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的桃花計 第五章

校練場、馬房、兵器室等等樸素的營舍旁邊,一頂奢華的營帳突兀地張設在其間,垂掛著流蘇、大紅絨毯蓋成的帳蓬,其內部擺設比外頭還要夸張數倍,當雩雲和武明、屠德生三人走進帳蓬內時,端坐在主位上的王副都監一派據山為王的架勢,又換上一套比下午的官袍還夸張的華服,呵呵地笑說︰「請坐,諸位,不好意思,這帳內簡陋,但我想比起他們原先派給我的副手營帳,應該要舒服許多才是。」

雩雲在後頭嘀咕著。「沒見過山羌穿皮袍呢。」

「噗哧——」屠德生忍不住笑出來。

「怎麼?有什麼好笑的事嗎?我也想听一听呢。」

「不是什麼值得讓王大人開懷一笑的事。您的帳蓬真是令屬下大開眼界,不愧是王大人,能弄來這麼多的奇珍異寶。」屠德生連忙帶開話題。

講到這個,王副都監的眼一亮。「喔,你還滿識貨的嘛!你看看這只綠釉淨瓶,很別致吧?瓶口為九塔狀,瓶身則帶花鳥圖紋,通體遍碧,這可是我花費了好大工夫才搜羅到的。」

不知是犧牲什麼可憐人所換得的釉瓶,也許瓶子本身無罪,但這男人卻令它顯得丑惡。雩雲遂指著一旁的銀盤說︰「這也不錯,雲紋的雕工細致,看得出是出自名家之手,好富麗。」

「那可不,這可是我聘請京城第一鑄銀名師打造的,天下就三只,一為龍紋圖案,這已呈獻給皇帝陛下;一為花鳥圖案,我送給恩師欽公;最後這只就由我自己保留了。當初為打造它所花費的金子,可不是一般平民能想象的,哈哈哈!」

雩雲暗嘲︰怪不得會如此俗氣。想必是那位名師也知道訂貨的貨主是什麼德行,才會用如此俗不可耐的圖紋討好貨主。

「不必拘禮,隨意坐。」王副都監臉上紅光滿面,堆滿了笑容,一拍手。「來人啊,上菜吧!」

也許是雩雲與屠德生兩人的一搭一唱,使得喜歡炫耀的王副都監開心,他一反方才在營區口蜜月復劍的模樣,高興地要他們喝酒吃菜,還說︰「其實我早就很想找你喝酒了,屠指揮,可惜你每次總是不賞光。怎麼,我的酒就這麼不好喝嗎?」

「不好喝?怎麼會,這一嘗就知道,是來自西域的上等佳釀,你說對不對?屠哥。」舉起金杯,雩雲甜甜笑問。

屠德生也不含糊,馬上就說︰「沒錯,這酒真是太好喝了,我這輩子沒喝過這麼棒的酒!」

「哈哈哈,你們要知道,這酒不是人人都能拿得到,因為是我才能弄到手啊!」得意忘形的,王副都監的心徹底被他們所籠絡。「來、來,多喝一點、多喝一點。今夜真是開心,有屠指揮回到營中,我們又多了兩位兄弟加入,未來就靠你們把大夏的笨蛋打得落花流水了。」

講著、講著,他才發現宴席上有個人滴酒不沾,甚至也沒怎麼動筷,王副都監的笑容僵了僵。「秦副指揮,你怎麼不吃不喝呢?是這些菜和酒不合你的口味嗎?」

只見秦五郎繃著一張臉,既不理會他的問話,也沒有動筷的模樣。

踫了個悶釘子,王副都監卸下笑臉。「我想這里似乎有人不太想吃我這頓飯啊?我可是好心表示善意,畢竟以後大家同在一營,要齊心協力奮勇抗敵,如果有人特別不合群,那就糟糕了。」

