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丫鬟(下) 第三十九章 雍王和親雲湘國(1)

天牢里,江天舒奔到鐵閘門前,運足了力氣,努力往上一提,鐵閘門發出尖銳剌耳的聲響,下面那個牢牢扣著的鐵索被江天舒這麼一提,竟然就扯斷了。

江天舒的身形一個趔趄,無瑕急忙扶著,急速問道︰「要不要緊?」

江天舒齜牙咧嘴的笑道︰「沒事,只是用力太猛。我們快過去!」

無瑕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對江天舒和身後的侍衛說道︰「還有一些要緊東西,你們等一會。」說完就飛奔回去。

江天舒急切說道︰「逃命要緊,那些不要緊的東西就別收拾了!」

無瑕邊跑邊說︰「不是不要緊的東西!」

江天舒踩腳,先指揮幾個侍衛過了鐵閘門,看著無瑕穿越一道火線沖進小院子,不由得更是著急,當下什麼也不管了連忙跟著跑回去。

此時天牢底部周圍一圈都燃起了火焰,但是中間部分,尤其是小院子那里還沒有著火,因為小院子距離岩壁有相當的距離,那些士兵潑油的時候不曾潑到,但饒是沒有大火也是熱浪襲人,加上濃煙密布,此時進院子去也是一番凶險。

江天舒才走了幾步,就看見無瑕抱著一個大箱子沖過來,忙接過箱子,邊問道︰「究竟是什麼要緊東西?」

無瑕厲聲道︰「衣服!浸水後先捂著口鼻!我箱子里藏了很多藥,這麼些年也不知失效了沒有。」

江天舒這才恍然大悟,忙打開箱子抓了幾件衣服,在院子前的小溪里浸了水,兩人奔回鐵閘門前,將濕衣服分給眾人,又將鐵閘門放下,隔住天牢的熱浪,這才稍稍好一點。

一行人模黑上前,很快就到了倒數第二道鐵閘門,江天舒運足了力氣,想要掙斷鐵閘門下面的大鐵索,卻不想這個鐵索比第一道門的鐵索要堅固得多,一時弄不斷。

濃煙已經從後面的鐵閘門縫隙里鑽進來,嗆得人連連咳嗽,有侍衛忙拿了濕衣服塞住下面的縫隙,但是甬道的上方還有大片的空隙,用濕衣服根本無法阻擋,再這樣下去,眾人會被活活嗆死在這兩道閘門之間。

也許是謝曉峰那句「洞房花燭」說動了秋海棠心中某個柔軟之處,她竟然停止了掙扎,注視著謝曉峰,目光轉向溫和,然後漸漸悲涼。

「師兄……」她的聲音微微發顫,「你知道嗎,我等你這句話,都等了半輩子了……」

謝曉峰已經須發皆白,秋海棠卻依然風韻猶存,此時天牢已經燒起熊熊大火,底下的房子、樹木,在烈焰之中發出爆裂的聲響,尤其是那一叢翠竹,竹竿爆裂,那聲音就像是放鞭炮似的。

天牢的火光和熱氣透了上來,在秋海棠的臉上留下兩朵紅暈。

謝曉峰也有些恍惚,輕聲說道︰「其實我也不是有意耽誤你,但是這些年,我的瑣事著實繁多。你的心意我也知道,我不是江玨那樣的負心人,我只是擔心我的事情失敗後,若泄露我們之間的夫妻關系會連累你,不如不要洞房……」

秋海棠的聲音有些惘然,「我知道你不想耽誤我……但是你知道嗎,我人生中最好的光陰,就浪費在一日又一日的等待里……」說著,她將自己溫暖的唇,覆上了謝曉峰的面頰。

秋海棠的雙唇依然鮮艷紅潤,溫軟如同少女,但謝曉峰的臉頰卻已經出現了皺紋,還有些微的老人斑。

謝曉峰閉上眼楮,默默享受著這來自妻子的溫潤,然而就在這時候,異變陡生!

秋海棠的身子竟然往後倒了下去,而秋海棠的後面就是天坑!

