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與婚禮 第四章

金色燭台上,垂淚的蠟滴下。

一只黑色飛蛾,撲火而來,眷戀著火的溫暖,終究死在火焚之下。

渥夫盯著墜落在桌台上的焦黑灰燼,低語著。「……一生一次也好,明知是愚蠢的行為,也想死在終極的吸引力之下嗎?」

「閣下,您說了什麼?」

「沒什麼。」

抬起手,輕揉著少年滑細的發絲,郁郁綠眸的焦點卻固定在遠方。于是趴伏在他腿間的少年挺起身子,挨近他的臉龐,以粉色的小舌在他滿是粗糙胡渣的下顎處來回舌忝舐著。

「爺……您別睡著了……」少年撒嬌著。

寬大的手掌懶洋洋地擱在少年的果背上。「我沒睡。」

「少騙人,您明明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是我太無趣,挑不起你的興致嗎?」茶色軟發搭上同色的大眼楮,瓖在幼女敕的心形臉龐上,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個無可挑剔的美少年。深諳撒嬌的手腕、不過度甜膩、不過度纏人,再加上適度的無理取鬧,很容易讓人心癢難耐。

渥夫知道再過個幾年,等少年甩月兌掉稚氣,長成英氣凜凜的青年時,靠少年這種靈活的社交手腕,將會為他在上流社會打開一扇門窗,左右逢源,交游四方。

「沒這回事。」將手從背上滑到少年的腰間,渥夫圈住正值年輕氣盛,活力十足的他,微笑著說︰「這麼可愛的果實在面前,我怎會沒興致呢?」

「啊啊……」

率直地做出反應的少年,立刻扭動著腰肢,將自己奉上。

「好……好好……那兒……啊嗯……」

迷亂在男人高超指尖下的少年,激烈地反應著,並發出破碎的喘息與申吟。紅暈蔓延在雪白的胴體上、雙頰邊,眼瞳渙散而陶醉。他扣住男人的肩膀,把頭靠在男人的頸側,述說著他對男人的渴望。

「何時去學了這些的話?真是個壞孩子。」聞言,渥夫寵溺地一笑。

很喜歡他嗄啞笑聲的少年,大膽地咬住他的耳垂說︰「誰叫我有個一流的入門師傅呢?都是你教會我這些把戲的,不是嗎?」

「那我真是罪孽深重。」

「沒錯,所以我要懲罰你,把你吃掉,你乖乖就範吧!」少年愉悅地宣布完之後,高高地抬起腰,抵住男人的尖端,一寸寸地往下壓。

單純的性,依舊能帶來單純的快感。

當初並非渥夫主動引誘少年的。在某個宴會場上,反而是少年刻意地對渥夫頻頻發送媚波。

風流浪子再度復活的消息,出現在渥夫重返社交圈後不久,大家都知道傳言中的情聖再度過著夜夜笙歌的事,也知道目前身邊不再有固定情人的渥夫,對誰要跳上他的床都無所謂。

極其自然地,渥夫成為一種挑戰,一種榮耀。一旦登上大公閣下最新的伴名單,便可在日後向人炫耀,換得大家羨慕的目光,當作自我魅力的明證。私下,王公貴婦們你爭我奪著渥夫的「寵幸」,因此而擦槍走火鬧出的小風波,也不僅是一、兩次的偶然了。

這些渥夫都曉得,他電不介意這些人前僕後繼地做撲火飛蛾的理由是——

本來就不需要什麼沉重的負荷。人人都只求貪歡一場,而他只是需要一具能擁抱的身軀,能給予他溫暖,好填補心中的空洞,好遺忘所有的所有。

不必去思考,多好。

沒有煩人的嫉妒與苦惱,多好。

再無須去追逐什麼、乞求什麼、折騰與被折騰著,多好。

靈魂像出了竅般,始終漂浮在腳踏不實地的幻境中,隨波逐流著。綠瞳凝視著晃動的身子在牆上投下的不安穩陰影。

「嗯嗯……啊啊……大公……快點……我要……」

舒服嗎?

