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雨 第五章

所謂行色匆匆大概就是這麼回事了。

「到底是不是真的啊?」花函蘿伸了伸懶腰嘟噥著。

「早叫師兄別多事通報你的,現在就不用听你在這里羅哩羅唆的。」薛秋靈白了花函蘿一眼。

「花花姐是怕咱們走了一大圈冤枉路最後又得回長安。」

章可人識趣地跳出來緩頰,怕弄翻了、鬧僵了,一路上大夥兒不好過。

「回長安作啥?我看你們是被那個大胡子給迷住了吧!」

「你嘴巴不累嗎?喝杯水休息一下會舒服些。」花函蘿沒好氣地道。

「我嘴巴累不累干你什麼事?」她薛秋靈最討厭讓人說教,尤其是眼前這只狐狸精。

「裘師兄回來了,你們別往下吵。」章可人使了使眼色好心好意地提醒。

「裘師兄也是你叫的啊,咱們師父可不是同一人。」

「你我師父怎麼說亦是師兄妹,我們稱呼一聲裘師兄也不為過啊!」花函蘿公正地道。

「我們師父早已和你們師父恩斷義絕,少攀親帶故的,听來惡心!」

「秋靈,你又在胡說些什麼?」

裘樂拎了兩只烤山雉和一些饅頭由外走進來。

「我才沒胡說,她們姐妹倆趁你不在一直欺負我,而且是變本加厲,比起每一次都來得可惡。」

「有這麼夸張嗎?薛秋靈,你莫含血噴人。」花函蘿實在快听不下去了。

「我一點也不夸張。」

裘樂放下手中的食物,看向花函蘿,討好地道︰「這是你最喜歡吃的烤山雉趁熱吃了。」

「師兄,我也喜歡吃烤山雉,怎麼你沒招呼我快些吃?」

薛秋靈嘟著嘴,一副打翻醋壇子的模樣。

「你是自家師妹嘛!函蘿是客人。」

「可人也是客人,你為什麼也沒招呼人家?」豈有此理。

「秋靈,你要是再這樣雞蛋里挑骨頭,就什麼也別吃了。」

裘樂終于火大了,這個師妹也不知怎麼回事,一路上老是沒事找事吵,吵得他耳朵快長繭了還不罷休。

「師兄,你好偏心。」她快哭了。

「我哪里偏心了?」他撕下一只山雉腿遞給花函蘿。

「我可是你正牌的師妹,你不照顧我卻對外人比待我好,要是師父地下有知肯定不饒你。」

花函蘿接過山雉腿側身給了可人師妹。

章可人搖搖手,「我不吃腿,翅膀更美味些。」

「你不吃就給我吃!」

二話不說,薛秋靈一把將山雉腿搶了過去。

「秋靈!」

裘樂愣住,都是師父把師妹給寵壞了,越大越刁蠻,要什麼就非得到不可,再這樣下去怎麼找得到婆家。

「你要吃就給你吃吧!反正還有三只腿。」花函蘿聳聳肩。

薛秋靈的女孩心思她心里像明鏡似的,少女情懷總是詩,她們從小一起長大周圍最稱頭的男人除了裘樂還是裘樂,薛秋靈會對裘樂情有獨鍾也是很正常的。

「多謝了!’南私靈有一絲得意。

「你高興就好。」

總有一天,她會告訴秋靈,她的心思真的從來不曾放在裘樂身上過,她成日成天吃著飛醋是白吃的。

「如果你能消失在我眼前我會更高興。」她得寸進尺的道。

裘樂臉色一沉,「住口!」

「到洛陽拿到四件寶物我就會消失,不勞費心。」花函蘿微笑道。

「那四件神物是咱們的,師兄,你不可以讓給她們,師父能否復活就看四件仙界神物了,你別忘了你對天發過誓,絕不在這事上心軟的。」薛秋靈放下啃了一半的山雉腿大嚷,她真的很不服氣。

