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絕離婚 第四章

一個月後,紐約——

穿著卡其色制服的快遞人員,走進光明潔淨的大廳,向櫃台的金發美女出示自己的證件。

金發女郎回給他一個微笑,收證件登記後給了他一個通行證。快遞人員走向電梯時,不時為大廳懸掛的海報吸引,尤其是一個新的手機平面廣告,強調小巧輕薄,用途多功能,心中暗暗想著下個月發薪水,就為自己換一支超炫的手機吧!

收回視線,他搭乘電梯到了收件人所在樓層,電梯門開啟,映入眼簾的是與一樓大廳輕松、度假風格截然不同的地方,這里每個人都忙、忙、忙,一點也不悠閑輕松。

只見一個黑發黑眼的東方男人,耳上掛著「Future」新出的藍芽耳機,一邊說話一邊朝他比出簽名的手勢。

他立刻把電子簽名版遞上,待對方簽完後,他交出貨物,轉身離開。

東方男人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封袋,知道收件人以及寄件人後,轉身走進最深處那間辦公室。

輕敲兩下門,而後推門走進去。

「……媽,我等下就去機場接她!不要再念了好嗎?」

一走進來就听見頂頭上司使用中文,對電話那一頭的大老板嘆息,馮維辰默不作聲地把東西擺在他能看見的地方後,退出辦公室。

鄔漢文耳上別著藍芽耳機,一心二用地處理公事,手指敲著鍵盤,耳邊听著母親的嘮叨。

「我知道她不愛肉味只愛魚湯,我會準備……我知道她怕冷,媽!春天都快過了,熱個半死,她不會著涼的!」忍不住揉了揉鼻梁,他覺得頭痛。

他媽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交代事情了?疼寵一個人也該有限度吧?

一個月前,他失去了未婚妻Joanna,但卻多了一個小孩,以及小孩的媽。當他說出要帶周俐亞到美國待產的決定時,原以為母親會反對——她確實是反對了,但反對的理由卻跟他以為的不同。

「懷孕還沒三個月,坐什麼飛機!她身體撐得了嗎?好歹也得安胎到穩定期吧!要回美國你先回去,俐亞留下來,等下個月再說。」蕭雲霓一口回絕兒子要帶周俐亞到美國的提議,並堅持要將人留在自己身邊照料。

一向難纏的媽……還滿喜歡周俐亞的,為什麼?

瞥見助理拿了東西進來,他分神瞟了一眼,是Joanna寄給他的快遞。她現在知道他回紐約了?

放下手邊的工作,他伸手拿來那只牛皮信封。

「你有沒有在听啊?都要當爸爸的人了,要體貼一點……」

「我知道。」母親的叨叨絮絮,他听不進耳里,只是習慣性的隨口應付,兩眼專注的盯著手中的信封,他拆開封口,倒出了一串鑰匙。

他當然認出那是他和Joanna同居住處的鑰匙,房子早在一個月前就賣出了,如今她把鑰匙寄給他,顯得多此一舉。

不,這是Joanna的任性和示威,藉由這樣的動作告訴他,他們之間再也無法挽回了。

「漢文,你有沒有在听?俐亞預產期在十月底,我把這里事情忙完,九月就去美國陪她,我警告你,這段時間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她笨笨的,什麼都不懂,喂,有沒有听見啊你!」

老媽還在耳邊不停的念,他靜靜的听,心如止水的望著Joanna寄給他的鑰匙,然後隨手丟進垃圾桶里,連同與她曾有的回憶,全部拋棄,不再留戀。

「媽,我現在就出門。」敵不了母親的嘮念,他放下未處理完的工作,掛了母親的電話後拎起外套,離開辦公室,並招助理一同出門。在車上,他順勢處理一些公事。

「我明天中午進公司,下午的會議讓副總代我主持。」鄔漢文翻閱文件時,頭也下抬地交代著。

「沒問題。不過明天中午才進公司,是私事?」

「陪我小孩的母親產檢。」是否他親自游走請托約紐教學醫院會說中文的婦產科主任,請他擔任周俐亞的主治醫師。

他要一切都妥妥當當,有萬全的準備期待他小孩的出生。

「唔。」馮維辰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咕噥聲。

「有意見?」他音調壓低。

「沒,只是錯愕。」他模了模鼻子,老實回答,「沒想到你很樂意接受不在預期中來到的小孩。」雖然很老實,但表達的方式很含蓄,因為他很清楚上司不愛太過激烈的答案。

「責任。」這,就是鄔漢文無微不至安排的原由。

「責任?因為懷孕了所以結婚,你不認為這是個很爛也很老派的理由嗎?」他不能理解上司的想法,就因為對方懷孕了,他要跟一個稱不上認識的女人結婚,這會不會太瞎了?

