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第2章(2)

一個月過去,伴隨著悄然而過的光陰,沈香凝每一刻都活在不確定的恐懼之中。

一早,她在打卡鐘前巧遇布飄飄。

「哲別從西班牙散心回來,今天銷假開始上班,會進風谷集團開會。」

正在打卡的沈香凝,右手不禁顫抖了一下。

「你不用害怕,我听令譽說了你的事──擺平了,哲別不會追究你的好友。」

「真的嗎?」她有點意外。

布飄飄點點頭。「令譽的話絕對可以相信。令譽是哲別的特別助理兼法律顧問,這是好消息,你應該高興啊!」

「飄飄,你一定覺得我很自私對不對?」她有著深深的罪惡感。

「有一點,你的朋友顧娉婷真的太離譜了。」

「我想為風先生做點什麼,彌補他的喪子之痛。飄飄,你跟在風先生身邊這麼多年,應該最了解他需要什麼,我想替娉婷償債、贖罪。」她說得很真誠。

布飄飄一本正經地看著她。「哲別失去了心愛的兒子,如果問他需要什麼,我猜他最需要的是一個兒子。可是,沒有女人可以給他兒子。」

「我可以勸風先生去看醫生,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一定有法子可以治好風先生的問題。」

「香凝──」她頓了一下。「各人都試過,沒有一個成功的,而現在群醫都束手無策,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群醫束手無策?」

「嗯,哲別的專屬醫生是我的小舅舅,她跟我舅媽說過這件事。」布飄飄輕嘆一聲。

一定還有別的法子可想,沈香凝告訴自己。

「你們兩個在聊什麼?對著打卡鐘嘀嘀咕咕。」

布飄飄朝正準備打卡的康雨果翻白眼。「你是蜜蜂嗎?哪有花香就忘哪飛。」

康雨果深情款款的看著沈香凝。「香凝,晚上到香港看歌劇,今晚的劇目是‘費加洛的婚禮’。」

「真浪漫!你不用工作嗎?哲別今天會到公司來,你是公司的首席調香師又身兼亞太地區廣告營銷部經理,我不相信你走得開。」布飄飄冷哼一聲。

「布飄飄,如果你能少管一點我的事,會討人喜歡些。」他盯住飄飄,像座隨時會爆發的火山。

「我說的是實話,明天廣告公司就要來比稿了,兩千萬亞太地區的廣告預算花落誰家可是要由你欽點的,這可不是可以開玩笑的,你和香凝晚上飛香港看歌劇什麼時候回台北?而且香凝也未必有閑情逸致陪你一起去。」

「香凝一定會跟我一起去的,對不對?香凝?」

兩人才發現沈香凝不知何時已離開了。

「你少自作多情了。」布飄飄飛快攔住正欲離去的康雨果。

康雨果揚了揚眉,不耐煩地說︰「我不是自作多情,香凝也喜歡我。」

布飄飄一副作嘔的表情,大踏步離去,臨走時還丟下一句︰「我看你是嚴重男性荷爾蒙失調。」

康雨果為之氣結,但也拿她沒轍。

***

要單獨見集團總裁風哲別並不容易,沈香凝為自己的異想天開苦笑著。

起初她很訝異,傳說中鐵石心腸的風哲別竟會放過娉婷,要不是孔律師親口告訴她,她還以為自己再作夢哩。

也就是因為風哲別的俠骨柔情觸動了她同情的心弦,她很想知道自己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幫助他。

他說失去獨子等于失去了希望。人的希望應該不會只有一個,如果她能讓他再找到人生的其它希望,也許她的罪惡感會減輕些。

下班了,她的生活一向單純,除了每周兩次到鈕伯之家花圃聞香之外,她很少出門。不是沒人追求,而是她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因為她對並不那麼渴切。

她知道雨果瘋了似的喜歡她,同是調香師,他們的話題自然比和別人談話時來得多,而且雨果是她的直屬上司,有相當程度上的工作交集。但是,她對他的感覺只停留在同事之誼上頭。

