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別玩火 第六章

罪與過——

席老太太的臉色繃得就像過夜的年糕,同樣地席毅那不為所動的態度也堅毅如故。

小慈坐立不安的動了子,瞥向端坐另一方的索圖哥哥。他們沒想到這次不請自來,竟會這麼湊巧遇到了席老太太,老太太分明來勢洶洶,不像來探望兒子。眼看一場家庭風暴就要展開,小慈有點擔心情況是否會越演越烈。

「二位,雖然有點不好意思……」席老太太看向小慈與索圖,「但是我與犬子有些家事要商量,不知能否請二位改天再……」

「母親,他們二位是遠道從晉國來的,而且又是我重要的朋友。」席毅打斷席老太太的話說︰「我打算留他們住下。」

「既然伯母有話要和你說,席哥,我們暫時到花園去散散步也沒關系。」索圖拉起小慈,「我們先行告退了,伯母。」

席老太太才點頭,他們倆已經走出了廳門外。

「你猜二哥做了什麼事,才惹得席老夫人這麼生氣啊?哥。」

小慈問道。

「你以為我未卜上先知嗎?」

「一定是很嚴重的事吧?」小慈用手托著下巴,「二哥和席老夫人好像不很親近呢?哥,你知道原因嗎?」

「你又想多管閑事了嗎?」索圖住花園內走去。

小慈聳個肩,靈秀的大眼心虛地轉開。

「席老夫人是……席老將軍的續弦,毅的生母在生他的時候難產過世,所以老將軍為了照顧幼子,就娶了現在的席老夫人。毅與老夫人之間也不是關系不好,只是比尋常母子稍微冷淡了些,據我所知,毅一年總會去探望她一、兩次。」

「但是剛剛在主廳,你不覺得毅哥哥和他母親兩人好像火藥味濃厚嗎?」

索圖笑了笑,「或許是要催席哥娶妻生子吧?近來席老夫人好像為席哥找了不少對象。」

「原來如此。」小慈搖頭嘆氣,「想要席哥乖乖安定下來,那的確需要花費很大的功夫。」別看席毅豪爽熱情來者不拒的樣子,真正能夠突破他的心防,越過最後情人關的美女並不多,而那些美女也沒有一個能讓他放棄這浪子的身分。如果最後毅真的結婚了,她倒想會會那位未來嫂子,看她有什麼三頭六臂的本領,竟然這麼厲害的「制伏」炎王席毅。

「咦?」索圖在花園一側駐足停下,「小慈你听到沒有?」

小慈拉長耳朵听,「好像是小孩子的聲音。」

在席毅家哪來的孩子呢?就算是僕人的孩子也不可能出現在主屋,應該是在佣人住宿的地方才對。索圖與小慈循著聲音前進,當他們看到了一位身著華貴的幼童奔跑在庭園拱橋上時,都同時訝異的停下腳步。

「阿娘,阿娘快來啊!」小義趴在橋上,低頭望著腳底下的池塘,「你看,魚!魚兒!」

「危險,不可以把手伸那麼下去。」雨蓉握著兒子的小手,「喜歡魚兒嗎?」

「喜歡。」

「好,那阿娘下次再帶你來看。」

「嗯,打勾勾。」

雨蓉微笑的與兒子打著小指勾勾時,恰巧抬頭看見了站在池塘邊的兩位公子。一高一矮,暗暗的天色她看不太清楚,或許是席毅的客人吧?收回視線,雨蓉抱起兒子。

「肚子餓了沒?要不要和阿娘去吃飯了?」

「要!」

她抱著小義走下了拱橋,踏上了回廊,此時身後傳來,「請問……」雨蓉轉過身子,就著廊上點的燈籠火光,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我沒看錯,果真是你,幻羽姑娘,對嗎?」

搜尋著回憶,雨蓉望著那張尋常人看一眼就忘不掉的俊容,「噢,那一天你與席……相公一起到百花苑。」當時慌慌亂亂的也無心記下名字,一時間雨蓉竟然想不起這位公子的名號,「對不起,我……忘了該怎麼稱呼公子您。」

「不要緊。」索圖看著她微一笑說︰「你又怎麼會在這兒呢?

