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落橫林的星期日。
前天鄔連環來電告知,他市中心的住處已經被眾多不速之客污染了,目前遷徙到靠近深坑的別墅暫居。公子他並不信奉主耶穌,因此對于拯救迷途恙羊完全沒興趣,吩咐她別跑錯了地盤。
大台北地區只要遠離了人車擁擠的地段,就能饜享滿視野的青翠山景。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訴說的或許就是這份炎夏中的涼綠吧!
靈均按著住址,尋上變色龍的新巢穴。兩層樓的房子各挑高四米,巧妙地融合了紅頂白瓦的中式古典風格,藝術家不愧為藝術家,即便是選擇房地產,也與平凡人愛好的西式風情相異。
實在應該有人勸告那位老兄幾句。狡兔才有三窟,而他卻是一尾名副其實的爬蟲類,干嘛混錯了「界門綱目科屬種」?
「喵──」海鳥社的社貓「隊長」受困于窄隘的愁城,煩躁地在貓籠內搔抓著。
「對不起,我知道籠子里很熱。你再等一會兒就好了,屋里有冷氣。」等著男主人前來開門之際,她伸手探進小欄洞里搔弄隊長的下巴。
「喵。」隊長已經給熱氣蒸燻得委靡兮兮。
它的主人陽德看中教師節的連假,迫不及待地攜同愛侶進行他們倆的墾丁愛之旅。而隊長面臨斷炊斷糧的命運,即將淪入非人的慘狀(因為它是貓),自然必須交由社內最溫柔美麗、善良有耐心、任勞任怨──這一項才是重點──的副社長屈靈均出面張羅。
既然家中的父親大人對貓毛過敏,她唯一的選擇是拎著隊長和小蝸居一道前來應召。
慵懶的步伐終于由內間漸漸踅近了門板。
「嗨……嗨!」靈均不待大門開啟,便先自動招認必殺的罪愆。「抱歉,我朋友出遠門,把貓、貓咪托給我照顧──它、它很乖的,不會惹麻煩……」
以卡車計的告白嘎吱卡了一顆螺絲釘。
果女。
靈均呆住了。
不不不,不是果女,但布料方面也差不多了。前來應門的女郎,明顯剛從酣眠中被人挖醒,削剪得極具現代感的秀發根根怒聳,一臉就想找碴的光火狀。
靈均拉低了下顎關節,緊緊盯住半果美女那副豐潤圓熟的體態,在紗質睡褸下若隱若現,心跳速度開始失控。
「找誰?」半果美女的嗓音沙啞而嬌柔,百分之百符合一代妖姬的形象。
「鄔、那個先生、呃、有約──我走錯地方了?」末了,她試探性地詢問。
「哦。」妖姬恍然指住她秀雅的鼻尖。「結巴妹?」
靈均為之氣結。果然,她沒走錯!
「好吵……我怎麼躲到山里來也不得安寧。」睡意濃濁的嘟噥隨同蹣跚的壯影,閃現在妖姬的斜後方。「屈靈均?原來是你。我就猜嘛!除了你還有誰會冒出來擾人清眠。」
拜托!今兒個可是他親自邀請她前來的。
「日頭曬到了。」她低聲咕噥。
不,她絕對不會問。雖然鄔連環的屋內出現一名絕代艷女,雖然他們倆一般的衣著不整,雖然兩人同樣睡眠不足的曖昧相,她決計不會追問。
她完全不想知曉妖姬的身分,他們奸夫婬婦昨夜是否共享一夕良宵,或者妖姬是否曾名列他的「四位名單」中。她也沒有權力過問他靡爛的私生活,甚至沒有權利咒責他、敗德、不衛生、缺乏健康觀念、個人操守有問題、安全性教育失敗。真的!
「我的『玻璃』藏放在鋪蓋里頭,曬不壞的。」鄔連環沒好氣地搶白。「進來吧!小夏,她是我的業余模特兒,姓屈,彎彎曲曲的『曲』。」
粗率地介紹完畢,他徑自轉身進客廳,懶得再多吭氣。
「我不姓彎彎曲曲的『曲』。」靈均低聲申辯。
「噢,那就姓是非曲直的『曲』。」他朝身後揮了揮手,反正她姓什麼並不重要。
「我也不姓是非曲直的『曲』。」靈均又委委屈屈地駁斥。
「媽的!中國字里頭就那麼幾個『屈』,你這也不是、那也不對的,到底姓不姓『屈』?」他火大了。
問題是,彎彎曲曲的「曲」和是非曲直的「曲」恰好是同一個「曲」字呀!她好冤「屈」!
