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車上播放的情歌很讓人陶醉……
「當我需要想你念你,我就離開你和你分別;當我需要看你听你,我就走近你和你相遇……」
舒凝文是後來才知道這首歌叫做「離開你走近你」。
只是當時的她緊張得無法細細的傾听歌詞,她閉著眼楮,等著那本應該是百般浪漫的一吻結束。
吻她的人是所有女孩心中的白馬王子——雷哲。
她和所有女孩一樣崇拜著這個男子,只是她從沒想到自己會得到他的垂青,而今晚在送她回宿舍前,雷哲吻了她。
舒凝文看著他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然後她的唇被輕輕的舌忝了一下,接著是完全的掌握……綿密的覆蓋了她的唇。
雷哲的唇有著像火一般的溫度,和她的冰冷形成強烈的對比,但是他卻在舒凝文身上找不到燃點,不過他有的是耐性細細尋找。
她趕緊閉上眼楮,印象當中接吻的男女不都該是陶醉的閉著眼享受的嗎?
可是她從頭到尾都緊張的雙手冒汗,全身發抖,她知道自己這副德行很蠢,但她就是沒辦法。
這是她的初吻啊!她根本沒辦法止住自己的顫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對,只是雙手握著拳,擋在兩人之間,不敢推開他,卻又不知道他要吻到什麼時候,她已經快窒息了。
天啊!這就是吻嗎?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呢?舒凝文不停的在心里反覆的問著。
像是過了一世紀那麼長,好不容易雷哲的唇終于離開了她的。
少了他的壓制,舒凝文紅著臉端坐著,臉上有著松了口氣的表情,她的初吻結束了,而車上播放的歌曲也結束了。
靶覺自己好像通過了一個關口,邁向新的人生階段,只是她怎麼也想不到,這段感情在一吻過後竟然悲慘的夭折。
***
「都說了他本來就很花心啊!」
宛珍皺著眉看著傷心垂淚的死黨,只能給舒凝文一些沒什麼用、卻是她唯一想得出來的安慰語。
開學時,有一天她拉著舒凝文到學校附近的冰店吃冰,湊巧遇上雷哲,這位大帥哥對舒凝文驚為天人,連續一星期的窮追猛纏,總算讓舒凝文打開心房答應他的邀約,而舒凝文生性低調怕引起騷動,保密到家的讓這位在各大校園都頗有名氣的白馬王子級大帥哥接送自己上下課,甚至和他吃了幾次飯,誰知一段好好的戀情還沒有開花,就先結了惡果,不到一個月竟然就情變了。
那位大帥哥的跑車上載了另一個女的,就停在路邊,兩人在車里忘情的擁吻,還當場傍她們兩個撞見。
舒凝文說這幾天都沒見到他,還以為他在忙畢業考不敢打擾他,要不以他們天天見面,回到住處還要互通電話的情況來看,三天不見面也不聯絡本來就有些詭異了,哪知他是看上了新貨色,連聲再見也不通知,就直接和別的女人雙宿雙飛。
即使她們先前就听說了這位校園頭號殺手的豐功偉業,但雷哲追起人來又真誠得讓人無法拒絕,眼看著舒凝文傻傻的掉進去,又活生生的被踢出情場,旁觀的宛珍覺得很不忍。
美人垂淚果真是我見猶憐,宛珍也是女人,但看到舒凝文不出聲的飲泣,連她都要心疼了。
拭掉眼淚,舒凝文要自己發泄完就算了,這是她的第一次戀愛,從來就沒有人可以向她保證戀愛一定都是完美的,如今真踫上了,她又能怎麼樣?
她以為雷哲會是那個對的人,他就像是每個女孩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他所有的條件都符合夢中情人的資格,而且,當時他是那樣的誠懇,至少她覺得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很直接,他不玩迂回的游戲,他擺明了就是欣賞她。
雷哲就那樣的出現在她面前,然後風度翩翩的邀她吃飯,送她回家,偶爾還會陪著她四處逛逛,她以為那就算是戀愛了,一切的變化是從那天的吻開始,雷哲送她回家前,突如其來的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她臉紅得幾乎想鑽到地底,但她並沒有抗拒雷哲的
吻,因為他們是男女朋友,那一個吻,應該是可以被允許的吧?
她奉獻出的是她的初吻啊!誰知雷哲跟著就不再聯絡了,當她再看到他時,他已經和其他的女孩子在一起。
那之前他殷勤的對待她又是為了什麼?