听你稱呼席兄為‘相公’,該不是?」

澀著臉,雨蓉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與席毅的關系,最後只能說︰「我……與相公在十幾天前成婚了。」

「什麼!」那位公子身後突然冒出另一張小臉蛋,「席哥哥和你成親了?騙人吧?」

「小慈不得無禮。」索圖叱道。

「蓉妹。」

當席毅走過來時,雨蓉真的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

「正好你們都在這兒。」席毅很自然地摟住了雨蓉的縴腰,「我來給你們介紹,這位是我新婚妻子──紫雨蓉,蓉兒見過我的師弟妹們,綽號為‘雷’的索圖,以及人稱‘電’的索慈,別讓小慈這身男裝打扮騙了,她是個如假包換的大姑娘,只是和你以前一模一樣,專門喜歡搶男人的風頭罷了。」

「索公子,索姑娘好。」

「真的假的?」小慈愣愣地拉了索圖一把,「喂,哥。手借我一下。」

索圖伸出手來,「要做什麼──噢!你這丫頭做什麼?」

小慈的利牙咬進索圖的手背,索圖立刻變臉,小慈抬起頭來,「真的會痛嗎?」

「不然換我咬你一口。」

「那就不是做夢了。」小慈一臉不可思議,「想不到毅哥一聲不吭就結婚了,比起蒼堯哥和玥姊姊還要出人意表。」她繞前繞後看著雨蓉,「沒有三頭六臂嘛!不過的確是個大美人兒。嗯,和毅哥站一起簡直就是……野狼與羔羊!」

「野狼是指誰?」席毅低吼道。

雨蓉微微笑,心中雖有點模不著頭緒,但是小慈很新鮮可愛,身上隱約有她自己十六、七歲的模樣。至于那位索圖公子,沉穩而內斂的氣質,突出的外貌,一點也不輸給席毅的高大身材,應該可以說是非常引人注目的,如果在百花苑的時候,她不是讓席毅嚇著了,或許會對他更有印象。

「那這個孩子不就是……」小慈大眼輪流從席毅身上看到雨蓉身上。

「小義是我兒子。」席毅簡單直接的說明。

心頭竄過一絲驚慌,雨蓉知道席毅只是懶得講那麼長,所以給了最簡單的解釋,但是一下子听見這樣的話,總是會讓她忐忑不安。

小慈與索圖對這消息也是大吃一驚。

「不得了了,這個大消息要馬上告訴大哥,如果讓他知道你不但娶妻,現在連孩子都有了,一定會大吃一驚的。」小慈搖搖頭,「想想看,玥姊姊也不過剛傳出有孕在身的好消息,結果你不但生了,居然連孩子都已經三歲了,這幾年你隱藏的功夫真好。」

「你說誰生孩子?」席毅好氣兼好笑的捶了小慈一拳,「有所不滿嗎?」

「哪敢哪敢。」小慈笑開嘴,「好棒,我可以抱抱他嗎?他叫什麼名字?是不是和毅哥一樣是個小小噴火龍啊?還有,我可以親親他嗎?好可愛喲!」

馬上拿出嚴父的面孔,席毅搖頭反對。「你這家伙,想嚇壞我兒子啊!不行,非禮勿‘親’。」

「小氣!」

結果小慈嘟嘴的模樣和小義恰巧成雙,所有的人都不禁笑了起來。

「對了,毅哥你和母親話說完了嗎?怎麼這麼快,我以為伯母會和你說上好一會兒呢!」小慈終于如願的抱著小義,兩人的臉兒湊在一塊兒,真不知誰比較像孩子。

「母親?」雨蓉訝異地看向席毅。

席毅臉色一暗,「娘剛剛到,我和她在大廳說了一會兒話,沒告訴你是因為我想等會兒用膳時就會見到她了。」

老夫人來了?過去的回憶一下子涌到雨蓉的腦海中,不許你把那個髒丫頭留在家里,毅兒!許多許多的言辭交鋒,數不盡的對峙場面,還有那令人傷心的一夜。想到要再度面對席家老夫人,雨蓉的心情跌到谷底。

「不必擔心,現在你是我妻子,誰也不能改變的。」

雨蓉默不作聲,席老太太不是會放棄型的人,這點她有過深刻體認。

望了望席毅與妻子間無聲的眼神,索圖心想……以這位姑娘有過百花苑的經歷看來,就算席毅真的娶她為妻,席老太太那麼老古板的人也絕不可能答應。而現在席毅又是先斬後奏……看樣子席毅是有決心進行這一仗了。