屠德生打哈哈說︰「沒這回事,我這兄弟打從過去就是這副模樣,不笑、不說話的時候,常讓人誤會是誰欠了他幾百兩銀子呢!但這絕不是對王大人有意見。」

王副都監勉為其難地點頭說︰「那我也不好強人所難。但至少秦副指揮也該跟我喝一杯酒,預祝咱們黑風堡以後屢戰皆捷、旗開得勝吧?」

和人交際應酬,在宴會上喝個兩杯,這是基本禮儀,武明也曉得。可是喝酒也要看對象,他實在沒什麼心情陪只小人得志的臭山羌喝酒。罵他不夠圓滑、不懂得衡量情勢也好,他辦不到就是辦不到。

抿著唇,擺明漠視他存在的武明,這會兒可真把王副都監惹火了。

「秦副指揮還真是好大的架子,難道要我這長官低聲下氣地請你,你才肯執起酒杯不成?」

「欸,五郎,妳快把酒杯拿起來呀,哪有人睜著眼楮睡著了。」屠德生見氣氛不妙,趕緊笑道。

武明冷冷地一哼。「我醒著,但我不——」

「啊!五郎哥是覺得這酒杯小,不夠氣派是吧?」雩雲笑嘻嘻地插口,從座席上起身。「那簡單,我拿這綠釉瓶給您當酒杯喝吧!」在眾人未及阻止前把瓶子隨意地拿在手上,她東晃西蕩地找著說︰「奇怪,酒桶在哪兒呢?」

王副都監臉色一變。「你、你在干什麼?快放下那瓶……」

「唉呀,王大人有這麼多奇珍異寶,豈會舍不得借瓶給我裝一下酒?您看起來就是個慷慨又大方的人,這點東西根本不會放在眼里才是。」雩雲裝傻地捧著瓶子轉起圈來。「奇怪,哪兒都看不到酒桶,啊!我知道,一定是在外頭……」

腳下一顛簸,她故意做出快要跌倒摔瓶的模樣。

王副都監急得大叫。「你小心點啊!」

「好險、好險,瓶沒破呢。」無邪地一笑,雩雲吐吐舌說。「王大人您別叫得那麼大聲,萬一嚇到我,我不小心松開手,瓶破了要找誰賠啊?」

「好、好,我知道了。秦副指揮這酒也不必喝了,你快把我的瓶放回……」一想到自己價值連城的寶瓶被他拿在手上玩弄,急得額冒冷汗的王副都監顫抖地說。

「什麼?不必喝了?看啦,五郎哥,都怪你拖拖拉拉的,現在人家不給你酒喝了。」雩雲索性甩著瓶子,嘟起了嘴來。

那模樣看到的人十個有十個會說可愛,唯獨王副都監可笑不出來。他的一顆心就跟著那瓶兒晃呀晃的,只差沒跪地懇求他放下來。「吶,你、你可以把瓶放回原處了。」

武明蹙起了眉,他知道雩雲是在幫他解圍,但他不希望她把敵人的「目標」轉移到她自己身上,于是開口說︰「你就把瓶放下吧,楊雲。」

「你們干麼這麼緊張?這瓶兒又沒怎樣。」唉,大嘆口氣,雩雲拿著那只綠釉瓶,慢慢踱步到王副都監的面前說︰「喏,還你。小器巴拉的,明明有那麼多寶物,還小器的不肯讓我踫?算了,我不踫就是。接好啊!摔壞我可不管。」

「哇!」

砰一聲,龐大的肚子卡在桌子後頭,使得王副都監伸長手也來不及,眼睜睜地看著那只花費他成千上萬兩銀子弄來的寶瓶,掉在地上碎成片片,眨眼間就成了廢物。

「我的……綠釉瓶……我的瓶……」他撿起其中一塊碎片,難以置信地喃喃念著。

「你真的很笨手笨腳耶,王大人,我都好心警告你了嘛。」攤開手,雩雲搖搖頭,一派「不干我事」的無辜狀。

「你、你竟敢摔壞我的瓶!」王副都監雙眼冒火地抬起頭來,凶狠的眼眸像要把雩雲給生吞活剝了才甘心。

雩雲一轉身,走到另外一頭,拿起一只三彩印花繪著大朵大朵芙蓉的長盤端詳著說︰「這盤也頂俊的,是出自唐代晚期的吧?可惜東西無法挑主人,要不它現在一定會哭泣,竟流落到不識貨的人手中。」

