙齒相互踫撞,惡心、難聞的氣息撲鼻而來,眼淚不自主的落下,她整個人嚇得發抖。
「你是我的,我們說好了,我們說好了——不要忘記我……」男子不斷的說著話,不曾停止暴行。
這麼恐怖的事情……任何一個女孩子一輩子都不想面對的事,為什麼她卻覺得似曾相識?
黑色的記憶涌入腦中,像倒帶般一一躍于眼前。
散落一地的照片、被畫上×的他的臉、她床上突然冒出來的黃色牛皮紙、她洗澡前在房間內月兌下衣物走進浴室——
她懂了,不是小偷,她因為太害怕而忘了,沒有人忍心告訴她事實,她差一點就……
記憶再往前推,那最深沉最恐懼的回憶。
她十五歲時憧憬的人,那意氣風發的男孩,他的臉,與正在強吻的這個男人,重疊。
她不要想了!那無助、恐懼、想死的心情……
聲音卡在喉嚨,她叫不出來,拚命的哭著,掙扎著,槌打著正在她頸間留下印記的男人。
她想大吼不要!賓遠一點!她叫不出口。
直到熱水燒開的嗚笛音響起,男人身子一顫,她突然找到聲音,尖叫——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