「改變?什麼改變?」不知眾人復雜的心境,小慈抱著小義好奇的問道。

棒了好一會兒,索圖才拍著小慈的頭說︰「沒什麼,你別把人家的孩子摔著了。小心一點。」

「我們移到前廳去吧,飯菜已經都準備好了。」席毅說,一面牽住了雨蓉冰冷的小手,用力握了一下。

俗話說丑媳婦總得見公婆,雨蓉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的。

「沒什麼好擔心。」席毅低頭在她耳邊說︰「婚事我可以自己作主。」

雨蓉點點頭,她相信這次席老太太不能再威脅到她或是小義了。她和席毅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席老太太無法改變這事實了,她沒有害怕的必要。

結果,晚膳時分,席老太太卻沒有出現。

☆☆☆

「晉國那邊進展一切順利?」席毅飯後和索圖兩人約好對奕,小慈則到雨蓉那邊去陪小義玩。

「多謝當初你相助,已經沒有問題了。」索圖點頭說道「那位‘左’公子已經布好網,只差收獲了。」

席毅推窗出去,讓月光灑入廳內。「我自己也收獲不小。」如果不是到晉國去,他或許這輩子永遠找不到雨蓉的下落,更別提……「這幾乎不像你作風了,毅。」索圖擺好棋陣,看著站在窗邊的他。

側過頭,月光撒在他剛強的側臉上,「你指什麼?」

「痴迷、狂戀或是該說是愛得無法自拔。」

席毅轉回去看著月光,不發一言。「沒有辯解?」

「我們幾個認識多久了?索圖。」

「應該有好幾年了吧?」席毅是最晚加入他們的,在昆侖天佬的弟子中不以先後排名論次,他們幾人稱兄道弟也是出于自願,以年齡而非以師兄弟名次論交。所以他們雖然叫席毅為師兄,其實他卻是最晚加入的一員。

「正確說是四年。有件事我從未提起,為什麼我會拜昆侖天佬為師。」

能越過絕情谷的人,一定會有非常強大的動機,同為昆侖天佬的子弟,索圖從來都不曾問過席毅為什麼會成為昆侖天佬的徒弟。

席毅和四處飄泊天下為家的蒼堯哥,以及他和小慈這兩個亡國遺孤是完全不同的。即使當年席毅不投身于昆侖天佬之下,他也有淵源的家世,足以養成他作為一個出色的將軍。

為什麼這樣的他要冒生死之險越過絕情谷呢?索圖以前曾經想問他,但又決定這是席毅的私事,如果他願意說……他隨時都願意听。站在一個兄弟之交的立場,了解他有什麼痛苦的過去。

「四年多前,我父親蒙上不白之冤,朝廷以他涉嫌叛國的理由拘押身為鎮關大將的他,被關進天牢不到一天,我父親就以死明志,表明他絕對沒有叛國的志節。也因此讓這案子成了疑案,沒有辦法證明我父親真的叛國,只好作罷。」

「身為席家獨子的我,想盡辦法也要洗清我那一生為國盡忠的父親所沾上的冤屈,我辭去了齊朝少將的職務,回到京城當中。我用盡一切的方法去追查、打听,但是處處踫壁,過去曾與我父親友好的士大夫們,一個個都消失無蹤,拼命與我席家劃清界限。」

「多重打擊之下,我看清了自己的能力。來到絕情谷,我已經打算要月兌胎換骨回去,絕不再當自己是個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子,我要靠自己的力量重回齊國,打出我的一片天下,也讓當初不相信我父親的人知道,我們席家絕非叛國求榮的卑劣小人。」

「你確實是辦到了。」索圖若有所感地說︰「你為齊國打贏的勝戰,不知為桓公贏得多少天下,這全是你拚死奮戰的結果。」

「雖然到目前為止,那封令我父親聲名染塵的通敵信函依然存在,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找出那陷害我父親的罪魁禍首,同時也洗刷他的清白。」

廳內嚴肅的沉默著,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過去,都必要承擔自己的包袱。蒼堯哥如此,席毅也是這樣,而他和小慈又何嘗有所不同呢?