「你、你還想干麼?」這一次王副都監可不再坐視,他像頭怒火中燒的蠻牛,朝雩雲撲了過去。「放下我的三彩盤!」

「啷當!」毫不客氣的,雩雲也把它給摔了。她靈巧地一閃身,輕松地躲過王副都監行動遲緩的追擊,接著也不再挑選東西,凡是讓她看到能摔的、能丟的,她一律破壞,最後躲到五郎身後說︰「捉不到、捉不到,笨山羌捉不到!來啊!來捉我啊!」

「你——我非宰了你不可!臭兔崽子!」

「住手——」

武明宏亮如雷鳴的喝叱,撼動了整座帳蓬。

這、這家伙……王副都監畏懼地往後退半步……怎麼和方才截然不同,宛如從睡眠中被吵醒的獅子,這氣勢……

「你、你想干麼?不要忘了我是你們的長官,你們的生死操之在我的手中!」

「這種虛張聲勢的困獸之斗,對五郎來說是行不通的。」見情況一發不可收拾,屠德生也只得上前說︰「王大人,勸你現在不要輕舉妄動得好,我雖然沒見過五郎真正生氣的樣子,但我可以肯定,你要再繼續對楊雲窮追猛打的話,他可以眼也不眨地將你殺了,丟到大漠里去,搞個失蹤計。」

王副都監顏面盡失地狂怒道︰「你們、你們別以為對我這麼做,可以安然無恙——!」

「誰怕你啊,不要以為仗著官名就可以作威作福,這兒可不是京城,天高皇帝遠,在你下令污蔑我們,讓皇帝陛下砍我們的頭之前,先小心自己會不會半夜被人綁一綁,丟去喂禿鷹吧!在戰場上,將官下落不明也是時有所聞的事,一點也不稀奇。」雩雲從武明身後探出頭來,朝他扮鬼臉。

「不要說了,楊雲。」

武明嚴厲地制止她,一轉頭向王副都監說︰「我為今日楊雲損傷你的這些寶物致歉,但你應該也體會到了被別人破壞自己所有的痛苦,希望你銘記在心,下次不要再放任自己的部屬掠奪他人財物,否則不論你再怎麼位高權重,我秦武明頭一個不會放過你。哪怕因此成為欽命要犯,我也不在乎。」

一口氣說完,他握住雩雲的手便往外走。

「你、你們給我記住,我絕對不會讓你們好過的!」王副都監沒勇氣追上前去,但為了保全自己最後的面子,他膽怯地在後頭咆哮著。

止住了腳步,緩慢地回頭,武明冷眼一瞄。「你想怎麼做,我不會也不能阻止你,不過……」

咽下一口口水,王副都監退後了兩、三步。

「……你要是敢損傷楊雲一根寒毛,你將會付出你絕對無法承擔的代價,好比這東西一樣。」武明為了強調自己不是說假的,順手拿起離他最近的一只銀盤,空手就將它捏成一團銀塊,咚地扔在地上。

領著楊雲,武明頭也不回地走出帳蓬,而殿後的屠德生笑笑地說︰「謝謝你的接風宴,王大人。我喝得很愉快。」

等他們全不見了人影,王副都監腿軟地癱在地上。「畜生、混帳,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三人的,秦五郎、屠德生,還有那個叫楊雲的小表,我會讓你們知道,和我作對,會有什麼下場!」

***

「哈哈哈哈」地大笑著,雩雲眉飛色舞地說︰「瞧見沒有?那個王大人灰頭土臉的模樣,簡直氣炸了!方才我這一摔,起碼摔掉了他上萬兩的銀子,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