「我就是這麼老派的一個人。」雖然很小就被送出國念書,打扮很時髦,但鄔漢文的思想很老派。

重新置產,房子重新裝潢,安排廚娘和保母,讓她們可以在他上班時間陪伴在周俐亞身邊,協助她適應生活,他還會要她學英語、上語言學校,連同她那個迫切需要心髒移植手術的弟弟,他也安排來美就醫,再過兩周,周雅暖身體狀況OK,便會搭乘專機來到紐約。

這一切都是因為責任。

雖然她暫時佔住他妻子的位置,但身為一個男人、一個丈夫該做的,他都會做。

對他來說,這都是不花心力的表面功夫,但周俐亞卻大受感動的感激他,偶爾會收到她寄來的Mail,信中盡是她對他的感謝。

謝謝你對我這麼好……

他不記得自己對她溫柔過,唔,怎麼最近想起她的時間好像變多了?

「難怪Joanna受不了你。」馮維辰小小聲咕噥。

「你說什麼?」鄔漢文耳尖听見了,危險地眯起眼。「再說一次。」

「沒,我說Boss,我該怎麼稱呼周小姐?」依馮維辰對上司兼學長的了解,應該不會喜歡他喊周小姐一聲「鄔太太」吧?

「叫她俐亞。」他眉頭微微一皺。「半年後她就跟我沒有關系了。」

什麼意思?看著上司的臉色,馮維辰卻沒膽問更沒膽揣測上司。

機場到了,主從二人一前一後下車。

在未抵達入境口之前,鄔漢文卻接到航空公司的來電。

「鄔先生,航行中因為發生亂流,周俐亞小姐受到驚嚇,有出血現象,一下機已安排她就醫……」

不用照鏡子,鄔漢文也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出血?不是已經進入安定期了嗎?怎麼會突然……

問清楚她被送往哪家醫院之後,他火速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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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鄔漢文找到周俐亞時,看見蒼白虛弱的她孤零零躺在病床上,吊著點滴,一臉的驚魂未定。

只有她一個人,身邊走來走去的全是語言不通的外國人,她英文不好,請來的家教告訴他,她其實讀寫能力不差,听也OK,就是對開口說英文感到恐懼。瞧她隱忍害怕而全身顫抖的模樣,竟讓他感覺心被人揪住般。

當他有意識時,他發現自己已朝她走去,握住她的手,她嚇了一跳,發現是他,才露出如釋重負的笑,隱含許久的眼淚終于滑落。

「漢文……」

緊抓住他大掌的這雙手,好小,且一直在發抖,卻感覺得到她藉此托付給他全然的信任。

「不用擔心。」他模模她的頭,告訴她沒問題的。

「原來是你啊,鄔先生。」一個操著中文,年近四十的醫生跟他打招呼,「我以為明天才會踫面。」

他的身材中等,可站在高頭大馬的外國人中間,顯得特別矮,但他卻是這間教學醫院的婦產科主任,醫術一流。

「醫生,情況如何?」鄔漢文沒心情跟他寒暄,急著想知道她的狀況。

「周小姐情況不是很樂觀,如果出血的狀況在一個小時內未好轉的話,我的建議是放棄胎兒。」

他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周俐亞已經尖叫出來。

「為什麼要放棄?為什麼?我好好的,為什麼要放棄?」她激動地追問。

「孕婦忌諱動氣,要平心靜氣——來,深呼吸!很好,你听我說,懷孕初期,原本就不穩定,你要有心理準備,當然,依你的身體狀況和初步檢驗報告來看,周小姐,你老實說,你台灣的主治醫生有沒有建議過你放棄這個小孩?」醫生像個好好先生,用笑容化解她的緊張。

有這回事?事情不在掌握中的感覺,讓鄔漢文皺眉。

「有……」周俐亞小小聲、小小聲的回答問題。

她不敢抬頭看郎漢文的表情。

「媽知道你的身體狀況嗎?」鄔漢文不免生氣,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情,沒有人告訴他?

