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袁克殊終于撥出整個下午的空暇,陪伴她艷賞著巴黎綠瘦紅凋的清秋。
法國的空氣是彩色的。
其中尤以巴黎至為明顯。
花好妍紅的春與夏褪去了衣裝,改由秋娘接手,于是金澄得幾乎迷離人心的黃澀,轉而繽點了巴黎的嬌客。微涼的午後彌揚著爽身舒暢的溫度。
繞珍徹底摒除過去二十余年的認知,重新以原始人的眼光來打量造物者的神奇。原來單單以「綠」與「枯」來形容樹葉的變化,是如此的失真而貧乏。
市區內大量的行道樹構築成莫內的色彩哲學,在紛艷煥麗中散發著蕭索,卻又讓多情的人心引揚成音符。
彩度由淺金到枯槁的黃色基調躍上枝頭,間歇穿插著幾許終年長綠的堅持。
奧迪沿著凱旋門的圓周行駛一圈,繞珍激動的心房揪緊了,依稀想見千百年前的士兵扛著戰勝的成果,穿越城門賦歸。
「好偉大……」她半個身體鑽出車窗,緊盯住創世紀的宏偉建築,生怕錯過了一分一秒凝視它的機運。「在台北只能看見小南門。」
「把腦袋縮回來。」
「建議駁回!腦袋縮進車廂內多缺乏臨場性呀!那種感覺就不優了。」她抗議。
「對,要是頭顱被其它急驚風的超車手撞掉,妳會覺得更優。」他騰出一只手羈押她的皮夾克,連帶揪回心不甘情不願的囚虜。
由于她的衣裝資源有限,而且不符合法國的溫度需要,所以目前穿戴的純棉長襯衫、皮夾克與鹿皮小帽,全搜括自他的衣物間。
以往,相同的打扮只會為他塑造出高雅卓爾、冷淡疏離的形象,如今換了個主人裝扮,反倒扭轉成絕俏年輕、又兼具蓬勃生命力的風情。
「我們明天早上就要搭機回台了,對不對?」
「嗯。」他的眼光移回交通狀況上。「所以妳只剩半天的時間逛巴黎,若想去得更遠,可能要等下一趟。」
「別扯了!」她再過兩百年也不見得有機會重登歐洲領土,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他精于斂財與享受性命的。
「放心!」他笑笑,莫測如諱。「妳絕對還有很多次機會來歐洲。」
為什麼?繞珍不解。
「不管!反正我要參觀聖母院、羅浮爆、艾菲爾鐵塔、龐畢度中心,有空的時候順便走走香榭大道……」她打算把幾處名勝一網打盡。
「停停停!太貪婪的四季豆當心發不了芽,光一座羅浮爆就讓妳三天三夜也逛不完。」
袁克殊好笑地斜睇他。
「噢,別擔心,這株四季豆僅想體驗走馬看花的滋味,權充膚淺的中華觀光團成員。只要讓它呼吸幾口羅浮爆內充滿藝術氣息的空氣,陶冶一下庸俗的性情,小豆苗就心滿意足了。」
「隨君之便。」他沒意見。
羅浮爆開放到下午六點半。當他們抵達時,腕表的短針已經走到四與五的中間點,可以想見,兩人能欣賞到的收藏品有限。
繞珍愣愣杵在世界首大皇宮及博物館的廣場,整副心魂已經陷入痴呆狀況。
「不敢相信……」她感動得幾乎流淚。「真不敢相信我居然有機會親眼目睹羅浮爆的真面目……上帝果然是公平的。」