是的,舒服得讓人想忘卻一切地睡上一場。

「以前听人家說大公是個可怕的人,但是那一謠言根本都是假的。大公閣下明明這樣溫柔,為什麼那些人要說你的壞話呢?」

「因為以前我的確是個壞蛋,是個很惡劣的家伙。」

「是嗎?看不出來耶!有多壞?」

「閣下會把人家綁起來虐待,還是用火燙、用鞭子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把人吊起來,監禁,然後再強暴使壞?」

「很遺憾,這些都沒有。」

「那為什麼說你壞呢?」

「……睡吧,我想睡了。」

「告訴我嘛!我實在不相信這麼溫柔的閣下會壞到哪里去。」

「溫柔,是因為我不愛。凡是我愛的,都會很可憐。因為我很笨,對自己中意的,便會想獨吞、霸佔,甚至不惜弄壞它、戳出于瘡百孔,也不讓別人踫觸。你沒有我愛上,是你的福氣。」

「怎麼了?一臉受到驚嚇的模樣。」

「……對不起,閣下。」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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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覺讓他醒來。

屋內的爐火不知何時熄滅了,敞開的窗戶前方站立著一道高大偉岸的人牆,由窗外吹進的寒風驅走原有的暖意。

渥夫起身的同時,身畔熟睡的人兒不安分地蠕動翻身,他小心翼翼地將枕頭塞在對方的懷中,替代自己,不出半點聲響地離開床鋪。

抄起一件外袍披上,向訪客拋個眼,渥夫率先往隔鄰的應接廳走去。

深夜的大屋內,公爵府邸內上上下下部已熟睡。

沒有喚醒僕人,自己動手燃起暖爐的火後,渥夫走向沙龍的酒櫃,朝訪客說︰「幾時到達的?」

「日落前吧!現在他們都在奧古史坦的老宅。」

訪客月兌下厚重的皮襖,甩甩頭,打個哆嗦。「再不烤烤火,我都快凍成冰柱了。你這混帳還是一樣好命,我在外頭奔波,你卻躺在床上抱著小伙子享樂。老天爺就是這麼不公平咧!」

「噢,你是怨天還是怨我?我可操縱不了鬼天氣。」端起兩只酒杯,渥夫挑眉,看對方不請自坐地佔據自己的大皮椅也不生氣,逕自坐進另一張椅子。「喝吧,這會讓你溫暖一點。」

「就是這個!老天,西伯納什麼都好,就是要喝杯好酒很難。謝啦!」迫不及待地咕嚕咕嚕灌下後,男人發出過癮的呼聲。「再來一杯!」

「你是在命令我嗎?」渥夫好笑地看著遞到面前的空杯,問。

「嘖!好嘛,我自己去倒。」依依不舍地離開爐火邊,男人拎著整瓶酒回到原位上,咧嘴沖著他說︰「怎麼樣,都安排好了嗎?」

一聳肩,渥夫喝口酒。「如你所見,順利進行中。」

「我是看到了。天殺的!哪來這麼多人啊?進城時擠得水泄不通。你是打算舉行史上最盛大的婚宴不成?」咋舌,男人諷笑著。

「今年收成不佳,有七天免錢飯可吃,附近的農奴怎會放過?」簡潔扼要地回道。

「你是鐵了心腸非這麼做不可嘍?」

「到現在你還有這疑問嗎?」

火光映紅了男人粗獷的臉,只見他蹙起兩道濃眉,灰眸嚴肅地瞪著渥夫。「萬一到最後一發不可收拾,你該怎麼辦?你當真非這麼做不可?」

茵亮的綠眸不為所動地固定在酒杯上,性感的薄唇詭譎一擰,似笑非笑地說︰「你想退出嗎?業爾。」

搔搔一頭深鐵銹色的亂發,半晌,灰眸的男人嘆息地說︰「我哪敢?都上了賊船,哭哭啼啼電得出嫁吧?我不會退出的,你別一副要殺我的樣子,我膽子小,會怕!」

「那就好。」

一門飲盡濃烈的伏特加酒,渥夫抹去嘴角的水漬。「背叛我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業爾翻了個白眼。「你無可救藥了!」