「我並沒有告訴雲姨。」她怯怯地說。

「這麼重要的事情,你干麼不講?」

「如果告訴雲姨,她會很難過,我想只要我小心點,可以的。」她急忙解釋,想安撫她。

她沒想到自己會虛弱成這樣,只不過一個亂流,就把她嚇到出血。

「你可以?」鄔漢文很難解釋在心底竄燒的那股怒氣所為何來,似乎不是單純只為了月復中小孩。

「我、我只是害喜嚴重一點點而已。」周俐亞被他瞪得支支吾吾,「頂多、頂多,偶爾吐到呼吸困難……」

聞言,他立刻暴怒。「這叫頂多嗎?你還瞞著什麼?還不快點說!」

「我不要拿小孩!我知道要平安生下他我得躺在床上安胎,我願意躺到小孩出生為止,我要生。」在他恐怖的瞪視下,她招了。

這麼堅持要生小孩,為什麼?

鄔漢文不禁揣摩她的意圖。偶爾吐到吸呼困難叫做「嚴重一點點而已」?他敢打賭,那情況絕對不是偶爾!

痛苦也要生,難道是因為……事關她弟弟來美國就醫一事?

她為了弟弟才承認小孩是他的,並答應生下小孩給他,而他則負責她弟弟的換心手術醫療費用,還有那一千六百萬。

拿命來搏,值得嗎?

「俐亞,如果你是擔心你弟弟醫療的問題——」

「跟那沒有關系!」沒等他講完,周俐亞激動的否認。「跟你出不出錢醫我弟弟無關,這不是一個胚胎而已,他是條生命,他已經有心跳了!」她情緒激動,雙手覆在平坦的小骯上。

她想要生,不是因為弟弟,但她又說不出真正的理由。

她激動的拉著他的手,乞求他讓她生下小孩。

為了生一個毀掉她人生男人的小孩……

他穩住紊亂的呼吸道︰「醫生的意思是,你要平安生下小孩,除非發生奇跡。」

他已經有失去小孩的心理準備了。

雖然為了小孩的到來他做了很多準備,甚至想像他出生的模樣,即使工作再忙,他仍十分樂意照顧自己的小孩。可惜……

「一定會有奇跡的!」怕他開口說出「不要小孩」,周俐亞拉著他的手,說得又急又快。「我生不生都要上產台,為什麼不讓我生下他?怎麼可以還沒努力就選擇放棄?」

頓時不只是心髒被緊緊掐住,仿佛連喉嚨都被什麼東西梗住,鄔漢文出不了聲。

她這麼拚命也要生下他的小孩……這讓大男人的他不禁動容。

「為什麼?給我一個好理由。」好不容易他擠出沙啞的聲音問,黑眸凝望著她因為激動而通紅的小臉。

比起一個月前,她沒有養胖多少,氣色反而更差,但她的眼神卻迸射出耀眼的光彩,看得出她的積極樂觀。

依他務實的個性,他會選擇放棄小孩,付出去的錢並他不會追討回來,因為他要所有的事情都在他掌握之中,但不知為何,忽然他想听听她的說法。

想听她又會說出哪種蠢到讓他發笑的話。

他潑她冷水,「我不相信這世上有奇跡。」他從不相信那種沒有根據的事。

「有!」周俐亞大聲反駁他,激動的她忘了要保持距離,拉著他的手,就覆住她平坦的小骯。「他有心跳,他活著!這就是奇跡。」

鄔漢文聞言心悸,忽然理解她堅持的原由——生命的誕生,就是奇跡。

不覺銳利退去,眼眶濕潤。這個女孩,才二十歲嗎?

她真的吃過很多苦嗎?怎麼經過現實的磨練,還這麼天真樂觀?堅定的相信這世上有奇跡。

是因為她弟弟嗎?因為必須等待奇跡才能活下去,所以她告訴自己要相信?