謝曉峰第一反應就是伸手摟住秋海棠,事實上也不容他不摟住她,因為秋海棠的手正緊緊摟住他的腰身。

兩人一起往天坑倒去,謝曉峰的腳死死扣住了邊上一個凸起的石稜,他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只是直覺防止繼續往下摔的動作,而且憑藉著他腳上的功夫,他完全可以將失去平衡的秋海棠給拖回來。

他正要動作,沒有想到他的耳垂卻被秋海棠重重咬了一記,而他勾住石稜的小腿,也被重重的踢了一下。

腳一松,他整個人登時失去了平衡……

江天舒和幾個護衛想要弄斷鐵索,卻听見邊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竟然是無瑕在那個箱子里擺弄什麼。片刻之後,江天舒手上多了一雙手套。

「先戴上!」

邊上一個侍衛點起了火摺子,江天舒依言將手套戴上,依稀覺得這手套有些眼熟,無瑕又拿出一個瓶子往手套上抹藥水,江天舒這才明白過來。

「這是你當年幫我作弊配的藥水?」

無瑕點點頭道︰「這藥水有極強的腐蝕作用,十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還有沒有用,你來試試看。」

江天舒用手握住鐵索,略一用力,那鐵索果然「錚」的一聲就斷了。

侍衛立即拉起鐵閘門,眾人連忙往前走。

江天舒笑道︰「這叫好人有好報,如果不是我小心保存著你的東西,今天就不會這麼省力了。」

無瑕嗤笑了一聲,「這東西是銀杏她們幫我保管的,我可不承你的情。」

江天舒無奈地說︰「這東西是銀杏保管的不假,但這東西是銀杏為我保管的,你看銀杏進天牢來陪著我,還特地將這口箱子帶進來,就知道這東西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了。」

無瑕哼了一聲才道︰「藥水有些少,咱們節省一點,頂多再打開四、五道門。唉……當年你拉弓的時候太浪費了!」

江天舒嘿嘿一笑,「能開幾道是幾道,到時候抱著你一起死,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無瑕怒道︰「閉嘴,我還有下屬在場!」

一群侍衛忙裝出沒听見的模樣,努力往前一道閘門邁步。

江天舒也小心翼翼牽著無瑕的手,小心前行。

只是雖然奮力求生,眾人卻是心如明鏡,即便隔了幾道閘門,甬道里的煙霧味道還是越來越重。眾人已經用濕衣服捂住口鼻,但卻不可能長時間捂著它……也許過不了多久,大家都會因為窒息而死在這里……

雖然努力向前模索,打開了一扇又一扇的鐵閘門,唐棣的心情卻越來越沉重。他們的人走到這里的時候,都已經受不了煙霧和高溫了……那里面的人呢?

「無論如何,雲湘國女王和定南王都不能死在這里!」唐棣惡狠狠的告訴自己,舉著火把,模索著往前。

甬道里的煙霧越來越重,即便舉著火把,眾人也已經看不清楚前面的道路,領隊的士兵摔了一跤,身上的東西叮叮當當掉了一地,眾人慌忙地扶他起來,然後在地上模索著,將東西撿回來後繼續前行。

前面是第七道鐵閘門了,領隊的士兵模索著鑰匙,片刻之後才頹然告訴唐棣,「大人,鑰匙……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領隊士兵的一句話就像炸雷一般,在唐棣的頭中轟隆巨響,他咬牙吩咐道︰「你們這幾個人,趕緊回去找!我……在這里,試試看!」

唐棣練過武功,但是他那不過是三腳貓功夫而已,但是,現在他身邊有刀劍,而且不止一把。

他提刀先斬鐵索,濺起老大的火星,在鐵索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跡。

他繼續斬!

劈!

砍!

斬了幾刀之後,唐棣覺得自己的呼吸逐漸急促,手足酸軟,在這樣到處都是毒煙的地方,自己用力過猛導致的結果就是吸入過多的毒煙。

而且拿刀砍雖然能在鐵索上留下較深的印痕,但是因為煙霧的關系,他根本看不清之前砍的痕跡,每次砍的位置都不一樣,當然沒有效果。

想明白這一點,唐棣反而平靜下來,他坐在地上,拿了一把劍,將劍當作鋼絲鋸,慢慢鋸起鐵索。

心中的絕望卻不由得慢慢升起——里面的兩個人,難道真不能同生,只能共死……

藥已經用光,而幾個人的內力也接近枯竭,無瑕和幾個侍衛本來就是強弩之末,而江天舒之前曾經與謝曉峰戰斗一場,雖然時間不長,但是在謝曉峰的壓迫之下,江天舒也早已竭盡全力,後來又從山頂直接跳下來,他其實也沒多少力氣了。

