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
台灣的考古學界里,稍微懂一些門道的圈內人都知道,T大的「考古系」和C大的「古文明研究學系」打從一成立初始,就將對方視為眼中釘。兩個系所明爭暗斗了十幾年,大至每一項的古老新發現、學術發表成果,小至每年的新生人學分數,總之任何可以拿出來比較的名堂,雙方人馬都能提出來爭個你死我活。
每次在公開的學術研討場合,兩方隨行的研究生都縮在角落咬指甲,生怕各自的系主任哪根神經失靈,當場扭成麻花狀,痛痛快快的干上一架。
糟糕的是,C大的古研系系主任今年居然獲頌亞洲地區考古學界的最高榮譽--金杵獎。這下子簡直把T大的施仁道教授氣得牙齦發酸,用「食不知味、睡不安枕」來形容還算情節輕微了,連他夜裹說的夢話都是︰「姓朱的,祝你感冒!」
本來嘛!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只要其中一方願意稍稍退讓,兩位考古學龍頭起碼還能維持基本的和諧程度,偏偏好死不死,兩方人馬最近居然相中同一種研究主題--精銅化文明。
柄際考古學組織最近發布一項足以顛覆人類文明史的信息--遠在公元前兩千年「亞述文明」出現之前,中東區域已經出現了更早期的人類文明。由于那個時期的人類已經掌握精密的冶銅技巧,因此考古學界將之命名為「精銅化文明」。
可惜的是,精銅化文明的地點仍然不明確,有點類似消失的印加或亞特蘭大城,後世的研究者只能掌握大概的地點,卻還沒有人員正的挖掘出精銅化文明的遺址。
「那位『豬教授』--」施仁道特別調「豬」字。「發現了人類歷史上失落的一環,他的功勞的確足供後世談論幾百年。」
教室內,七名研究所學生兼考古隊成員低低哦了一聲。過去八個月以來,今兒個是他們第一次听見教授不帶絲毫芥蒂的提起朱為先,臉上還掛著一副和藹可親的笑容,這就不免讓人聯想到黃鼠狼給雞拜年的典故了。
施仁道拍了拍圓滾滾的肚皮,很滿意自己在席間引起的驚奇效果。
「各位同學,除了消失的古印加文明和瑪雅文化,姓朱的進一步探求『精銅化文明』的存在證明,難道我們不應該給他熱烈的喝采嗎?」
坐在歐陽寧馨隔壁的印尼僑生石俊賢塞過來一張紙條--
臭鼬鼠給雞拜年!
她忍不住咬著下唇,以免自己偷笑出來。同時傳回自己的見解--
請問「黃鼠狼」上哪兒納涼了?
「歐陽同學!」施仁道覷見自己的首席愛徒竟然只顧著和旁人眉來眼去,不滿的眼光當下瞄射過來。
「教授。」寧馨清了清喉嚨,趕緊正襟危坐。「朱教授的貢獻或許驚人,不過您的地位當然勝過他多多。」
施仁道被她的巴結逗得眉開眼笑。好徒弟!不枉他的苦心教導。
金陽透過窗欞,渲染著歐陽寧馨的嬌容,幻射出彩色的炫麗。
二十四歲,應該是花樣佳人最璀璨的年華。精致的化妝品、名牌衣物、粉紅色的愛情事件,構築成粉女敕佳麗的完美世界。但是歐陽寧馨的人生卻不依循著正常的腳步走。
並非因為她不美,沒有人追。其實她的五官細致優雅,尾角斜挑的丹鳳眼符合所謂「桃花眼」的特征,嬌雅的嘴唇有若瓔花。眉不畫而黛青,唇不點而含丹,容顏皮相互分之百的中國味,完全符合古典美女的標準。
然而,她卻一頭栽人以男人為主軸的考古界,無法自拔。
考古是她的樂趣、她的生命、她的事業、她的一切!