依情理來看,無論是他或母親,都會選擇放棄小孩而保住大人,但是,她說服了他。

他不相信奇跡,但是,「好吧,那你得讓我看見奇跡才行。」鄔漢文終于松口,答應她。

周俐亞聞言不禁松了口氣,精神一放松才發現,咦!她怎麼把他手擺在自己小骯上?

她慌慌張張地放手,垂下頭,剛才據理力爭的勇氣,頓時消失不見。

鄔漢文無語地抽回手,眉微微一挑,對她如小動物般的可愛神情感到好笑。

「看來你們決定要留下小孩,好吧!我希望周小姐先留院觀察一周,視情況再出院,不過我想,她有得躺了。」醫生彈了彈檢驗報告,算是宣告周俐亞住院時問,將會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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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鄔漢文的安排下,周俐亞被轉進個人病房,他差遣陪同前來的馮維辰跑腿,為她買齊所需的東西,更囑咐他找幾名看護來讓他面試。

這個一天要價兩百美金的個人病房,采光明亮,空氣中沒有半點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牆面漆成溫暖的鵝黃,角落有一張米色沙發床,私人的醫療設備被藏在病床旁的櫥櫃里,窗台有一排種得很漂亮的茉莉,除卻這些,還有電視以及無線網路可供使用,冰箱里有切好的水果和礦泉水。

要不是手上吊著點滴,周俐亞會以為自己在度假。

「很貴對不對?沒有普通病房嗎?」她擔心得花容失色,直追問鄔漢文,頻頻說不要為她花太多錢。

聞言,他很不合宜的笑出聲來,騙她醫療保險會支付,要她不用擔心錢的問題,在報出病房價格時硬是打了三折。

馮維辰听見他說謊哄人差點笑出來,但立刻被上司回頭瞪視一眼而忍住。

「只是責任嗎?」很想這樣問也是他學長的上司,但他沒膽問,覺得問出口有人會惱羞成怒,還是算了,他認命辦事去。

但在為周俐亞辦理住院手續,需要她證件時,得知一個令鄔漢文皺眉的訊息。

「啊,送我來醫院的炎大哥幫我辦了,不過,他怎麼去這麼久?啊,會不會不知道我從急診室轉到這里來了?」

「炎大哥?你很熟?」熟到把證件拿給別人,替她辦理手續?

「他跟我搭同一班飛機,坐在我旁邊,知道我第一次搭飛機很緊張,說笑話給我听,我被亂流嚇到尖叫,覺得很丟臉,也是他安慰我不要緊張的。」

「你是太緊張了,小俐亞,我以為你進手術室了,原來轉病房啦。」

一個皮膚黝黑的男人倚著門。身材高壯的他,五官深邃,劍眉下的黑眸如星子般耀眼,但一看見她身旁的鄔漢文時,笑意立即自眼中消失。

「炎宗瀚。」鄔漢文認出對方,眉頭輕皺一下。

「炎大哥,謝謝你,麻煩你跑這麼多趟,真不好意思——咦,這麼巧?漢文,你認識炎大哥?」

「可不是嗎?鄔漢文,原來真是你,我還以為是同名同姓呢。」炎宗瀚皮笑肉下笑。「可惜——」話故意說到一半,把周俐亞托付給他辦理手續的證件,親手遞給他。

無法撲滅的火焰,在心頭劇烈燃燒,鄔漢文強烈的感覺到,他的領域被侵犯了!他的死對頭炎宗瀚,一路陪同他的妻子從台灣飛來紐約,安撫她初次搭機的不安,察覺她身體不適而送她到醫院,親手拿著她的證件,為她辦理手續!

現在,帶著耀武揚威的笑,走到俐亞病床旁探視,表現他的關心。

他直接繞過鄔漢文,就近詢問她,「還好嗎?剛下飛機你痛到臉色發白,哭得亂七八糟,我差點被你嚇死,現在呢?醫生怎麼說?小孩拿掉了?」

最後那句話刺耳極了。炎宗瀚就這麼希望他鄔漢文的小孩拿掉嗎?