「我想那四件寶物既然屬于天界所有,一定擁有非凡的力量,同時救活師父和函蘿的師父該不是什麼難事。秋靈,做人要大方些。」

「師父恨死了花函蘿的師父,你想同時救活兩人恐怕不成。」

「你說秀鳳師叔恨我師父?那她為何在我師父歸天當晚服毒自盡?不是殉情是什麼?」花函蘿月兌口而出。

「你胡說!」薛秋靈倒抽了一口冷氣。

「我沒有胡說,這不是什麼大秘密,你不妨問問你的裘師兄。」

章可人也被這個消息震了下,「花花姐,這事是真的嗎?」

花函蘿點點頭。「是真的!」

「你太小人了,竟敢含血噴人!」薛秋靈反擊道。

「我沒有含血噴人,我可以對天發誓,如有半句謊言願遭天打雷劈。」

「函蘿,你言重了。」裘樂制止她。

「我沒有說謊,所以不怕天打雷劈。」

「師兄,花函蘿鬼扯的對不對?」

裘樂很為難,「你要我怎麼說好。」

「師父是不是自殺死的?」

「你別問,知道真相又如何?」

章可人拉了拉師姐的衣袖。「真是殉情?」

「是的,千真萬確,秀鳳師叔殉情于咱們師父。」

「為什麼?」章可人一點也不知道師父還有這麼一樁風流韻事。

「能為什麼?」若非為情,她就不會使用殉情二字。

「你這個妖女,想破壞我師父的清譽,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薛秋靈抄起一根火把突地往花函蘿身上丟,花函蘿閃了,保全了身上衣物的完好。

「秋靈,你瘋了!」裘樂抓住她的手。

「我是瘋了,花函蘿把師父說成妖精,她怎麼可以信口開河?」她大吼。

「函蘿沒有信口開河。」他沖口而出。

「沒有信口開河?難道是真的?師兄,你也瘋了不成?師父和師伯向來都是怒目相視,怎麼可能有私情?」

「有私情就是有私情,這也沒什麼好丟人的,你我師父男未娶、女未嫁,誰敢說他們相愛是不對的,是你太大驚小敝。」

「相愛?花函蘿,你看你用了什麼莫名其妙的字眼!」

「秋靈,你冷靜些,有很多事是你不知道的,你這樣我們如何跟你說明真相?」

裘樂也只有搖頭的份,他這師妹發起脾氣來像雷公一樣,又是閃電又是打雷的。

「怎麼?師父就不是人嗎?你師父不可能愛上我師父嗎?你的想法未免太奇怪了。」花函蘿坐回原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我以為他們彼此恨著對方。」薛秋靈呆了下。

「因為他們都太驕傲了。」裘樂說道。

「驕傲到不願在活著時先承認愛著對方。」花函蘿接續道。

章可人也是後知後覺的人,「我真的一點都不知道,我以為這一切全出自于巧合。」

「秀鳳師叔身體一向硬朗,怎麼可能師父一死,她也跟著走了?」

「這倒也是!」她太粗心了,完全沒有發現師父的心意,她還以為師父不婚是因為眼光太高了,原來心里早有情系的對象。

「師兄,為什麼不告訴我真相?」

「師父不讓太多人知道,所以我一直替她瞞著。」裘樂也是無意間發現師父對月訴情曲,一時好奇,追問之下才知道這個天大的秘密。

自古多情空余恨,多情反被無情惱。

※※※

月明,星稀。

「花花姐,師父真的對秀鳳師叔有情?」

兩人躺在床上尚未睡去。

「不會錯的,我偷看過師父和秀鳳師叔之間的情書,他倆年輕時確有共結秦晉的打算。」

「情書?」章可人好奇地轉過身,「上頭寫些什麼?」

「什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啦,總之很肉麻就是了。」

「有多肉麻?」章可人聞言咯咯笑著。

「非常肉麻,回詔州時你自己看了就知道。」

「那些情書還留著?」

「師父寫給師叔的全讓師叔退還給師父了,應該還藏在那個石頭盒子里,你若想看,回去後找給你看。」

花函蘿打了個呵欠,趕了一天路,好不容易找著一間有床鋪的客棧,她真的累斃了。

「哪個石頭盒子?師父有個石頭盒子我怎麼會不知道?」幼時常常四處翻弄,不曾有過關于石頭盒子的記憶。

「師父把石頭盒子放在屋頂上的梁縫里,不是刻意尋找任誰也找不到。」她咕噥著。

「可卻讓你給找著了。」

「不是我找著的,我沒那麼無聊,是師父拿給我保管的,師父知道自己快死了,要我在他死後把石頭盒子交給秀鳳師叔,沒想到師父仙逝的那一天,師叔也走了。捺不住好奇心,我打開石盒看了那些信。」