雖然有藥水相助,但是這麼粗大的鐵索畢竟不是黃楊木弓身,黃楊木腐蝕之後一拉就斷,但是這麼粗大的鐵索,即便涂抹了藥水,也依然需要內力相助。

煙霧越來越重,受重傷的侍衛已經抵受不住而昏迷,甚至死亡。

無瑕只能吩咐剩下的侍衛放棄死亡的同伴,活著的人繼續向前。

一群人相互攙扶著,走到另一道鐵閘門前,相較起來還有點力氣的江天舒和無瑕,兩人上前合力將鐵閘門抬起,然後想辦法將鐵索弄斷,但是兩人奮力了一番,這才發覺即便他們合力,也不能動那鐵閘門分毫了。

絕望漸漸彌漫開來,無瑕卻微笑說道︰「我們只能在這里等候救援了,希望那些守衛也有點人情,能幫忙將鐵閘門打開。」

江天舒笑著說︰「他們一定會來救援的,別人我不知道,但唐棣那個家伙,肯定會連蹦帶跳的過來開門。」

無瑕笑道︰「連蹦帶跳,你形容的是猴子還是宰相?」

江天舒嘿嘿一笑,「我形容的是宰相。那家伙,別看他平日里總是板著一張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樣,實際上卻是一個急性子……」

無瑕忍不住打斷他,「我看你才是一個急性子。」

江天舒點點頭,「是的,我是一個急性子,面對你這樣的美人,我一定要急,這叫做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無瑕怒道︰「我還有下屬在場!」

江天舒閉上嘴巴,片刻之後才委屈說道︰「我是實話實說……」

無瑕板著臉不說話。

江天舒听著無瑕的呼吸聲,輕輕低喃,「我很歡喜。」

那溫柔的話語讓無瑕心中怒意立刻煙消雲散,她同樣輕輕說道︰「我也很歡喜。」

江天舒將無瑕抱在懷里,「與你死在一起,比怎樣的死法都要歡喜。」

無瑕的神智漸漸有些迷糊,低低「嗯」了一聲。

江天舒想了想又說︰「等我們死了之後,人家看見我們的尸體,肯定要大加贊美,那些文人墨客說不定還要寫兩首詩吊唁一下。嗯,其他青樓姑娘也罷了,我想蕭素素是肯定會來吊唁的,她想必還會為我落淚……」

無瑕的腦子一瞬間清醒了,狠狠擰了江天舒一把,喝道︰「你想得美!」

江天舒吃痛,伸手按住了無瑕的手,輕聲道︰「听。」

無瑕依舊微惱,「听什麼听……」卻也安靜下來。

兩人的確听見了,隔著一道鐵閘門,有人在用兵器砍那道鐵索。

江天舒招呼著無瑕,也招呼著後面的侍衛,「我們一起來!」

當一群人終于走出甬道,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時候,無瑕手腳一軟,直接癱坐在地上。如果不是幾個人武功高強,有一定的內力,知道如何調節呼吸;如果不是唐棣在外面拚命砸,那響動激起了眾人的求生慾望,他們幾個也許根本走不出這條甬道。

而隨後趕來的曾 及幾位大臣也帶著侍衛到了。

就在這時,山坡上沖下來兩個人,一邊叫道︰「師父!我們師父也跳下去了!只想辦法……」

無瑕瞬間站起來,叫道︰「春桃!香菊!」

江天舒也吃了一驚,急問︰「發生什麼事了?」

銀杏回去報信後,秋海棠先行一步趕到天牢,春桃幾個人放心不下,當下也全都趕了過來。三個女子不認識路,就沿著天牢守衛上山的台階往上狂奔,剛剛跑到山頂,就看見一幅終身難忘的場景——

師父秋海棠抱著謝曉峰,從山頂摔進了天坑,而坑洞里隱隱冒著火光與濃煙!