這場深夜的會晤,在兩個男人交換情報與一樣東西之後,未曾驚動到其他人,神鬼不覺地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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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自己魂牽夢縈、日思夜想的人走進起居室的那一刻,娜塔莎激動地掩住雙唇,淚水旋即奪眶。

「娜娜……」伊凡呼喚著。

她拼命地仲長手臂,以滿面的淚水央求著,而伊凡也快步縮短彼此的距離,上前握住她縴細的小手,抱住那嬌小的身軀。接觸到伊凡的胸膛,娜娜壓抑不住的哭聲如傾盆而下。

「嗚……嗚嗚嗚……凡哥……伊凡哥……」

「乖,不要哭了,看到我不高興嗎?哭成這副德行,和以前沒兩樣,可會被喬嘲笑你是愛哭鬼喔!」以指頭揩著她泛濫的淚水,可是不管怎麼擦,就是會不斷弄濕臉頰,伊凡傷腦筋地笑道。

「我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嗚哇地,原本的啜泣,又變成了狂哭。

看這樣子,一時是沒辦法叫她平靜下來了。無奈地向身後的眾人遞個眼神,大家也都很識趣地主動由起居室消失,僅留下伊凡,讓他繼續安慰著娜塔莎。

站在起居室門邊,納希深感不可思議地說︰「想不到伊凡會笑耶!這是我頭一次看到他的笑容吧?」

「伊凡哥當然會笑,他又不是木頭。不過從以前開始,他只在家里才會有笑容,到了外頭很自然地就是會擺出……」喬擺擺手,沒再多說。

納希悄悄地回頭,看著伊凡正以溫和的表情哄著妹妹的模樣,自言自語地說︰「一直沒去想過,為什麼伊凡總是無動于衷的模樣……原來……是這樣啊!」

「是怎樣?」業爾好奇地掀起唇角。

「這就是所謂的保護色吧!」納希眨眨眼。「唯有面對著自己最信賴、最愛的人們時,才會沒有心防。我們所看到的伊凡,是懷著警戒的、封閉的伊凡,要想成為他的朋友,第一步果然是得做個能令他安心微笑的人吧!」

業爾沒有異議,不過……一臂環住了納希的脖子,將他拉近自己說︰「喂,我想你該不會也被那小子迷住了吧?否則干麼對他那麼好奇,嘴邊一直掛著︰想做他的朋友’這句話?」

納希紅了紅臉,尷尬地否認。「才不是業爾老大的那種意思!我還不會那樣缺少自知之明!我不過是想研究一下伊凡而已,因為他有吸引入的地方!難道……難道老大你沒有什麼人吸引過,想了解對方嗎?」

「沒有。因為我是天生的自戀狂,天底下沒人比我自己更吸引我自己廣大言不慚的業爾,厚顏笑道。

納希頓感無力,還沒想到什麼回嘴的話,又被業爾拉到門邊,神秘兮兮地說︰「比起那個,你不覺得現在里面的畫面很棒嗎?」

棒?納希不解地抬高眉頭。

「嘖!真是不懂得欣賞。瞧,金發的天使美少女與黑發的惡魔美人,兩人相倚偎的情景,給人一種……白薔薇妹妹、黑百合‘姊姊’的感覺。嗯,真好啊!這才叫男人的夢幻禁忌花園嘛!」

垂下雙肩,納希搖了搖頭說︰「讓伊凡听到,你肯定會被他宰了!」

「有什麼關系?幻想是自由的!」

炳哈大笑的業爾,顯然是個不怎麼怕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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靶動的重逢一轉為凝重的氣氛。

「理由,不能告訴哥哥嗎?」伊凡失望地低語著。

娜娜咬著唇,惶恐的眼神四處逃竄,就是不與伊凡的黑瞳相觸。

「看著我。娜娜,為什麼你不願意取消婚約呢?」執起妹妹的下顎,伊凡也不想逼她,可是已經沒時間再讓他們猶豫了。再過三、四十個時辰,婚禮的鐘聲將會響遍整座斯科城。

「……我……不能說。」她顫抖地閉上雙眼。

看來渥夫施加在娜娜身上的壓力,非同小可。到底是以什麼為要脅,竟能讓向來听話且從不對伊凡有所隱瞞的娜娜,如此堅持地保持沉默呢?