四年的大學加上兩年的研究所生涯,她一頭栽人考古學的古老氣息中,隨著施仁道教授的考古隊挖遍各文明古國的遺跡,也成為隊上最年輕俏麗的成員。
旁人眼中沙塵滿天的不毛之地,往往是歐陽寧馨最向往的文明天堂。對她而言,把前人掩埋于時間塵跡中的遺物挖掘出來,重現于今人的眼前,這種成就感和榮耀簡直無法以言語來形容。
「各位,你們可明了朱教授的遺憾是什麼?」施教授繼續發表演說。
在座成員搖頭的動作整齊劃一,先由右到左、再由左到右,滑晃過四十五度之後停住,等待教授宣布他已經講過八百次的答案。
「那就是,姓朱的和普天下每一位考古學者一樣,無法掌握『精銅化文明』確切的發祥地。」施仁道年過半百的臉孔霎時洋溢著少年人的紅潤光輝。「這也是我代表本校即將洗雪前恥的最佳時機。」
最後這段話非但是新詞,而且听起來大有玄機。
餅去一年,全球考古學界掘遍了中東半島每一處可能的區域,只差沒敲敲海珊的大門,請問他家的後院可不可以借挖幾分鐘,可惜,「精銅化文明」仍然只是傳說。
且听施仁道的這席話,儼然有門路似的。
「教授,您……您已經掌握『精銅化』的可能地點了?」寧馨失聲叫出來。
「是的。」施仁道晃著微凸的小骯走向黑板旁的世界地圖,狂熱的眼波迸射出精光。
「諸位同學,我有極可靠的證據顯示,『精銅化文明』的遺址鐵定在這個地方!」
他的食指重重地落在地圖上的某一點。
中東半島,沙特阿拉伯境內,阿拉伯大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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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特阿拉伯
電風扇欲振乏力地吊在天花板上轉動,試圖揮趕空氣中厚重襲人的熱氣。沙漠巡邏軍辦公室里,擺著幾張半新不舊的辦公桌。午休時間剛過,幾位行政兵瞇著睡眠不足的浣熊眼,壓根兒沒把上門找碴的台灣人放在心上。
砰!施仁道拍打士官長的辦公桌,暴跳如雷。
「你們在搞什麼鬼?為何不準我的考古隊進駐沙漠區?我已經申請到各項合法的研究執照,包括貴國政府核準的挖掘許可證,你沒有權力限制我和隊員們的行動。」
士官長阿里打個懶洋洋的呵欠,甚至懶得用正面的角度瞄他們,遑論杵在老教授身後的妙齡女郎。
這個台灣女人一進辦公室就搶著向行政兵問話,「誘惑」他堂堂士官長的部下、阿拉忠實的門徒,真是不知羞恥!她若屬于阿拉伯男性的女眷,早就一巴掌被打平在地上,接受不守婦道的震撼教育。
「我是為你們好。」阿里拿了根牙簽剔牙。「阿拉伯沙漠向來由各支游牧民族統管,尤其考古隊預定前往的西部地區更是我國政府軍觸及不到的死角,無論你們申請到的證件多麼齊全,一旦進了沙漠地帶都跟廢紙沒兩樣。」
施教授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寧馨實在擔心他會干脆上演一場「關公中風記」,立刻倒地不起。
她的算盤打得好。有錢能使鬼椎磨,說不得,只好撥電話回台灣,叫她大哥電匯三、五十萬過來,先應應急再說。
「請問,有誰能夠做我們的向導和保鏢,護送整隊研究人員進人西部地帶?」
阿里的听力顯然不對女人產生作用,繼續抖動他的兩只泥蹄子。
寧馨委實受夠了該死的大男人主義國家!自從她踏上中束半島,沿路所受的烏煙瘴氣可比台北交通全年的廢氣制造量。
她向教授使個無奈的眼色,施仁道立刻用他「男人的聲音」重復她「女人的問題」。
「這個嘛……」阿里的听力雖然暫時性地恢復正當,可是說話能力仍然受到阻窒。