「我以為他們倆討厭彼此呢!」章可人想起師父和師叔吵架的畫面可思議。

「他們交惡的原因說來可笑。」花函蘿閉目微笑。

「有多好笑?」章可人直起身子精神全來了。

「師父同師叔上街買春聯,師父不小心多看了那賣春聯先生的女兒師叔打翻醋壇子,一發不可收拾,就這樣……緣散了。」

「師父應該說好听的話哄師叔的嘛!」

「他是哄了。」

「結果呢?」

「當然是沒用羅!否則今天局面不至于如此。」

章可人短嘆。「可憐,我覺得他們好可憐哦,師公怎麼不出面打圓場?」

「問題在于師公也認為師父不對。」

「唉──要是你當時知道這事就好了。」

「我能想出什麼辦法?」

「師叔一向疼你,直說你像極了她,由你出馬說服師叔,一定能搞定。」兩人重新睡下。

花函蘿又打了個呵欠。「我那時還太小,小到不知大人世界的糾葛,只會成日成天忙著撲蝶。」

「花花姐,我們真有辦法讓師父和師叔復活嗎?」如果他倆真能復活,或許能夠再續舊緣。

「就看能不能找到那四件神物了。」

「秋靈嫉妒你,真受不了她,今天中午在山神廟差點害你受傷。」

「習慣就好,她本性不壞。」她迷糊地道。

「裘師兄應該讓她早點死心的,這樣你的日子會好過些,秋靈也就不會老找你麻煩了,不過她找你麻煩也不是全沒好處的,至少今天讓我知道了這麼震撼的消息。」

「睡吧……我累了、困了。」花函蘿只剩下三分意識。

「我們要找的杜狂雪真的在洛陽?」章可人問。

花函蘿沒有任何回應。

「花花姐?」

章可人撐起身子,看了下師姐。

「人家正在興頭上,你怎麼睡了?」

她還有好多事沒弄清楚呢!長安城里的杜狂雪真的不是她們要找的杜狂雪嗎?師姐為什麼這麼相信裘師兄的話?

她們這樣漫無目的找下去行得通嗎?如果真正的杜狂雪就在長安,她們不是白跑一趟洛陽嗎?

※※※

杜狂雪望著任瑤仙病懨懨、可憐兮兮的模樣,情緒平靜無波。

當然,不能說他不意外。

他想,她和他一樣意外吧!

「你來了!」任瑤仙張著無神的雙眸,氣若游絲地道。

「娘,是好心的姐姐把杜大爺請來的。」嵐英回答母親。

杜狂雪僵住,瑤仙怎會有個這麼大歲數的孩子?

他沒把話問出口,倒是任瑤仙主動答腔︰「嵐英是我的女兒,十四歲那年我進毅王府做丫鬟,毅王藉著酒意強要了我的身子,自那次以後毅王食髓知味,不斷強取掠奪,直到我懷了嵐英,那年我才十五歲……」

