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竟然把你牽扯進我的家務事里。’
坐于黑色勞斯萊斯的後座,因為與爹地不同坐一輛車,所以曉中可以放心地和勾燁
說話。
‘不要放心上。’勾燁皺起眉說︰‘你爹地究竟是什麼人?普通人不可能擁有這麼
多輛昂貴的車子。’該不會她爹地也和他同行;同為黑道中人吧?
曉中笑了一下,‘我差點忘了,我沒向你提過我爹地,也難怪你不清楚。我爹地擁
有全東南亞最大最好的煤礦山脈,在商場上還算是佔有一席之地。’
段漢強……煤礦?‘啊,該不會他就是人稱煤礦大王的’
‘不過是家族產業罷了。以前在我爺爺那一代,他們以為那幾座山是無用的林地,
哪知道到了我父親手上才發現底下蘊藏有豐富礦脈,一夜之間我們段家就成為煤礦大王
了。’
‘很幸運啊。’
‘因為爹地是在我出生的那一年確定了礦脈的地點,所以全家人都認為是我帶來的
福氣,爹地更是認為我是他的幸運寶貝,從小把我慣壞了。你相信嗎?我到了七歲還不
會自己換襪子,因為從小到大事事都有人服侍。後來,年齡大一點之後,進了私塾,我
才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才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我覺得再這樣下去,不是我家
先花光了錢,就是我的一生都將理在錢堆里,沒有半點人生意義。所以十二歲那年,我
要求我父親讓我離開家鄉,前往歐洲求學,學習自己如何獨立成長。’
‘相信那時候你一定經過一番抗爭吧。’
曉中陷入回憶里,她點點頭,那段過去她不想再重提。‘我在歐洲待了六年,結交
不少好友,確實獨立成長了不少。在我畢業的前夕,我首次接觸到革命的思想,從此以
後,我就選擇以革命做為我奉獻的目標,終生的職志。’
‘從掌上明珠到革命分子,你父母能接受這樣子的事,他們也相當開明。’
‘其實,我爹爹到現在還不肯原諒我剪掉頭發,參加革命黨。’
這也不難想像。從剛剛段漢強黏著女兒的樣子來看,要他放手讓曉中從事這麼危險
的政治活動根本是不可能的。
‘你應讀猜到了,我之所以會那麼生氣認為你想左右我的生活目標,其實是來自我
父親的影響。我的前半生都在我老爹的安排下過日子,有了這種前車之鑒,我非常害怕
自己會重蹈覆轍。’她原本一直低低的頭,緩緩的抬起來。‘對不起,是我誤解了你的
要求。’
‘曉中……’
車子在這時到達了目的地,勾燁要說的話也沒機會說了。座落于太平山頂的一千坪
豪宅,門禁森嚴的情況比起深宮內苑毫不遜色。難怪有人稱段漢強為東南亞的土大王了。融合東西方建築特點的雙層樓房,以東方特有的三廂五進做為特點,配合西洋式木造
建築的優雅線條,予人眼楮一亮的效果。
‘曉中,歡迎回家!’
她一下車就被重重包圍住。勾燁看著曉中在一個個比她還要高的男人臂彎里兜過來
轉過去,大家都像是好哥兒們似的拍著她的肩,或是搭著背和她閑話家常,好不容易大
家都招呼完了,曉中才有機會一一為他介紹。
‘這些是我的哥哥們,由右至左分別是我的大哥曉北、二哥曉南、三哥曉東、小扮
曉西。哥哥們,這位是我的朋友,勾燁。’
四名男子以衡量的目光上下看了勾燁一遍,然後交頭接耳的說起話來。‘怎麼曉中
隔了五年,第一次帶回家的男人卻長得一副漂亮面孔,難道妹仔品味改了,喜歡起這種
男人嗎?’曉北說道。
‘就是說嘛,有我們幾個兄弟做典範,我以為妹仔會挑個像樣一點的家伙。看樣子
不用三秒鐘,咱們就可以將他淘汰出局了。’曉東也點頭說。
‘先由我上吧,假如他奇跡的通過我這一關,那麼再輪到哥哥們上場。’曉西自告
奮勇地說。
‘不成、不成。’曉南搖頭說︰‘我們當初說好了,一定要能夠同時打敗我們四個
人,否則絕不把仔仔交給其他人的。既然如此,何必那麼麻煩,早點確定他出局,省得
為這家伙浪費時間。’
‘嗯,這也對。其他人有什麼意見沒有?’曉北模著下巴說道。
‘贊成。’另外兩人舉手表達。
‘那就開始吧。’他們四人二字排開,對著勾燁笑道︰‘你有沒有保人身壽險啊,
小子。’
‘哥哥們,你們不許亂來。他是──’曉中頓覺不妙,正想阻止,那廂四人已經一
涌而上,將勾燁圍在圓中央。‘你們給我住手,听到沒有!’