一張五十元美鈔順利治好他的語言障礙。
「嘿嘿。」他痛快地干笑兩聲。「沙漠區被四支主要的游牧民族割據,不過真正具有統籌權力的,以『韓族』(Hawn﹞為首,全世界沒人敢不賞韓偉格面子。如果你們可以爭取到韓偉格的援護,考古隊就算想挖出核彈基地也沒人敢吭聲。」
師徒兩人一听,這下子可樂了。
懸宕了多日的通行問題終于見到曙光。誰都知道沙漠部族的另一個代稱就是「流動強盜窩」,既然「韓族」名為游牧民族,想必和各部落擁有相同的共通點--逐「財寶」而居。
出門在外,只要錢能解決的問題那算小事。幸好這次的考古之旅獲得幾家大財團的經費支持,花小錢打通關節還不至于讓大伙兒捉襟見肘。
「請問……」寧馨再度開口。
而阿里的耳朵也再度為她關閉。
一股子強烈的氣悶幾乎讓她牙齒酸、手腳軟。沒辦法,只好望向自己在阿拉伯國境內的「法定發言人」。
「歐陽,妳還是回旅館去吧!我來負責與他們交涉。」施仁道低聲囑咐她,難得露出一絲松懈的笑容。「我想,這些阿拉伯士兵比較樂意在純男性的場合談公事。」
「好吧,有事再聯絡我。」寧馨咕咕噥噥的,實在受夠了中東半島上的臭男人!這個「臭」字既含有侮罵的意味,也代表中東男人特有的體臭對她的凌虐。
推開沙漠巡邏軍辦公室的大門,氣溫高達攝氏四十度。
下午四點,阿拉伯的熾陽依然不屈不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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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真神!她認輸。
寧馨挫折地佇立在麥地那街頭。眼前有四條道路可供抉擇,而每一條路都長得一模一樣。只要有一位善心人士願意告訴她哪條康莊大道通往聖麥地亞會館,甚至要她舉旗投降都可以。
「請問--」她主動迎上一位看似相貌溫和的中東男人。
這位看似溫和的歐吉桑並不比其它過路客友善多少。
她已經十分熟悉他接下來必定連續的動作。首先,被她攔下來的男人瞄瞄她的前後左右,再檢查自己的四面八方,確定眼前膽大妄為的東方女人缺少男人伴隨;而後,再上上下下打量她牛仔褲和襯衫的裝扮;最終,露出一副不敢苟同的鄙棄眼色,彷佛她「暴露」的衣物污染了城市觀膽。結局則是,他甩甩頭,不屑一顧地離去,徒留給她一串冷冷的嗤哼。
「謝啦!」寧馨澀澀地道。
阿拉伯政府是不是每年把全國的男性公民集合起來排演一次?
由此可見,中東婦女主要的亡歿原因恐怕是--因迷路而餓死街頭。
真是要命!現在她該如何才好?男人拒絕答理她,女人沒有男人的允許也不敢主動和她說話,到底誰能為她這只迷途羔羊指引方向?
「美麗的小姐,妳迷路了嗎?」身後突然響起的中東腔英文,強烈的解月兌感幾乎讓寧馨手腳無力。
「對!請問你可不可以幫……」她忙不迭回頭,滿腔的感謝詞登時梗在喉嚨裹。
一個穿著傳統回教服飾的小男孩,身高不滿一米二,頂多十歲模樣。這種「小人」能提供多少助益,顯然有待商榷。
她盯著笑咧著嘴巴的小男生,突然靈光一閃。「還是……你也迷路了?」
那也好!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或許他們倆可以結伴而行,如此一來,她的身畔就有「男人」啦!
「NO!」小男孩漾開滿嘴不整齊的細牙,可愛又快樂。「這一帶的道路我很熟悉,只要付我五塊錢美金,我可以替妳引路。」
「真的?」她眼中亮爍的火花可比奧運聖火。
柳暗花明又一村!