算了,鄔公子的起床氣往往會彌漫一個小時。兩位女士皆深諳其理,不再理會他,自動進行各自的任務。
妖姬回身進臥室內補眠,她則提著受盡苦難的隊長踏入空調客廳,讓回旋對流的鮮涼漸漸冷卻兩顆躁動的心。
「乖乖貓,出來透透氣好不好?熱壞你了。」靈均先把隊長釋放進溫軟的胸懷。
「喵。」小貓咪乞憐。
男主人赫然彈轉黝黑的體軀,恍若被這一聲咪嗚觸著了高壓電。
「喂!」他眯攏了神色不善的眼皮。「小結巴,那只寵物是干什麼吃的?」
「它吃魚。」靈均受寵若驚。
難得變色龍對于小動物仍存有慈愛之心,還會詢問它的飲食偏好。
「廢話!」男主人飆起七級疾風。「我長這麼大,難道連貓咪吃什麼也得勞煩你告訴我?」
難說喔!誰听說過爬蟲類會關心其它動物的生態和習性。
「那你干嘛問?」這家伙一照面就給她委屈受。
「我是問你抓這只貓過來做什麼?」他敞露的赤膊僨張著明顯的肌理,隨著怒氣鼓振起來,凶橫地霸行到她鼻尖兩公分處。大軍壓境。「怎麼?你嫌我的伙食不夠滋養,特地奉送一只窮酸貓當下酒菜?」
「你……」靈均倒抽一口冷氣,卻也嗅進他剛強的男性氣味。
老天!他聞起來……就像剛下床的男人。粗魯性感的氣息既溫又醇,有如一杯甫沖調好的牛女乃,綿密香濃,吸引人大大地呷他一口,再閉上眼楮,回味著那股香稠潤滑過齒間、口間、喉間,緩緩降下喉際,沉澱在胃內,而後放縱那份溫存蕩漾在體內深處,每一個角落──
她輕震著,咽下一口唾沫。
「要命!」鄔連環低吼。
她下意識地畏縮了,還沒弄清楚他又想抱怨什麼,唇間吮啜著水澤的想象倏然成為事實。
他,吻住她勃發的幻象。
鄔連環第一次升起對女人動粗的念頭。
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用那副迷眩的神色斜睞他?她應該曉得,一個純美的女孩綻露著被沖昏頭的痴憨相,多麼容易引發男人采擷的心理。
這個小處女誘惑了他,以她最純潔的方式。害他該死地渴望佔有她毫無瑕疵的嬌軀,卻又該死地浮現蹂躪國家幼苗的罪惡感。
慘了,真的慘了!上回在青彤校園淺嘗即止,他就應該了解屈靈均的危險性。偏偏他不,相反的,還千方百計游說她貢獻出鐘點與香軀。此刻,光是她荏弱無助地杵立在自己面前,都能引發他如許強烈的沖動,他又怎能擔保未來不會發生任何事端?!
和她這樣的異往,最是麻煩透頂。她們才學不會什麼好聚好散的哲學,一旦有了親密的接觸,即代表他得開始計畫以後要生多少小孩、養哪個品種的小狽。
而他痛恨婚姻和家庭所象征的瑣碎生活!
