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學期剩余的時間,董淳安與衛槐司再也沒有踫過面,不知道是誰刻意在躲誰,就這麼兩條街的距離還是可以把兩個人隔得很開。
董淳安不明白那個吻究竟是什麼意思,但她不敢想,她怕給自己太多的幻想,之後只會跌得更慘。
「你什麼時候回來?」
「這兩天吧。」已經開始放寒假,家人打電話問她什麼時候要回家。
「媽要你順便叫槐司一起回來過年。」
「啊?」董淳安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該不該跟家人提起自己和衛槐司的關系,他們早就連朋友也不是了。
「啊什麼啊?你在台北受了人家不少照顧,他孤家寡人的,難不成讓他一個人在台北過年啊,當然是要他跟你一起回來。」
「不太好吧……」她沒有勇氣去問衛槐司,如果他真和她回家過年,到時大家又會怎麼想?
「你懂不懂禮貌啊!再說槐司又不是別人,以我們兩家的關系,一起過年也是很正常的,反正叫你去你就去啦!」
必掉了手機,董淳安心里七上八下的,要是她沒有去問衛槐司,家人打電話給他提到這件事怎麼辦?她不想讓家人知道她跟衛槐司之間的關系降到了冰點,打從那個吻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但是這話一說,家人不知會怎麼想,重點是她一點也不想讓家人知道她跟衛槐司之間有什麼不快,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想和衛槐司在一起,所以她才努力考取這所大學,如今該是她夢想成真的時候,她卻和夢中情人處得不好。
「我該怎麼辦?」將一切告知蔣美珊,她需要的是朋友的意見。
「去跟他說啊。」蔣美珊還不知道他們之間曾有過親吻,只是懷疑著最近淳安怎麼老是避開衛槐司。
「我覺得不太好,畢竟他有他的生活,我怕以後大家又會亂想……」
「想你跟他該配成一對?」
「反正我覺得這樣不太好。」董淳安有她的顧慮。
「你怕什麼?你現在這個樣子,不會有人相信你們有機會的啦。」蔣美珊憋著笑說道。
董淳安無奈的對著鏡子露出苦笑,她也知道現在不會有人把她跟任何男人配成一對,鏡子里的女孩依舊有著一雙大眼,鵝蛋臉加上精致的容貌應該是十分吸引人的,但是當這女孩戴上了大鋼牙,一切就不一樣了。
眼前的大眼妹眼神有些飄忽不定,嘴也抿得緊緊的,活像害怕上回的強吻事件再次發生似的。
衛槐司斜倚著牆,冷眼看她想說些什麼。
「我哥叫我來問你,要不要去我家過年?」
她說話的樣子有些不一樣,連聲音都顯得有些模糊。
「不用了,我想自己過。」
他知道董家人將他當一家人看待,但過年這種節日對他來說實在沒什麼意義。
「可是……如果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董淳安有些著急,她是不想和衛槐司一起回家過年,可是如果他不和她回去,她就得一個人去面對那些人的疑問,這麼一來大家就知道她和衛槐司的關系生變,也知道她的幻想破滅了,接著她會面對多少關心憐憫的目光啊!
「你說話可不可以清楚點?」
為什麼他覺得淳安有點不一樣?她眼里有些著急,可是說起話來卻吞吞吐吐的。
「我說,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回去過年。」
董淳安試著讓自己的咬字清楚點,但是她戴了牙套後說話就一直這樣,她得戴上兩年才可以把那象徵可愛而且又長不大的虎牙給矯正過來。
「為什麼?」衛槐司眼楮眯了起來,他似乎看到了什麼。
她咬著唇一副很難啟齒的模樣,接著她放棄了。
「你不想回去就算了,我只是來問問而已。沒事了,我先走了。」她剛轉過身,衛槐司一把拉住她手,把她轉了回去。
「你干嘛戴牙套?」他握住她的下巴逼著她抬頭望著自己,果然看見她的牙齒上多了一排閃亮亮的金屬。
「矯正牙齒。」她有些難堪的撥開他的手,跟著退後幾步。
「你沒事去矯正什麼牙齒?」她的牙齒明明沒什麼問題,他所知道的都很完美不是嗎?除了那可愛的小虎牙以外……她是故意把自己弄丑的嗎?