「你認為我娶她像是鬼迷心竅。」席毅轉過身來,神情肅穆,「你或許說對了。」

索圖皺起眉。

「雨蓉和我……要從十一年前我撿到她開始說起,我曾愛了她好多年,但在我父親遭到陷害,在我最需要支持與幫助的時候,她和我最要好的朋友卻私奔了。失去她和龍翼,又是在這樣尷尬的情況下,你可以想見對我是多大的打擊。」

席毅淡淡的說著,但是索圖卻能听出這段話是他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口的。當年,這必定是重大的傷害。所以他在百花苑失常的表現,索圖總算明白了。

「那麼你怎麼會又要了她?」

「龍翼,我的好友已經死了,留下她和那孩子。」席毅低笑著。「我心里滋味……你可以想見有多復雜。」

不用說,當時場面很精彩。

「但你不會是二話不說就娶了她吧?畢竟她曾經和別的男人私奔──」索圖閉上嘴,席毅僵硬的表情說明了一切。「假如小慈听見這一切,她打死也不會相信你會著迷于一個女人到這種地步。」

「我不會給她第二次與男人私奔的機會。」

「那你依然愛著她?」

「不!四年前她私奔後,我就斬斷那份情感了。」

說比做容易。他不是沒看過蒼堯哥為愛付出的代價,現在眼前又多了另一個傻子。明明白白誰都看得出來席毅根本陷入情的迷陣中,嘴上的強硬只是最後的掙扎罷了。

不禁懷疑這是否有傳染性,下一個輪到誰?索圖一點也不想做傻子,更不要為了這麼荒謬的情感,失去所有理性。情愛,擺在詩歌里比較恰當。

懊試著和傻子辯論他傻到什麼程度嗎?

索圖搖搖頭。「這一點也不像你,我知道我說過了,但我必須再說一次。」

席毅拿起一顆黑色的棋石子,「下棋吧,這次我要宰得你落花流水。」

「是嗎?那我可要嚴陣以待。」

「準備好你的降旗,我要開始了。」

☆☆☆

小慈仰頭接著空中掉下來的無花果,噗地一聲落入口中,她得意的嚼著,一面向小義炫耀。「哈哈,怎麼樣,慈姊姊很厲害吧?」

「我也要,我也要。」小義伸出手來嚷著。

按住兒子不安分的身子,雨蓉重新將他包入層層綿被中,「不可以,你答應阿娘要乖乖睡覺的。」

「不要,我要姊姊陪我玩。」

「不行。」雨蓉扳起母親的面孔,「時間太晚了,你該睡了。」

「姊姊答應你,明天陪你玩,所以小義要乖乖睡覺喔!」小慈湊過去親親他的小臉,「听話。」

不情不願的小義終于好不容易在她們聯手下,連哄帶騙的睡著了。

「嘿咻,真好不容易,這小寶貝可真難纏啊!」小慈揮了揮假想中的汗水,「每天都要這麼哄他,那真是會累壞了人。蓉嫂子你好厲害,能一個人撫養小義兩、三年,真是不簡單。」

「喝杯茶吧。」雨蓉笑了笑,從圓桌倒了兩杯熱茶,「以前在晉國有位老嬤嬤幫我帶小義,其實平日他很听話的,不過最近突然搬家換地方睡,小孩子難免會不習慣睡不安穩,久了就好。」

「嗯。」小慈喝口水,「蓉嫂子你和毅哥認識很久了嗎?──唉,我真笨,你當然是和席哥認識很久了,不然小義從哪兒來的?

炳。」

雨蓉扯扯唇角,「嗯,我認識他很久很久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恩人?」小慈雙眼突然亮起來,「席哥怎麼救你的?像英雄救美那樣……從一堆惡徒手中,搶救美麗的無助少女嗎?」

搖搖頭,被她逗笑的雨蓉徐徐的說︰「我是個無父無母的小甭女,若不是席哥哥……我早已經是路邊的一壞黃土。」

竟有這種事,小慈眨眨眼,似乎不該再問下去。這已經超過她該有的好奇心了,聰明又靈精的她怎麼會不懂呢?

「原來二哥這麼有俠義之心,嗯,真令人敬佩。」小慈站起身來,「我也打攪嫂子太久了,不能耽誤你太多睡眠時間,我明天再來找小義玩,可以嗎?」

「當然。」

「那我先回房去了,晚安。」

雨蓉送她來到房門口,道了晚安,小慈便持著燈籠準備回房去睡,可是才剛轉個彎就撞上一位急急走路的侍女,兩個人都跌坐在地上,好不狼狽。

「對不起,我沒看見小姐,撞到你真是對不起。」侍女慌忙的爬起身來,直向小慈道歉。

「我沒關系,只是跌疼而已。」小慈吐吐舌,「況且我也有不是,咱們就別互相陪不是了。你去忙你的,我不要緊。」

侍女于是謝過她,提了燈籠又往前走去,在侍女與她交身而過的時候,小慈注意到侍女是往雨蓉姐的寢房走去的,不覺好奇的往回走,小心的藏在屋柱後,不讓她發現。

那位侍女果真停在雨蓉的房間前,敲了敲房門,雨蓉出來應門,兩人對談了一會兒,雨蓉進去後沒過多久又出來,這回身上卻多了件披風,像是要外出的樣子。

這麼晚的時間,雨蓉嫂子打算去哪里?那位侍女是誰派來的?