「你還真敢做呢,楊雲,換成我,一想到那東西的價值,就下不了手了。」屠德生嘆息著,說不惋惜是騙人的,那些好東西……就這樣香消玉殞,未免太可憐。

「是嗎?我倒覺得是幫那些東西求得解月兌,天天跟著臭山羌住,遲早它們也會被他的毒氣給逼得自殺。」雩雲聳聳肩說。

「你是說花瓶自己能長腳,去上吊嗎?」听他形容得好笑,屠德生也不忍多加苛責,畢竟楊雲也不是有惡意。

「別追究那麼多嘛,反正做都做了。」出了口怨氣,腳步也跟著輕盈許多,雩雲繞到五郎身邊,拉著他的手腕說︰「吶、吶,五郎哥一晚上沒吃什麼東西,肚子也餓了吧?你快去弄點東西給我吃吧!」

「……」武明下顎一繃,嚴厲的目光跳過雩雲的頭頂,直接向跟在後頭的屠德生說︰「你先回去,我帶他回我營房去。」

「咦?」恍神,整個人被一股巨大的蠻力給拖著走,雩雲高聲叫道︰「好痛喔,你干麼這麼用力捉我,我自己會走啊!……放手啦……喂,死五郎,你想干嘛……屠哥,救我!」

當她發現情況下妙而朝他求救時,屠德生已經合掌對她默哀說︰「楊雲,我會保佑你能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阿彌陀佛!」

「臭屠哥,你對我見死不救呀!」

遠遠傳來的這句話,有著無限的激憤……屠德生以憐憫的目光說︰「孩子,非我不救,是我無能救你,現在的秦五郎誰敢擋他,又不是不要命了。唉!不過我想他應該是不會要你的命才是,你就學習著成為一個有擔當的男子漢吧!」

當然,這些話也傳不進入早被拖入營房內的楊雲耳中就是。

一進門,還沒來得及看清營房的模樣,雩雲便被大力地拋進里頭,一步、兩步、三步直沖向床鋪,四腳朝天地趴在那兒。

「痛、痛死了,你就不能輕一點啊!笨五郎!」她又沒做錯什麼,不是嗎?

無言地關上門,站在門邊雙手抱胸的武明,正竭力壓抑著心中的怒火繼續燃燒,他之所以站在門邊不動,是擔心自己一旦失去控制,就會往她那欠扁的小撲過去,狠狠地打她一頓,直到她求饒認錯為止。

可是……

雩雲抬起一張因憤怒而脹紅的小臉,嬌美可愛的臉蛋在同等的怒焰烘托下更形絕艷,黑白分明的星眸水光瀲濫,簡直是對男人的理智下最大的挑釁!

他真不懂,明明是這麼柔弱的身子,一雙小手的力氣連殺雞都沒辦法,可是哪兒生來這麼大的脾氣,是誰把她寵壞到這種無法無天的地步,使得她連拿捏自己斤兩的能力都沒有,淨是不自量力地挑些她根本不能應付的人去下戰帖?

一拍床鋪,已經重振旗鼓的雩雲跳起來,一手插腰一手指著他鼻子怒道︰「你說,你這是什麼態度,你要是不好好地交代方才為什麼這麼用力地扯我的手,害我的手腕都紅腫了,我今夜就跟你沒完沒了!」

武明一咬牙,強迫自己別再累積憤怒,他帶她來不是為了吵架,而是想跟她講一番道理。

「你說話啊!這會兒你又變啞巴啦!」

仰起下巴,雩雲一方面是氣得發抖,但老實說也是嚇得發抖。她也是頭一次了解「男人的力量」是多麼可怕的,親身體驗與遠遠地看著,竟會產生這麼截然不同的感受,這是雩雲想都沒想過的。

看他大掌捏壞銀盤時,她只覺得「干得好!」、「這才對,教他們都知道你的厲害,五郎哥!」——完全是坐看好戲的心態。

可是當他強拉著自己,那掙也掙不開,完全失去自由,徹底被他力量所壓制、禁錮的感受,剎那間沖擊了她所有的認知。她曾經很有自信,大膽斷言自己掌握住了五郎哥的一切,他在想什麼自己都了若指掌,他想做什麼她都能預測得一清二楚,她敢打賭,世上沒有比她還了解他的人——

