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玨回到她凌亂的小屋,沒有多余心力去收拾客廳的殘局,她上了二樓,走進浴室扭開水龍頭,讓嘩啦啦的熱水自蓮蓬頭落下。
不在諾頓的視線下,她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指尖來到衣擺,兩手將細肩帶上衣月兌下,發出忍住疼痛的嘶聲,直到衣物完全月兌下後,她從浴室的鏡子看著自己的身體。
胸緣下方有一處非常清晰的瘀青,稍微一踫就會痛,接著她月兌下褲子,看見自己腰間的抓痕。
原本,那名闖空門的小偷是想對她不軌的,但被她重傷了,她向來不是坐以待斃的女人。
在諾頓面前,卞玨憑著傲氣撐著,不願讓他看見自己脆弱無助的模樣,才沒有顯露半點痛楚。
發覺蒼白的肌膚襯得瘀青更觸目驚心,像是被毒打了一頓,但她想其實也還好,她只是比較容易受傷,這個痛她還能忍。
將自己月兌得一絲不掛,卞玨走到蓮蓬頭底下,痛快的洗了個澡。
「喔,不!」
在洗到一半時傳來慘叫聲,近得就像是從她家客廳發出的,她火速離開浴室,隨手拿了浴袍披上,頂著濕濃濃的頭發下了樓,就看見一個小男孩一臉難過的看著狼藉的客廳。
卞玨認得這個孩子,他叫艾許,是在鎮上收容機構等待認養的孩子。
他怎麼進來的?她明明關了門——瞥見被打破的玻璃窗,卞玨瞬間就明白了小男孩如何出現在她家客廳。
「為什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什麼事?是誰這麼做的,真是太可惡了!」小男孩很生氣的在客廳里走來走去,看著被破壞的牆、櫃子,露出生氣又難過的表情。
「昨天晚上這里發生了可怕的事情。」沒有責怪小男孩闖了進來,她走向他,微笑示好。「有人進來偷了錢,破壞家具。」
「太過分了!這里是我家!」艾許捏緊了拳頭。
正確來說,現在是我家——卞玨沒有指正小孩的佔有欲,干麼跟小孩計較呢?
「爸爸在這里幫我刻了身高紀錄,現在卻不見了!」走向通往廚房的入口,見門邊原本貼著的皮尺已被撕下,他傷心欲絕。
「我很抱歉沒有好好保護你的家。」卞玨很誠懇地說。
「算了,你是女人。」艾許皺了皺眉,輕蔑地瞥她一眼。「保護女人和家庭是男人的事。」
他故作小大人的模樣讓卞玨差點笑出來,但是不能笑,她得忍住。
「你說得對,這是你爸爸教你的?」
提到父親讓艾許不開心了,他瞪她一眼才回答,「是諾頓。」
答案令卞玨意外,竟然是諾頓——對了,她記得諾頓十分保護這個孩子,生怕受到她的污染似的。
「時間還很早,你不用準備上學嗎?怎麼會在這個時間來這里呢?」不是很想跟小朋友談諾頓,卞玨改變了話題。
艾許是個瞥扭的小孩,對卞玨這些問題一概不回答,防備是立即的,小朋友不懂得藏心事。
卞玨不想逼急他,他只是個孩子而已。
「好吧,既然你來了,那麼可以麻煩你幫我忙嗎?」
「什麼忙?」艾許問道。
看吧,不提他的家人、不問他為什麼不上學,請他幫忙就立刻開口了,果真是個孩子。
「你看客廳還有其它地方都被小偷破壞得亂七八糟,我的房東會非常不開心看到房子被破壞成這樣,我想你也是。」卞玨話說一半後停頓,看他沒有露出排斥的表情,代表她沒有說錯話,于是繼續說︰「你能幫我找個能修理這些東西的人嗎?我想繼續把澡洗完,現在這個時間應該已經有人準備出門工作了。等你回來,我也洗完澡了,我們可以看看冰箱里還有沒有剩余的食物,也許我可以烤一個派。」
艾許抿唇看著她的笑臉,似乎在思索她的話可不可以相信。
卞玨以為她搞不定這個小孩了,誰知道他突然用很嚴肅的口吻說︰「隻果派。」
又一次,卞玨差點笑出來,這個孩子真好玩。
「就做隻果派。」
「成交!」艾許轉過身出門去找人來修理「他的」家。小朋友自然不會去想修理的費用是誰該出。
「你可以走大門,不要爬窗戶,艾許!」在小表要爬窗出去時,卞玨把他拎回來,逼他走大門。
目送他離開後,卞玨回到二樓浴室,繼續洗未完的澡,當她淋完浴,在房間里涂抹身體乳液時,就听見小孩子吱吱喳喳的聲音,卞玨不禁微笑,知道艾許找到幫手回來了,希望那位幫手能看在小朋友和一個女人的分上,把修理費用打個折,畢竟她剛剛才破產,無法負擔太多。
換上輕便的襯衫和牛仔褲,卞玨下了樓,走動時肋骨一直傳來刺痛——她可以忍,這點小傷沒什麼。
「你看他們破壞我的玩具櫃,這是我放玩具的地方!還有我的書櫃!」艾許指著房子被破壞的地方,一一告狀。
「……我向你保證,我會修好它們,保證跟你記憶中一模一樣。」
這聲音——心卞玨腳步一頓,很是意外,分開不過一小時,又听見諾頓的聲音。
