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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上系著的領結讓石燁快要窒息了。
搭乘著飯店總統套房專屬的電梯,直上他回來台灣尋根時下榻的飯店套房,一進房他便迫不及待的將領結解開,隨手丟棄。
不只是領結讓他有窒息的感覺,連合身的燕尾服也讓他不自在,他接著月兌下累贅的燕尾服上衣,解開襯衫紐扣,好不容易有能夠喘息的感覺。
「Boss。」
稱職的助理Dan尾隨在他身後,向他報告這次公開出席,有多少人想與他私下見面,有多少媒體想進一步采訪他。
「……舒家駒先生、舒欣雅小姐,想約你下周踫面。」
「我誰都不見!」
那個名字踩到石燁的地雷,他粗暴的吼叫,呼吸急促,一點也不像冷靜自持、淡漠得像尊冰雕的EricWarren。
Dan這個跟了他快八年的助理,從他復健時就在他身旁,見證他的努力,陪同他面對艱辛的復健以及不要命般的拿下名校文憑,他在老總裁的刻意栽培下開始經手娛樂事業,他雖然嚴肅沒有幽默感,但卻有敏銳的直覺。
這些年來,Dan可以說是最了解他的人,因此對于他的失態,Dan並沒有多說什麼。
「我知道了。」Dan沒問他為什麼,但那雙深綠色的眸子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後才收回視線,轉身離開這層華美的總統套房。
淺駝色的沙發皮質柔軟,椅背舒適的傾斜,符合人體工學的設計讓人一坐下就陷進沙發里,舒服得不想起身。
石燁太過煩躁,無心享受沙發的舒適,而是為自己倒了杯加了冰塊的威士忌,向來不愛喝酒的他,首次破例在非應酬時飲酒。
熱辣的液體入喉,咽下肚,酒精並未平息他月復中竄燒的怒火,反而越燒越炙。
酒杯空了,他再度在空杯中注入助長火焰的毒藥後咽下,厭惡的感覺卻依然揮之不去。
他失蹤了八年,連他的家人都當他死了,為他舉行葬禮,為他立牌位祭拜,怎麼能要求一個女人為他守貞、等他回來呢?
但知道是一回事,要理解並且接受實在太難了。
他腦中不斷出現的畫面,是八年前痴傻瘋狂愛著她的自己,與今晚在婚宴上膩在她身旁已經上小學的長子。
八年,可以改變很多東西,比如他石燁,已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
他現在搞不懂心底的煩悶究竟是為何?
對舒欣雅,他八年前的未婚妻,面對她已經結婚的事實,她幸福美滿的家庭,他不舒服的原因是為何?
他是愛她,還是恨她?
就在他煩悶的灌酒解悶反而更悶時,房間內的電話響了起來。
石燁看看時間,時針指向了十二,已是午夜了,這個時間還會有誰打電話來?
難道是家里?離開時他留了聯絡電話,要家里有事情立刻與他聯絡。
以為家里有急事,便不疑有他地接起。
「……燁,是我。」
他尚未開口,就听見輕柔的女聲。
這世上唯一一個會用這種語氣呼喊他的人,舒欣雅。
如果是八年前的石燁,听見她用這種小女人的語調叫喚自己,他會露出笨蛋般的幸福微笑。
「我想見你。」
若是她再用這種可憐兮兮的語氣撒嬌說想見他,他一定會排除萬難飛奔到她面前,滿足她的所有要求。
可他已經不是八年前的石燁,他是EricWarren,他人生的斷層已重組過,早在他從漫長的昏迷中醒來那一刻,他就再也回不去從前。
「燁,我想念你,能不能跟我見一面,一面就好?」
耳邊听著愛過的女人軟言軟語的乞求再見一面,石燁並未如當年般失去理智,不顧一切飛奔到她眼前,滿足她一切要求。
他三十三歲,不是二十五歲的青年,而她也不再是單身女子,已為人妻、為人母,他們已經不能再見面了。
「我不想見你。」石燁用前所未有的冷淡語調拒絕她的要求。「想想你現在的身份,我們不應該再見面。」
「因為我結婚了嗎?你不能這樣氣我,這對我不公平——」
石燁沒有听完舒欣雅的辯白便掛掉電話,不願再繼續無意義的話題。
鮑平?這世間何來公平之有?