她好氣——為那一瞬間感到恐懼的自己,以及讓自己嘗到這種恐懼滋味的他。她好氣、好氣。

一想到她過去也許只是「自以為」了解他,他還藏有自己未知的一面,她就無法輕易地原諒他。

「秦、五、郎,你倒是給我出個聲,說句話啊!」掄起拳頭,雩雲搥著他結實得像石壁的胸膛。

霍地,他扣住她的手腕,令雩雲張大了眼眸,怔忡間,臉頰上傳來輕痛。

什麼?

這是……他……打了我!?

雩雲吃驚過度,腦海呈現一片空白,甚至也不太覺得痛,只是愕然並無法接受現實。

「我這是代楊恩公的手打您,希望您好好反省,大小姐。」

武明收回手,放開她,他知道這麼做是不可能會獲得她原諒的了,而他也抱著會被她恨上一輩子的決心說︰「我說過好幾次了,這兒不是您能呼風喚雨的京城,在這軍營當中,您若再用以前當楊府大小姐的態度過日子,危害的將是您自身的安全,您懂不懂?」

雩雲的眼眸浮上一層水氣,她咬著下唇,下巴不住地抖動著,看得出在強忍著哭聲。

「第一點,方才在王大人的帳蓬中,您根本不必強出頭,使自己變成他懷恨的對象。」

武明從剛剛便一直在檢討,到底是誰把她寵壞的,答案很快就找到了……無疑的,他過去一直太順著她。

若是在軍營以外的地方,他可以讓她千步、萬步,甚至讓她騎在自己頭上稱女皇都無所謂,但在這個滿是男人、處處有危機的地方,他不能再任由她率性而為,那只會害了她。

「第二點,妳破壞一樣東西也就夠了,接著又破壞了好幾樣東西,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在戰場上更是窮寇莫追,逼急了狗也是會反過來咬人的,這妳難道沒學過嗎?」

雩雲松開抖顫的唇,從挨打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啪答」掉下一滴晶瑩的淚。「什麼嘛,你還不是……要不是我插口,現在得罪王副都監的人是你……你那時想破口大罵他,對不對?憑什麼你可以招人怨恨,我就不行?你說!」

「那當然是因為我有這能力應付他的任何明槍暗箭,可是妳卻無法保護好妳自己。」武明蹙眉回道。

「你又知道對方有什麼毒計?比力量你也許不怕任何人,但比陰險皎詐,你才比不過別人呢!妳這個大笨牛!」竟連她是為了誰才這麼做他都不懂?她真氣自己,干麼還在這頭笨牛身上浪費時間。

「我無所謂,反正我早已抱著戰死沙場的準備回到這里,敵人是誰都沒差。可是妳不一樣,楊恩公把妳托付給我,我豈能讓他的寶貝女兒有所損傷?」不解風情地,他頑固地說。

「好。是我多事、是我無聊、是我給你添麻煩了!」一甩頭,雩雲往門口走去。「我這就去外頭昭告所有的人我的身分,征求一個看在我家財大氣粗、是名門豪邸的分上,願意接納我為妻的人。管他是張三還是王六,我立刻同那人回京城去,再也不礙你的眼,這總行了吧?」

一瞬間,武明懷疑這該不會又是她在試探自己吧?可是當他看到她臉頰上的淚珠時,情感已經沖出了理智,他一個箭步上前攔下她,並且抱住她說︰「沒人要妳這麼做啊!」

「有。就是你逼我的!」

扁扁嘴,雩雲自暴自棄地在他懷中掙扎著。「一到軍營,就給我臉色看,我終于知道,以前你之所以對我百依百順,全都是看在我是爹的女兒的分上,和我楊雩雲根本無關。做女兒的還要和爹的亡魂計較你的忠心究竟放在誰身上,那我豈敢?我不需要你管了,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大小姐!」他急得吼叫,論口才,他實在辯不過她的。

