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不簡單 第七章

被迫休假數日後重回工作崗位,許之伶忙得不可開交。

雖然許多急迫的大案子有老公和小璇代她處理,但要做的瑣事還是不少,讓她一回來就忙得團團戟,忽略了辦公室內的緊張氛圍。

「伶姊,我出去了。」準備出去跑客戶的小璇向上司說一聲。

「好,路上小心。」許之伶忙得只能抬頭看她一眼,話筒夾在肩頸忙碌得不得了。

「叩叩──」敲在口板上的聲音讓人不容忽視。

抬眼望去,李佑立倚著門,皺眉的神情讓人一看就知道他的不贊同。

她瞄到桌上的電子鐘,時間是下午一點二十分,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在不開心什麼。

「我馬上休息、馬上出去!」在他開口前,她立刻回答,當然免不了要抱怨一下。」你很羅唆耶……」可心里其實是甜甜的。

「呃,唔,老大,我……出去了,掰!」平時很愛鬧老板,對老板發花痴的小璇,現在看見李佑立就像老鼠看見貓,咻一下就溜了。

許之伶見助理快被嚇死的神情,不禁笑出聲來。」你上回探班跟她開的玩笑,把她嚇壞了。」

李佑立銳利的表情一松,嘴角上揚。那是玩笑嗎?

為什麼她相信他對小璇沒有非份之想,卻被那神秘女子幾句話給摧毀了信任和自信?

「我是來提醒你,別忘了要好好吃飯。」他倚著門板瞅著她。

「好──」她從善如流地回答,說著他想要听的答案,一邊將計算機關機,拎著出門需要的數據以及隨身包包,就要出門了。

「等一等。」李佑立拉住她,迫使她站在自己眼前。她挑了挑眉,那神情似在無聲詢問,「又怎麼了?」

「你──」他伸手觸及她的臉,她五官柔和嬌美,但個性卻好強不認輸,做任何事情都要第一,她的座右銘沒有失敗兩個字。

這要求完美的個性,讓他很輕很輕的,嘆了口氣。

「我跟你說過,我會照顧你,所以,你別太逞強好嗎?身為你丈夫的我,這麼不可靠嗎?」

所以告訴我,把你的不滿說出來,對我,發泄你的委屈、不滿、懷疑,我是你的人,如果你在乎,請你站出來大聲對我說──

「你……」許之伶沒听出他的話中有話,與他對望了好一會兒,她也嘆息了。

「阿佑,我只是小小胃炎而已,你真的不用這麼擔心。」她拍拍他肩膀,給他一個自信、活力、精神百位的笑容。

看起來一點都沒事!

「我出去了。」她笑著對他揮揮手。

而她前腳離開,李佑立臉上溫柔的神情立刻改為嚴肅,轉身走向開放辦公室,對著一群低頭躲避他怒火的下屬眯了眯眼。

「接下來……阿德。」點名從工作室創立至今,一同打拚的伙伴。」我們聊聊。」

阿德臉色微僵,表情嚴肅,離席前對著計算機螢慕上的MSN窗口打了最後一句──

祝我好運,你哥的「整肅行動「延燒到我啦!

苞親親女友訴完苦,阿德帶著上斷頭台的心情,走進好友兼伙伴的辦公室……

☆☆☆

電梯一直停留在二十樓的位置。

等得也太久了吧?

許之伶有些煩躁,她知道今天有新公司搬到樓上,但佔用電梯的時間會不會太久了一點?

「算了,當運動。」這麼等下去不是辦法,她決定走安全梯,反正才八樓,當做運動吧。

才轉進安全梯──

「嘔嘔……嘔……」

不意听見令人心驚的嘔吐聲,激起了她的惻隱之心,她想到公司有一個人讓她很擔心……想也沒想,她走迸女廁,瞧見一扇虛掩的門底下,有人影晃動。

「哈羅?」她輕敲門板兩下,禮貌性的問:「有人嗎?」

沒有人回答,只有干嘔聲。

「小淨,是你嗎?」將兩手提著的東西格放在干淨的洗手台上許之伶走向那間廁所。

輕輕推開門,只見一個瘦弱的女人跪倒在馬桶旁嘔吐。

「小淨!」許之伶立刻把她扶起來,放下馬桶蓋讓她坐好,拿出隨身攜帶的礦泉水喂她喝下。

可喝進嘴里的水,小淨全數吐了出來,弄髒了她白色衣裙。

「對不起……」小淨聲音沙啞,帶著惶恐。」對不起,伶姊,對不起……嘔……」

許之伶看她吐成這樣,心中著實不忍,無法怪小淨吐了她一身。

那……只是胃里的酸液,小淨沒東西可吐了嗎?這樣子怎麼可以?