謗本沒人理會她。勾燁很想告訴她沒關系,他不介意陪四兄弟過招,但是段家四兄
弟似乎沒打算讓他有開口的機會,首先曉北已經旋腿飛踢了過來,沒有時間讓他慢慢解
釋或客氣。
交手過五分鐘後,勾燁已經模清楚段家四兄弟的功力強弱,四人專攻不同的拳法武
術,各自有各自的高下。老大擅長跆拳道、老二擅長柔道、老三的近身搏技有一定火候
,而稍弱的老四可能擅長于劍術一類以武器為主的武術,從他扎實的下盤就可以看得出
來,是名擅長持劍的高手。
普通人想打贏這四兄弟根本是不可能的。不過,這對于擅長街頭巷戰、身經百戰的
勾燁來說,運用頭腦仍是他的第一選擇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以輕巧俐落的手法讓老二
的拳打中了老三,老三的腿則踢到了老四,並且以一記過肩摔解決了老大。所有的人在
不到十分鐘的戰斗里,全躺平在地上。
他們沒受到什麼傷,倒是男性的自尊受損不小。
‘怎……怎麼可能會這樣!’老四曉西最先從地上爬起來,滿口嚷嚷。他們頭一次
聯手出擊竟會被人打敗,而且對方還是單槍匹馬呢!
曉中氣得雙手插腰,但也很高興勾燁通過她哥哥們的挑戰。‘還敢說,你們輸了就
要承認。大哥、二哥、三哥、小扮,向我保證你們不會再找勾燁的麻煩,知道嗎?’
揉著頭,被摔倒在地的曉北皺眉說︰‘仔仔,你怎麼胳臂向外彎。老哥被摔在地上
你一點都不心疼嗎?居然幫著外人,還要我們提出保證。唉,你小時候多可愛啊,只要
哥哥們作戰受傷回來,你一定會跑去拿藥箱給我們的。’
‘是你們莫名其妙一下子就對勾燁先動手,自找麻煩。我何必同情你們。’她毫不
讓步地說︰‘怎麼樣,保證呢?’
‘唉。’老二曉南搖頭嘆氣,‘果真是女大不中留。’
‘二哥!’曉中臉紅似火。
‘仔仔你還信不過哥哥們嗎?’最沉穩的老三曉東拍拍,‘就算你不信任我們
,你也可以看得出來,你這位朋友的功夫了得,不是我們想找麻煩就找得了。他自己能
保護他自己,用不著你雞婆。’
竟說她雞婆!‘哥哥們都是大笨蛋,我再也不理你們了。哼!’曉中捉起勾燁的手
往大門里走進。‘走,我們不用理這些瘋子。’
看她帶著勾燁氣呼呼地往屋子里頭走,四兄弟倒是嬉笑起來。
‘糟糕,我們惹仔仔生氣了。’咧著大大的笑臉,曉西說道。
曉東淺笑著說︰‘你不是故意這麼做的嗎?還有什麼糟不糟糕的,應該說是正合你
意吧。’
‘你們覺得仔仔這次帶回來的家伙怎麼樣?’曉北看著其他三個弟弟問。
‘嗯,沒有外表那麼弱,應該說實力挺堅強的。仔仔到哪里去撿來一個這麼炫的家
伙,讓人挺不舒服的。’曉南雙手抱胸,不滿那家伙不止是外表超人一等,連功夫也出
奇的強。‘要讓他來當妹夫的話……啦哼……有那麼點……’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曉東拍拍他的肩,‘大家也都有同感。可是,我們也只能
祈禱曉中著迷于她的革命游戲,沒時間想到婚姻大事。否則,我們都會多了個棘手的姻
親!’