「小孩很平安,不痛了,謝謝你炎大哥……」俐亞越說越小聲,因為看見站在他身後的鄔漢文,臉色難看得有如惡鬼般。

炎宗瀚看見她可愛的笑容消失,一股騰騰殺氣從背後傳來,他不可能沒有發現也沒有防備。

慢條斯理地回頭,就對上鄔漢文那張冰霜般的臉。

他們是從小到大的死對頭,年紀相當,家世也相當,家族又從事相同的產業,上一代在台灣競爭長達三十年,到了他們這一代,戰場轉到了美國,鄔家、炎家,分別佔據東西兩岸,並用盡方法將觸角伸及彼此的地盤。

比誰新、比誰快,兩家不斷的推陳出新,也正因為競爭、開發新產品,鄔炎兩家才能獨佔鱉頭,領先其他電訊業稱霸雙雄。

「嘖嘖,臉真臭,如果你不願意,覺得煩,我倒是很樂意照顧俐亞,人我現在就可以帶走,不會耽誤到你寶貴的時間。」

照理說,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鄔漢文會對炎宗瀚感冒,正是因為他太愛口頭上挑釁他。

「炎大哥,你誤會了什麼?」周俐亞這才後知後覺听出他語氣中的火藥味。

「我有說錯嗎?讓一個孕婦獨自長途旅行,如果是我,絕不可能讓你一個人坐飛機。」

商人,必須具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話鬼的演戲能力。

鄔漢文變臉像翻書一樣,方才的狠厲表情一轉,笑得溫和親切,猛一看,還以為他身後有神聖光束在閃耀著。

「讓你費心了,俐亞被醫生勒令不準下床,為了穩定胎兒,她需要『安靜』的空間,等小孩彌月宴客,再請你賞光。」

兩人互相了解彼此,鄔漢文厭惡炎宗瀚總是出言挑釁,炎宗瀚則是厭惡鄔漢文不把他放在眼底的高姿態。

兩個男人相互瞪視,周俐亞不明白發生什麼事,但也感覺到,這兩人幾乎快要打起來了!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時,醫生出現了。

「干麼?要打架嗎?」身高一百七的主任醫師站在兩個男人中間,明顯矮一截,但氣勢不輸人,他臉一板喝斥,「騷擾我的病人,就讓警衛把你們趕出去!」

「我會再來看你的,小俐亞,好好照顧自己。」對鄖漢文輕哼一聲,炎宗瀚轉身溫柔的對周俐亞說,臨走前還模模她的頭,展現疼愛之意。

他很想當著鄔漢文的面前來個臨別的Kiss,不過這麼一來,恐怕他再也沒有見俐亞的機會。鄔漢文這頭獅子,不會讓人侵犯自己的領域,哪怕他對俐亞無意,只是單純因為她非常得他緣。他若還想再見她,只得忍一忍。

鄔漢文取消和銀行家千金Joanna的婚禮與她登記結婚,還有了小孩,這新聞鬧得滿城風雨,逼得她不得不遠走美國待產。

炎宗瀚上飛機前也看過台灣媒體夸張不實的報導,批鄔漢文低就了平凡女,但在他眼中看來——

「你配不上她。」與鄔漢文擦身而過時,以兩人能听見的聲音,他說了這句話。

鄔漢文不動聲色地斂眼,若有所思地望著周俐亞擔憂的小臉。

「不關你的事。」他突地開口解釋,因為瞬間理解,她是那種會把錯全往自己身上攬的人,偏偏無端卷入他和炎宗瀚之間的意氣之翠。

怎麼會這麼巧?他們搭同一班機,還坐在隔壁,炎宗瀚心高氣傲不下于自己,甚至眼高于頂,會對俐亞透露出那種心疼……到底在那十幾小時的航行中,發生了什麼事?