「付錢!」小男孩攤大手掌,絲毫不跟她客氣。
「我必須回到聖麥地亞會館,你真的認識路?」盡避付了帶路費,她依然心存懷疑。
「當然,跟我來!」小男孩一溜煙沖出去。
寧馨趕緊追在他身後。好不容易遇見「燈塔」,可別讓他照錯了方向。
隨著小男孩在大街小巷鑽竄了十來分鐘,兩人拐了個彎,迷宮般的街道豁然開朗,橫在眼前的是一條光明坦途。
她開始對附近的道路產生似曾相識的印象。對了,方才陪同教授前往公家單位的時候。他們好象曾經走過這一段馬路。
「看不出來你還挺厲害的。」她順手模了模小表的頭頂。
「大膽!」原本一直笑吟吟的小男生突然停下來,臉色大變地喝罵她,「男人的頭頂豈容得妳們女人家說踫就踫?」
寧馨當場氣結。連一個十歲的小毛頭都培養出大男人主義的傾向,沙國的全民教育顯然推行得相當成功。
「你給我客氣一點!我第一次揍小孩子的待候,你還沒出生呢!」這口慍氣憋太久了,她非抒發抒發不可。
小男孩恨恨地瞪她一眼。
老實承認,還當真瞪得她有點心底發毛。
「還不快點跟上來!」他粗聲粗氣地吆喝,腳下的速度加快了。
寧馨不敢放慢步伐,在他後頭追得氣喘吁吁,頓時很後悔為何要得罪自己的救命恩人。
「喂,等一下!」路經一條彎道時,她稍稍停下來,有些迷惑地打量右側的街景。「我認得那塊餐廳招牌!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我好象從它底下走過去。小表,你是不是帶錯路了?」
「妳很煩耶!」小男孩失去耐性地回頭。「那種商業招牌城里起碼有兩百個。如果信不過我,咱們在這裹分道揚鑣,妳自己想辦法走回去好了,頂多我再去找其它外快。」
瞧不出這臭小子派頭端得還滿大的!
「好吧!泵且相信你一次。」她啐了一口,再度踏上跟著「燈塔」跑的艱辛路途。
兩人左拐右彎地走了二十多分鐘,終于停在一棟陌生的建築物前面。
「到了,就是這里。」小男孩順利完成任務。
寧馨細細打量這棟三層樓的建築。雖然它的外觀堪稱堅固干淨,然而她敢拿自己的榮譽打賭,假若這兒是「聖麥地亞會館」,她願意拜小男生為終生的導師。
「小表,你真的以為我連自己的落腳處都認不出來?」她蹙起燠惱的柳眉。
「妳懂不懂規矩?這裹是後門。」小男孩彷佛很遺憾自己高估了她的聰明程度。「一般觀光旅館禁止我們這種賺外快的小孩出沒,我能把妳往前門正廳帶嗎?」
「噢。」他的說法滿有道理的。寧馨不得不頷首贊同。
他們身處的街道還算干淨,然而人煙並不稠密,斑駁的柏油路也坑坑洞洞的,感覺起來確實很像一般建築物的防火巷之類的。
她謹慎端詳著標的物,以及眼前一扇油膩膩的黃銹鐵門。
「妳打開門進去,里頭是廚房,只要交代廚師一聲,他們會派手下送妳回房間。」小男孩講得老氣橫秋。
「了解。」她試探性地推開一道縫隙,濃烈的肉糜香氣撲鼻而來,可見里面確實是料理間,心頭不由得多信了幾分。「那就謝謝你了……咦?」
她才一轉身,小男孩居然便跑得老遠了。動作戌也真快!
上面那一個『戍』應該是一個心再加上戈,念ㄙㄜˋ但是注音打不出來!
「嘿!你叫什麼名字?」她遙遙朝著遠去的小影子大叫。
「阿--齊--」答案立刻回復。小男孩轉個彎,失去綜跡。
阿齊。听起來類似打噴嚏的聲音。
「算了。」她搖搖頭,打算在最快的時間內回房梳洗,盡快睡個好覺。
鐵門推開,一股厚實得幾乎嗆鼻的食物氣息燻向她。寧馨忍不住打了個貨真價實的噴嚏。
驀然間,一把大鍋鏟從正前方揮過來。
「喂!女人不能進來這里!」一位胖嘟嘟的師傅指著她的鼻子大罵。
寧馨嚇了老大一跳,趕緊後退抵著鐵門避過。等她離開中東半島,她會找個距離最近的女權組織,申訴這些日子以來所遭受的不平等待遇。
「我在街上迷失方位,有個小孩帶領我從後門進來。」她強迫自己發揮耐心,與這群異類周旋。
「小孩?後門?」所有工作人員停下手邊的炊事。
仔細算了一算,廚房內約莫有兩位穿著廚師裝的男性,以及四、五位幫忙的手下。
「對,小孩。」她勉強擠出淺笑。「他自稱『阿齊』。」
「哦--」大家顯然非常熟悉這個名字。「妳是阿齊介紹來的。」
「不是『介紹』,是『帶路』!」寧馨下意識糾正。「我本來就住在這問旅館。」
男人們怪異的咧笑令她產生異樣的不自在。
「OK!OK!」他們笑呵呵地安撫她。
胖廚師回身向角落的下廝打個手勢,寧馨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已經被一個手長腳長、相貌似黑猩猩的雄性哺乳動物拎起來。
「嘿!懂禮貌一點,我是客人!」她拚命拍打黑猩猩的手臂。
兩造當事人的體型實在相差太多了。黑猩猩根本視她的花拳繡腿如同蚊子叮,隨手一撈將她頂在肩膀上,搬運面粉袋還比扛她來得更具挑戰性。
「你想干什麼……喂……」粉拳像鼓槌一般,咚咚地敲打在肉牆上。直到今日,寧馨才真正體會到「蜻蜓撼石柱」的個中滋味。
她不曉得發生了什麼誤會,可以想見的是,那票男人漾露出來的笑容透著婬猥的意味,情況絕對比她預料的更加凶險。
壯碩而且散發體臭的身軀阻礙她一切視野。異發突起的狀況非但讓她感到心驚,外加三分的泄氣!好歹她攻擊得千萬分辛苦,這頭黑猩猩居然連步伐也沒顛躓一下,太不給面子了!