「妳繼續拖拖拉拉好了,再過幾十分鐘,咱們連門檻也沒得踏進去。」袁克殊覺得她失魂落魄的呆樣實在又可愛又好笑。「先鎖定目標。妳想參觀什麼?」
「蒙娜麗莎。」她主唱,袁克殊和鳴,兩人異口同聲。
「我就知道。」他噙著嘲謔的淺笑搖著頭。「台灣旅客通常也只曉得『蒙娜麗莎』了。跟我來!」
繞珍馬上被黑桃哥哥不予置評兼不敢苟同的口吻惹毛。
「知道蒙娜麗莎小姐的芳名有啥不好?那票洋鬼子踏入咱們的故宮博物院,腦子里不也專想分吃一口翠玉白菜。」她最輕視態度似他這般高傲的假洋鬼子。「別忘了,閣下也持有中華民國護照。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是是是。」他受教,決定放棄與她斗嘴。
老馬識途。
袁克殊對于殿室內的地理脈絡已培養出導游級的熟稔度,顯然涉足羅浮爆超過數十次。
從頭到尾,繞珍只覺得自己有如報名參加馬拉松競賽,而非「閑適舒泰」地參觀古文化之旅。
導游先生也不考慮一下,他的腿長起碼逼近她身高的二分之一。他輕輕松松地跨開一大步,她可得千辛萬苦地遷動兩小步。偏偏他絲毫不憐香惜玉,還拚命回頭吆喝她。
「快點!以妳的龜速爬完整座羅浮爆,只怕法國已經成為世界霸主了。」
「等--等一下--」她氣喘吁吁地追著他的背影。「我們--不趕時間。」
「不趕才怪。好啦!請看向妳左側的宮外巷路。」他戲劇性的手臂劃出一道圓弧,指著長方形的明窗。
繞珍依言眺望。
「哇……」敬畏的低語月兌離了唇齒的關卡。
壯闊的皇室花園綿延成奇跡。
豐盛的林木將人的世界分出一塊專屬于植物的地域,蒼翠的草皮混跡在樹叢之間,幾尊古典優雅的石雕陳放在庭園內,點綴成青綠世界中的淡灰流雲。寬廣的公園步道搖曳著秋色,吸引成雙成群的情侶、游客徜徉在古典氣息里。
「這片花園有個名號,叫『杜伊勒利花園』。」他盡責地介紹著。「在花園盡頭,兩側殿室的中間建構了一座『騎兵競技場凱旋門』,與我們剛才經過的大凱旋門相互呼應。所以日後如果有人提起法國的凱旋門,妳就可以大剌剌地反問人家;『你是指騎兵競技場的凱旋門,還是香榭大道前段的那座凱旋門?』那麼人家就會明了妳是真正去過巴黎的。」
「麻煩閣下把語氣中的嘲諷成分吞回去。」真受不了他!
「我?嘲弄妳?」他裝出嚇壞了的模樣。「小的怎麼敢呢?恭請公主殿下移步,蒙娜麗莎正在等候。不曉得那姑娘微笑了幾百年,嘴皮子酸了沒有?」
這家伙的措辭有時候實在讓人不曉得該指著鼻子臭罵,還是會心地開顏啟齒。
她繼續苦追他跑百米的腳程。
「喂,我突然想到!」急遽的步伐霎時停頓下來。
「什麼?」他總算定住那雙要命的長腿。
「我老爸、老媽現在應該也待在法國,如果不小心撞見他們怎麼辦?」
袁克殊懊惱地支著前額。「妳可了解杞人是怎麼死的?」
奇哉!這個問題與她何來的關聯性?
「不。」
「杞人命喪于憂慮癥候群,因為他成日擔心天老爺會轟隆塌下來,或者逃課到巴黎的時候會踫見他爹娘。」
「噢。」她嘟嘟噥噥,繼續邁向苦行僧的旅程。凡事都有可能嘛!