「你會想報復他嗎?」宛珍一手搭著她的肩膀,一副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挺你的態度問道。
舒凝文搖著頭,她很清楚她沒有什麼立場報復。
打從一開始,雷哲就表明了因為很欣賞她,所以想認識她而已,他從來沒說過什麼喜歡她的言詞,而讓這樣一個大帥哥注意到自己,舒凝文一時亂了陣腳,加上身邊的人都認為雷哲是在追她,這也讓她暈陶陶的忘了深思。
是她答應讓雷哲接送,是她答應和他共進晚餐,也是她讓他吻了她。
光是這樣她就可以對著雷哲大罵,說他始亂終棄嗎?她一點立場都沒有。
但是他吻了她啊……難道這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就算要罵,她要怎麼罵?大聲質問雷哲︰「你之前不是在追我嗎?」
這種話要她怎麼說得出口?
舒凝文覺得自己根本沒有立場,因為他們沒有彼此認定,就算她真的委屈,又怎能厚著臉皮去要個交代?
尤其是一個親吻的交代,比一個夜晚的熱情相擁還更微不足道,在這時代,不再有人把親吻當回事了,唯一在意的可能只有她。
「難道就這樣嗎?」
宛珍也明白事情也只能這樣,如果真貿然的帶舒凝文找上雷哲興師問罪,恐怕面子掛不住的是舒凝文,對雷哲一點用都沒有。
舒凝文深吸口氣站起來,拎起背包,朝宛珍無奈的一笑。
「就當它從來沒發生過吧!」
***
「怎麼了?」舒凝文看著新來的副理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澳客。」阿鳳臉上只有無奈。
這種高級餐廳里偶爾也會進來幾個暴發戶,窗邊那桌那頭珠光寶氣的老母豬就屬于這一類,明明什麼進餐禮節都不懂,偏要對服務人員頤指氣使,仿佛她指揮得多就代表她真的比較有勢力,連吃個飯都這樣。
舒凝文微微一笑,拍拍阿鳳的肩膀,像是給了無言的安慰。
畢業後她進入這家大飯店當櫃台小姐,能進這種跨國的連鎖高級飯店工作,就算當個櫃台小姐也是大家搶著要,不過在當了半年的櫃台小姐後,舒凝文自願轉任餐廳部門,成為端盤子的侍應生,這變化雖大,但舒凝文卻認為這樣的升遷機會較多,果真沒多久,她就被拔擢成為餐听部門的干部。
因為她自我的充實足夠,上司積極的培訓她的外語和管理能力,舒凝文在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就當上了五星級大飯店里的餐廳部經理。
如果她一直待在櫃台當服務人員,恐怕永遠沒有爬升的機會,還好她為自己的生命作了好的決定。
這項工作要求的是專業和精準的服務,世面見多了,她自然也習慣了這種暴發戶型的客人。
有些人喜歡用欺壓別人來證明自己的優越,如果她不能適應這種常理,就沒辦法待下去,尤其飯店招待的都是重要的貴賓級人物,每一個都出不得差錯。
「舒小姐。」一個渾厚的聲音喚住了舒凝文。
回頭一看是朱董事長,舒凝文馬上掛起笑容。
「朱董,帶太太來用餐啊!」
朱董事長經營一家知名的電器公司,每星期固定和妻子來這里用餐一回,舒凝文和他們夫妻頗為熟識,朱氏夫妻很欣賞她的氣質,曾經開口邀請她擔任自家廣告的主角,幫忙拍攝CF。
「兩位的位置我已經幫你們保留了。」
像這樣的熟客,舒凝文一向親自服務,馬上親切的帶位。西側窗邊的位置在星期四的晚上都是保留給這對夫妻的,仿佛已經成了一種默契,就算人再多,舒凝文也會把這個位置保留下來。
「謝謝你啊!今天人這麼多,你還幫我們留了位置。」高朋滿座的餐廳里,那位置居然空著等著他們,朱夫人不免感到一陣窩心。
「應該的。」每次看到這對夫妻前來,她心中總是充滿感動,對于一對結婚超過三十年的夫妻來說,還可以這樣手牽著手甜蜜的約會,她忍不住羨慕。
「今天是三位。」朱董事長看著她要撤掉多余的餐盤時,出聲說道,「我女兒最近從美國回來,今晚她也要來湊熱鬧。」
「真的啊!」舒凝文有些驚訝,因為朱氏夫妻的晚餐約會從來沒有出現過第三人,這回他們的女兒也要來參加,這倒是很稀奇。