三人頓時心膽裂,銀杏跑到天坑旁去看情況,而春桃、香菊兩人則跑下來報信。听聞這句話,幾個人都臉色鐵青,無瑕不由分說就往甬道里跑,江天舒也急忙跟上。

唐棣在後面叫道︰「先將身上的衣服潑濕!捂著口鼻!」

其實此時,天牢里的火焰已經漸漸熄滅了。

天牢里的燃燒並不十分完全,連那個小院子也未曾完全坍塌,一群人很快就找到了謝曉峰和秋海棠,雖然已經面目全非,但是依稀還能分辨。

秋海棠死死地抱著謝曉峰,抱得極緊極緊,一直到咽氣的那一剎那她也沒有想過松手。有侍衛試圖將兩人分開,但是稍一用力,就幾乎要將秋海棠的胳膊掰斷了,當下不敢再動。

無瑕注視著那兩具糾結在一起的身子,安靜了好久才對江天舒說︰「將他們合葬……好不好?」

江天舒先是搖搖頭,安靜了半晌,後來又點點頭。

他突然感到頭頂一陣冰涼,抬頭看向天空,不知何時,已經飄起了細碎的雪花,冰冰涼涼。

無瑕握著江天舒的手,低聲說道︰「我畢竟比師父幸運。」

隱隱听見外面轟隆作響,似乎有大隊人馬聚集,江天舒拉著無瑕的手,「我們去外面看看。」

再度走出外面,一群人都吃了一驚——山腳下密密麻麻,全都是士兵!

有一個穿著盔甲的將軍,端坐在馬背上,對著這邊大聲呼喊道︰「雲湘國女王,為何不通國書就御駕親臨此地?既然親臨我國,就請女王從此居留我朝吧!我朝皇後娘娘已經下令為女王建造王府,定然能令女王滿意!」

那穿著盔甲的將軍名叫雷動天,是成名已久的大將,一直都在東疆擔任統帥,估計是朝廷將江天舒關進天牢之後,才下詔將雷動天召回京師,今天早上才趕到的。

江天舒還在當紈褲的時候,曾經遠遠見過這名將軍回朝的情景,十多年過去,雷動天的面目卻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

不過無瑕與江天舒都因雷動天的這番話吃了一驚。

江天舒拉著無瑕的手,大聲質問︰「雷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

雷動天對江天舒拱手,笑著說道︰「定南王明鑒。昨天一事,皇後娘娘已經全都知道了,非常感念定南王的赤膽忠心,只是現在雲湘國女王私自進入峻崎國土,甚至大鬧天牢,若是這樣任憑雲湘國女王離去,豈不是讓天下之人都要當峻崎國無人?為了國家威望考慮,皇後娘娘命末將帶人一定要留下女王,還請定南王為國家考慮,不要為難末將。」

江天舒冷笑道︰「十年前我就敢孤身一人護著我妻子離開峻崎國,今天我妻子為救我而來,我又怎麼可能任憑你們留下我的妻子?」

雷動天微微一笑,揮了揮手,底下的士兵,齊刷刷舉起了弓箭,不過卻蓄而不發。

雷動天大聲說道︰「定南王雖然身分存疑,但是您的赤膽忠心皇後娘娘是知道的,所以皇後娘娘也曾交代,說不需要動手的時候千萬不要動手,以免傷了忠臣之心!還請定南王快快離開雲湘國女王,到末將這邊來,以免被誤傷!」

江天舒看了看在重兵護衛下的雷動天,輕蔑地笑了笑,轉身摟住自己的妻子,輕輕轉過妻子的臉。

直到現在,江天舒才看清了無瑕的臉,十年過去,她似乎未曾變老,眉梢眼角,依然是當初對他的溫柔笑意。

無瑕也凝視著自己的丈夫,十年過去,江天舒的臉上已經多了很多滄桑的痕跡,不由得微微嘆了一口氣,「這些年,真是苦了你。」

江天舒不回答,很直接很粗暴的將自己的雙唇覆蓋在無瑕的唇上,在場眾人紛紛陷入石化一般的呆滯中,無瑕也不理會,她只是很溫柔地回應著自己的丈夫。

十年了,兩人之間只有春宵一度。

今日久別重逢,區區一個吻而已,又怎麼能述說心中無限的思念,怎麼能述說心中無限的歡喜,怎麼能述說心中無限的悲涼與滄桑?

命運對我們是殘酷的,多年的愛戀,竟然聚少離多。命運對我們又是仁慈的,在種種劫難之後,終于讓我們的手,能夠緊握在一起。

有人在威脅我們——誰管那麼多!

有人要拆散我們——誰有那個能耐?

不管接下來有多少時光,至少在這一刻,我要向全世界宣布,你屬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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