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又改了呢?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嗎?」早上八點半,陸智盛開著車載著未婚妻出門時,在車上听見她囁嚅的提起,婚宴的場地她沒訂,需要再更改的事,他不禁皺起眉頭。
「我們沒有顧慮到長輩……」
「有什麼好顧慮的?結婚就我們兩個人的事情!還是說……媽又跟你羅唆什麼了?」直覺想到是掌控欲強的母親從中搞鬼。「叫她有什麼問題直接來跟我說,煩死了!」
「不是啦,你不要生氣!」淳茹咬著下唇,懊惱自己說話藝術不夠高明。「你不要這樣嘛,有話好好說。」
「我真的不懂,只是結個婚而已,羅唆這麼多要干麼?」
結果在他氣頭上時,坐在後座的小朋友又調皮搗蛋的出狀況,把水壺的水給打翻了。
「啊,姐姐,我的衣服濕掉了。」橙橙一臉無辜地討救兵。
「哎呀,怎麼這樣呢?阿盛,掉頭,回家換衣服。」淳茹立刻從前座爬到後座去,拿起車上的面紙擦拭小朋友身上的水漬,那些水把陸智盛新換的白色椅座和腳踏墊全部都給毀了。
「這下非以致不可。」陸智盛隱忍著怒氣,在下一個路口掉頭,將車子駛回住處,一路上想著外甥的壞習慣,挑食、任性、調皮搗蛋,不只一次對淳茹沒禮貌,昨天還動手打人,在車上也不好好坐著,玩這個、玩那個。
那份火氣隱忍到他們三人踏進家門,他就整個人爆了。
「劉映晨!你在搞什麼鬼呀?為什麼會打翻水壺?你能不能一天不闖禍?!」咆哮、大吼、責備孩子。
沒料到會被罵的橙橙一臉錯愕,仰著小臉,驚懼的望著發怒的舅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為什麼不說話?你媽媽怎麼教你的?」越看越火大,他沉聲咆哮。
「他不是故意的,你有話好好說。」淳茹把小朋友拉進房間里。橙橙抱著她的手,放聲大哭。「哇——」
「我話還沒說完,給我過來。」陸智盛拿出一家之主的氣魄,把哭鬧的小孩叫到跟前來,不滿她維護小孩的舉動瞪眼道︰「你不要太寵他!」
「你嚇到他了啦,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叮嚀他兩句就好了,不要這樣大喊大叫的。」她柔聲說,沒有拉高音量。
「還沒什麼?知道為了他惹出這個麻煩,我們兩個都會遲到,這還不嚴重嗎?再加上你昨天還為了他特地請假,去處理他的麻煩,他不該被罵嗎?這臭小表需要好好教訓!不準你維護他。」
「他知道錯了,你有話好好說。」
「你就是這樣寵小孩!他才會爬到你頭上,這麼不听話!」
橙橙害怕的大哭,身上的衣服又被水浸濕,久了會感冒,小的大哭,大的也在旁邊鬧,她真是……
淳茹不想跟他吵架,悶不吭聲的又帶著小朋友進房間,打開衣櫃拿出橙橙的衣物,為他換下一身濕衣服。
「我還沒說完,你干麼把他帶走?」
「他身上衣服都濕了,不換下來很容易感冒。」
「然後呢?換完干淨衣服直接上學?就這樣解決這件事情?這就是你教育小孩的方式?」他火大的吼。
「如果是我們的小孩,你也會這樣凶他們嗎?」她忍不住攔口而出。陸智盛所有的火氣吞回肚子里,被堵得啞口無言。
如果是他們的小孩……
沉默彌漫在空氣中,淳茹安撫嚇壞的小朋友。她知道阿盛站在她身後,但是她現在不想跟他面對談這個。
「抱歉。」他抹了抹臉。「我……心疼你,不想你被糟蹋。」結果是他糟蹋了她的溫柔。
她背著他搖了搖頭。「你快遲到了,快去上班吧。」
「可是你……」
「我坐計程車送橙橙去學校就好了,他還沒吃早餐呢。」
眼前的小孩情緒仍不穩定,她只好先送走那個大的。「你不是早上要開會嗎?去嘛。」她催促他快點離開。
「那……我今天會晚點回來……」他臨走時囑咐,「不用等我晚餐。」
「嗯……」淳茹點頭,沒多說什麼的順從了,胸口壓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幾乎讓他無法呼吸,陸智盛幾乎是逃難似的逃出家門。門關上的那一剎那,淳茹的眼淚落下來。
「姐姐、姐姐,對不起。」橙橙自覺犯了錯,緊張的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淳茹迅速抹掉淚水,笑著對小朋友說︰「沒關系,姐姐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要哭嘍,換好衣服姐姐帶你去吃早餐,嗯?」
橙橙若有所思的抬頭望著她,止住眼淚,伸出他短短胖胖的手,二話不說的抱住她。
誰說橙橙是被寵壞的小孩?瞧,他明明就很貼心!