「我們只有一個女兒,她一直都在國外念書,年紀跟你差不多。」朱夫人說道。
看得出來他們一定很寶貝女兒。舒凝文點了點頭,拿著朱氏夫妻點好的菜單回到工作崗位上。
「他們那對夫妻看來很幸福。」阿鳳對著舒凝文說道。
「是啊!」
「我看啊!另一頭那邊的暴發戶一定是婚姻不幸……」阿鳳對于剛剛那個對自己百般刁難的婦人仍無法釋懷。
「噓……」舒凝文雖覺得有趣,但上班時間實在不適合對客人評頭論足。
回到廚房和幾名大廚討論菜單,順便看看情況,要升上這職位前她去考了廚師的基本執照,除了應對客人的服務外,她也要注意廚房里的事宜,尤其她年紀輕,對著一群大師級的師父她更是小心仔細的照應。
在其他女孩忙著戀愛的青春年華里,她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經營自己的事業上,除了上外文課,她還參加研討,在面對記者采訪時出面擔任解說,甚至偶爾還為了飯店形象接受女性雜志專訪她這位最年輕的飯店經理。
其實舒凝文並沒有這麼大的事業心,本以為畢業後有了對象就會結婚生子去,哪知道她居然一路爬了上來,誤打誤撞的成了別人眼中的女強人。
除了工作以外,舒凝文還真想不出來自己可以做些什麼?
她對感情沒興趣,打從大一那年莫名的被騙走了初吻後,她就對那些聯誼交友興趣缺缺,之後也常有人對她發出求愛信號,但全給她回絕了,她對這樣的人生並沒有什麼抱怨,甚至開始認為人的一生里並不只有戀愛而已,總還有其他事等著她去發掘吧。
一個打扮時髦的女孩走了進來,她身上並沒有太多看得出品牌的配件,但幾年下來的訓練,舒凝文可以一眼看出她身上的東西台灣並不常見,質感也相當好。
「小姐,能為您服務嗎?」
「我找朱先生,朱禮全。」
「您是朱先生的女兒吧,請跟我來。」舒凝文領著她往朱氏夫妻的位置走去。
朱怡倫長得雖沒有朱夫人那般秀氣,但看起來明艷動人,舒凝文看得出來朱氏夫妻對女兒的寵愛,和他們又多聊了一會兒,阿鳳突然出現在她身邊,像是要跟她說什麼。
「那桌的客人說要找經理。」阿鳳的臉上滿是挫折。
她進來這部門快一年了,沒想到今天會遇上這種澳客。有些客人就是認為像他們這種小角色服務不夠周到,偏要指名經理來服務他們才有面子。
「好。」舒凝文沒讓臉上的表情出現嫌惡,在這種大餐廳里,偶爾會遇上這樣的客戶,她只能盡力的讓客人滿意一切的服務。
當她走到餐桌旁,傾身自我介紹時,她發現了個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雷哲。
***
秀姨是雷哲母親的手帕交,雷母在五年前輕微的中風,即使後來復原情況不錯,但是她卻自認行動不便,邀了秀姨住進雷家,秀姨就這樣成了雷母的代理人。
雷哲這趟回台灣,秀姨說是他母親授意,幫他弄了幾次相親的晚餐,雷哲推了幾個,但是禁不住母親的幾度哀求,今晚他才勉為其難的出席。
早知道這種晚餐無聊到了極點,只見秀姨從頭到尾在旁邊大聲的贊好,甚至開始在為兩人將來生幾個小孩做計畫,雷哲幾度想站起來轉身就走,但是一想到母親,他又不得不留下,就算是為了母親吃這一頓,討她歡心吧,畢竟他長年待在國外,沒盡餅什麼孝道,如果這是母親希望的,那他可以參加一次,但以後就免談。
看了眼對面那位所謂的大家閨秀,她眼中流露出的愛意讓雷哲全身不對勁。
他就是討厭這樣的女孩子,文文弱弱的一點也不靈活,他喜歡的是獨立的風趣女子,眼前的女孩活像個啞巴,好不容易講個話還結巴。
而秀姨則是一直想把場面弄熱,不停的訴說女孩的父親是何等偉大人物,母親又是哪個有錢人的女兒,侍應生前來服務時,秀姨不滿的嚷道︰「你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嗎?像我們這樣重要的客人應該要叫你們經理來幫我們服務。」
那種趾高氣揚的態度讓雷哲幾次皺起眉頭,但他實在不想和秀姨多說什麼,打算吃完飯他就走人,如果多跟秀姨扯上兩句只怕這飯局會越拖越長。
「我是這里的經理,請問有什麼事嗎?」舒凝文走近秀姨的身邊溫柔的問道。