他在意得要死!非得搞清楚不可。

「狀況算是穩定了,繼續保持心情愉悅,最好都躺著,偶爾起身走走沒關系,不過不要離開病房,多吃一點,我要你起碼胖二十磅,小孩才好生。」醫生前來問診,確定一切胎兒狀況穩定後,叮嚀她多吃多休息,養壯身體,便離開病房。

待醫生離開後,鄔漢文冷靜了下來,心中已盤算好如何套話。

「我只想說我並沒有生氣。」語氣盡量和緩,平鋪直敘地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鄔家和炎家算是世仇,我和他,從小斗到大,連大學的指導教授也是死對頭。我承認他突然出現,令我錯愕,交朋友是很好,但基于立場,我合理的懷疑他接近你別有用心。」

「不、不會吧?炎大哥根本不知道我是誰,還問我為什麼那麼多人對我指指點點。」周俐亞逕自說出她和宗瀚結緣的原由。

原本蕭雲霓幫她訂了頭等艙,但因為電腦出了問題,將她原本的機位又畫給了別人,即使航空公司一再道歉,但因為頭等艙已滿,她只能坐到商務艙,蕭雲霓當場大發電霆,硬要航空公司生個機位出來,是她不願為難航空人員,上飛機前蕭雲霓還為了這件事念了好久。

登機途中很多人認出她來,對著她指指點點,她才明白雲姨的用心良苦。

她的位置靠窗,身旁的人正是冷臉不理人的炎宗瀚,航行兩小時後,發生了亂流,嚇了她一跳,直覺抓住身旁的人尖叫。

因為這樣而打破了隔閡,兩人有了交集。

之後又遇上了數次小亂流,炎宗瀚知道她會怕,很主動的把手伸給她。

「是嗎?」鄔漢文听了,冷淡回應。一定發生了別的事,改變了炎宗瀚的眼高于頂,究竟是什麼呢?

他會不知道她正是他鄔漢文閃電結婚的妻子?最好不知道!

他不禁凝望她的臉,她也太遲頓了!炎宗瀚對她的好,絕不可能只是一時的好意而已。

炎宗瀚的難搞並不下于他母親,她是怎麼辦到的?

他問了,但在意的點仍未化解,這讓他更悶。

一語不發,他掏出手機,遞給她。

「咦?」

「打個電話給媽,向她報平安,她念了我一整天。」在她乖巧點頭接下手機時,他再加一句,「你一下飛機就被送進醫院這件事,你自己告訴她。」

「什麼?」周俐亞驚呼一聲。「啊啊啊,可不可以不要說?」想到說了就得解釋住院的原因,她很怕蕭雲霓生氣。

鄔漢文沒有回答,在一旁等著她,非得親眼看她撥這通電話不可。

她戰戰兢兢的拿起手機正要打,突然想到——

「咦?要怎麼打越洋電話?我不會打。」

鄔漢文聞言一楞,不知為何听她這樣說,令他想笑,而他也真的笑了出來,立即教她怎麼打電話,這個最基本的生活技能。

「雲姨,我到了——」電話一接通,她輕快的打招呼,然後噤聲下語,听電話那頭的蕭雲霓說話,她不斷的點頭,發出嗯、唔之類的應聲詞。「有,漢文有來接我,很好啊,他對我很好,沒有生氣,真的。」

她說謊,他並沒有接到她,她不好,她可能要在床上躺到小孩出生為止,為什麼要對母親說謊呢?

之前她怎麼可以坦率的說她不會打電話?這麼……天真的可愛!

通話持續了二十分鐘結束,她沒有提到自己住院安胎的事情,為什麼?

「怎麼沒跟媽說?」

「唔……因為……因為……我不敢。」周俐亞回答得支支吾吾。「雲姨劈頭就數落你,我怕告訴她我住院,她會生我的氣,然後罵你。」

看來媽這一個月來跟她說了他不少壞話,但為什麼他不生氣,反而感到好笑?

「我一定會告訴雲姨的,但是在小孩穩定之前,我不想她擔心……」她瞅著他,擔心他會給她否定的答案。

「好,就等你告訴她。」但他卻爽快答應了。

「欸?」她一臉的為什麼。

「難得有個人站在我面前擋我媽的炮火,我為什麼要拒絕?」鄔漢文止不住嘴角直往上揚。

頭一回,有人願意夾在他和母親中間當和事佬,為了維護他對他母親說謊,甚至露出心虛的神情,焦慮的摳著指甲。

媽是怎麼說她的?

俐亞她啊,讓人忍不住想多疼她一點!天真的讓人想好好保護她,怎麼會有這樣的女生啊?她媽媽這樣對她,她還是會擔心地,怎麼笨到這種地步啊她……

讓人忍不住想多疼她一點,是嗎?

好像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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