雖然他不明白,但有敏銳的直覺,這一個小小的擁抱,讓她心里好多了,卻又提拔……他們吵架了,阿盛會不會……生她的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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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智盛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受不了,小茹望著他時,那失望的眼神,無聲的控訴他做得不好,他不夠體貼,他應該要……天知道他要做什麼啊?!
這一天,他本想早點回去好好跟她談談的,但拗不過客戶的堅持,只好作東請他們吃飯,吃飯還不夠,吵著要續攤。
他不喜歡酒店那種場所,于是,在晚上十一點時領著客戶,到他所喜歡的一家LoungeBar,續攤小酌一番。
在他的鼓勵起哄之下,那幾名客戶離開吧台,走到一旁的標靶,玩起了射飛鏢的游戲,讓他頓時松了口氣。
「一杯威士忌,不加冰塊。」他需要烈酒來借酒澆愁一下。
「我非常意外在這時間看見你出現在這里。」拎著一杯波本走來的宋健仁,將酒杯放在吧台上。
「不應該回家陪你的未婚妻嗎?」
「我有客戶。」陸智盛沒好氣地道。宋健仁喝了一口酒,看了眼在另一頭玩瘋的男女,隨口問︰「新客戶?」
「嗯。」他輕應了一聲,然後解釋,「是我未來丈人朋友的朋友,推不掉的應酬。」
那天和孫維訓的朋友們見過面後,陸智盛的行程滿了起來,不斷有人介紹工作給他,甚至是原本搭不上線的未開發客戶,也都不窩蜂的找上門來要他合作。他不是笨蛋,知道這些上門找他合作的人,不只是想要賺錢而已,還要藉著他向某些高官顯要示好。這麼一來,發球權就在他手上。
「哦,不錯嘛,今年度考績你又穩拿第一了。」
「看起來是不錯,但還是有些麻煩。」陸智盛苦笑。「這是拿人情換來的。」他謹慎的挑選合作對象,積極與父親討論,挑選出對陸氏風險最低的人選合作。
與政治扯上關系總要小心謹慎,當然,他也不怕拿熱臉去貼人家冷,老是纏著滄路和滄海問這問那,問得他們都煩了,直接回他——為什麼不問孫將軍呢?
那是好問題,他怕死了未來丈人探究的神情,莫測高深,常常被看著看著,就自動的吐露實情,根本不需要拷問。
「政商兩家人聯姻,多少有些好處,當然壞處也不少。」宋健仁嘻嘻笑。「你就遇上了,不是嗎?」眼瞟向另一頭玩得興起的幾個人。好友的話讓陸智盛皺起了眉頭。「你說這話是有意還是無意?」
「你說呢?」宋健仁朝他笑了笑,拍拍他的肩。「幫我向淳茹問好,一個女人在家,應該很寂寞。」原本就對好友說的話感覺很刺耳,接著他又提到了小茹——
她跟橙橙在家,孤單吃著晚餐的畫面打進他腦中,缺了男主人的餐桌,看起來多麼的空虛?
還有明明就很失落,卻強顏歡笑的神情。
兩人結婚的消息傳了出去,他被她的父親介紹給朋友,才幾天而已,就邀約不斷——那她呢?
那些與陸家有密切關系的企業夫人,會怎麼接近她向她示好?他從高中起就在爸爸身邊幫忙,都會覺得應付起來力不從心了,那她呢?為什麼她都不說?不把煩惱告訴他?
「噢……」陸智盛懊惱的爬了爬頭發,暗罵自己豬頭。
小茹有說,她不只一次婉轉的告訴他,她的煩惱,但他總是不耐煩的回嘴,一次、兩次這樣,她怎麼可能會再說呢?
她本來就不會反抗他,他真是……
「大豬頭一個。」
「你在罵誰?」宋健仁差點拿花生丟他。
「我說你說得對,我不該在這個時間在這里出現。」他要結婚了,他不是一個人,他美麗的、燦爛的夜間生活,該適可而止。陸智盛一口把酒喝光,拎起西裝外套,走向客戶們道別。
「我該回家了,我老婆在為我等門。」然後很瀟灑的背過身,離開夜店。
宋健仁笑得快斷氣,對著好友離開的背景舉杯一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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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智盛搭著計程車回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了。小心開門,怕聲音太大會吵醒了睡著的淳茹,他小心翼翼、躡手躡腳地走進家門。
客廳仍是空蕩蕩的,連燈都沒開,僅有廚房那里點了一盞小燈,她就在那里,皺眉看著桌上成堆的邀請函,一臉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還沒睡,也沒發現他回來了,她穿著絲質睡衣,披著一件他的襯衫,他寬大的衣物在她身上顯得她嬌小荏弱,柔順的頭發披在肩上,她拿著筆在紙上涂涂寫寫,寫得煩了,撩了下覆住耳朵的頭發,露出她掛在耳朵上的白色耳機。
原來她在听音樂,難怪沒听見他回來了。
陸智盛走向餐廳,小心走向她身後,高大的身影將她籠罩,從她身後伸出雙臂抱住她。
「哇嗅——」淳茹驚叫了一聲,顫動讓她的耳機掉了,從耳機傳出嘈雜的音樂聲。回頭一看,是他!她這才松了一口氣、
「干麼一回來就嚇人?」
「我才要問你,為什麼耳機聲音開這麼大聲?我回來都沒听見。」陸智盛責備的眼神顱著她。「這樣對耳朵不好。」
「我……」她本欲回嘴,但又不說了。
「怎麼了?為什麼話說一半就不說?」他拉過椅子坐在她身側,偷了一個香吻後,接著握著她的手。
她偷偷看他的臉,確定他臉上沒有露出生氣神情,反而臉色紅潤……喝了酒,臉是笑的,應該心情很好吧?