「鈕伯,我來了。」沈香凝選在每周三晚上和周日早上到鈕伯的花圃聞香,鈕伯的花圃在陽明山上,一大片農地全栽了花。

「過來、過來。」鈕伯朝她揮了揮手。

鈕伯的一雙兒女全都移民到國外,他把香凝當作鐘愛的晚輩般疼愛。

「鈕伯,吃飯了沒?」她拎了袋山下買的牛肉面。

「吃了,哇!是牛肉面。放著、放著,我還吃得下。」鈕伯愛死了牛肉面。

「我還買了韓國泡菜和涼拌四季豆。」

「一會兒再祭我的五髒廟,你以先來瞧瞧我給你弄來的東西,你一定會愛死它。」鈕伯有點得意的嚷道。

沈香凝依言趨向前,隨即眉眼含喜地道︰「是光譜儀。」

鈕伯笑著點點頭。「沒錯,是光譜儀。我向我的愛徒要來的生日禮物,借花獻佛送給你。」

沈香凝感動得眼淚幾乎要落下來。「鈕伯,你怎麼猜到我正在存錢買光譜儀?」

「我當然知道,你是調香師,光譜儀等于是你吃飯的家伙。」

扁譜儀是現代科技的產物,可在花朵香味最濃郁時以光譜儀分析出花朵的香氣分子,再以化學的方式仿真香味,如此一來就不會損失一花一草了。沈香凝立志成為杰出的調香師,光譜儀是不可或缺的工具。

眨著含淚的眼,沈香凝覺得自己很幸運︰「謝謝鈕伯。」

「別謝我,要謝就謝我的愛徒,我說過我只是借花獻佛罷了。一會兒我那愛徒也會上山來,你在好好謝他。」鈕伯早已埋首牛肉面碗里,呼嚕呼嚕地吃著。

「鈕伯的愛徒我可見過?」她問。

「你可能見過,因為他赫赫有名,也可能沒見過,因為他行事作風一向低調。」

她點了點頭不再發問,現在的她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光譜儀上頭,她先試了夜來香和茉莉,心理記深刻又快樂,有了光譜儀她可以作許多的嘗試。

今晚的沈香凝全是游戲的心情,不曾留意時光的飛逝。鈕伯為了讓她盡興也不打擾她,直到有客前來。

「香凝,快來見見給你送來光譜儀的天使。」鈕伯喊著她。

「哦──」她站起身,用手背擦擦額上的細汗,再就著水龍頭洗手洗臉。

走進鈕伯的新潮瓦房,一抬眼,她全身血液霎時凝住。

風哲別!

他眼里同樣閃過錯愕。

「你們認識?」鈕伯倒是意外。

「他是我的老板。」她看著他,雙手不安地交握捏著。

「這麼說來,你們已經很熟?不用我唆介紹。」

「我們不熟。」風哲別狡獪的回答。

「哈哈!不熟沒關系,今晚之後包準你們熟透了。」鈕伯在沈香凝耳邊道︰「偷偷告訴你,哲別也是我的老板。」

沈香凝怔忡了下。

「外頭那塊花圃和這新潮的瓦屋全是哲別的財產,要不是他慈悲心大發收留我這孤獨老人,我可能得流落街頭了。」鈕伯半認真、半玩笑地道。

「鈕伯,你太夸張了。」風哲別搖搖頭。

鈕伯想笑又強忍住。「你們聊聊,我出去整理一下新挖掘的人造池塘,明天一早我要在池里種荷花。」

他轉身離去,獨留兩人一室靜默。

沈香凝怯生生地說︰「謝謝你。」

「你謝我什麼?你並不欠我。」

「謝你不追究娉婷──」

他岔開她的話︰「我那樣做,不是因為你。」

她羞紅了臉。「我知道,我沒有往自己臉上貼金。」

他瞪視著她,站起身經過她身旁往屋外走去。

沈香凝跟進奔向他。「風先生,讓我幫助你。」說完後她的心髒像要跳出口似的,不是想要單獨與他一晤嗎?不是一直覺得苦無機會嗎?現在機會就在眼前,她還是不能如預期的處之泰然。