「小淨,職位會為你留著,你去住院好不好……」忍不住心疼這女孩。

小淨是公司里的文案,工作室創立一年後擴編教才,小淨就是那時進來的,三年來許多人受不了長期的工作時間,以及老板李佑立的嚴格,當初擴編時征來的人走了一半。小淨待了三年,是最少被李佑立退稿、責備的員工,當時他倆一同面試小淨,覺得她感受力不錯,就錄取了。

三年來,小淨寫出非常出色的文案、廣告詞,是李佑立非常倚重的員工,她非常少言,很喜歡看書,什麼書都看,不時拿著本子紀錄,她有一本非常札實的筆記本,記錄下她覺得沖擊、完美的廣告台詞以及字句。

「不要,我沒事。」小淨搖頭,「我只是……我沒事……」

怎麼會沒事呢?許之伶很想架著她之醫院,治療她的厭食癥──短短一年,小淨瘦成了紙片人,她原本圓潤、可愛,有著讓人感覺溫暖的笑。突然之間,她變了,先是不笑了,但對于文字的雕琢更為精致簡潔,感受力更深,隨著她文案越寫越好,她就越來越瘦,直到有一天,她吃了許之伶帶回公司給大家吃的下午茶點心竟吐了,然後在廁所里崩潰大哭。

許之伶只約略知道,小淨因為情傷而把自己的身體搞得一團糟。

「你看你,瘦成這樣了,怎麼會沒事呢?」許之伶握著她瘦可見骨的手腕,嘆息。」女人要疼愛自己啊。」嘴里說著安慰的話,但她卻覓得……沒用,其實小淨要的不是別人的安慰和關心。

小淨只要那個人回到她身邊──就像她一樣,她只想要跟佑立在一起,盡避慌亂的向他提離婚,可那只是……一個借口、一種試探。

所以她可以理解小淨,也心疼她。

「你連自己都不愛惜你自己,又有誰會來愛你呢?」她說給小淨听的話,其實也是在說給自己听。

「不會有人喜歡我……不會了……」小淨苦笑,那神情飄得像是隨時會消失。

許之伶握著她的手一緊,小淨的神情……讓她想到了自己。

她在人前,是否也曾露出這樣的苦笑?是不是……也讓人、生心同情?

不,她受不了那樣!她受不了失去所愛之人的痛苦……就是因為這樣,十幾歲的她才會覺得戀愛是麻煩,而她明知是麻煩卻一頭我栽進去了,然後把自己搞得進退兩難。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小淨帶著羨慕的語氣,望著許之伶。

那眼神讓她下意識地躲避,像她一樣?強顏歡笑嗎?連憤怒傷心都不敢向人訴苦。

「我沒事了,伶姊,我會去看醫生的,你放心,我沒事的。」小淨輕輕的推開她,那力道輕得讓許之伶幾乎感覺不到。」弄髒你的衣服,很不好意思……」

「沒關系,你真的沒事?要記得去看醫生,別再拖了,公司很需要你。」許之伶看看時間,確實,她耽擱了,她還得先到車上拿衣服,換下這身髒掉的套裝才能去見客戶。

「有需要打電話給我,嗯?」她模模小淨的頭,叮嚀她盡量吃點東西才離開。

看著她離開後,小淨楞楞的看著手上的礦泉水,低聲道︰「真是……一個好人……」

稍微整理好自己情緒,她回到辦公室,與剛才跟老大會面完的阿德打了個照面。

「小淨,正好,老大要你十分鐘後進去。」阿德臉色有些難看,眼神透著一種特別的光彩。

自許之伶休息那一天起,李佑立每天令抽空叫幾名員工進辦公室詳談,至于談了什麼,沒有人會說,但進出老大辦公室的人,除了像阿德一樣露出那種躍躍欲試的眼神,還有一種……惶惶不安?不確定?

「嗯。」小淨輕應了一聲,回到自己座位,雙手握著拳頭,全身顫抖著,似在壓抑什麼。

擺在桌上的東西,書、筆記、筆、手機,因為她無法壓抑的顫抖而晃動著。

十分鐘一到,她抱著桌上的筆記本,低調、不顯眼的,走進上司的辦公室里。

在那里,她看見了一如以往,男人味十足,剛毅、五官線條冷硬,不笑時非常可怕的李佑立。

除了他,他的身旁有個落魄的陌生男人,他是誰呢?小淨心里閃過疑問。

「把門帶上。」李佑立沉穩地道。

她依言將門帶上,乖巧溫順的落坐在他面前的位子上,只手恭謹的交付新寫好的文案,頭低低的,一語不發。

李佑立翻閱那本黑色筆記本,上頭有著小淨娟秀的字體,一句句漂亮的字句組合,同樣是文字,她卻能將那些字排列出很美的意境。

她是得力助手,不多話不鬧事──這是他之前對她的印象。

「小淨,我叫你們進來談話,是因為我對公司的未來規畫,需要所有人的配合,你進來三年了,少言多做事,一個老板最喜歡像你這樣的員工。」他翻閱紙張發出沙沙聲,語氣很淡,但氣氛很緊繃。

