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利小媽 第9章(2)

今天原本應該要有一個很愉快的早餐約會,而不是開開心心出門,帶著詭異的氣氛回家。

一回家,方立權又借口有事躲進了書房,而方惟軒則有家教在等,讓她不禁有點悶,感覺一切又回到原點。

「老師……你會一直留在爸爸身邊嗎?」表現得一直很懂事,成熟得不像八歲小孩的方惟軒,在家教課開始之前,硬是把握時間拉著葛莉絲問出她的心里話。「那個叔叔不喜歡爸爸,也不喜歡我,你會不會因為我的關系,不想跟爸爸在一起?」

「惟軒,剛才的事情我很抱歉……」听見他這麼問,葛莉絲蹲在他面前,思索著該怎麼說明。

「我真的沒有關系,爸爸開心就好了。」他皺起眉頭,嘴里說著沒關系語調卻很沮喪。

「惟軒……」他的沮喪感染了葛莉絲,讓她心一揪。

「老師,我很怕爸爸,但是媽媽說,爸爸會笑,一定會有一個人能讓他笑出來。我答應媽媽,要幫爸爸找到會讓他笑的人……你可以一直陪著他嗎?如果我讓你不開心,我可以再回瑞士,我可以去念寄宿學校……」

原來,方惟軒會這麼平靜接受父親再談感情的事實,是因為他肩負著使命。

她突然為這個孩子感到很心疼,忍不住抱緊他,輕聲對他說︰「惟軒,不要這樣說。不管是誰讓你爸爸快樂,你都不能允許那個人讓你離開你爸爸身邊,知道嗎?」

「可是爸爸——」

「好了,這件事情不是你該擔心的,你先去上課,晚一點我們再談。」

「……好吧。」方惟軒點了點頭,無奈地去上課了。

學生去上課了,偌大的客廳中只剩下她一個人,思及剛才回來時方立權僵硬的反應,她決定要好好跟他談一談。

想到就做,她走向他的書房,意外發現書房門板虛掩著,而他正以英語接听一通電話。

「……不,我要求全力救治,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要讓他活下來——我不想重復第二遍,我要他活著,就算只剩一口氣,他也得給我活到我滿意為止。」方立權以冷酷無情的語調對電話那頭說道。接著,他像是听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嘲諷地扯開嘴角,「折磨?不,這些跟他帶給我的相比,遠遠不及。」語畢,他不等對方有任何回應便掛上了電話。

他表情平淡,沒有波瀾,但下一瞬間卻猛然把桌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面,發出巨大的聲響。

方立權突如其來的暴怒讓葛莉絲嚇了一跳。

不過……他不會傷害她,葛莉絲堅信她所喜歡、認識的男人,不是那種會隨便施暴的人。

她在門板上輕敲兩下,禮貌性地示意。「在忙嗎?」

方立權回頭,發現是她,再看向滿地被他掃落的文件和資料夾,不由得為自己的壞脾氣感到羞愧。

「還好。」他佯裝鎮定地回道。

「那我進來嘍?我想跟你說明一下,今天力順突然出現,他之所以會那麼凶,是因為十年前我去找你之後,有一陣子過得很慘的緣故。」她無視地面上的凌亂,直接坐在他大腿上,企圖用美人計軟化他的戾氣。「所以他才會……」

「我知道你那段時間不好過。」方立權接話,「也可以理解力順的不滿,若我是他,我也不會同意把你交給我這樣的男人。」

話是這樣說啦,但是她一坐上他大腿,他的手就很自然的圈上她的腰。

「不只這樣,你不知道我那時候……」

「我知道,你後來沒有辦法,還交了一個男朋友,結果傷得更重。」他幫她把話說完。

梆莉絲聞言大驚!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為了忘掉他而去談了一段戀愛,結果不僅忘不了他,反而傷害了那個真心待她的男孩子,連她自己都更加挫敗憂郁。

「你從來都不問我——為什麼你跟小米出事那一天,我會在危急時刻趕到?你一點都不懷疑嗎?」

「呃……是有一點點……」

「我不放心,派人跟著你……」他遲疑了一下,才又改口,「你們。」

「我們?」葛莉絲大驚之後是滿腦子疑問。

「你、力順、青鴻爸爸、念馨媽媽……一開始,是因為擔心你們發生不測,即使我跟外公達成協議,但我還是不放心,所以派人跟著你們,原本只是以防萬一,後來,我的人會定期報告你們的動向,而我……總是忍不住想更了解你們的。」他苦笑說著自己這些年來干的傻事。

「所以你一直派人暗中保護我們、看著我們,那麼……過年的時候,我們一家人玩得那麼開心,你也看見了?」

他點點頭。

「每一年?」

她問,而他再點頭。

梆莉絲覺得,方立權一定是把輕易讓人揪心這個特質遺傳給他兒子了。

十年來,他就這樣獨自一個人,看著他們快樂地生活?葛莉絲簡直不敢想象,如果他們沒有重逢,她沒有遇到方惟軒,他難道打算這樣默默地看著他們一輩子,把對他們的關心帶進墳墓?

