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人親密的擁著,躺在他懷里把玩著他的大掌,將他的手指一一細數彎曲再扳直,而他輕輕一抓,便輕易的將她頑皮的小手包住了。
「你是誰?」她回過頭問他。
「我是你的夢中情人。」
「為什麼?」
「因為我們只在夢里見面。」
「這樣子會維持多久?」
「你想維持多久?」他反問她。
她嘟起小嘴滿懷試探的說︰「一輩子都見面好不好?」
「只在夢里見。」
不!她多想在現實生活里見到他!她正想開口反駁——
「蕭同學?蕭同學?」
台上的師長挺著七個月大的肚子,聲音從純粹的提醒試探逐漸變成震怒。
「蕭品儷同學!」
結果拉回她心神的不是台上母老虎的惡聲惡氣,而是小朱在她身後用力的一扯,才把她從神游太虛中喚回現實來。
「啊?」
怎麼班上的同學全朝她看來了?蕭品儷緊張得馬上站了起來。
「蕭同學,請你翻譯下一段課文。」老師扶了扶眼鏡,刻意刁難。
「從環境整潔那段開始。」小朱躲在品儷背後細聲的說。
還好這一課她早在老師教課前就先預習過了。獲得小朱的線報後,品儷順暢的將課文翻譯成中文。
「嗯……很好。」看她翻得這麼好,她也不再刁難她什麼,倒是蕭品儷身後的小女生,哼!她還以為她的小線報逃過了她的法眼。
「朱美儒,你接下來翻譯。」
美儒捧著課本臉色慘然的站起,丟給品儷一記「都是你啦」的哀怨目光。這一課她剛好沒預習到,這下糟了……
※※※※※※
當當當!下課鈴聲響起。
「被你給害慘了!」追求完美的美儒面色土灰的罵道︰「多饃啊!那母老虎眼楮真尖。」
「對不起嘛。」品儷不好意思的點點頭。「你程度那麼好,沒預習過都可以翻得出來,應該給你鼓鼓掌。」
身為資優班班長的美儒程度之好不在話下,只是她一向要求滿分,覺得剛才自己翻得還不夠好。
「算了。」回家後再好好把那篇課文背熟。「你剛才又去跟夢中情人約會了?」
「呵呵……」美儒是這世界上唯一曉得她秘密的人。
「瞧你笑成那副德行!」
真不明白怎麼會有人這個樣子,打從一年前某夜品儷夢到那個男的以後,她就一天到晚想著那個男的。
「我昨晚夢見跟他騎機車出去玩。」品儷神秘兮兮的說。
「騎機車?」美儒一臉的不以為然。「那鐵定很窮。」
「我才不在乎他有沒有錢!」不管他有沒有錢,就是他了!
那一夜他出現在她夢里,她只意識到一件事,就、是、他、了!
他就是要與她共度一生的男子。
「那……這次有沒有看到他的臉?」美儒翻著書本,不經意的問。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品儷無奈的看她一眼。「沒有。」
「哈!那不就得了!連做白日夢都還能夢到連續劇,真有你的!」
她簡直要被好友打敗。當初被品儷叫到校園的角落,看著她又驚又喜的噙著淚水告訴她︰「我遇到他了!」
她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搞了半天……原來是品儷夢到了她的夢中情人。
她講了一大堆跟那個男人有關的事,唬得她一愣一愣,幾度還以為真的會有人夢得到自己未來的另一半,為了這「神跡」感嘆不已。
「他長得怎麼樣?」
「很高,很強壯,很有男子氣概。」
「我是說他的臉啦!帥嗎?」
「忘記了……」品儷迷惘的說。
一個連臉都記不得的男人!
「做夢就是那樣嘛!」她不甘心的搔搔頭說︰「我明明在夢里看得到他的臉,可是只要我一醒,就怎麼樣也記不起來。」
「反正是白日夢。」美儒繼續盯著眼前的書本。
「才不是!」她堅信那個夢一定具有它的意義。
「好吧,是晚上夢的,所以是黑夜夢。」
「才不是!才不是!」品儷嘟起嘴。夢里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怎麼可能假得了?