玩完了──
真的,他想對她動粗。最好能拖她到一處杳無人煙的地點,剝除她身上礙眼的障礙物,扔開那只吵死人的小貓,然後,對她狠狠、狠狠地「動粗」……
「噢!」他猛然跳開。
好厲害,胸口中了暗器。
靈均被他突地中斷的強吻震醒,眨了眨渙散迷蒙的瞳仁兒,不知以對。
「嘶──」隊長背脊的貓毛盡皆聳豎成盾牌,狹長的針狀撞孔死命瞪住他。「嗤──」
「SHIT!」兩道利爪抓搔出來的細痕,鮮血絲絲地切畫在他胸膛上。
他用力撫掉沁出來的血珠子。
「對、對、不起。」她微眩的腦袋依然無法恢復正常的運作。「隊長以、以為你,你在欺負我……」
什麼叫「以為」?他確實在欺負她。
小啞巴如果可以收起她那副無助小處女的形象,避免激發他的罪惡感,鄔某人會感激萬千。
「隨你如何安頓它,等我換好衣服,不想再見到這只應該處以殛刑的殺手貓。」鄔連環瞬間頹軟了下來,惱怒的手擺了幾擺,踅進臥室換裝去。
唉!春宵苦短日高照──
※※※
鄔氏別墅的主人不愧為藝術家,針對自家庭院的設計,自然見其巧思。
近兩公尺高的鳳凰木沿著圍欄而植,形成蓊碧的天然樹牆,內部庭院佔地約莫四十坪,絕大部分面積覆著青綠的草皮,蕩漾有若澄綠的矮波。庭院中央,雖然不能免俗地塑景成假山流水,卻少了一分隨處可見的匠氣,添了幾許融入四周景色的寫實。
潺潺的人造溪蜿蜒主屋一圈,起點和終點皆布置在假山底部,幾株楊柳依著池畔而逸灑,乍望之下,飄送清涼的仙靈之氣。
靈均踩浸在及膝的池水中,已經超過九十分鐘。所幸天氣仍然炎熱,因此還不算太難受,倘若男主人的待客態度可以稍微改善,相信她會更加覺得如魚得水。
籠罩著縴軀的衣袍,已經更換成他特地準備的式樣。古羅馬仕女嗜穿的長裙從她胸線下方飄逸成白雲,而兩側香肩卻是的,甚至微現一道引人無限遐思的,兩段粉女敕的藕臂雪光照人。
山風徐來,拂動她浸濕的裙身,飄飄然有出塵之姿。
澗水。女子。優雅。輕靈。誘人。
他沒看錯人。屈靈均果然將他想象中「純潔的羅蕾萊」的形象詮釋得完全貼切。
鄔連環蹲在池畔發呆入定。而且,一發呆就是一個半小時。
「我……」她發出第一聲怯澀的試探。
「閉嘴。」悶悶的嘶吼馬上打消她其余的企圖。
「可是……」他這樣半聲不響地盯視她,除了開頭的「玩玩水,在池子里走一走,隨便你想做什麼」之外,再也沒有任何指示,她開始感到坐立不安。
足足又過了十分鐘,屋內的艷妹慵懶地提著一壺涼茶出來,才又打破沉默。
「謝謝。」鄔連環視而不見地接過瓷杯。「小夏,你可以進去了。別讓那只蠢貓弄壞我的胚模。」
靈均抿拭著干澀的下唇,非常嫉妒他。
「我想喝水。」她囁嚅地提出要求。
「喏。」他順手將呷了一大口的瓷杯遞給她,就算打發了。
靈均遲疑了一下下。這杯茶是他喝過的,可她再不接過來,只怕從此沒水喝。
于是,清純而誘人的仙子接過瓷杯,含著滿心的異樣情愫,輕輕將褐色的甘泉送進口中。
「好。」他忽然迸出贊詞。
靈均凝住啜飲的動作。她做對了什麼?
「現在開始出點聲音,任何主題都行,讓我看看你說話的樣子。」大師又有新鮮的指令。
玩藝術的人,果然行動詭異。他又不是沒瞧過她發言。
「呃,那個──」驟然開口,靈均還真不曉得要說些什麼。「屋里的那位小姐……是你的什麼人?」
問題剛出口,她便巴望平空出現一團泥漿,塞進自己的櫻桃小嘴里。
傻瓜!人家的屋子里出現豐潤美艷的佳人,與你何干?這樣問出口,彷佛你心中很在意似的。
「嗯。」他的焦點依然發直。「不錯,可以,繼續說下去,不要停。」
莫名其妙的響應。
耙情大爺他僅限于要求模特兒開口,至于她所吐露的發音語句,並不產生任何字面上的意義。
「我我、我──」別激動、別激動,她必須壓抑太容易波動的心緒。「鄔先生,我的句子、結尾有問號。」
「我希望你能多加幾個驚嘆號,謝謝,感激不盡。」他向來不耐煩應付被動的模特兒。「這樣吧!你朗誦一篇『長恨歌』……不行,『長恨歌』恨得太短了……不如你背一段『三國演義』什麼的來听听。」
「你、你──」靈均暗惱地偏轉過身子。
可惡!利用她利用得如此徹底,天下鄙劣之大成,全部齊聚在這男人身上了。
不理他!