「現在還在念書先弄好,以後出社會比較好找工作。」董淳安說出自己所想的理由。
但看來這理由並不為衛槐司所接受,他只是斜睨她一眼,滿臉的不以為然和厭惡,跟著松開了她。
「丑死了!」
有時候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用這種態度面對淳安,好像只要他冷淡一點,就可以阻絕心中對她產生好感似的。
他那聲「丑死了」的嫌惡深深的刺傷董淳安的心。
「我高興!」他的表情讓她一肚子的難過,連聲再見都沒說轉身就走。
「淳安,你去哪里?」衛槐司喚住她,只因她那看似受傷的表情讓他不好受。
「不關你的事。」反正他就是嫌她麻煩不是嗎?現在她還戴了牙套,正好可以把他嚇得遠遠的。
「你什麼時候回去?」既然她要回家過年,這幾天應該就會回去了吧?
停下腳步,董淳安悶悶的丟出一句︰「明天。」
她也是經過內心天人交戰許久才來的,若不是明天她就得回去了,她也不會來問他要不要回去過年的事,她擔心回去要面對多少懷疑的目光,但這些她都得硬著頭皮承受,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又能怎樣?她總不能綁著衛槐司逼著他和她回老家過年吧。
再說……也許他已經跟羅桂宜有了其他的計畫。
「如果我哥打電話問你,你跟他說我已經跟你提過了。」
「嗯。」衛槐司點點頭,雙手環抱在胸前,眼里閃過了猶豫,但隨即他又否決了自己的心軟。
無話可說了,董淳安跨出腳步往住處走去,身後不再有人喚住她。
這不是她所要的嗎?她明明可以打電話問他就好,但她卻忍不住心里想見他一面的沖動,她知道自己現在這副模樣不會有人喜歡,誰會喜歡一副大鋼牙呢?
蔣美珊也說她傻,可是又不能不認同董淳安的說法,等她三、四十歲時,難道她還要只當一個可愛的女孩嗎?小虎牙也許真的可愛,但可愛並不是她需要的,如果能矯正虎牙,讓別人不再對她有能力上的誤解,那她願意。
這麼一來,若再有男人吻她,理由也不再是因為他沒有吻過有虎牙的女孩這麼傷人。
她是想讓衛槐司知道她很在意的,但是他看出來了嗎?他又會在意嗎?
董淳安甩甩頭,索性小跑步起來,她該逃避的不再是衛槐司,而是她的心。
這個年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難熬。
董淳安沒有告訴家人衛槐司已經有了女朋友的事,而家人也沒問過她,反倒是衛槐司打了通電話來拜年,這舉動更加穩固了他在董家的地位。
「槐司工作忙,一個人在台北半工半讀也很辛苦,你可別造成人家的麻煩喔。」
家人的叮嚀簡直讓董淳安啞巴吃黃連,天曉得她現在和衛槐司已經不如以往,他們甚至不能算得上是朋友,可是她卻什麼也不能說。
餅完年上台北是由蔣美珊開車來接她,這學期蔣美珊找到新的房子,因為新居有停車位,所以她索性把車開上台北,新房子還有空房,她便找了董淳安一起住,提早回台北也是為了要多些時間打理新居。
「你家人對你的大鋼牙有沒有什麼意見?」
「自然是罵了一頓。」反正她已經決定要戴了,就算被罵她還是不會改變心意。
「看來你這個年過得並不平順。」
「老就是這麼命苦,全家人都管我一個。」誰說老最幸福的了?