「喏,蒙娜麗莎。」矯健快速的步履清脆地並攏,呈現給她笑了數個世紀的絕色美女。
繞珍不畏艱辛困苦,三步並作兩步地趕近他的身畔。氣息尚來不及調勻,痴愣樣兒又流露出來。
「哇塞……」她的下唇稍微掉下來。
「幸好。」他嚴肅地盯住畫中的人兒。「我們再晚到個十分鐘,她等得不耐煩,可能就不笑了。」
繞珍白了他一眼。管他的!貧尼不見不聞。
朝聖般的心情緩緩焚燒著她的血脈。這張稀世名畫歷經千百年的考驗,一代代保存到如今,期間不知花費了多少心血,才讓後輩子孫得以瞻仰蒙娜麗莎永恆的美貌。
非但畫作本身是空前絕後的藝術,它背後那段蒼煙杳茫的故事更是倆倆並存的奇跡。
她非得好好欣賞一下不可。
繞珍仔細地瞄著畫中人的五官、輪廓,以及那抹迷倒千萬人的神秘笑靨。
半晌,她勾勾手指頭。
袁克殊順從地彎下腰,湊上自己的耳朵。
「你知道嗎?」她壓低的耳語,彷佛生怕秘密走漏出去。「自從頭一遭接觸蒙娜麗莎的仿畫開始,我的心頭一直存在著無人能解的疑問。」
「哦?」這倒要听听看。
「舉世皆知蒙娜麗莎的清麗無人能及。」
「嗯。」他點頭。
「世界各地專程前來瞻仰她容貌的人數甚至踏壞羅浮爆的門檻。」
「沒錯。」他也贊同。
「問題就出在這里。」繞珍神秘兮兮地掃視四周,查看是否有人竊听他們的耳語。
「怎麼樣?」袁克殊也放低了嗓門。
她的表情相當困擾。「妳不覺得--她的長相實在很丑嗎?」
袁克殊凝重地直起身。
兩人無聲對視。
良久,他效法四季豆小姐適才的舉措,四處掃瞄一圈,然後捱近她耳際,姿態甚至比她更鬼祟謹慎一百倍。
「告訴我,」他的耳語低于飛蚊搏翅的音量。「這是全法國人心中的秘密,妳是怎麼發現的?」
她連忙咬住下唇。
噢,不!千萬別在此時此刻笑出聲,否則他們倆會立刻成為法國公敵,從此驅逐出境。
兩張生動的臉孔同時扭成麻花狀,表情之怪異的。幾名觀光客經過他們身畔,不禁暗自嘀咕--為何這兩個東方人堅持向蒙娜麗莎扮鬼臉?
「討厭!」她的笑聲險些爆發出來。「去去去!去幫我買幾張藝術明信片,你待在旁邊只會害我越來越沒氣質。」
他深吸一口氣,平撫自己不穩的氣脈。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造反的短路神經終于被壓制下來。「妳乖乖留在這處展覽區等我,在我還沒回來之前不準私自亂跑,知道嗎?」
「如果失火怎麼辦?」她撂下甜蜜蜜的挑釁。
「先搶救『蒙娜麗莎』。」
前額被他咕咚敲了一記爆栗,黑桃大哥轉身邁向采購之路。
換作平時,她過動兒的習性萬萬不可能甘于強權命令,但識時務者、方為俊杰,迷失在偌大的羅浮爆絕非值得稱賀的經驗,所以基本上,她的處境與大陸的苦難同胞有幾分肖似--必須甘于黑桃哥哥的高壓統治。
她東晃晃、西瞧瞧,來回研究殿堂輝煌的妝點;或許體內的大中華血統作怪吧!初初接觸到異國文化的詫喜感過後,她依然以中國式雕梁畫棟的建築為向往的依歸。
其實,傳承五千年的國畫山水、沒骨花卉,又何遜于西方古典的精細畫法?敬仰他族文化固然是一種求進、求知的必要態度,然而,如果矯枉過正、一味地崇尚西洋色彩,鄙絕自家的傳統藝術,倒顯得有些無知、無聊了。
「不曉得那些個崇洋的台灣怪胎心里是怎麼想的!」她咋咋舌頭。
雜沓的腳步聲一路從長廊底端涌過來。
放眼望去,最先入目的是一堆黑壓壓、黃皮膚的面孔,動作還算守禮法、夠敏捷,唯獨步伐稍微急促了一些,罔費羅浮爆內的思古之幽情。
繞珍站到隱僻的角落,不欲與旅行團的成員面踫面。
「啊那個『模哪里傻』不知放在哪里。」她娘熟悉的音調在人群中響起。
要命!
繞珍蒙著頭就往暗處猛鑽。
死袁克殊!居然有膽子譏笑她杞人憂天!這廂天可不垮下來了?
溜!快溜!山不閃路閃,路不閃人閃,而她決定立刻就閃!
「各位,這里是本團參觀羅浮爆的最後一站--」導游集合好團員,開始進行介紹說明。
把握時間!她提醒自己。唯有搶在自由參觀之前「落跑」,她才能全身而退,保住自己的隱形身分。
繞珍四下相準方位,十來位團員聚首的地區,正好位于袁克殊離去的路徑。
她必須追尋前人的遺跡,勇往直前,否則迷失還算事小,讓姓袁的再對她狂飆一頓可就大條了。
沒法子,只好掏出口袋里的旅游簡介,遮掩住頭臉。
敵營就在正前方,十五公尺遠,九點鐘方向。
「老頭,阿珍好象有叫我們幫她買東西。」葉母頂了頂丈夫。「你記不記得是什麼?」
「我想想看……」葉父扭眉思索。
笨!明信片啦!她躲在DM後頭翻白眼。
目前離父母大人只有五公尺,千萬不可被逮到!