他止住步伐,並未轉身,只是傳來好听的男中音,聲音里難掩苦澀。「你能怎麼幫我?」

「我……我上網找過數據,也請教過一些專門醫師──」

風哲別緩緩地轉身,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她。「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咽了咽口水。「我知道對于大部分男人而言,這真的很難以啟齒,但我想你不是一般人,一定有勇氣面對……所以……」

他側了側頭,雙臂交握于胸前,眼楮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她,「你以為我得了什麼羞于見人的隱疾?」

沈香凝被他的眼神駭住,身子不禁抖了一下,她從不知道自己原來是這麼膽小。

「我听說……」她不知道說出來會不會打擊到這個男人的自尊,一個巨人般的男人,最大的恐懼莫甚于此。

「說下去!」他饒富興味的靜待下文。

「我不敢說。」她開始後悔自己的冒昧唐突。

「我以老板的身分命令你說下去。」

「有人說……也可能只是誤傳……你……性無能……」她抖著聲音把話說完,不敢回視他的目光。

風哲別先是一怔,隨後啐了一聲。「‘有人’是誰?」

她不能出賣飄飄。「‘有人’指的是很多人,這是公開的秘密。」

「你們真是太閑了,竟然無聊到討論起我的性生活。」他匪夷所思地冷哼道。

「風先生,你不要生氣,也不要誤會,我們沒有惡意,只是關心你罷了。」她很誠懇。

「關心我的性生活?」

「我……我只是希望你能擁有小威之外的其它孩子。」她小聲地說。

他眼神冷冽如冰,嚴肅地說︰「你忘了,我有隱疾在身?」

這回,他不等她回答旋即推門而出,兩人是夜未再交談。

***

「怎麼這麼晚?我等你等得快睡著了。」顧娉婷打著呵欠。

沈香凝稀奇地看著她。「不是我太晚,而是你今天反常,平時你是不過午夜兩點不回家的。」

「我現在改邪歸正。」顧娉婷轉身撲向自己的單人床。

「真的嗎?」沈香凝比誰都高興。

「是啊!我在菩薩面前發過誓,若天上的神仙保佑我渡過這次難關,我就以你為學習榜樣,像你看齊。」她又打了個呵欠。

沈香凝走向顧娉婷床側,坐在床尾。「我不夠好,你別向我看齊。不過,若你真能改變自己,找到人生目標,倒也是好事一樁。」

「對了!你老板真的不追究我了嗎?」

沈香凝點點頭。「嗯,今晚我又確定了一次。」

「今晚?你們約會了?」談到這個話題,顧娉婷暫時又生龍活虎了。

「不是約會,風先生原來是鈕伯的學生。」

彼娉婷馬上喜孜孜道︰「這麼巧,你們該不會燃起愛的火花了吧?!」

沈香凝故作冰冷道︰「你說到哪去了?他是我老板耶!而且他在我面前樣子可凶了,哪有可能燃起什麼愛的火花。」

「倒也是,我在雜志上看過他的報導,那種男人冷得像北極熊的冰原,不好惹。」顧娉婷也附議。

「知道就好,所以別再替我編織什麼春秋大夢了,我們是什麼出身,還是安分點好些。」沈香凝笑了笑。

「你啊,就是太安分了。這麼安分,人生怎麼會精彩?」

「平凡就是福,我不要什麼精采的人生。」她起身拿了換洗的衣物往浴室走。

「喂,還有,最近好像老有個叫什麼果凍的男子打電話找你,老是挑你去紐伯花圃的時候打來,家里的電話剛好設定轉接到我的行動電話上。他人挺幽默的,每回我都會和他哈啦幾句。」

「他叫雨果,是‘風谷’的首席調香師。」

「他在追你嗎?」顧娉婷露齒一笑。

沈香凝搖搖頭。「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香凝,你的眼光不是普通的高哦,誰都看不上眼,你想做老處女呀!」

「我現在以事業為優先考慮,兒女情長會影響我的工作情緒,暫時不予考慮。」

好不容易,她有了一台光譜分析儀,心里有無數的靈感需要時間來嘗試,起有閑情逸致留給風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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