淳茹才囁嚅地說︰「家里太安靜了,我會怕……」
她的話讓他心一緊,濃得化不開的歉疚讓他緊握她的手。
「我不是在怪你,你不要生氣。」她聲音軟軟的、柔柔的,很小心地安撫他。
他是這麼容易生氣的人嗎?她這麼害怕他生氣嗎?
「很抱歉讓你等得這麼晚,我保證以後除非必要,不會再應酬太晚,留你一個人在家。」他的保證讓她錯愕,然後一抹藏不住的笑掛在嘴上。「真的?」
陸智盛為了她這一抹喜不自勝的笑,熾熱沸騰,捧著她的小臉再三啄吻。「真的。」篤定的語氣。
「可是……你工作很忙,我知道你很忙。」她又想到這樣好像不對,他本來就是一個工作狂,他們相戀的時候,他就是一個這樣的人。他的時間總是排得滿滿的,僅有短暫的假日能夠約會,他們總是很珍惜相處的時間,沒有空閑吵架,而且也不一定每個假日都能見面。因為相聚的時間總是那麼短,他們才會想要結婚,想要多一點時間,跟對方在一起。
「沒有必要為了我……」
「噓,別說了,這麼晚了你還不睡,在做什麼?」他用吻阻止了她一連串的可是,轉移話題。
桌上滿是拆封過的邀請函,陸智盛隨手拿起一封看了下,是關于某時尚派對,下一張是一個慈善拍賣會。
還有,某們商界人士的父親大壽……更多的是沒有寄邀請函來的,富太太們的私人邀約,茶會、團體購物行動什麼的,全都記在淳茹小小的筆記本里。
她不知道該接受還是拒絕才好,煩惱到睡不著。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他長聲嘆息。她果然無法應付這些突如其來的邀約!「不想去的話,就全部拒絕好了。」
「可以拒絕就好了,幾位是媽的朋友請我去作客,我不能失了媽的面子,這幾位夫人的邀約我是一定得去的,但就是誰先誰後的問題,還有送的禮……」她咬著下唇,認真思索著。
有些邀約很刻意的排在同一天同一時刻,她沒有辦法作決定。她咬著下唇苦惱的神情,讓他十分不舍,于是他替她想了辦法,「如果怕得罪人的話,你找媽一起去,起碼看在媽在面子上,不會太為難你。」听起來是個好主意,但是——
「這樣媽會不會覺得,我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她緊張、惶恐,怕做得不好讓未來婆婆討厭她了。
「那些都是媽的朋友,你圓滑的詢問過她的意見,她怎麼會生氣呢?」媽開心都來不及,媽表面上看起來慈祥好說話,其實掌控欲很強,又愛面子。
「媽雖然說結婚的大小事都讓我們處理,其實,你問過她的意見,她反而會開心。」他怎麼一結婚就忘了老媽的本性呢?
再來,還有一件事情——
「小茹,怎都沒听你爸對婚事有什麼意見?」沒道理他媽插手了,她父親卻沒半點聲音吧?
「爸爸說一切都順我們的意思,他隨便。」她回應父親的說法。但這說法讓陸智盛心頭警鈴大作,「你爸說‘隨便’?」
「對。」完蛋了!他很清楚,孫維訓將軍絕對不是一個「隨便」的人,相反的,他很有原則,如果真的如他所說的隨便,讓他們陸家主導這場婚禮,嗯,那很不妙。極有可能會破壞兩家人多年來的感情……想起日前,準岳父將他介紹給朋友們的場面,那排場以及眾位重量級的長輩,絕對不是「隨便」一邀就來的。他最好去征詢一下岳父的意見。
「小茹,我覺得你說得對,婚宴場地的事情,我們應該再考慮一下……如果媽問起,你就說我有我的考量。」他冷汗涔涔,暗笑自己的精明在婚事上頭,竟這麼遲鈍!
淳茹听他說這些話,不禁感動了。
雖然常常感到失望,但很快的,他都會說出她想听的話,她為此感動得說不出話來,目光盈盈地望著他。
「我知道有你在我身邊,一定沒問題的。」她望著讓她迷戀的俊顏,對這個信念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