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為難 第10章(1)

杜宣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和宋祈會有這一天——

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凝望他的臉,不用再擔心她的表情會泄露出對他的迷戀;站在他身邊,任憑他圈著自己的肩膀,也只消輕輕地一摟,她便能感受到從他掌心傳遞來的支持力量。

因為他的愛,讓她能自信滿滿的面對一切。

她挺起胸膛,給他一個「不用擔心」的微笑,轉過頭,正面迎接她的挑戰——

「伯父,您好,我是杜宣良。」

站在她對面的男人即使年過六十仍不顯老態,保養得很好,唯獨花白的發色泄露了他的年紀,他炯亮的眼神流露出成功人士的自信霸氣以及內斂的睿智。

眼楮鼻子嘴巴,跟宋祈一模一樣,不過卻是三十年後的宋祈。

他是宋祈的父親,一個身價資產高到她無法想象的企業家,以往只能在報章雜志、財經專刊上看見的人,現在就活生生的站在她眼前……

不,現在他不是什麼名人,他只是她「男朋友」的爸爸。對,要這樣想,眼前的人不是怪物,不用害怕,有宋祈在身邊,沒事的。

「……嗯,就是你嗎?宋祈的助理?唔,跟我想象中有很大的落差。」

語氣听起來像在質疑,可杜宣良听不出有任何不滿的意味,宋父對她的態度,感覺起來倒比較像是興味十足。

「什麼意思?」但是宋祈非常沉不住氣,淡淡地開口了,語氣听似平靜,其中的火藥味卻稍微濃厚。

宋父沒有理會兒子表達出來的不悅,眼神依舊帶著質詢直盯著杜宣良,一字一句,鏗鏘有力,渾厚的聲音在偌大的閣樓套房中回繞——

「杜小姐,宋祈一出生就有一筆近百萬美金的信托基金,供他無憂揮霍地念完大學,你知道嗎?」

「我知道,雜志多有報導。」杜宣良直視宋父的雙眼,仔細聆听,這些听起來咄咄逼人、帶著質詢意味的話語,其實感覺不出有什麼威脅性。

「如果他沒有那些東西呢?」

「我不懂您的意思。」

「我是指——宋祈現有的一切,要是我全部都拿走呢?你還會像現在一樣,牽著他的手,站在我面前微笑嗎?」宋父眼一瞼,瞟見他倆十指交握的雙手。「趁現在他羽翼未豐,連根拔起,不是太困難的事。」

宋父雲淡風輕的說著這件事,簡單輕松得就像在談天氣一般。

「伯父,我不懂……」她怎麼想都不對,「做父母的怎麼會想毀掉子女的心血?」

這太不合理了!宋祈白手起家,不靠父母勢力建立自己的事業,從無到有,不到十年就有相當傲人的成就。即使一開始父母不贊同,但是到最後看見自己的兒子一片看衰聲浪中做出成績來,身為父親的怎麼可能不驕傲?怎麼可能會想毀掉兒子的心血結晶?

「真是個有趣的問題……」聞言,宋父帶著審視意味的眼神,注入一絲笑意。

對于宋父的提問,她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她知道宋祈是好強的人,即使受到打擊,頹廢後他也會很快振作,再為自己贏一次,所以她會陪著他,就算他不需要她,她也甘願留下——可惜這些想法她沒來得及告訴宋父,就被暴怒的宋祈給打斷了。

「我受夠了。」宋祈沒有大吼大叫,只是跟父親同樣冷硬的口吻,打斷兩人的對話,他站在杜宣良面前,一臉扞衛的神態。

「如果我知道這就是你回來台灣的目的,我不會帶她來浪費時間。」

啊,他誤會了啦!