「是他恐嚇你,他會對我怎麼樣嗎?如果是這樣,你大可放心,我可以自己保護自己,不會被他怎樣的。流放的日子我也過得習慣了,西伯納除了荒涼了點、原始了點外,日子倒還過得去。」

娜娜咬著唇,搖頭以對。

唉,喬的算計錯了,自己出馬也沒辦法改變什麼。他不像喬那樣,凡事都想得簡單,這種狀況也早在他的預期之中……當初,多少是存著一絲僥幸,盼望娜娜還像過去一樣,願意听自己的。

放下手,伊凡作勢起身——

「不要走,哥!」娜娜慌張地拉住他的衣袖。

「我已經不是這個家的人了,你不再听我的話,我也沒辦法再說什麼……」雖然有點于心不忍,但伊凡還是使出了釜底抽薪之計,探娜娜的口風。

「不、不是的……娜娜想听……我想听哥哥的!可是……」紅著眼眶,她焦急地張著嘴,欲言又止。

重新回到娜娜面前坐下,伊凡真摯地握住她的小手說︰「哥哥不會害你,我向你保證,渥夫無法傷害誰,他更不能傷害你。我和喬都不希望你嫁給不願意嫁的對象,我們都只是要你幸福而已。所以,告訴哥哥,你是真的自願嫁給他的嗎?」

遲疑了片刻,娜娜終于搖頭。

「果然是這樣」的感慨著,伊凡又怒又悲傷。「他是怎麼逼迫你點頭的?告訴我!」

「……娜娜不能說。」

「為什麼?你不相信哥哥能替你解決問題嗎?」

「不是的。」淺色的藍眸哀怨地、求饒地上仰。「娜娜不能說,真的不能說!伊凡哥,你不要再問我了……我不能不嫁給他,就算我不想,可是我還是非得……嗚哇哇哇!」

到最後索性放聲大哭的娜娜,登時令伊凡慌了手腳,讓他不得已地中斷審問,以安撫娜娜為優先。結果娜娜哭累睡著了,最重要的癥結——關于渥夫施加在娜娜身上的威脅——伊凡仍是一無所知。

「那,現在該怎麼辦?」

幾個人聚在大廳,喬看看業爾、業爾看看納希,誰也不知道在娜娜醒來之前,他們還能做什麼?

偏偏,時間是分秒流逝著。

「我,去一趟大公府邸。」伊凡痛下決心地說。

其實幾個人都已經想到,這最後的最後,能走的也就這步死棋了。

喬的臉上寫著憤怒、不甘、不放心,可是他一句話也沒說。因為他比誰都明白,真正痛苦的人是伊凡,最不想去找渥夫的人,也是伊凡。見了渥夫之後,會受到什麼樣的羞辱,誰都不知道,可是伊凡還是說他要去!

為了什麼?

全部都是為了他們兄妹,這個背叛過伊凡的家,以及伊凡念念不忘的恩情!

喬知道,全都知道!所以更說不出任性的話來阻止他。

被了,你為我們犧牲的夠多了,可以不要再為我們而犧牲自己了!

多想這麼講,可是他不能這麼說。

以前的自作聰明,害了伊凡一次,這次我不能再害他了。

喬掉頭走出大廳。「我去替你安排一輛馬車。」

「謝謝你。」

伊凡默默地接受弟弟的好意,很高興喬長大了,也成熟了。他已經不再像過去那般感情用事,已經會作出正確的判斷。自己被流放的日子,若說有帶來什麼好處,那就是像今天這樣,能親眼看到弟弟的獨立與成長。

終于……

抿著唇,伊凡黑瞳灼灼地投射向屋外,毅然走出。紛紛大雪落下,淹沒了街道。

……和渥夫時隔一年的再會,沒有不安,只有惆悵。

為什麼你就是不能放我一條平靜的道路走呢?你想折騰我到什麼程度?至死方休?是否,你我注定不能同在一塊土地上共存,渥夫?