「你知不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啊!怎麼叫個小服務生就想打發我們呢?我們都到了這麼久了,你這個經理才出現,你是怎麼當經理的?」秀姨說話聲音明顯放大,像是故意讓附近的客人也听見,才顯得她地位尊貴。
「不好意思,剛剛在忙,請問有什麼我能幫大家服務的嗎?」
「我們來吃飯的,你應該比我們還懂怎麼服務吧!」
「請問三位點過餐了嗎?」舒凝文小心的不將視線挪到雷哲身上。
她怎麼也沒想過會在自己工作的餐廳里遇見他,此時能做的只是把他當作一般的客人看待。
打從那次的事件後,她就沒有見過雷哲,兩人念的是不同的學校,當時雷哲正在念研究所,沒多久他畢了業,舒凝文再也沒听過任何有關雷哲的消息。
如今再見面,她一樣會稟持著當初的想法——就當一切沒有發生過。
「你連我們點過餐了沒都不知道嗎?」秀姨一副想找碴的樣子。
「請稍待一下,我馬上為各位查明。」舒凝文對于她不客氣的語氣絲毫不以為意,露出微笑欠身一退。
通常這樣就算結束,基本上遇到這種客人也不用多讓自己出糗,對方一定是懷著想整你的心態,若是不停的像哈巴狗似的服務,恐怕對于飯店的信譽也有影響,為免客人日後在外頭大肆宣揚,意思到了就好。
轉過身走回服務區,她松了口氣,還好雷哲並沒有認出她,看來他正在參加相親晚餐,沒想到他竟淪落到這地步。
他已三十多歲,不再年輕了。當年的他意氣風發,在一群青澀學生中更顯突出,他身上有股不羈的氣息,加上家里有錢,總是開著跑車上下課,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連不同校的她都常听到同學討論他,所以當雷哲看上了自己,她就真以為自己有機會麻雀變鳳凰了。
想來真是可笑,當年的自己想法太過天真,她以為那就是愛的開始,接下來的事就應驗了那句「幻滅是成長的開始」,這應該算是因禍得福吧,如果不是遇到了那樣的挫折,也不會有今日的自己。
真希望雷哲可以相親成功,娶那種妻子的話,他等于有了那種王八親戚,挺配他的!呵!
「怎樣?」阿鳳朝她使了個眼色。「澳客吧?」
舒凝文只是淡淡一笑,金錢使人盲目,很多有錢人在權勢中迷失,來這種高級場所的不一定是高級的人,而她的工作並不包括選擇客人,這樣的客人多半是故意想出出風頭,沒事就嚷著「叫你們經理過來」,她雖然不會與客人爭吵,但她也不會讓人這麼呼來喚去,降低自己的身分地位迎合低級客人。
「我想你得掩護我了,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有事,如果他們繼續要求再說。」
現在只希望他們快快吃完、快快走人,她不想一再地出現在雷哲面前,或許他根本忘了她,但舒凝文並不希望他會有機會想起。
接連上了幾道菜,為了讓和雷哲同行的婦人認為她的確很忙碌,所以舒凝文故意在另一區里巡視著,不時主動端盤清桌,甚至和幾個常來的客人介紹新的菜單,蓄意冷落他們。
而另一端的雷哲則是已經發現了她。
雖然她的表情鎮定,神情沒有異樣,但是他依舊一眼就認出了舒凝文,事實上,應該說是他看見了別在她衣服上的名牌,上頭清楚的寫著她的名字,剛開始雷哲只覺得她有些眼熟,直到看到了她的名字,他立刻聯想起了這個女孩。
幾年不見,舒凝文完全變了個樣,當年的她是有名的溫柔公主,她待人很客氣,有些漂亮的女孩總會帶著幾許驕氣,而舒凝文卻不然,說話永遠是溫溫柔柔的,不會嗲聲嗲氣做作,讓听者覺得此妹為極品。
那時的溫柔小鮑主,如今搖身一變成為專業的經理級人物,誰想得到那看來閉塞不多話的舒凝文會走上這一行?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當年應該和舒凝文有過小小的「交情」才是,她有可能認不出他嗎?還是蓄意的不想認出他?
雷哲唇邊有了難以察覺的笑意,眼前的情況倒是有趣,沒想到命運之神會將兩人重新連在一塊,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