小慈決定她還不打算睡,跟去看看也好。

☆☆☆

主屋到牧場間有一片少有人煙的樺樹林,每當夜風吹過,樹葉總會發出沙沙的聲響,夜晚听來分外淒涼,黑暗的林子里就像有潛伏的惡獸,隨時都準備撲上前來,一口咬住夜行人的咽喉。

侍女將燈籠交給了雨蓉,按著老夫人的吩咐離開。

「听說……您想見我。」

席老夫人從暗處走上前,「沒錯,你應該很清楚知道為什麼!」

「媳婦還沒向您老人家請安。」

「住口,你有什麼資格當我席家的媳婦?今天我已經告訴毅兒,我絕不承認你為我席家的媳婦,我已經替毅兒安排好一門親事,很快他就要娶妻了。我替他挑的人絕不是像你這種來路不明的小野女,更別說對方的家世與賢淑的品德,樣樣都是你比不上的。」

「……」

黑夜中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席老太太冷笑了下,「無話可說吧?就憑你,想和我斗還早得很。四年前的教訓你忘了嗎?你休想再帶給我們席家恥辱,我絕不會接納一個曾經和男人私奔的下賤女子進我席家大門。」

「如果您話說完了,我可以走了嗎?」

「不要以為毅兒為你撐腰就很得意,我隨時可以把四年前的事再告訴他,怎麼樣?想讓毅兒知道四年前就你犯下的罪嗎?如果不是你這小甭女,席毅的父親也不會慘死獄中,你就是殺死我丈夫的凶手!我親眼看見的凶手!你自己想想看該怎麼做?不想讓毅兒知道的話,希望你趁早從我眼前消失。」

「這些話,四年前您不也說過了嗎?」

「什麼!」

「我逃了四年,命運讓我再度回到這里。」她低緩地說︰「四年前,本來天真的我……犯下一個無心的錯,從此後這個錯改變了我。四年來我日夜難安的也是這個錯。我試了又試,但我真的辦不到,我無法停止愛他,不管他如何地恨我……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哼,沒教養的孩子就是這樣,滿口情愛,肉不肉麻!」

「席老夫人,你真的把席哥哥當做是你親生兒子一樣看待過嗎?」

「這不關你的事!毅兒是我一手養大的,他是我兒子。」

「如果你真的把他視為你親生的兒子,怎麼能夠這樣的傷害他?我有罪,難道你沒有過?如果你真心愛他,看見他那麼痛苦的沉淪在父親的死亡,朋友的背叛當中,你竟還能把這秘密放了四年之久?我一點也不明白!」

「你知道什麼!我不告訴毅兒,你應該高興偷笑,否則今日你就不會站在這片土地上,毅兒一定會殺了你的。」

「如今我也身為一個母親,我深愛著我的兒子。十月懷胎,獨自生子的痛苦我都熬過來了,所以現在對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小義,為了他,我絕不允許任何事傷害到他。」

「你那是什麼口氣!」

「老夫人,你威脅不了我的,四年前和現在的我已經不同了。

我嘗過痛苦,失去過我所愛的人,我經歷過你無法想像的低潮,我知道那是什麼滋味,所以我不再害怕。我倒下過,但我爬起來了,就算現在再讓我倒下,我一定會找得到勇氣再爬起來,因為……我不止是我,我也是個母親。」

「……」席老夫人氣得直抖顫,她是什麼意思,嘲笑她不曾生過自己的兒子?「你給我站住!」

雨蓉停下腳步。

「不要以為我不會講,我會說出來的,全部!」

雨蓉仰頭看著明月,曾經……她是不是被這個罪惡綁得太久太深,已經忘了如何飛翔呢?不知怎地,她的心,好想飛。到月上,到星海的邊際,不論何處,她只想掙開那苦澀的罪惡感,她不怕懲罰了,她知道。