「宋祈……」不要這樣對長輩說話。杜宣良拉拉他的衣袖,無聲的乞求。

「我爸他……」

「你爸他沒有惡意。」杜宣良微笑對他說,當然宋祈根本不信,見他臭著一張臉,她沒好氣的再勸,「真的啦。」

「是嗎?」宋祈還是很懷疑。

「真是反了。」宋父直視怒氣沖沖的兒子,專注的眼神讓人望而生畏,就跟宋祈要這人吐實一樣有魄力。「到底誰才是我的小孩?養你這麼多年,連你老爸心思都猜不到?」

「誰知道你……」宋祈立刻被激怒。

「你們兩個現在要吵架是嗎?很好。」看這對父子又要吵起來,宋母也沒制止,她對杜宣良招招手,笑眯眯的說︰「別理他們,我讓飯店準備早午餐了,一起去吃。上回你教我做的那一道紅酒炖牛肉,我回紐約後自己試著做,非常成功,客戶還跟我要食譜呢……」

靶覺就像媽媽一樣的宋母正微笑對她伸出手,杜宣良實在沒有辦法拒絕這個強悍又溫柔的人,雖然男友和他父親正在起沖突,可是,「媽媽」在這里耶……

她就像被下了蠱,宋母一招手,她就乖乖跟著走,遠離戰場。

看著走遠的杜宣良,宋祈臉色錯愕。打算誓死護衛的人被拐走了,他現在是要干嘛?繼續跟老爸吵嗎?

「有夠蠢……」宋父搖頭,嘆了很大一口氣,搖頭晃腦的轉身走進餐廳,沒有打算跟兒子吵架的意思。

宋祈忽然有種被暗算的感覺,他是不是被耍了?

如果父親對杜宣良有不滿,哪有可能會讓她踏進他們下榻的飯店大門?還讓媽熱絡的把人拉進去?

現在他才想通——父親是故意激怒他的!

「該死……」這下子,他鐵定會被狠狠嘲弄一番。

身為最後一個進餐廳的人,宋祈只能僵著臉,坐進杜宣良旁邊的空位。

長桌上擺滿了飯店準備的精致食物,宋家的假日早晨,習慣地用早午餐來聚會。這算是半正式的聚餐場合,所以宋祈西裝筆挺,也特地交代杜宣良打扮得正式一點。

因此她難得再次穿上了小洋裝,上了淡妝,展露小女人的婉約風情,令宋祈一早去接她的時候,看得目不轉楮。

她有一點緊張,不過臨時惡補的餐桌禮儀表現得還不錯。

餐桌上的氣氛,看起來還可以,就跟宋祈一開始想的一樣,只有剛才老爸開口時令他錯愕了一下,不過他實在不懂,連他都會被父親的態度混淆了,為什麼她沒有?「你是怎麼看出來我爸沒有惡意的?」宋祈忍不住的低聲問她。

「如果他真的認為我配不上你,沒有必要特地回來一趟,只要派人拿支票給我,要我離職,不就可以了嗎?」杜宣良笑答,「他特地回來當面試探我,還是在你媽見過我之後,怎麼想都不合理啊。」

「真是聰明的女孩,可怎麼會看上我這個笨兒子呢?」在旁的宋父耳尖的听見了,他一邊在餐盤中放進生菜沙拉,一邊吐槽難馴的兒子。

「你不是很愛前年宋祈送你的生日禮物,那個高爾夫球套?想也知道,你兒子怎麼可能會想到要送這麼實用的禮物啊?」宋母跟著損人,夫妻倆感情很好的一搭一唱。

宋祈臉色頓時一陣黑。

「那爸講那些話是怎樣?故意激怒我嗎?」

「激怒又怎樣?我叫你爸做的,不行嗎?」宋母提高音量,壓下宋祈的氣勢,不過一轉向杜宣良,她的口氣就溫柔很多。

「宣良,會不會不合口味?我們是已經習慣了,如果你不習慣,我讓飯店弄一點中式的來?」

「不會,不用麻煩了……伯母,伯父說那些話,其實是要試探我吧?」

杜宣良很快的想通了,宋父那些言語之下的真實意義,不是威脅、恐嚇,而是想看看她的自信和勇氣。

「試探你什麼?」

「自信啊,我一直缺乏的東西。」望著宋祈,杜宣良緩緩地道︰「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

被宋祈喜歡上的女人,有什麼好猶豫的?

這是宋母曾對她說過的話,現在她想想,這句話是否可以解釋為,被暗戀愛慕多年的男人喜歡追求,那些以為不可能發生的奇跡都發生了,她還有什麼好猶疑不定的呢?

「伯父,針對你剛才問我的問題,如果我現在回答,會不會太晚?」

一切都想通了之後,杜宣良就很單純的想將想法表達出來。

她轉而面對宋祈,認真地望著他。

「宋祈,即使你失去現在擁有的東西,我還是喜歡你,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因為,她已經不再猶豫了。

「你……」怎麼可以這麼可愛?