「喂喂喂,你胡搞什麼?誰讓你背對著我的?」變色龍又轉化成噴騰的火焰紅。「轉過來。」
「不。」擔任他的模特兒,並不代表賜予他欺壓弱小的權限。「你太失禮了,道歉!」
他該死地才會道他媽的歉!所有氣氛全給她殺個精光。
「姓屈的,我管你是曲線美的『曲』,還是曲射炮的『曲』,反正你立刻給我、轉、過、來!」
「曲線美的『曲』和曲射炮的『曲』,還還、還是同一個『曲』。」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屈」!
「好!你姓死人身上長的『蛆』,行不行?」他的惡形想狀果然收斂不到半個炎午。
「你!」直挺挺的背脊泛起無法抑制的怒顫。「你才是爬蟲類!」
「屈靈均!」一身干爽的男主人鼓著熱騰騰的怒氣,撲通跳入她戲水的行列。
「山不轉人轉」正是為了此時此刻的鏡頭發明的。既然他的假山沒法子換轉到另外一頭,只好由他這個「人」來替她轉轉。
破水的嘩啦響嚇了水中仙好大一跳。靈均忙不迭回身,赫然發現自己的鼻端頂住一堵古銅色的肉牆。
可恥,他舉行落水典禮之前,猶不忘褪掉干爽的盔甲。那麼她落得半副身子濕漉漉的下場,又算什麼?
「你給我過來。」強猛變色龍使勁板動她不屈的女敕肩。「站在這里──用這個姿勢──你的腳在做什麼──對,就是這樣──」
縴薄若蟬翼的絲料哪里禁得起他的摧殘。
靈均察覺變色龍的粗手粗腳隨時有可能讓自己曝光,即使生性再怯懦矜持,這個當口也顧不得了,先保疆衛土要緊。
「不要啦!放放放──開!」她比較吃虧,同一句話得分成兩段來申訴。「別拉我的衣服──哎喲!」
「你還敢跟我纏斗?」鄔連環險些氣昏了龍腦。「閣下究竟有沒有職業道德?──過來!」
兩位成年人加起來也有五十歲了,吵起架來仍然像女圭女圭國的女圭女圭兵一樣,幼稚得不象話。
躲在主屋里看熱鬧的一人一貓禁不住搖首,徹底無法苟同。也真難為了上帝造人的公平性,既捏塑一個鄔連環,成就他原始而稚真的本質,又特制一名和他旗鼓相當的搪瓷女圭女圭。
驀然間,嗤啦一聲。
「啊!」靈均尖叫,飛快擁著從左胸裂開的薄衣蹲下來。
嬌軀驟然浸到十度左右的冰泉中,重又抖了一下,連忙彈立起來。
「呀!」第二聲嬌呼從打顫的唇間迸出。
好、好冰!盡避她的小腿已經習慣了涼溫,其它部位可還沒有。
魯男子鄔連環的舉措,猛地又僵凝住。
美……
軟衫一沾著了水,霎時形成透明朦朧的第二層肌膚,緊密浮貼著她丘壑玲瓏的身軀。而她猶不自覺,擁著酥胸的裂口,努力想甩掉黏附的小水珠子,一大片粉光玉膚泄漏了女性的秘密。
滑潤的體膚,晶瑩的肌理,當年米開朗基羅若是有幸親睹如許完美無瑕的女體,或許他名傳千古的塑像就不會是男身的大衛王。
每寸雪肌玉膚的表層,濡貼著一層米白的透明絲料,那種若隱若現的吸引力甚至超越艷星蓄意的誘惑。
要命!他,又想動粗了……
「喂。」靈均斜瞄到他逐漸深暗的瞳眸,剎那間俏顏漲紅,警覺心大作。「你、你又想做、做什……呀!」
最後一聲輕呼含進他的唇里。
真的怪不得他!任何正常男人面對這般的可餐秀色,不可能按捺得下獨吞的念頭,更何況他向來不避諱原始的人性需求。
「鄔……唔……」她用力掙撼著不動如山的鋼臂,其勢卻如蜻蜓卯上石柱。
直到這一刻,她向自己肯定,鄔連環真的太逾矩了。必須有人出面教導他,他沒權利說哭就哭、要笑就笑,沒事還順手拉過一名半果美女偷偷腥。地球自有她運行的軌道,可惜的是,這條軌道並不依循鄔連環先生的性情而生。