「難不成還會是春夢嗎?」美儒眉尾一抬,不懷好意的從書本後方偷瞄。
「不跟你說了!」品儷生氣的轉了個身,準備回座位研讀下一節要考的數學。
「怎麼才說說你臉就紅了?不會是真的吧?」她看著品儷臉上泛起的玫瑰紅,瞪大了眼楮。
品儷又急又氣的推開朝自己逼近的臉。「不是你想的那樣啦!」
「那是怎麼樣?」
「他……」她欲言又止。「他……他吻我。」
「啊!」美儒大叫一聲。「他吻你!」
這一叫非同小可,幾乎全班都听見了。
「完了!」兩人一個回頭,適才那位大肚子老師正站在她們後方。
「蕭同學,馬上跟我到輔導室來。」
※※※※※※
眼前的女孩貼心的幫他在咖啡里加了兩顆女乃球。
「你不加女乃球對吧?」
「我不喝咖啡。」她的聲音軟軟的,不似電話那般慵懶曖昧,只是有著她獨特的嬌憨風味。
哦……紀爾開點點頭,在心中暗自記下。
「今天想去哪里?」
她搖搖頭,「我哪里也不想去。」
「為什麼?」
「我想看看你。」
對了,遇見她那麼多次,他竟然不記得她的容顏。
他們對看了許久。
「你喜歡我的樣子嗎?」
「非常喜歡,你呢?」
「我也是。」她笑了,然後撲到他懷里。
鬧鐘驚醒了他的美夢,紀爾開用手撫過臉,腦子里頓時被頹喪給佔領。
他知道只要他一睜開眼,他就不會再記得那女孩的容貌了。
在心中默數到十秒,他不過才醒了十秒,竟然連眼楮都還沒睜開,她的樣子就在他腦海里蒸發掉了。
簡直是令人氣絕!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了!
打從他滿二十四歲那年起,他就開始夢見那個女孩,如今都十年了。
以他過人的記憶力,所有的文件他都可以過目不忘,就只有那張臉,就算他在夢里見過了幾十次,夢醒後卻依然怎麼也記不起來!
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記得。紀爾開第一百零一次這麼告訴自己。
梳洗後到了公司,直接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早上開會報,然後到工地看施工狀況,中午要跟成育的老板吃飯,下午在八樓開會,晚上……」秘書很自動的在他踏進辦公室時開始報告起他今日的行程。
「我說過晚上不排行程。」紀爾開打斷秘書的話。
「可是這是總裁交代的。」周秘書為難的說。
紀爾開嘆了口氣。「今晚的行程是什麼?」
「只是個飯局。」
「跟誰?」那也得看是跟誰一起吃吧!
「魏小姐。」
又來了!變相的相親飯局。
「幫我打通電話給魏小姐,取消今晚的飯局。」
「不能取消啊!總裁交代過。」
「我沒空陪那些千金小姐吃飯。」
可是很多人可是哈得要死。周秘書在心里回道。
魏菁菁身家可是以億計算,跟紀家的家世那麼相配,要不是紀家的財產已經滿得裝不下了,今天也輪不到紀爾開去挑人家千金大小姐的毛病。
「好的。」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周秘書含著滿嘴苦瓜,只得思忖著怎麼說才不會傷了那位嬌滴滴小姐的心,任誰都看得出來魏菁菁早已將芳心許給商場才子紀爾開。
丙然不出所料,當她恭恭敬敬的在電話里告知魏菁菁飯局取消後,在夏威夷度假的總裁大人不到五分鐘就打了電話回來。
「爾開。」
「總裁。」紀爾開一面看著文件一邊接听著電話。
「別總裁、總裁的叫,我們叔佷不需要那麼見外。」
「叔叔,有什麼事嗎?」
「唉……」頂著曬得人正舒服的大太陽,紀廣義努力的哀聲嘆氣。「你怎麼把晚上的飯局取消掉了呢?」
「最近公司的事忙,我想留下來把事辦完。」
紀爾開明白只要一拿出公事當擋箭牌一定萬事OK,紀廣義雖是頂著總裁的頭餃,但廣全集團上上下下全都是由紀爾開一個人在主事,長年下來把所有的工作都丟給他一人獨挑,紀廣義也是有些過意不去,怎奈他就是沒有兄長那經商的天才,所以廣全在他手里差點面臨倒閉困境,直到紀爾開接手後才開始大展鴻圖,連股票都一路看漲。
扁憑這點,紀廣義多少也是有些敬畏這位佷子。
「爾開,你父親死得早,如今紀家就剩你這條血脈,你都已經過了而立之年還不娶,叔叔難免會為你操心。」
「我的婚姻大事我自己會看著辦,叔叔不用操心。」
「我知道你有你的計劃,但菁菁是真的對你有情啊!再說……」紀廣義刻意壓低了聲音。「你也知道我們跟和明還有計劃要合作,你跟菁菁要是能在一塊的話,對我們廣全是大大的有益啊!」
「我想廣全還沒淪落到得靠聯姻得利的地步。」紀爾開毫不客氣的回道。
「呃……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菁菁的爸可是他的好友魏馬強,要是爾開不娶菁菁,那他對好友怎麼說得過去呢!