「你和外公有什麼協議?為什麼擔心我們?我們會有什麼危險嗎?」她听見他說和外公有過協議,但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你和你的家人,對我來說很重要。」方立權對她表白,告訴她,他們一家人之于他的意義,「外公拿你們的安危威脅我結婚,我不能拿這來賭,我輸不起。」

「所以你就答應你外公那個餿主意,娶了惟軒他媽媽。」聞言,她不敢相信地驚呼,「他怎麼可以這樣對你?」

「即使我听他的話結了婚,我也不敢保證他會信守承諾——我不相信他,只好扳倒他。為了要爬到我現在的位置,我什麼事都做。」他細細告訴她這些年來他做了什麼,「我恨他,我要他知道,現在他所經歷的痛苦,不及他給我的十分之一。」

梆莉絲到今天才知道,他狠心拋棄自己的行為背後,還有這麼一段故事。

那時的他太年輕,沒有辦法與外公的勢力抗衡,也不能承受失去他們一家的風險,而葛家更是單純脆弱得不堪一擊,于是他狠心斬斷所有聯系,听外公的話,娶了他不想娶的女人。

對他而言,他不只扼殺了自己的愛情,更親手摧毀了唯一的歸處,但他卻不得不割舍一切。

被逼迫放棄最愛,他化身為惡鬼,支撐他的信念只剩下報復和掠奪。

為了搶奪外公最在乎的事業,他不惜內神通外鬼,分化外公的勢力,甚至利用妻子娘家的勢力,一步步地對外公施壓,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人,包括他的妻子——呂文媛。

「我不愛她,即使她有多愛我——她不顧我反對,幫我生下惟軒,奠定我在呂家的地位,我知道她這麼做不只是要幫我,也是要我顧慮自己還有家庭,她怕我真的變成了惡鬼……可是對付外公,我不能有弱點。」

于是小孩出生不足月,他便將妻子悄悄送出國,選了瑞士一個隱密的地方,將兩人藏起來。

之後他便全心對付外公,直到搶走了外公所有的一切,事業、權力、地盤,再將失勢的老人送到美國去養老。

「他活著,就像是一顆割不掉的瘤……他的事業,那些骯髒錢我一毛都不希罕,留著也沒用,便用文媛的名字創了個基金會,打算把外公的錢都燒光。」

他任性孩子氣的語調讓葛莉絲忍不住笑出來,「可惜花不完。」

「對。」這才是讓他最恨的地方,外公的物流事業到他手上之後,竟然經營得比在外公手中還要好,因為他給薪太大方,員工拼死做到好,因此基金會永遠有充足的資金。

「今天力順出現,像一個巴掌把我打醒。我這樣的人,還有什麼資格得到幸福……你知道嗎,我外公早就不行了。我拿他的家產創建基金會,他氣到中風,又檢查出有癌癥,醫生建議我讓他走……我偏不,我要他活著,看著我搶走他最重視的東西,身邊沒有人陪伴,痛苦地活著,因為我,就是這麼活過來的。」

「文媛……我對她唯一也是最後的體貼,大概就是去瑞士將她的骨灰迎回台灣,讓她在她出生長大的地方長眠……我對待自己的妻子,是這樣無情無義……像我這樣,根本不能叫做人了,我沒有臉……去見你父母。」他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根本配不上他們。

听他說了這麼多,她稍加消化思考了一下才道︰「我覺得你對惟軒的媽媽不是沒有感情……听我說完,看惟軒這麼懂事又貼心,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個好女人,很溫柔的女人……你一定是看見了她對你的好,也一定有一點點動心,所以才會顧慮她的安危,把她和惟軒送到你外公找不到的地方。你如此費心保護他們,她怎麼會感受不到?所以才會留下惟軒陪你,甚至交代他,要幫你找到會讓你笑出來的人。

「你會難過,會自責,這就是你和你外公、你父親之間最大的不同,所以你沒有變,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方立權!」

她真的很神奇,幾句話就讓他心中盤旋多年的烏雲散去。

他真的沒變嗎?

他還能……跟以前一樣嗎?

「至于你外公……你放過自己吧。」她不說放過外公,而是要他放過自己。「你已經沒事了,不是嗎?」

是啊,已經沒事了,一個遲暮老人,還能有什麼威脅性?他為什麼就是不放過自己呢?

再恨下去,有什麼意義呢?

于是,方立權拿起話筒,撥了一通越洋電話,告訴外公的主治醫生,「讓他走吧。」

「好棒,你做得很好。」葛莉絲像夸獎小朋友一樣贊美他。

他忍不住苦笑,「別再勸我去美國送外公,或把他骨灰迎回來什麼的,我不想再看見他了。」

建立在互相利用之上的祖孫之情太淡薄了,在無數的暴力之下,愛早已消失。

「嗯,這我就不逼你了,不過呢,就跟你一樣,力順今天出現講了一堆話,也像打了我一記巴掌,讓我清醒了。」

她說了一堆鼓勵他、開導他的話之後,突然話鋒一轉,讓方立權不禁皺眉。

「在你家住得有點太習慣了,這樣很不好。其實我跟力順都很戀家,也都很黏爸媽……我想常常回家,至少春節是一定要回家過的,眼看農歷年再不久就快要到了……」

听她說著這些,方立權心一沉——

「所以啊,方立權——」她捧起他的臉,很認真地詢問,「你是不是該回家了呢?你逃家夠久了吧?」

回家?喉頭一緊,他頓時說不出話來。

一直以來,他所認定的家,只有那一個。

他還能回家嗎?他所愛的人,還會張開雙臂歡迎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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