雖然他的唇誘使人沉淪……
「放、開、我!」靈均勉強掙開他的狼吻,卻扯不月兌鐵箍般的擁抱。
「你、你你──」醞釀多時的怨氣隨著忿忿的淚水,迸發成災。「你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這樣藐視女性?家里藏了一個,臂彎還想偷抱一個……你……賤!」
鄔連環不確定自己是被她開了水閘的目眶驚住,或者她的指控。
「這是什麼?」他接住幾顆下滑的小水珠。
「咸的水蒸氣。」靈均忿忿地抹去軟弱的證據。
「眼楮怎麼會淌冒咸的水蒸氣?」
「因、因為──」她一時語塞。「因為我看不慣你金屋藏嬌,敗壞自己的身體康泰。」
「你還真有良心哦!」他頓了幾秒。「誰跟你金屋藏嬌,小結巴?話說回來,只要出言辱罵我的時候你就不口吃了,所以現下不能再喚你『小結巴』。」
「本、本來就是。」她堅持己見。
「小夏的老爸扛下我的經紀業務,而她本人則是藝廊目前力捧的畫家,大家純屬公事關系,抱歉讓你過動的想象力失望了。」他翻個白眼。女人狹隘的腦袋除了裝一些風花雪月的幻想,難道就不能來一點新鮮的?
靈均啞然。真的嗎?
「這間別墅雖然名屬于我,卻已經打了契約,明言出租給小夏避暑作畫,所以咱們倆還算客人哩!你教我攆她走嗎?」解說至此,就算大功告成啦。偏生他老兄喜歡多加一句尾大不掉的注腳。「即使我和小夏之間發生過什麼,也已成為過去式,夫復何言?」
所以說,有時真不知該贊賞鄔連環具有藝術家的敏銳眼光,還是搶白他愚鈍得天下第一。
反正他和小夏曾經混過一陣就是了。而且小夏那副拿她當情敵一般端睨的眼神,哪像個自甘為下堂情婦的苦命女?
靈均的心火又起。「你你你──你這個『烏魯木齊』呆子!」
「什麼意思?」他給她吼怔了兩分鐘。
「就是姓『鄔』的『魯』男子既『木』訥又『奇』怪。」她期盼能以一雙怒目瞪得他心虛慚愧。
鄔連環忽爾眉開眼笑。「嘿,你的創造力不錯耶!」
「討厭鬼!我正在罵你!」這個該死的家伙永遠學不會依循正常人的邏輯來反應!
「罵得好,多來幾句。」他居然要求「安可」。
恨哪!氣哪!她的溫柔文靜、秀雅婉約,一旦遇上魔高數十丈的變色龍,馬上化為危險搖擺的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仇」!
她恨他!雖然她並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恨些什麼,還有,她何來的資格仇視他的舊情人。
「我再也不要……」
「理你了?」他扁起了唇批評。「NO,NO,NO!我已經听過這句老掉牙,麻煩你多研發幾句『烏魯木齊』之流的新產品。」
「你──」靈均皮相底下的火山已經烈焚至極盡,燒到最高點。「你你你……算了,和一尾爬爬、爬蟲類計較,不是英雄好漢。」
彷佛庭院的男女之戰尚嫌不夠精采似的。
哩啪啦,轟隆嘩喇──
平地爆起一聲響雷,兩位「戲水專家」同時停下對吵的聖戰,焦點放在主屋內難以名之的騷動。
「汪!汪汪!」
犬吠聲?
靈均的秋眸霎時睜凸了兩倍。
鄔宅里豢養著一只狗!方才那些個鐘頭它藏躲在第幾度空間?
「嘶──喵嗚!」隊長淒厲慘烈的尖叫隨之加進大合鳴。
「隊長。」她忙不迭跳出水池。
護貓行動,開始!