「沒別的事的話我要去開會了,大家在等我,再見。」
不等紀廣義說完,紀爾開已不耐煩的掛上了電話,拿起桌上的文件頭也不回的走向會議室。
三十四歲的男人該渴望結婚嗎?
紀爾開搖了搖頭。婚姻早已被他列入不考慮的範圍內,除非……
夢中那女孩的身影竄進他腦海里,這兩年來他不斷的拿身邊所有女人的形象與她重疊,卻總找不到相似之處,也許那只是一個夢,是一個他想象出來的形體,世界上是不可能有她的存在。
如果真有一天她出現了,或許他們會像在夢里一樣幸福快樂的在一起。
但……那終究只是夢啊!
一個成熟穩重的男人是不該有太多對異性的幻想,尤其是極為受到女人歡迎的他,更不該老是把心思掛在一個無法記憶容顏的夢中女子身上。
「總經理,蕭小姐的律師想跟您見面。」
在步往會議室的途中,周秘書突然急急的趕了上來。
「蕭小姐?」紀爾開不解的問。
「蕭品儷小姐,您的鄰居。」
一名打扮莊重的女子突然從一旁冒了出來,一臉公事化的笑,遞上一張名片。
「紀先生,可否請你挪出五分鐘的時間給我?」
紀爾開一向跟鄰居沒有往來,更別提他的公寓佔了大樓的一整個樓層,當初大樓在興建之時還特別設計了一部專屬的直達電梯,樓上樓下的鄰居只有在地下停車場里踫過面,連臉都記不得,怎麼會冒出一位蕭小姐?
「我有會要開,一分鐘可以嗎?」
「只是簡易的產權問題,你位居陽明山的別墅佔有廣大的空地,你的鄰居想向你購買其中一小部分靠近她住屋附近的土地做為其他用途,但一直沒見你上山住餅,所以請我代為協助辦理,並請你考慮賣出那塊地,蕭小姐願以比市價再高三成的價格買下。」
陽明山?那是父親生前所購置的別墅。
「什麼用途?」
「絕非商業用途,其實是你的那塊土地上有一棵樹,蕭小姐想連同那棵樹一起買下。」
「嗯,留下你的資料給我的秘書,我決定後會再通知你。」紀爾開的回答表示不願再談,丟下話後便匆匆的走向會議室。
朱美儒無奈的看著紀爾開離去的身影,又看看一旁的周秘書。
「這男人一向都這麼忙嗎?」
好不容易聯絡了一個多月,要不是她今天親自上門走一趟,恐怕那棵樹的事排上一百年也等不到紀爾開過目。
「紀先生公事繁重。」周秘書恭敬的答道。
「報上一堆他跟影星吃飯聊天閑磕牙的報導,看來他下班後似乎不是很忙嘛!」
「呃……」這種事身為秘書就不便回答了,誰不曉得紀爾開是情場浪子,長得不錯又多金,搭上來的女人自然不少。
「朱小姐,你可以把資料留給我。」
「嗯。」美儒從公事包里掏出文件。「請務必讀紀先生過目,這不過是一棵樹而已,我們要的地並不大,提出的價格也相當優渥,希望他能明白,也請他盡快的給我們回覆。」
「好的。」周秘書接下文件,好奇心讓她忍不住問了一句。「一棵樹?」
「沒錯。」
「花兩百萬買一棵樹?!」周秘書瞪大眼。「有錢人的確與眾不同。」
「天曉得她是怎麼想的?」美儒一臉無奈的說。
※※※※※※
「辦成了?」餐廳里的女子一臉期待的盯著眼前的習日同窗好友。
「還沒,好不容易今天才見到了那位紀先生。」美儒飲下冰涼的水才開口說話。
「哦……意思是還要再拖了?」品儷失望的說。
「反正你又還沒整頓好,竟然讓我登門請人賣樹。」
品儷一臉不好意思的賠罪。「大律師,對不起嘛!這種小事讓你出馬實在有點大材小用了些。」
「十年了,你還是這個樣子,一點也沒變。」打從高中入學認識品儷至今一晃眼都十年了,她還是活在那夢幻般的生活里。
「有夢最美,希望才會相隨。」
「別再提夢了!」美儒翻白眼的揮揮手。「你那十年的‘夢碎情人’連個鬼影都沒出現過。」
「我早就對那個夢死心了。」一想到夢中情人的事,品儷活力四射的臉龐不禁黯然了幾分。
十年來尋尋覓覓的結果,當初的滿懷希望,如今早已化成滿月復絕望了。