※※※
段家的晚餐,相較于一般的市井小民,自然是豐盛而又豪華的饗宴。可容納二十人
的典雅餐廳里,坐著段家大家長段漢強夫婦及四兄弟,四兄弟的女友或是未婚妻,另外
就是勾燁與曉中。
今晚是為了歡迎久未回家的段家掌上明珠,也是唯一的獨生女兒曉中回家,所以大
廚更是使出渾身解數,一道道數得出名號的廣東名肴,從佛山牛肉到泰皇燕窩、清炖熊
掌,到最後的甜點椰仁女乃西谷米,每一道都是大廚的精心烹調。
‘怎麼樣,多吃一點啊!曉中。’段漢強像在討好女兒似的,拚命的挾菜。
‘我已經吃夠多了,爹地。’曉中放下湯瓢,以餐巾拭唇。
‘吃這麼一點,怎麼夠呢?你看看你,光長高不長肉,到現在還是一副沒幾兩肉的
模樣,這樣子結婚以後怎麼能擔任生兒育女的重責大任呢?’段漢強轉而尋求外人的支
援,‘你說是不是,勾先生。’
正在喝水的勾燁差點嗆到,他先吞下那口水,以不變應萬變。‘我相信曉中會是個
很稱職的母親。’
‘哎呀!說得真好啊!’段漢強猛拍勾燁的肩,並且說︰‘沒錯、沒錯。你真的很
了解我們家仔仔嘛!好,太好了。’
‘爹地,你到底想說什麼?直說就是了,不用拐彎抹角問別人或者是暗示我。’曉
中不滿地拉下他的手,怕他再繼續那麼用力拍下去,勾燁都要瘀血了。
‘喔?我真的可以直說嗎?’
‘當然。’
段漢強露出得逞的奸笑,他環顧桌子上每個人的臉,然後用慎重的口氣說︰‘很好
,那我就宣布了。今天其實有位很重要的人,我和孩子的媽想要介紹給大家認識。曉中
,尤其是你,這件事爹地已經決定了,你不能再有異議知道嗎?’
‘爹地我說過請你不要再為我──’曉中的話讓段漢強舉起來的手勢所中斷。他低
聲交代一旁的侍者,那人領命消失在餐廳門後。
‘讓我們移到小客廳去談吧!’段漢強微笑的帶頭走出去。
‘這里頭有詭計。’曉中嘟著嘴看著大家魚貫走出。‘而且大家都聯合好了,只有
我不知道。’
貝燁揚眉笑道︰‘會嗎?在我眼中看來,你的家人都挺有意思的。’
‘那是你還不了解他們。平常我們家的人都是我行我素,誰也不去管誰在干嘛。可
是一旦行動一致,那代表他們已經商量好要進行一件大事,那時候他們會發揮最團結的
精神,絕不允許事情有任何差錯。’
‘噢。’他點點頭,‘那我豈不是更不能錯過了。’
‘你……我差點忘了你是典型幸災樂禍的代表。’曉中氣還沒消地站起來,‘現在
最想看到我被人聯手整治的人,應該是你才對吧。我怎麼能寄望你的同情呢,真傻。’
當她走到餐廳門口時,勾燁站在她身後輕聲地說︰‘不用擔心,你不是一個人面對
他們,你還有我。’
她的心被這句話震動了,他是說真的嗎?曉中假裝沒听到,快步地朝小客廳走去。
‘好了,爹地,你賣的關子可以揭曉了吧!到底你有什麼事情非得把我捉回家來談不可?’她坐進角落沙發,勾燁則站在她身後,像忠心的影子。
段漢強的目光一瞬間變得像狡猾的狐狸,‘曉中,我要你見見一個人。’他的手指
向右方,曉中沒注意到房間里多了一個人,直到這一刻,她才看見一名身穿西服,挺拔
出眾的男人站出來。
‘這位是梁霽月先生,曉中,他是你未婚夫人選之一。’
‘什麼?’她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
‘我已經替你退出了新中會,理由是你將會于這個月底結婚,不再適合從事革命黨
的工作了。’段漢強直陳說︰‘梁霽月先生是梁氏集團總裁,他的人格與品性,爹地媽
咪都十分滿意。他本人也表示對你有極大的興趣,所以這一次爹地媽咪就是要你回來與
梁先生見個面,如果你們倆對彼此都滿有好感的話,那麼這樁婚事就正式成立了。’
‘太──太過分了。’曉中握緊拳頭自沙發中起身,‘你沒有權利替我做這樣的決
定。退出新中會與否或是我的婚姻,都是我自己要做決定的事!’
‘仔仔,我們放縱你太久了,近來你的行為越來越離譜。什麼革命,玩玩也就算了
,竟搞得全國都通緝你。幸好你的真名與身分別人都還不知道,從現在起,乖乖和爹地
媽咪選擇的對象結婚,等你生了小孩之後,就不會覺得無聊,也不會再有什麼從事革命
的念頭。知道嗎?’
曉中聞言想要離開屋子,但是客廳的出入口已經讓她的兄長們擋住了。
‘不要白費力氣,你想到組織去報到,對不對?我已經花了一大筆錢贊助革命黨,
條件就是你絕不能再加入他們的組織一步。香港小組的負責人對我表示,他們願意接受
這樣的條件,所以──你去也沒有位子可以搞什麼革命了。明白嗎?’