雩雲停止掙扎,忿忿地抬頭瞪他。「干麼?你又要給我來一巴掌嗎?剛剛右臉不夠你打,那我把左臉也給你打好了。瞧,兩邊一起紅才叫好看!」

真是……輸給了她……

他忘記了,傲氣的花兒是絕不會允許自己有垂下枝桿的一刻的。它寧可開在最艱險的山谷里,孤芳自賞,也不願輕易讓人攀折,就是為了保有自己的那份傲氣。

她就像那冰心玉骨的花兒,要以世俗的禮法去束縛她,也只是會換來她的嗤之以鼻而已。

「別哭了。」他柔聲地說,以指尖輕拭她頰上的淚。

「假如不是真心的,就別對我好。」她吸一吸鼻子,抽噎地說。

「五郎對大小姐從來沒有假意。」他把自己的衣袖提供給她。

她老實不客氣,用他的袖子擤擤鼻涕,抬起紅通通的鼻頭說︰「那你要怎麼跟我道歉?剛剛打了人家一巴掌。」

「……讓妳打回來?」反正是女子的拳頭,他猜想力道也不會大到哪里去。

「嗯,那你閉上眼楮,屈子,臉朝我這邊。」

是、是、是,謹遵聖命。

當他听到她哈地吐一口氣時,心中立刻起了警戒,可是他牙還沒咬緊,就听到「喀」的一聲,一個小拳頭已經陷入他的臉頰,將他整張臉打得歪了過去。

「痛!」

這一聲不是他喊的,睜開眼,武明見她拚命地甩著手,大叫著︰「痛死人了,你連臉皮都這麼硬,莫非全身上下都是鐵打的不成?」

唉,一舌忝自己舌上的血味,武明決定不說出自己也小看了她的手勁,想不到她還真知道怎麼揍人。居然用拳頭?

「這樣大小姐的氣消了嗎?」

揉著手,垂下肩,雩雲抿抿唇。「我知道我也有不對,以後我會小心點的。」

微微一笑,武明覺得一臉愧疚的她實在可愛得令人想……

「喂,痛不痛啊?」雩雲擔憂地望著他的臉頰。

搖搖頭,他睜眼說瞎話。「比不上小姐的手痛。就像您說的,我的臉皮硬得很。」

「你喲,痛就老實說,還是你想多挨幾下揍?」揮舞著她暴力的小拳頭,雩雲心想︰臉都腫了,他不痛才怪。

「請您饒了我吧。」連忙點頭,武明一臉畏懼。

雩雲這才滿意地放下拳頭,吐出一口大氣。「五郎,我餓了。」

「我這就去幫妳弄些吃的來。」

「慢著。」雩雲拉住他的衣袖說。「順便去打盆水回來。」

「您要淨身嗎?那我去吩咐底下的人燒水。」

「笨,不是啦!你的臉頰都腫了,不趕緊用熱水敷一敷,明天哪有臉見人?我行囊里有些家傳的膏藥,順便拿過來。」

她是在害臊嗎?何必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表達歉意呢?呵呵地在心中偷笑,武明什麼也沒說的,接受了她的好意。

雩雲一等他離開,馬上用手掌覆住自己的雙頰,好燙……

這絕不是因為方才挨了五郎哥一巴掌所留下的紅腫未消,這是因為五郎哥離去前看著她的黝黑眼眸里,有著前所未見的溫柔!

這是代表他們之間的關系,多少有點改善嗎?

餅去他看她的眼神,要不就是飽受困擾,要不就是像對待孩子似的,這還是自己頭一次從他的眼眸里,找到一丁點的情意,恐怕那頭大笨牛還沒發現吧?要是自己再多加把勁,讓他察覺到他對她的情思,搞不好……

好,決定了,從明天起我讓自己多一點女人味,听話一點,溫柔一點,不要再像過去一樣處處刁難他,讓他陷入情網而不自知,到最後就被我手到擒來!

雩雲想想,這一巴掌還算挨得有點代價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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