她繼續走,來到一樓,看見艾許牽著諾頓寬大的手,嘰嘰咕咕的說著話,諾頓很認真的听,直到听見她的腳步聲,才抬起頭來,看向她的方向。
不會吧……卞玨在心中哀號。
「艾許,他是諾頓。」卞玨忍住揉太陽穴的沖動。
「對啊!」艾許愉悅地回答。
「他是酒吧老板。」
「沒錯。」
「我前陣子才知道他擁有鎮上——不,應該說是美國最大最好的馬場。」卞玨近來才知道,這家伙比外表看起來有錢太多了,他的馬場提供優秀的賽馬,也為許多知名馬術俱樂部培育個性溫和的馬。
「是的!」
「可我需要的是修理工。」卞玨含蓄地對小朋友說。
「諾頓會修理。」艾許回得理所當然。「他是萬能的。」
「他很忙。」卞玨相信她婉拒的意思諾頓收到了。
諾頓僅看她一眼就接著說︰「費用打你七折,完工後一個月再分期付款。」
「成交。」卞玨立刻答應。她破產了,如果暫時可以不花一毛錢讓她的房子恢復原狀,她不在乎欠諾頓人情。
兩個大人認真討論修理的時間以及費用,忽視了一旁牽線的小孩,而艾許不喜歡被冷落,他左看看右看看,突地伸手戳向卞玨的腰部。
如果是平時,卞玨不會被小孩幼稚的舉動惹得變臉,但她現在受了點皮肉傷,這個小小的動作讓她臉色一變,飛快地抓住艾許的手。
「有什麼事?」
「隻果派。」艾許抬頭看她,催促。「我餓了。」
「艾許。」諾頓壓低噪音,听起來不是很愉快。「過來,我跟你說過,要有禮貌,不可以動手動腳,她是女士,你必須尊重她。」
諾頓教導艾許的語調沒有提高,但可以听得出他的嚴厲。艾許對卞玨的不當一回事,讓諾頓骨子里的紳士風度冒了出來,于是他訓了艾許,而艾許則在他面前乖乖听訓,一臉做錯事的表情。
卞玨忘記了腰和肋骨的疼痛,眼楮發亮,看著諾頓一腳跪在地上,視線與艾許平行,專注地說話,那種神情、這樣的畫面,讓諾頓看起來就像是個父親。
這不禁讓她想起她和諾頓的小孩,他們的兒子,如果他有被送到諾頓身邊,他一定會是個很幸福的孩子,或許會像艾許一樣,像崇拜英雄一樣崇拜諾頓,如果他犯了錯,諾頓也會像現在一樣,嚴厲地指正孩子的不對之處吧。
如果一開始,她不是卞玨,就只是一個單純的女孩,那麼,跟諾頓相愛、相戀不會有阻礙,他會和她一起養育他們的小孩。
她的小孩啊……會跟艾許一樣,吵著要吃她烤的隻果派嗎?
幻想的畫面讓卞玨極度想要擁有,想到心痛的地步,可記起她的小孩已不知道流落到什麼地方,她泫然欲泣。
「艾許!」外頭傳來女人的尖聲呼喊,令艾許不禁瑟縮了下。「你給我出來,艾許!你這麻煩的小表!難怪沒有人要你!」
這是機構中的保母奇拉的聲音。听見她這種找人方法,不只艾許難過,諾頓也皺起眉,卞玨則是露出非常不開心的表情。
「你該回去了。」諾頓對小男孩說︰「上課的時間到了。」
「我……」艾許一臉不想離開的表情,任誰看了都會不忍心,想把他留下來。
「听著,逃跑不能解決問題,你現在能做的事就是上課,把你能學的都學起來,有一天,這些東西一定會有用處。」
「艾許!」奇拉的尖叫聲帶著火大。
「有一天是哪一天?」艾許問︰「諾頓,我的父母什麼時候會來接我?他們把我忘在家里太久了。」
艾許的話,讓人心酸。
諾頓不知該回答什麼,這樣的問題,這個大人都知道的殘酷事實,小孩子能理解嗎?
「艾許,我就知道你在這里,你真的很麻煩!」奇拉自敞開的大門看見了諾頓高大的身子,以及他面前的艾許,氣急敗壞的進門,壯碩的身子走向艾許,無視他的驚恐表情,直接將他拉出門。「你能不能讓我好過點?一天就好,只要一天不要害我很麻煩!」
粗暴的動作讓艾許踉蹌了下,但他不敢吭聲,瑟縮的神情顯示他很害怕這個女人。
小孩怎麼會怕照顧自己的人呢?一股側隱之心,讓卞玨開了口。
「等一下。」她走向艾許,蹲下來,看著他的眼楮,從他眼中看出了害怕,和很多很多的不情願。
他讓卞玨想到自己的小孩。
「不好意思,我來不及烤隻果派給你當早餐吃,不過那是甜點,當正餐不好,但可以當點心——你下午放學後可以來我這里,到時候派就會烤好,熱騰騰的正好吃。還有艾許,你听我說,我說的每一個字你都要听進去——你不是麻煩,我不介意你來我這里,听清楚了嗎?」卞玨用最溫柔的語調對艾許說完,抬頭,對著一臉怒容的奇拉,她換上一張冷凝的表情,有著深深的警告意味。
讓奇拉看見她臉上的表情後,卞玨又柔柔的對艾許說:「無論什麼時候,只要你有需要,都可以來我這里,我歡迎你來。」
「你、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這不符規定!」
卞玨沒有理會奇拉的叫囂,只是笑了一下,那輕蔑的笑容就像在說——不符規定又怎樣?