「他們沒提到衛槐司嗎?」
「他打了通電話跟我爸媽拜年。」董淳安簡單的說了一些情況。
「你有跟他說你要搬走的事嗎?」
「跟衛槐司說?」董淳安訝異的看她一眼。「我不覺得有必要告訴他,為什麼要跟他說?」
「你家人不是要他照顧你?要是他們發現你不住在原來的地方,你跟衛槐司相敬如‘冰’的情況不就曝光了?」蔣美珊提醒道。
「曝光就曝光吧,反正我也開不了口。」董淳安語氣中有著淡淡的絕望。
「小姐,這又沒什麼大不了的,人生並非能盡如人意,開心點,新家很不賴呢!」蔣美珊試著提起一些比較令人開心的事。
「對了,我要謝謝你讓我一起搬進去。」新住處不但地方大了不少,而且房租也只有原先的價碼,因為房子是美珊的長輩找的,所以租金也只是意思意思的拿一些。
「我一個人住那麼大房子也很寂寞啊。」她知道淳安不想繼續住在那兒,原本的租屋處離衛槐司的確太近了,要是三不五時就撞見他和女朋友同進同出,還真不是普通的難受。
「也許離他遠一點,我可以好過一些吧。」
董淳安模著自己的唇,不願再去回想那一晚的吻,只告訴自己衛槐司已經有了羅桂宜,她是他未來老板的女兒,而她呢?她只是他過去吃晚飯的人家家中的女兒,她並不想把衛槐司想得太糟,但這是否也是種巧合?她仿佛把過去的棒子交給了羅桂宜,衛槐司是不得已才照顧她的,那他現在是否是心甘情願的和羅桂宜交往呢?
走出校門,董淳安舉起手遮陽,該是梅雨紛紛的季節卻意外的艷陽高照,曬得她幾乎睜不開眼。
趁著下午沒有課,她打算先吃點東西再回去寫報告,只是在學校附近吃東西,這有些危險,她可不想踫上衛槐司。
腳步跟著一轉,她決定還是繞道而行,新住處一樣離學校不遠,卻和原本住的地方是反方向,踫上衛槐司的機會自然大大減少,除非是衛槐司有意找她。
她走進路邊的騎樓,遮陽的手才放下便看見衛槐司站在前方。
從他的模樣看來,擺明了是在等她。
董淳安的心里大叫著要她馬上狂奔離去,可是她的腳卻像有了自己的意識,順從著心中另一個好奇的意念,朝他走去。
「你是不是搬家了?」
衛槐司收到了她從老家帶來的名產,是用宅急便送來的,一時間他也沒想太多,直到他發現學妹租下了她原本住的公寓,才知道她搬走了。
而時間已經整整隔了兩個月,這兩個月他沒見過淳安,她也沒來找過他,他知道她刻意在躲著他,要不然只隔兩條街的距離,用上宅急便也未免離譜,哪知道她連人都搬走了。
董淳安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告訴他,但終究還是點了頭。
「為什麼突然搬走?」
「我找到人跟我一起租房子。」
這應該有兩種解釋,正常版的是她的確找了人共租房子,比較令人側目的是她找的對象是男的,現在多得是情侶檔在外租屋過著夫妻般的生活,這種情形在大學生當中很常見。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衛槐司皺起眉,神情有些不認同。
「我當然知道。」董淳安有些防衛的將雙手交抱在胸前。「我想兩個人一起住也不錯,而且我們可以彼此照顧,房租也便宜。」
就經濟方面來看很合理的,不是嗎?
「你是不是缺錢?」他眯起眼看著她。
「現在不缺。」雖然家里的人會給她零用錢,但就算給再多她也不可能像蔣美珊那樣出手闊綽,雖然有家人相挺,她的錢也只是夠用而已。
「你若是缺錢可以跟我說。」衛槐司擔心她會為了錢做出什麼傻事。
董淳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她知道衛槐司一個人在外頭生活,工作賺的錢應該也不多,加上他還要念書,繳了房租和其他的費用,他還有什麼錢可以資助她呢?
「不用了,我有朋友可以幫我。」反正大家要畫清界限的話,就不用再來這套哥哥照顧妹妹的戲碼。
「你不告訴我你住哪里嗎?」
「有必要嗎?」
「你家人打電話來問我呢?」
「就說我跟美珊在一塊就好了。」家人都見過美珊,對她的評價也不錯,應該會放心的。
「你真的和她在一塊嗎?」衛槐司不相信她的說法。
董淳安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你不會認為我現在這副德行還會有人追吧?」
說不上來是為什麼,衛槐司松了口氣。
「或許還是有啊。」只要她不露出那副大鋼牙,外表還是很唬人的。
在台北待了半年多,淳安的外表也跟著變了,她不再只穿著棉質上衣、牛仔褲,穿著打扮上多了一些女人味,原本及肩的頭發也長長了,多了份飄逸感。
若不是從小看著淳安長大,還真會認不出眼前這個女孩會是那個流著鼻涕眼淚緊巴著自己的小女生。
董淳安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的話,只是張著大眼看了他許久,然後命令自己移動腳步離開他。
她已經認命了,原以為上台北以後,她就可以天天見到衛槐司,就像以前那樣可以整天和他在一塊,結果人家已經有了女朋友,那這戲還要怎麼唱下去?