‘讓開!’她對著段家四兄弟怒吼。
‘上次我準你到歐洲去留學是錯誤的,可是這回爹爹不許你再胡鬧了。這幾天霽月
會待在這兒住幾天,你就和他好好共處。放心,如果你和他真的處不來,媽媽和我也不
會勉強你們的。霽月是個難得的好孩子,你很快就會明白的。’
‘閃開,我要回房間。’曉中知道父親一定早將整座屋子的出口都封死了,不可能
讓她離開半步。可是她太生氣了,無法待在客廳里。
‘讓她回房去冷靜一下也好。’
貝燁望著曉中離開,正預備跟過去,‘勾先生,能請你留下來一下好嗎?我有話想
和你談談。’
他回頭,段漢強正以一種勸退敵軍的態度,對他和緩的微笑著。‘要喝點什麼嗎?
威士忌還是咱們本地的白干?’
※※※
夜深人寂靜。勾燁坐在段宅花園涼亭的一角,任由手中的煙慢慢消散,卻絲毫沒有
抽菸的情緒,那裊裊輕煙不過是用來掩飾他出來沉思的目的。
‘介意我加入嗎?’
他扯了一下唇角,‘你不是已經不請自來了,何需多問,梁兄。’
梁霽月出現在月光下,他微笑著坐到勾燁身旁,接過他遞來的菸盒,也點燃了一根
菸,深吸一口氣後吹出一團白霧。‘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沒想到我會在這兒和你踫頭
,勾兄。雖然有人說香港很小,但也沒有這麼小吧!’
貝燁聳個肩。
‘龍幫一切都好吧,都勛現在忙些什麼?’
‘和梁氏一樣,忙著擴張自己勢力,不是嗎?’勾燁熄掉自己手上的菸。‘不過,
他那尾「東方龍」已經結過婚了,所以想必不會和你「南方豹」一樣,在段家相親。’
‘哈哈哈,听起來你的口氣好像有所不滿吧!’梁霽月舉高雙手,‘我事先並不知
道段家的女兒和你有任何關系呀!況且,這樁婚事也是我底下那兩位嗦大王替我安排
的,他們一直跟我強調這樁婚事對我們梁氏集團而言,只有百利而無一害,所以我才會
興起見她一面的念頭。這幾天,我也當成自己是放假,來太平山頂玩一玩!’
提起梁氏的兩名大將,同樣被列入上海十二少的‘玉面閻王’與‘雙面判官’,勾
燁也見過好幾次了。那兩兄弟真是相當的奇特而引人注目,不過,雙胞胎本身本來就是
相當罕見的,更何況是俊美的雙胞胎。
‘梁雙和梁單他們還是一樣到哪里都形影不離嗎?’勾燁問道。
‘是啊。我那兩個寶貝弟弟,說不定以後也只能娶雙胞胎,誰教他們看上的人都會
剛好同一個呢!’梁霽月搖搖頭。‘我也真拿他們沒辦法了。’
‘我沒記錯的話,他們才剛滿二十吧!應該不急著結婚。’
‘你的意思是我很急呢?’霽月不滿地揚眉,‘我可先聲明,我只是外表老成了些
,但是也沒有老到急著討老婆的地步。不論怎麼說,我也才二十六而已,還年輕得很。
’
‘是、是,你很年輕,可以吧。’
霽月不禁笑開了嘴,‘你這家伙,我怎麼會這麼倒楣,竟和你搶同一個老婆。不用
說,我的希望一定很渺茫,哪個女人看見你這張漂亮的臉以後,還願意挑我這個相貌平
凡的男人呢。我看我也該打道回府了。’
‘不要拿這種事開玩笑。’勾燁心情又沉重起來。
他踩熄了菸,站起身,‘放心好了,我不會搶在你面前的。反正我也不是真的想結
婚,這一次也是拗不過梁雙、梁單他們,才會跑來淌這淌混水。既然有你在這兒,這次
難得的結婚良機就交給你了。我很識相,不用檐心。’
揮了揮手,梁霽月進屋子里去了。勾燁仰望著星空,幽幽的吐出一口氣,先前在小
客廳和段漢強談的那番話,重新又回到他腦海中……‘勾先生,根據我的情報網,這段
日子你一直和小女在一起,兩人以夫妻的名義旅行。我能請問一下你和她的關系究竟…
…換個話說,你和小女之間是否有承諾的存在,也就是兩人互許終身的意思。’
‘我和曉中是為了避開追蹤她的人,為掩飾身分才以夫妻的身分做旅行。我和她是
朋友。’
‘只是朋友而已嗎?’
貝燁揚起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