鎮上誰不知道艾許的事情?誰有能力卻不伸手幫一把的?她是在挑釁,看奇拉敢不敢跟全鎮民作對。
奇拉不敢再說什麼,恨恨的拉著艾許走了,但在兩雙眼神注視下——是的,兩雙監控的眼神讓奇拉收斂,以至于她的動作變得輕柔多了,帶著艾許走時,不見他再跌倒。
「隻果派?」見他們走遠了,諾頓才嘲弄地道︰「這是你拉攏小孩的方式?你竟連艾許都想利用。」
他誤會了。
「原來如此,謝謝你提醒了我,原來還可以利用艾許,你不提的話,我還沒想到呢。」卞玨接受了他的誤解。
諾頓會這麼想她是正常的,在他心目中,她就是一個陰險的女人,不過剛才幫艾許時,她其實沒想太多,她只是沒有辦法忍受小孩在她面前受到委屈。
看見別的小孩就會想到自己的孩子,這是成為一名母親之後才有的溫柔,這一點,諾頓是不會明白的。
「房子的事情再麻煩你了,不送。」她微笑送客,不再多說。
如果開口只有傷害,那麼抱歉,請容許她退出戰場,不參與這可笑的對峙!
諾頓深深看她一眼,轉身走向大門口,但他並末跨出大門離開,反而把大門合上,回頭,一步一步走向她。
卞玨皺眉,想著他要干麼?但她並沒動,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直到他伸出手,跟艾許一樣戳了下她的腰,令她痛到差點喊出來,可她忍住了。
她看他一眼,嘲弄道︰「這是什麼?性騷擾?」
諾頓從她臉上一閃而逝的閃神,看穿了她的偽裝。
「報警抓我吧,這種事情你很熟悉。」諾頓不顧她的掙扎,一把拉過她,掀開她的上衣,在看見褲腰邊緣的瘀青時眼神一黯。
「你放手!混蛋!」卞玨沒想到諾頓會這樣待她,氣紅了眼,伸腳踢他。
可惜,即使她受過武術訓練,但對上一樣受過訓練,並且在這幾年間的勞動中養成強健體魄的諾頓,她哪里是對手?沒幾下就被制住,上衣再被掀開,露出白色,而下緣的大片青紫,自然掩也掩不住。
「他傷了你?」那種受傷的方式,諾頓很清楚,肋骨上的瘀傷是拳頭造成,而腰間勒傷則是男人粗暴的箍制所致。
看來那個小偷不只偷了她的錢、破壞她住的地方,還企圖強暴她,因為卞玨反擊,他才一拳打在卞玨肋骨上,逼她就範。
如果卞玨是柔弱的女人,那……
「小傷。」其實她痛得要命,應該要去看醫生,但目前身無分文的她負擔不起醫藥費用。
多可笑,她曾經是公主,衣食無缺,但現在受傷了卻無法去看醫生。
「你必須去醫院。」他才稍微一踫,她就痛得臉色發白,這女人為什麼這麼愛逞強?
「我不需要。」卞玨拒絕。
「少唆,我要你去,你就得去!」諾頓脾氣比她更硬,力氣也比她大,一把將她扛起走出她住處大門,往他的藍色小車走去,然後將她丟上車、鎖上車門,自顧自地開車送她去醫院。
「除了性騷擾之外,現在是綁架嗎?」扒卞玨何時受過這樣的對待?要不是不想被他看輕,她早就坐不住,肯定撲上前抓花他的臉!
「我還是那句老話——報警抓我啊,反正八個月的冤獄我都坐了,再進一次警局又如何?」
听他提起這件事情,卞玨便閉上嘴。
諾頓原本以為這是錯覺,此刻發現並不是如此。
卞玨害他被關了八個月,他當然憎恨她!拿在嘴上提起不只是挖苦,更是提醒自己,不要又被她騙了,可每次提到時,她都會閉上嘴,不再回話。難道說,那件事情令她感到愧疚?
怎麼可能!笑話!
那麼,他呢?
既然憎恨她,她的死活又跟他有什麼關系?她愛逞強,想痛死自己,就讓她去吧,可現在,他卻開著車,載著一臉不情願的她往醫院的方向去……
他在干麼?
不知是心情太郁悶,還是、卞玨令他生氣,嗯,應該兩者都有,他便將不滿發泄在車子上,猛踩油門,使車子像子彈般飛馳在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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