也許她可以把衛槐司偶爾顯露的關懷放在心里,但也只限于這樣而已,她不會再因此而心情起伏不定。
這回衛槐司跟了上來,他走到她的身邊和她並肩而行。
董淳安停下腳步,轉身抬頭看著他,「你跟著我做什麼?」
「去看看你住哪。」
「沒有這個必要。」她臉上有著為難。
「既然你不是跟男人住,又有什麼不方便。」
「我還有朋友一起住啊!」
「她不會帶男人回家嗎?」離開家鄉到了台北,就像離開籠子的鳥,很少人會把持得住自己,難道淳安要告訴他她們都謹守本分嗎?
「我們不會帶大哥哥回家听訓。」她故意這麼說。
「你可以別把我當大哥哥一次。」
衛槐司一掌按住了她的頭,把她轉向原本的方向,催促著她前進。
董淳安被推了一把,腳下只移動了一步,一臉不甘願的模樣。
「你不帶我去,我就立刻打電話跟你家人說。」
「你威脅我嗎?」
「沒錯!」
「淳安,我要去看午夜場電影,你要不要一起去?」
蔣美珊一回到屋里就大叫著,連門也沒敲就直接打開董淳安的房門,卻被里頭的景象嚇了一跳。
那個坐在床邊地板上正在翻書的男子不正是衛槐司嗎?
他怎麼會在這兒?
蔣美珊的視線一轉,挪到了床上熟睡的女孩臉上,那的確是董淳安沒錯,她睡得有些沉,但這是她的房間,衛槐司不應該會出現在這里啊。
「衛槐司,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來看看她住哪。」衛槐司抬眼看著她,臉上並沒有絲毫的扭捏或不安,甚至沒有起身的打算。
「她睡啦。」這顯然是事實,其實蔣美珊想知道的是在董淳安睡前他們是否有做過什麼事。
「她有些發燒,吃了退燒藥就睡了。」
「我等會要跟朋友一起去看電影,你……還是我留在這里陪她?」
蔣美珊遲疑的看了衛槐司一眼,真懷疑這男人究竟是怎麼辦到的?就連坐在床邊拿本書看,這樣的姿勢都可以讓他看起來比別人帥上好幾倍,而他……該不會繼續留在這里吧?
「我留在這里照顧她就好了,你去吧。」
「嗯。」蔣美珊點點頭,再看了房里的兩人一眼。
淳安面向著衛槐司,雖然衛槐司坐在床底下,但身子也是側向著淳安,這看來實在很曖昧,為什麼這兩人不干脆在一起呢?她的確看得出來衛槐司是會照顧淳安的啊!
大門關上的聲音讓董淳安微微動了一下,衛槐司垂眼望著她,伸手撥開她汗濕的發,從發絲滑向她的臉頰,最後停在她的唇邊。
真想不透她以為戴了牙套就可以改變些什麼嗎?那小虎牙明明是很可愛的,還是她在意那天他說的話?
長長的睫毛搧了幾下,床上的人嘆了口氣,衛槐司一手挪到她的額頭,溫度比下午好多了,不過還是有些偏高。
「你怎麼還在?」她的聲音有著剛睡醒的沙啞。
「你要是再燒下去我就要送你去醫院了。」衛槐司沒有直接回應她的問題。
「我已經好多了。」董淳安邊說邊皺起眉。
原本以為只是被太陽曬昏頭,哪知道回到家整張臉紅得不像話,那奇異的紅潤讓衛槐司發現她不太對勁,手伸向她的額頭發現她在發燒。
苞著她便被趕上床,他到附近藥局買了退燒藥,吃了藥後她便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你頭痛是不是?」
「戴著牙套本來就會頭痛。」董淳安不希望他真以為她病昏了,所以把頭痛歸咎在牙套上。
「那為什麼要戴牙套?」衛槐司對她的牙套一直不是很滿意。
「我不想一輩子裝可愛。」她閉上眼,不知道是因為頭痛,還是因為他就在眼前,她竟然覺得有些鼻酸。「我真的不想永遠只能當人家的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