「該死!大呆。」鄔連環也奪寶不落人後,穿著濕漉漉的休閑褲上岸,然而他迫待拯救的口標卻是自己的心血結晶。
「鄔、連、環!」小夏扯直喉嚨,為這首交響曲唱出女高音焦躁的樂章。「快點來呀!大呆掙月兌了繩圈,沖進屋子──噢!不,大呆,不要……」
「要」字的余音依舊刺激著震撼的空氣分子,可惜──
嘩喇喇的碎裂聲響起,當場言明了已經不容否認的惡兆。
「我的塑模!」鄔連環的魂魄從牙關間飛竄至天外。他幾個大步飛跨到主屋出入口,但另一品種的動物快了他一步,搶先閃出大門。
「喵嗚──」隊長厲叫著巴黏住他的五官。
一人一貓迅速交手兩個回合。結局終了,使蠻勁的人獲得桂冠。隊長被一只充滿惡意的巨靈掌硬生生「拔」下,隨手甩到天不吐去。
「鄔連環!」隊長的監護人氣急敗壞,恰好盛接住棄貓的拋物線落點。
「鄔你媽個頭!如果我的寶貝胚模被那只瘟貓摔壞,你們倆的皮就給老子繃緊一點。」咻地一瞥,他大爺已然消失于門內。
她完全不敢置信,這痞子竟是兩秒鐘前猶想溫存貪吻她的男主角。
「天哪──」慘絕人寰的痛吼果然不負眾望地嚷起。「我的『手』、我的『頭』!全部斷成兩截!外加幾堆土屑!屈靈均,馬上將那頭瘋貓給我交出來!」
「你、你你──」濕沁骨子里的嬌軀刮進主屋,也不甘示弱。「你活該!『隊長』是無無、無辜的,誰教你沒告訴我屋屋屋里有狗狗!」
肇事的雄犬眼見主人們紛紛冒出頭捉贓,一溜煙立即賊竄出現場,狗影也尋不著一尾。
「我又不是算命仙,難道還早八百年前算準你會提一只瘟貓來討命!」他旋風般地從工作室飆出來,溫熱的氣息直撲向她的跟前。
「可、可是,是你自己說,貓咪交給夏小、小姐看住,沒問題的,你你你、你怎麼解釋隊長面臨生命危險的、的意外?」無論如何,她絕不能任隊長在自己的羽翼下受到損傷。
鄔連環已經分不清他到底想屠殺瘟貓,或者干脆連她一起毀尸滅跡。
她竟敢狡辯!
「那頭衰貓,送到我手里,才算面臨真正的生、命、危、險。」牙根幾乎被他咬得寸寸斷絕。
「對、不、起。」她揚高傲岸的鼻端。「你一輩子也染指不了隊、長。」
SORRY,姑娘走人了。靈均三兩下收拾好隊長的小窩。
「等一下。」鄔連環暴怒地扯住她的縴臂。「你想干什麼?不守信用呀?距離咱們約定好的三小時才過了一半。」
「嘶──」隊長囂張地齜咧兩排陰森森的白牙。
「SHIT!」他觸電般地松月兌五指龍爪。
結巴鼠懷抱笨小貓,果然符合「貓鼠同眠、狼狼為奸」的真理。
「後會無期。」
砰!厚重的木門甩回它險些沒對準的門框。
他既氣愕又困擾。
「搞啥鬼?」女人!早該了解仁義禮智信在她們身上起不了大用的。
「人家已經退庭啦。」從頭到尾,最失職的主角正是小夏小姐,而她冷眼旁觀的表情顯然絲毫不覺愧疚。
男人被修理嘛!不看白不看,難得鄔連環那臉吃鱉的狼狙相有機會讓健全的第三者日睹。
「都是你!明天再不把大呆送回給夏先生,當心我冬令進補就吃狗肉爐。」
租賃合約上明明規定禁止豢養寵物,暫寄的也不成!
「那好,大呆起碼仍剩幾個月可活,夠了。」她兀自幸災樂禍。
鄔連環鼓漲的皮球撐不過十秒鐘,登時泄了氣。
女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就拿那個小啞巴來說,她的壞脾氣可非一分一秒之內產生的,方才在水池里,她還賞了他好一頓豐盛的排頭哩!
他只好向敵方陣營不恥下問。
「小夏,你猜猜看,屈家小啞巴是不是生理期不適?」對男人而言,這是唯一可以解釋雌性生物脾氣惡劣的原因。
「鄔連環?我只有一個結論。」小夏只能搖頭嘆氣。
「你說說看。」女人談女人,觀點應該比他準確。
「當年我和你分手,還真是分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