「能寫出這麼漂亮的詞──」他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子將瘦小的小淨籠罩在陰暗里。

他步伐輕盈得有如獵豹,走向她,只手往她兩側的椅把一擱,俯身,俊顏逼近,沖她一笑。

那笑,魅惑誘人。

小淨楞了一下,還來不及回復正常,李佑立又開口了。

「讓我不禁懷疑,小淨,你對事物的感受力這麼深,特別是愛情,寫出這麼美的文案,是因為──你愛上我了?」

她完全呆掉,瞪著上司的臉蒼白無血色,胃液在翻攪,她忍耐反胃的不適,拚了命的搖頭。

他眼眯了起來,笑意更深了。」既然沒有愛上我,那麼──」雙手扣住她削瘦的肩膀。」你為什麼要騷抗我老婆呢?我說過了,我會逮到你!」

小淨的身子抖得如風中落葉,望著上司那猶如惡鬼般的神情,她不由自主的害怕起來。

「阿佑,你冷靜點!」倪震特地前來的原因,就是要拉住這只暴走的猛獸。

「你說啊你!吧麼騷擾我老婆?你哪里有問題啊?我真是錯看你了!」抓狂的李佑立完全失去理智。」這樣讓你很快樂嗎?!啊?看我老婆跟我提離婚你很開心是不是?!說啊你!」他憤怒、暴躁,被人攔著才沒有撲上來撕碎她。

小淨一點也不懷疑,自己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因為他心疼他的妻子。

他氣憤她為許之伶帶來的傷害,而這個公司里對她最好的女人,她對她……做了很過份的事情。

眼眶泛紅,小淨無法抑制奪眶而出的淚水,然而伴隨著淚水而來的不是哭泣和懊悔的哽咽求饒,竟是清脆的笑聲。

「噗……哈哈哈哈……」那又哭又笑的莫名反應,讓李佑立眯起了眼。

一開始,只是羨慕。

想成為像他們那樣幸福的人。

強烈而且堅定不移愛意在他倆眼中,一個眼神交會、一個笑容,不需言語表達的默契,被粉紅色包圍的錯蜜氛圍都讓人……相信愛情的美好。

「小淨?你……在做什麼?」

坐在位子上恍惚的小淨,被人用力一拍肩,抬頭,是辦完事回來的許之伶。

「怎麼坐在這里發呆呢?有沒有好一點?這個給你。」她為她帶了一份清爽好入口的點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體力很重要的。」

交代叮嚀完,許之伶轉身,去分發下午茶點心了。

辦公室內一陣歡呼,雖然許之伶強勢、帶頭往前沖,但在帶人方面,。她很會收買員工的心,偶示帶點心、加班送宵夜,無論她在外頭跑業務受了多少氣、委屈,從來不會發泄在別人身上。

小淨就曾看見她一個人躲起來懊惱的跺腳,在大樓的頂樓放聲尖叫嘶吼她的不滿。

而後振作,卷土重來。

「總算回來了。」在辦公室內听見喧囂聲,李佑立就知道,他老婆鐵定買下午茶回來了。」都幾點了?」對晚歸的她指了指腕表。

「這麼晚了耶,吃點東西?」許之伶捧著為丈夫準備的咖啡和三明治,湊到他面前。

他伸手接過她手上的咖啡和三朋治,轉身遞給一旁正在搶食物的阿恬和許嚴文。

「拿去。」朝他辦公室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因為猜拳輸了,許家小弟弟只好去跑腿,不用想也知道,這些東西絕對會被躲在老大辦公室里頭的倪震吃光光。

「走吧。」李佑立掌心向上,朝老婆伸出手。

她沒有像十七歲對那樣「哼「的一聲,轉身就走,莫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握住他的。

兩人的手就這樣彼此交握,一語不發地離開公司。

沒有人對他倆的舉動感至訝異,習以為常的各自吃著點心。

只有小淨眼眶濕潤,帶著羨慕的眼神望看他們夫妻牽手離去的畫面,每一天,她都會為這樣平凡的畫面而感動不已。

每日下午五點的散步約會,是從一年半前許之伶流產之後才開始的,無論工作有多忙,他們一定會趕在那時間約在公司,一同下樓,步行到對面的公園空地繞一圈,再回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小淨腦海中響起一個小時前,李佑立冷靜後的沉聲質問。