揪著皮襖的口袋內,一條熟悉的十字鏈墜,伊凡佇立在雪花飛舞的街頭,等著馬車前宋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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骯肋處的傷口早巳愈合,經過一年,疤痕也淡了,照理說是不可能會痛的。

但此時此刻,它卻搐痛起來。

壓著它,渥夫嘲諷地想道︰看你給我留了個什麼樣的好禮物,伊凡!都已經過了這麼久,違傷口還在作祟,仿佛就是替代你在懲罰著我。

就快了,籌劃將近半年,終于到了最後的這一幕。

你會以什麼樣的表情來看我呢?

是生氣發怒,渾身帶著閃電般的氣勢,美得無與倫比嗎?

你變了多少?

是軟弱悲傷,訴怒哀淒地掛著一張淨白的面容,揮灑著孤傲聖潔嗎?

你瘦了嗎?憔悴了嗎?還是更英挺了?

不,不對,約莫是會頂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和往昔一樣,以那雙旖光黑瞳,什麼也不說地瞪著吧。

這可不行,伊凡,這樣子你就沒法予為妹妹向我求情了。

扣著一只懷表,他喀嚓地按下機關,金色雕花表蓋彈起,精準走動的時間一格格地刻劃著,渥夫的眼楮卻不是看著那長短細針,而是駐留在表蓋內,卷成一小束,以蠟封住的幾根黑發上。

這是自己偷來的,唯一的,能提醒自己往口伊凡在他伸手可及之處的回憶。

你還要讓我等多久?

快點來見我這最後一面吧!親愛的伊凡。

合上懷表表蓋,男人若有所思的側臉面龐,顯得柔和平靜,宛如失去霸氣光芒的烈日,煦煦地照拂著大地。

一點兒也不像個樂在復仇的報復者。

「閣下,您有訪客。」

撲克臉的管家站在門邊,聲音平板地說︰「是伊凡‧愛先生。您要我請他到書房來嗎?」

掀開長捷,假寐的男人唇角揚起滿足的微笑。「不,讓他到大廳等,我在那兒見他。」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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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這間熟悉的大廳,伊凡先是松了口氣。

要與渥夫兩人獨處,坦白說,他寧可在這華麗到令人不自在的開放

大廳內與他見面。他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為渥夫還對他有「興趣」,但回憶

卻存在于這屋子的每個角落,他們曾經在這宅子的許多地方親熱過,那些畫面對現在的伊凡而言,還太過栩栩如生、太過歷歷在目,他寧可不去想。

邊常的等候著,伊凡漫不經心地放任目光游走于懸掛在牆壁的肖像畫上。

鬈金浪發在帆布上躍動,畫家的筆精準地捉住男人傲慢的神情,象征天之驕子般的堅毅下顎高仰,而翠綠雙瞳則銳利得仿佛能穿刺過人心;揉合著性感雙唇的完美臉龐,是多少宮廷貴婦(與一些紳士們)所迷戀的……

「他把我的鼻子畫壞了,我不覺得自己的鼻子有那麼大。」

冷不防的一聲,嚇醒了伊凡,他回頭看見書中人王朝自己走過來。渥夫大公閣下站定在幾尺外,蠱惑眾生的綠眸依然生氣盎然,可是又有些不太一樣。

是更滄桑了?……是更幽魑了!

變的不只是那雙眼瞳中的光澤,還有他整個人所散發出來的頹靡之氣。意氣風發被肉眼可見的不修邊幅、浪蕩、放縱所取代。

他變了。伊凡蹙著眉在心中想道。

「你變了,頭發長了許多。怎麼,西伯納連——名理容師都沒有嗎?」渥夫懶洋洋地結束打量後,冷笑。

這種客套話就不必了!伊凡覺得他有時間關心別人頭發的長短,倒不如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德行——一副剛從床上起來,不知和多少人打完滾,筋疲力盡的樣子!