都十年了,那夢……卻根本沒有實現過。
她是那樣的期待,每回戀愛都以為找到了他,結果後來都是認錯了人。
一再的失望,讓她再怎麼篤信那夢的真實可信,年紀的增長也不免要她放棄年少的夢,畢竟她已經二十六了,十年的蹉跎已經耗去她最寶貴的青春年華,沒有幾個女人有那本事跟一場夢耗一輩子。
「那樹的事又怎麼說?」
「我夢想里的屋子應該要有一棵樹。」品儷振振有辭的說。
「我以為每個人夢想里的屋子應該是要有一個屋頂才對,那棵樹不過是長過了頭,越過了界,佔了你院子的上空。」
「那是天意。」
「你……」美儒覺得自己仿佛在對牛彈琴。「算了,再跟你扯下去我準會休克,你打從高中就這種個性,偶爾回到現實來好嗎?」
「小朱,你還不明白嗎?我的夢想里就是有一個家、一個院子——」
「對對對,院子里還有一棵大樹,以後你可以跟你的孩子一起在樹下玩耍乘涼。」美儒早就對品儷的夢想倒背如流了。「說穿了你還是在期待那個夢中情人出現。」
品儷一臉心虛,卻又不肯面對現實。「我已經不期待他出現了。」
「你那個有家有樹的夢根本就是和他連在一塊的啊!」
「是從跟他有關的夢里衍發形成的沒錯,但不見得一定得要跟他一起‘配合使用’才行啊,我可以一個人建立自己的家,反正……我這輩子已經找不到他了,難道我非他不可嗎?又不是少了他以後我就不能完成我的夢想了。」品儷回答得可認真了。
「呵!你今天女性主義的思想很強烈嘛!這樣一來倒比較像個女性雜志社的社長了,只不過你淨做些瘋狂事,有點喪失現代女性的理性。」
「那你就錯!女人是該有點理性,但浪漫也是女人的天性,我只是浪漫了些。」品儷從不以自己的浪漫為恥,反而挺自得其樂。
「浪漫的小姐,照你這麼說,你的家里以後豈不是要少了小孩了?沒男人幫忙怎麼會有小孩?」美儒點出品儷的盲點。
「哈!」她早就打算好了。「這時代想偷個種那還不容易!」
「噗……」美儒險些被水嗆著。「小姐,偷種可是不含愛情成分的竊盜行為,那不符合你的天真浪漫吧?」
「沒辦法啊。」品儷無辜的說︰「老是遇人不淑,最終也只有自力救濟了。」
「明明是你亂甩人,人家可沒負你。」美儒忍不住要為那些悲慘不幸的男人說句公道話。「上回那個柳先生的事你沒忘吧?一開始你還不是興致勃勃,約會兩次就GameOver了,理由竟然是——他開車。」
「我承認那是我的錯。」新女性就是要勇于認錯,她一向勇于認錯,只是很少改過罷了。
夢里的他是騎機車的,所以開車的男性一向不被她列入考慮。
「還有之前那個林先生,你拒絕人家的理由更無聊,只因為他皮膚太白,那是天生的,又不是他故意的。」
「我知道那是我的錯。」
夢里的他有著健康的黝黑膚色,不是白晃晃的白斬雞啊!
「更不要說再之前的那個可憐的趙先生,就因為他戴勞力士。」
「我知錯,我就說我知錯嘛!」
夢里的他明明戴的就不是俗氣的滿天星,那可差了十萬八千里。
「那最近這個翁先生呢?」美儒無可奈何的看著好友。「那可是我千請萬求才幫你拉來的紅線,你剛開始不是對他還挺有好感的嗎?」
「我認錯人了。」品儷不好意思的說。「我本來以為翁先生會是啊!他有很多地方跟我夢里的他是一樣的,可是我夢里的他不是念耶魯的。」
「你看你,你老是把夢中情人的影像投射在他們身上,那對他們一點也不公平啊!」美儒一句話戳中品儷的罩門。
「我知道那是我的錯。」品儷還是乖乖的認著錯。
「我的小姐,認錯是好事,不過要跟著改過啊!」她已經被品儷那習慣性的認錯態度給惹火了。
「二十六歲的女人不能有點夢想嗎?」才認完錯而已,品儷又開始為她的夢據理力爭。
「算了,懶得跟你辯,我倒要看看你要為了那個夢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