「我……一定是瘋了……」她苦笑的這麼回答,聲音清脆,有如電話中的那個年輕女性,這才是她真正的聲音。」我很抱歉,對不起……」

她的愛情,死于一年半前。她被甩了,輸給了一個年輕貌美,敢愛敢恨的烈性女孩,她苦苦哀求那個對她沒感情的男人留下來,但她卻……什麼都沒能留住。

她甚至笨到相信那不負責任的男人會娶她,她還為他拿掉小孩,兩次。

然而,他卻離開她了,她的乖巧柔順換來他的變心背叛。

當時,她痛苦不已,而許之伶就在那時候,失去了孩子──小淨是少數見證那兵荒馬亂的人之一,許之伶的白裙被血染紅,得知孩子保不住的那一刻,李佑立在手術室外頭自責的哽咽,哭不出聲,怪罪自己沒有發現妻子的身體不適。

那之後,他更為呵護妻子,小淨有時會看見那對夫妻突然閃進樓梯間,擁吻,互訴愛意。

相較之下,她被拋棄、被玩弄,連孩子都留不住,羨慕交成了嫉妒,想摧毀。

「我想破壞你們……我嫉妒你們……為什麼只有我……只有我……」她的愛情死了,心也病了。」只有我不幸?只有我不快樂?沒有人會喜歡我……」

單純的想要一個人永遠屬于自己,太貪心了嗎?小淨又哭又笑的說著,語無倫次。

李佑立深深望了她一眼,道︰「公司能有今天的規模,你撰寫的文案功不可沒。」許多客戶是沖著小淨的文字而來,這一點,不能否認。」但我,不能留你。」

他無法將一顆不時炸彈擺在身邊。

「盡避失去你會有一陣子傷痛期,損失不小,可是──」

「你不能失去她,對嗎?」小淨微笑的模樣看起來很淒楚。」在利益和愛情之同,你選擇愛情,對嗎?」

她要答案的樣子,像個什麼都想知道的小孩。

「是。」

小淨為這個答實,又哭又笑,止不住的眼淚不停的涌出眼眶。

「我覺得……松了一口氣……我一直害怕被發現,也害怕真的拆散你們,為什麼我要做這種事呢?我竟然可怕的想看……她越是不願訴苦示弱,我越想傷害她……我真的……很想解月兌……謝謝你……讓我解月兌。」

讓她見證到了愛情,看見一小男人為了爭取所愛的面貌。

「謝謝你們……不曾放棄……我會離開,我會走……」她沒有要開口要求什麼,知道被心魔控制的自己,帶給他們多少麻煩。

他們真的在談離婚,她重創了許之伶高傲的自尊。

「基于你搞的小手段,我無法給你任何推薦信!」李佑立不是一個大方的男人。」除了請你離開,我還有一個要求。」

「不能說出去,對不對?」小淨微笑問。」我不要推薦信,也不會告訴任何人。這幾年你們給我的夠多了,我不需要,我今天就走。」

李佑立沒有多為難她,放她出辦公室。

環視待了三年的公司,沒有感情是騙人的,但她已經失去留下來的資格。

小淨拿出紙箱,開始收給自己的和人物品,看見桌上涼掉的小點心,她很難過。

李佑立不許她再與許之伶接觸,並警告她,不許再接近他們夫妻。

最後,她把隨身攜帶,紀錄許多句子的筆記本放進牛皮紙袋里,附上一張紙,上頭寫了一些字,封好,上頭寫下許之伶的名字,透過同事轉交,然後她抱起紙箱。

「小淨?你干麼收東西?!」被她奇怪舉動搞得一頭霧水的同事驚呼。

小淨飄的微笑,「回家。」

在眾人目瞪口呆,錯愕不已之下,小淨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回頭,對嘴里含看食物的許家小弟說︰「小文,幫我跟你姊姊帶句話,好嗎?」

「蛤?」

「謝謝,還有,對不起。」這七個字,並不能弭平她帶給許之伶的痛苦和傷害,她只是想……讓自己好過一點點。

「呃?你不跟姊說一聲就走嗎?」許嚴文連忙吞下嘴巴里的食物。

「掰。」不說再見,因為不會再見了。

抱看紙箱走出辦公室,小淨沒有回頭,走出電梯,在電梯旁看見了垃圾桶,她將東西放下,小手顫抖的從里頭掏出手機。

拇指無法克制的按出許之伶的號碼,可撥號健……卻怎麼也按不下去。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了……」她閉上眼楮,將電話號碼刪除,接著將手機丟迸垃圾桶里。

小淨頭也不回的離開,走進陽光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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