「呵,真教人懷念啊,你那輕蔑的一瞥。我曉得,你是嫌我衣裝不整是嗎?真是失禮了,昨晚的小野貓太悍,我被他榨到一滴不剩,睡到方才才醒來。」雖然不全然都是謊話,可渥夫就是想看到伊凡那一臉暗罵他「下流」的表情,所以故意這麼說。

一旋踵,渥夫悠然地生進一張靠椅,蹺起腿說︰「一名流放的罪犯,是怎麼抵達我的宅子的?我很好奇。你沒在進城時被捉嗎?」

伊凡不打算長談,也不坐,站著就說︰「女王陛下允許我進城的。’’

「呵呵,你怎麼還是一樣蠢呢!要被人利用到什麼地步才會甘心?老太婆存什麼居心,你不會不知道吧?」

「娜娜是無辜的,請放過她。」單刀直人地,伊凡說。

渥夫止住笑聲,提高一邊眉頭。「你說什麼?」

「有什麼不滿盡避沖著我來,你大可不必拐彎抹角地利用娜娜來報復我。我和奧古史坦家已經沒有關系,他們不是我的代罪羔羊。」

「……」以一手支著,歪頭,渥夫靠在椅背上問︰「不滿?報復?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你想講的就是這些嗎?那麼,你可以滾回去了。」

伊凡臉色一白,被羞辱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但他永遠不習慣。

「我不回去,直到你肯取消婚禮為止。」

「噢?這麼說,你是打算死皮賴臉地纏住我嘍?哼,下賤的人種就是這麼不識時務。好啊,你想怎麼做?下跪求我放過她,還是……展現一下你老本行的技巧,像個賣婬的,自薦床褥,用你的身體來交換妹妹的婚約?」

絕不能就此打退堂鼓,渥夫的目的……不過是要看他忍氣吞聲的樣子罷了!伊凡閉上眼楮,做著深呼吸說︰「你要我怎麼做,才肯放過她?」

「月兌光衣服在斯科城的大街上狂舞,而且得在下雪的時候,如何?」

變態!伊凡怒瞪著他。

「開個玩笑的。你就算真的那麼做,也只是增添城內的一椿大笑話罷了,我可沒這必要實踐對一個罪犯的承諾。」渥夫不留情地嘲笑說。

不能動怒!伊凡忍耐著胸口翻攪的憎恨。他過去還曾經將這種人

當成朋友?自己是瞎了一雙眼!

「你這樣厚著臉皮跑來求我放過娜褡莎,莫非是以為自己對我還有

什麼影響力?」接著,渥夫以看著空氣般的眼神,掃過伊凡說︰「人再怎麼

往自己臉上貼金,也該懂得適可而止吧?」

伊凡胸口一室。

他早知道渥夫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可……今日的渥失卻殘忍到超過伊凡所能想像的。

對……不起……我……是……大愛……你……

言猶在耳。伊凡雖然不會天真地以為這句話是真的,但起碼在翻臉

無情之前,也該先有什麼征兆吧?

「假使你以為我還是一年前的我,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伊凡,你在我

的眼中跟個死人沒兩樣,我現在親眼看著你,更加確定這一點。你知道

嗎?你說得對極了,那根本不是什麼愛,只是單純的,而我對你的欲

望已經消失了。」

地獄的入口靜靜地打開——

「你想知道理由何在嗎?」

伊凡听到腳邊的地面片片崩裂的聲響。

「……天底下沒什麼比一只干百人穿過的破鞋,更教人覺得惡心的!

你喬裝得太成功,所以騙過了我。可一旦騙局被揭穿後,你這只破鞋還

想再兜售給誰?我看著你就想吐!滾出去!伊凡!立刻、現在就給我滾

出去!」

血液結凍的瞬間,伊凡墜人了地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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