她曾以為最大的懲罰是看見席毅那恨之入骨的眼神。

她曾以為最大的懲罰是親耳听見他的惡言惡語。

現在她清楚知道,最大的懲罰是她囚禁自己的心,浸放在滿滿的罪惡之池中,不斷的以謊言來填滿它。

四年了,她終于知道,罪──是由自己來定的。

「我絕不會讓你這個小甭女得逞的,我一定要阻止你!」

老夫人的聲音離她越來越遠,而雨蓉第一次覺得夜好涼,露水好輕,擺月兌沉重的腳步後──活著,真好。

真不得了了。

小慈趕忙低下頭,她剛剛听見了什麼?席老夫人和雨蓉嫂子在討論的事,好像非常的嚴重。蓉姐為什麼會害死了席哥的父親?四年前的罪,究竟是什麼?看樣子自己這次真的偷听到非常嚴重的秘密了。

☆☆☆

回到房里,雨蓉合緊房門,走到床邊,注視著小義的睡容。

懊是把一切全都說出來的時候了,該是將這一切的沖突結束的時候了。為了席毅、為了小義,甚至是為了已死的席老將軍及龍翼,雨蓉曉得她手上已別無選擇,她不想再逃避,也不願意再重蹈覆轍了。

等到席毅听完她的告白後,或許他──會恨她一輩子,可是經過這些天來朝夕相處,他溫柔纏綿的熱吻、激情火辣的,事後無言的擁抱,她擁有了許多許多以前沒有的回憶,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哪怕從今以後她再也不能看見他的笑臉,听見他挪揄的話聲,只要他能走出四年前的陰影,再苦她都可以忍受的。

她相信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身為席毅殺父仇人的她,哪有資格再接受他妻子的身分,再以微笑面對他的柔情蜜意呢?

「蓉兒,」門被推了開來,席毅高大的身影映到房內。「你睡著了嗎?」

雨蓉趕緊擦去臉頰的淚,「沒……沒有。」

「屋子這麼暗,為什麼不點燈呢?」席毅走到桌前,以折子燃了火,將油燈捻亮一點。

「你披著披風,剛剛去了外頭?」

「嗯。」

「去見誰了?」他皺起眉,俊容浮起一點怒氣。

「你的母親──席老夫人。」

席毅換上訝異,眉頭皺得更緊,「娘親。她找你去?她說了些什麼?」

「不需要我再重復,你應該很知道她會說些什麼。」雨蓉淡淡地答道。

席毅低聲詛咒了一下,「到我房里去吧,我不想吵醒小義。」

沒有異議,雨蓉替小義蓋好被後,隨著席毅回到他隔鄰的廂房內。他的房間比起小義睡著的那間還大,擁有三間進的隔房,一間小廳一間書齋,最里頭的睡房樸實,但不失高雅。

「不管娘說了什麼,你都不用放在心上。」席毅為她除下披風,摟著她的腰說︰「你是我妻子,這誰也改變不了。」

多希望這是真的。雨蓉心底這麼想著。沒有察覺到雨蓉神色有異,席毅大手緩緩游移到她的衣襟處,唇也落到她柔膩的頸膚之間,「我喜歡下午的兜風,改天我們再去,準備一點食物,我們可以待一整個下午。」

雨蓉拉住了他蠢動的手,「別,我有話要說。」

「等一下,先讓我……」他含住她圓潤的耳垂,淺淺的吸吮起來。

不自覺的她開始反應他的挑逗,但是大腦響起的陣陣警告,讓她不得不強硬地從他懷里掙月兌,「這事很重要。」

席毅皺著眉放開手。「好吧,你說。」

「……」雨蓉瞪著他,手心開始冒汗,她深深呼吸著,但是還是開不了口。

「有關龍翼的事嗎?」他不喜歡雨蓉臉上的表情。

雨蓉搖頭,然後又點頭。

「沒有關系了,我已經不想知道他和你之間──」

「龍翼和我之間什麼都沒有!」雨蓉終于沖口而出。「孩子,孩子不是龍翼的。」

席毅瞪視著她。

好了,她說出來了,雨蓉心想︰全部,全部都說出來吧!

「孩子不是龍翼,而是‘你’的兒子,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我就是你一直想找的凶手,是我害死了席伯伯,是我害得他必須以死明志,我是你的‘殺父仇人’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空氣,仿佛凍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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