如果他不是EricWarren,擁有數間電影公司、拉斯維加斯的酒店賭場,今天在那場婚宴上,還會有人搶著跟他說話、搶著在他面前留下深刻印象?
八年前的石燁,只是一個出身普通家庭的平凡人,最大的財富是跟了他三年的單眼相機,沒有可以搬上台面的成績,當時的石燁舒家人不放在眼里,並強烈反對他和舒欣雅來往。
他早就知道了,像舒欣雅那種家境的女孩,無法自己做主婚姻大事,因此他失蹤後,她便在家人安排下完成終身大事,她沒有等待,他一點也不意外。
鮑平嗎?當然不公平!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公平!
他突然覺得很煩燥,胸口仿佛有一只野獸咆哮著極欲沖出,待在這里讓他躁動不已,他需要可以讓他冷靜的地方,不是這里,空間大得讓人空虛,安靜得讓人發瘋。
石燁放下手中的酒杯,打算離開飯店,出去走一走、靜一靜。
可他不知為何走著走著就上了計程車,報了一串地址,回到了……家。
紅色的大門在夜色下更顯斑駁老舊,門口的燈一閃一閃,顯出老房子的年久失修。
「燈管該換了,明天得提醒丫頭,買燈管回來換一換才行……」他喃喃自語著,掏出鑰匙,推開家門。
房子里頭沒有燈光,也是,都過了午夜,爺爺和那個丫頭應該都睡了才是。
他無聲無息、輕巧地踏進家門。
奇怪,這個老舊、透著濕氣,還有一點髒亂的老房子,沒有飯店總統套房的窗明幾淨,客廳擺放的老式木椅一點也不舒適,但石燁卻覺得心情平靜了一點。
尤其在這深夜時分,他聞到了熟悉而且令人懷念的味道。
混著八角香氣的醬油味自廚房飄出,那種溫暖的味道,像極了母親鹵的豬腳。
「是錯覺吧?怎麼可能……」媽媽的味道,可能再重現呢?
他一定是喝多了才會出現虛幻的嗅覺,母親已經不在了,他再也嘗不到母親親手做的菜,但是這氣息為什麼這麼真實?
腳步有自己的意志,走到了廚房。
炖鍋在爐子上炖煮,發出食物沸騰的啵啵聲,而站在爐火前的縴細身影,穿著他母親的深藍色圍裙,這嬌小縴細的身影竟奇異的讓他涌起一股溫暖的感覺。
「還沒睡?」
「咦啊啊啊——」正在試味道的蕭梨華,听見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被嚇了一跳,回頭看見說話的人是他,這才松了一口氣。「啊,我不知道是你在我身後,有嚇到你嗎?」
不是先怪罪別人嚇到她,而是擔心別人被她嚇到,她對他不好意思的笑容,一副深感抱歉的模樣。
「這麼晚了,你在這里做什麼?」他低頭看了看腕表,時針指向了一。凌晨一點鐘,她這麼晚不睡,待在廚房忙什麼?
「鹵豬腳啊。」蕭梨華愣愣的回答後,想到炖鍋炖煮的東西,又回頭調整火候。
豬腳,這種高膽固醇又高脂肪的食物,爺爺目前的身體,可以負擔嗎?
石燁不禁皺眉,看她烹調得很愉快的背影,提出質疑,「爺爺恐怕不能消化你的好意。」
「爺爺?不,這鍋豬腳不是要給爺爺吃的,是給你吃的。」她搖頭搖得像波浪鼓,笑笑告訴他,「昨天爺爺就交代我,明天就是你農歷生日了,三十四歲,要慶祝一下,讓我去買你愛吃的豬腳回來鹵——媽媽跟我說過,你很喜歡吃豬腳,她教過我好幾次,這是第一次媽媽不在身邊的情況下,我一個人做這道菜……」
她的笑容一瞬間蒙上陰影,但下一秒又被燦爛的笑容掩蓋。
「我十八歲來到這個家,現在已經六年了,每一年你農歷生日,媽媽一定會炖一鍋你愛吃的豬腳,教我怎麼煮出媽媽的味道,告訴我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提起你的態度,就像你根本沒有離開過這個家……雖然晚了一點,但我真的很高興你回來了,歡迎回家!」
她真心誠意的話語在這一瞬間打動了石燁,他的心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和放松,看著她帶笑的小臉,他竟久久無法移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