「好,大家利用三十分鐘的時間自由行動。」導游訓示完畢。
團員當場做烏獸散。
「天哪……」她苦著臉,加快小碎步。
「我記得了。」葉母神色一亮,拉著丈夫邀功。「她吩咐我們買幾張『卡片』還是『照片』。」
明信片!那種東西叫作明信片!她幾乎想放下偽裝大嚷。
「要不然等一下請導游小姐帶我們去買。」葉父立刻將這等小事扔到煩惱問題之外。
葉母眼光一轉,突然不吭聲了。
「阿枝,妳在看什麼?」
「咦……敢有可能?」葉母喃出納悶的自言自語。
「可能什麼?」
「啊我的眼角剛剛瞄到一位小姐的背影,長得很像我們阿珍咧!」
嘩!繞珍匆忙閃向廊道轉角處。
穿幫了?不會吧!
「不可能啦!」葉父嗤笑的鼻音揚竄而來。「阿珍怎麼可能跑到法國來?」
「也對。」葉母搔了搔後腦。「兩天前我還跟她通過電話。」
「妳就是這樣!也不過離開親人鄰居幾天而已,就開始東想西想。」葉父忍不住抱怨。
案母失和與女兒無關!快跑。
繞珍扮個鬼臉,問明了路徑,趕緊前往販賣部與同謀會合。
若果讓父母大人撞見了,她還真不曉得該如何解釋呢!
咱們台灣重逢吧。
※※※
秋涼如水。
襯著法國夜空的疏煙淡月,小屋有如盛裝著銀白的霓裳。
不知名的昆蟲咿咿輕呢,天地間共嗚著細細水波、風拂、蟲唱,以及枝葉咿呀的清籟。
雙人座的藤編躺椅被搬進小露台,迎著湖面而置,椅墊上蜷著兩道倦懶的人影,清心接受暗夜的洗禮,讓忙碌了整個午後與傍晚的情緒漸次沉澱下來。
繞珍收起兩腿,縮成團狀地棲窩在他身側。精力充沛時,她自然會抗議袁克殊所制造出來的貪香坐姿--結實的長臂繞過她的頸後,垂落在左側的心髒地帶,等于將她半擁在懷中。然而她現在太過于力盡神竭,無暇去計較微不足道的權益問題。
「唉!」她輕吁出難舍的喟息。這般天清氣闊的景致,教人如何舍得離去?
「怎麼?玩得還不過癮?」著落在心坎處的長指扯了扯她的短發。
「甭說!我的腿已經打不直了。」
「那妳還嘆哪門子豆莢氣?」
「我舍不得呀!」她垮進他的胸懷,離情依依。「明兒早上一離開,以後不曉得有沒有機會重臨仙境。」
袁克殊把弄著她柔軟輕跳的發絲,任它們旋住自己粗厚的指節,又急急忙忙地轉開。
連頭發也和主人的性子一模一樣。明明初始的潛意識要求她環鎖住心靈最深刻的依戀,善變的後續思緒卻讓她違反自己的本意,遠遠避開那盞宿命。
「歐洲在短暫的未來不會沉入海底,妳想重訪還不簡單。」懶洋洋的指尖轉為撫弄微涼的花瓣肌膚。
夜風將她沐浴餅後的體香送入嗅覺系統。
繞珍皺了皺鼻梁。「妳以為人人跟你一樣,進出英、法兩國有如家常便飯?」
「要不然……」一根食指頂高她的下顎,他壞壞的視線漾著奇魅與邪氣。「妳干脆包袱收一收,嫁給我好了。」
平緩的心跳忽地頓了一拍。
「神經!」她別開膠著的眼光。
不屈不撓的食指再度頂高她的下顎。
「妳拒絕我的誠意?」袁克殊痛苦地捧住胸口。「太傷我的心了,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向女人求婚呢!」
「你不要老跟我開這種先天不足、後天失調的玩笑好不好?」別扭的手肘戳頂著他的胃部。
「妳為何老是以為我在和妳開玩笑呢?」他似笑非笑的。
炳!他每次都擺出那副「沒錯,我在耍你」的調笑模樣,然後指責她冤枉好心人的善良本性。她才不要呆呆地上當。
「因為你就是!」繞珍悶悶地蜷回原先的姿勢。
討論結束!