他打斷她的話︰「我不想知道你的過去。」

「我知道,可我還是想說,我好久沒好好說上一段話了,嵐英太小,不知道我的苦……」

一股氣猛地沖上喉頭,她忍不住嗆咳著,連著咳上十聲八聲之譜。

「娘,我倒杯水讓你喝。」

嵐英倒來水,扶她起身喂她喝。

「是不是常常覺得全身乏力?每次咳嗽總要咳到眼淚鼻水一齊流,可又沒有大量的痰吐出來?或間有形寒忽熱的情形?」

她點點頭,躺回床上。

「大爺,請你一定要救救我娘。」嵐英哭了起來,自小只有母親呵護的她,特別眷戀母親,她不能失去唯一的依靠。

「小妹妹,莫哭,你娘不礙事。」

喂完馬兒喝完水才走進門的鐵霸,只听到杜狂雪斷病的最後一句話。

「什麼小妹妹?瑤仙哪來的女兒?」

任瑤仙把才才對杜狂雪說的話再說了一遍,引來鐵霸一陣大驚小敝。

「怎麼會這樣?瑤仙,這麼多年來你如何能藏著一個女兒不讓咱們知道?」果然不是簡單的女人。

「你們聊吧!我走了。」

杜狂雪轉身往外走去。

「狂雪,你怎麼待不到一刻鐘就要走了?診過脈了嗎?」

「不用診,一看便知。」

「什麼病?能治好吧?」

「都說不礙事了,你說能不能治好?明天你把藥送來替她煎了,伺候她服下。」

「我不會煎藥,還是你來吧!」鐵霸追了出去。

兩人並轡而行。

「要我再來,難如登天,我還以為是什麼大病呢!」他冷哼一聲,非常不以為然。

「真不要緊?」

「肺胃氣弱引起的病,只要補補胃氣,肺氣自然能旺,這就是養胃供肺,補氣養神。」

「我手很笨,不會伺候病人。」鐵霸推辭著,總是希望兩顆傷痕累累的心能復元。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成高手,我會教你。」

※※※

棒日一早,杜狂雪寫下藥方︰白扁豆四錢、北沙參三錢、南棗四個、元米湯煎服。

「用紅米二兩炒至略黃,再用三碗半水讓米粒滾至裂開,濾取兩碗米汁,與其他三味藥一起煎上,待煎取一碗後睡前服下。」

鐵霸求饒……「你講這麼多,我記不起來,不如由你去,我做助手……」

「休想。」

「听來她也挺可憐的。」鐵霸起了惻隱之心。

「覺得她可憐就好好伺候她。」他嗤笑一聲。

鐵霸進退維谷,本想做和事佬,卻弄得里外不是人。「你別誤會,我沒有同你搶女人的意思。」

「搶女人?搶誰?」

「瑤仙啊!我很清楚朋友妻不可戲的道理,再怎麼樣瑤仙差一點就成了杜夫人,我只是同情她,最終目標是希望你們能和好。」

杜狂雪失笑。「你的願望很不可思議。」

「會嗎?」

「我和杜瑤仙已是破鏡難圓、覆水難收了。」

「可你願意替她治病啊!」這不是善意是什麼?

杜狂雪大笑。「你忘了是誰教你帶我去瑤仙家的?」

「花姑娘?」

杜狂雪不再說話,逕自往櫻花林走去。

鐵霸欲喚住他,見他愈走愈遠便作罷。

※※※

卞麗燦爛的櫻花,隨風翻飛──

他又進入綺夢中了。

這不是陌生的歡愉,他有絲緊張地凝住呼吸,只見她揚起唇角,綻開一抹迷人魂魄的笑。

伴隨著他的挑逗,她發出嬌喘申吟,細絲般的絹料下是她若隱若現的飽滿。

他抬手解開她腰間的系帶,頓時,美妙的赤果勾引起他的。

「上回,沒嘗夠你身上的滋味。」他邪惡的說。

她回應他靈舌的舌忝弄,任他吮吸。

他似要嘗盡她雪白肌膚的幽香似的,而她亦不甘示弱地扭動縴腰──

他的氣息粗嗄,她水蜜般的身子鼓動著他盈滿的歡愉。「我的情奴……」

欲火難耐,氛圍里漾著妖嬈的氣息。

火似的燃燒她……大掌托住她的玉臀,不讓她臨陣退縮。

他要她將今夜烙在心底深處,就算是短暫的一夜,也要深刻的記住。

「呃……嗯……天啊……」他忘情的申吟。

然後,她突地在他懷中消失,不論他叫喚多少聲,就是不見她的蹤影。

醒來後的他如從九虛之間回到紅塵。

直到潰散的神智緩緩拉回,教他驚心不已。

是她勾引起他迫切焚燒般的饑渴,他抹了抹臉上的細汗,走下床,推開窗戶。

黑暗里,落花如雨……

心,沒來由的懸念起她來。

她好嗎?是否也被春夢所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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