她猛地當著他家人的面對他告白,害羞得半死還是說了,宋祈為此大受感動,完全被她這一套吃得死死,也不管父母是不是在旁邊,他伸手就扣住她腦後,額頭靠近她的,鼻尖蹭著鼻尖。

「我不會讓你吃苦的,絕不。」

「喂,我還在吃飯!」敲碗阻止兩人放閃光的,正是宋祈的大姐宋蓓。

杜宣良原本還為這一次會面而繃緊的神經,直到看見此刻宋父因為她的答覆而露出笑容,她才真正放松,得以好好地享用這頓豐盛的早午餐,輕松閑聊。

「小良,上個月我生日,你挑的生日禮物,太讓我喜歡了!謝謝你哦,你怎麼知道我找很久?」宋家大姐宋蓓,正開心的跟杜宣良聊起上個月收到的初版精裝書。

「那本初版的彼德潘很貴,是我付的錢,你應該謝的是我吧?」

「你唯一花費的力氣就是掏出你的支票簿,噢,還有在支票上簽名。你為你的大姐一生一次的四十歲生日,付出的心力就這麼一點,很值得驕傲嗎?」宋蓓有著宋家人的強悍霸道,一開口就是咄咄逼人。「書是你找來的嗎?」

「不是。」宋祈吶吶地回答,跟大姐斗完嘴再看向身邊的杜宣良,恍然大悟。

哎呀,他是豬頭,怎麼現在才發現呢?杜宣良身為他的助理,總會不忘提醒他,他「經常性」遺忘的事件——這通常是他家人的生日,並且,在他苦思之前,她就先幫他想好要怎麼處理。

以前他會想,宣良真是個稱職的助理,為了處理這些事,她還問清他家中成員每一個人的喜好,了解他們發生的大小事,比如大哥的長子去年上了紐約的私立中學,宣良就幫他這個小叔為佷子挑了一對意義重大的鋼筆,送到佷子手上。

現在想想,宣良能深入到這種地步,並不是工作能力好,而是因為愛屋及烏吧?

「那你吵什麼?真是煩死了!」罵完弟弟,宋蓓繼續把注意力放在杜宣良身上,覺得這女人她真是越看越喜歡。「小良,我難得回台灣,能停留的時間不多,得買一些紀念品回去,尤其是我那個正值青春期的女兒。你眼光好,下午陪我去逛逛吧。」

「大姐,我很樂意陪你去,但是今天下午不行,我約了中介看房子。」

「看房子?你要搬家?」

「不是,是我想買房子,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小窩,是我的夢想。」

「那好啊,看房子我陪你去,然後我們找個地方吃晚餐,再陪我去逛街。」宋蓓協助丈夫經營房地產事業,對這方面還有一點眼光。「媽,一起去吧,你不是想要挑個禮物送給宣良嗎?就今天吧!」反正她就是要把人約出去就對了。

「晚餐不行。」這回拒絕的人不是杜宣良,而是一臉不爽的宋祈。

「為什麼不行?」

「因為明天是七夕情人節,今天晚上我們要提前慶祝。」宋祈丟出一個理所當然的理由來阻擋母姐強人。「以後你們想約宣良,我不會拒絕,但是拜托,我們第一個情人節,不要來當電燈泡!」何況,這是杜宣良頭一次跟他上餐廳吃飯,他絕對不要別人來破壞。

埃華羅浮爆,宣良難得主動約他去吃這一家法式餐廳,法式餐廳耶!燈光美、氣氛佳,是個培養感情的好地方,他怎麼可能讓人來破壞他們第一次的燭光晚餐?

「花招還是這麼多。」宋蓓嘆了一口氣。

宋祈眼一瞪,姐弟倆開始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來,爭得面紅耳赤,因此宋祈沒看見杜宣良一臉怪異。

「明天是七夕嗎?噢,完蛋了……」難怪她說今天晚上她預訂好了在福華羅浮爆吃晚餐時,他會一副中獎的神情,原來是以為她……

杜宣良吐吐舌,眼神閃爍,希望宋祈晚餐時,不會太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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