在口舌方面,他並不爭辯,完全服從她的決定。
但肢體語言就是兩碼子事了。
調皮的手指離開她的秀容,宛若靈巧的黑鳳蝶,翩然棲息在僅著家居便褲的玉腿。薄薄的棉質布料根本不具遮擋的能力,一股細而強猛的熱度透過褲管,導入她的經脈血絡。
繞珍倏然抖了一陣哆嗦,分不清是因為吹拂而來的涼冽空氣,或者他的「狼爪」作祟。
「好癢……」她咕噥著推開不安分的巨掌。
「四季豆……」軟軟輕喚消蝕掉大半的抗拒心。
「嗯?」她失去抬頭凝視他的勇氣。
「妳想不想吻我?」逗弄的語氣柔柔引誘她。
獵物啞然無聲。
吻他?
「不……不……」拒絕的言詞中途打住。
不嗎?
可是她想,她真的想!雖然他們早已分享過大大小小的親吻,但她從未真正采取主動。
性格中偏好歷險的因子蠢動起來,抑抑續續地推勸她--試試看,否則妳窮極下半輩子都將懷想主動親吻袁克殊的感覺是如何。
「嗯?」他溫柔地催促。
繞珍挺直上半身,直視進他的眼底,評量他的認真程度。
結果並未讓她慚澀或失望。他,與自己一樣緊繃,只是多年的生命歷練讓他學會了絕佳的隱藏方法。
她深深吐納一下,做了!
「好。」
粉嫣的唇光掩上他。
一開始,兩人都缺乏動靜。
四只睜張的瞳仁兒相互對望,同時在彼此眼中瞧見放大扭曲的自己。
「你恥笑我!」繞珍著惱地推開他。
「胡說,我緊張得幾乎窒息呢!」袁克殊無辜地眨著墨黑色眼楮。
「妳的眼楮明明在笑我!我不要理你了。」她老羞成怒,起身就想進屋。
「好好好,不然妳再試一次,這回我保證閉上眼楮不看你。」他使勁一扯便將軟馥的香軀拉回懷抱里。
「真的?」繞珍半信半疑。
「真的。」他索性立刻關上眼瞼,證實自己的信諾,此後任憑她宰割。
也好,這樣比較不尷尬。
她偷笑,而且突然興奮起來,活絡的感覺非常類似小孩子闖進玩具反斗城,發現自己擁有絕對的自由,可以盡性玩耍里面的每一項珍品。
粉紅色的舌尖試探性地舌忝了他的唇。
袁克殊沒反應,身旁的空氣卻明顯地繃緊了。
她咯咯地低笑出聲。以往總是他佔領著優勢地位,難得輪到她稱王,滿有意思的!
第二次的嘗試就大膽許多。她運用前幾回師學于他的經驗,輕輕貼近他,挑逗的舌尖送進他唇內。
腰間驀然收攏的鐵臂幾乎摧斷她的呼吸,但兩人都無暇顧及了。
輾轉相接的唇與唇、舌與舌、心與心,串聯成同一條線路,火熱貫穿身體和靈魂的接合點。
她一直明白與他體膚親昵的感覺很「好」,只是從不曉得能「好」到這樣的境界--相異的兩副身軀溝通為一個完完全全的整體。她彷佛可以透過他感應世界,亦能讓他透過自己收納訊息。
終而,他們已分不出從屬與主動的關系。兩人都想牽動對方,也同時接受彼此的引導……
她恍惚地松月兌,呆愣地望進他眼底深處。濕濡的嵐氣蒙隴了他的鷹眼,柔雅他冷利的心魂。
罷剛發生了什麼事?繞珍茫然無措。
「我--我吻完了,謝謝。」她想躲開!
袁克殊迅即扣住她的縴軀,這回,代表著百分之百的淪陷。
「我說過,妳沒有另一次逃跑的機會。」他的語音酣似沉啞的魔咒,推卻人世紅塵的種種矜持。
繞珍只能埋進他的胸壑,藉以掩飾自己面紅心怦的反應。
其實,她並不想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