頭頂下的地板改變了面貌,不復庖廚內的油膩和腥羶氣。俗艷的鮮紅色地毯覆蓋了她的整片視界。
黑猩猩踩踏上一條筆直的長廊,兩側廊上交錯著核桃木雕門。每一扇門內究竟上演著什麼戲碼,她不得而知,但從縫隙間流蕩出來的申吟,想也知道劇情絕對排得上限制級中的限制級。
廊內的燈光亮得足以看清室內的裝漢,卻又暗得幽幽晃晃,完全搔到人心混沌的癢處。半亮半暗的明度彷如回到中古世紀的沙龍或酒吧,空氣閑飄浮著淡淡的燻香,煙草和雪茄的氣味交錯在其間。不知從哪個角落播放著三○年代的幽怨情歌。一切的一切在在令她越思量越心驚。
寧馨不敢想象自己究竟淪落進何處,即使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我被騙了。」她喃喃自語,受騙的憤怒暫時取代了畏懼。「堂堂台灣T大考古系的高材生,居然被一個十歲不到的小毛頭騙了!」
黑猩猩呵呵呵地蠢笑起來,猶自不客氣地拍拍她的翹臀。
「不錯!很好,一級棒!」
「嘿!你放客氣一點!」她險險氣暈了。
他的步伐終止在長廊的底端,一扇金、紅漆相間的木門微掩著。黑猩猩隨手敲了幾下,徑自走進去。
『老大,新貨到了!』
砰地一響,寧馨被粗魯地扔在地毯上,閃閃發亮的星星奪走她短瞬的視覺和听力。
『這娘兒們是誰?』沙啞的男聲從右側角落飄過來。
大房閑裹也是幽暗朦朧,四周的布置只能一言以蔽之--俗麗得四肢無力。傳統的中東帷帳遮掩了牆璧的真面目,正中央一張四柱大床被輕紗籠罩著,偶爾順著中央空調流動的氣息而泛起波瀾,看起來萬分的詭異奇情。觸目所及的顏色,除了紅,仍是紅。大大小小、深深淺淺、各種不同色系的紅。
這間特種營業的頭頭包準是艷紅色的頭號擁護者。
據說,酷愛紅色的人,本質上具有隱藏的暴力特質。
除了床輔,室內另一張大家具就屬角落的四腳桌。中東風情搭配著法式的家俱,氣氛說有多不搭調就有多不搭調。
『阿齊釣她來的。』兩人以嘰哩咕嚕的阿拉伯語交談,讓她鴨子听雷,有入耳沒入腦。黑猩猩咧開大嘴邀功,『听說今天晚上要招待重量級的客人,咱們正好進個東方妞讓客人嘗嘗鮮。』
寧馨不耐煩了。
「兩位紳士,用別人听不懂的語言進行交談是一種極端失禮的行為。」即使他們想謀財害命,也得讓她當個明白鬼。
『這女人沒幾兩肉!』書桌後的男人隱在黑暗中桃剔著。『而且嘴巴也利得像刀子,我可不想讓她乎白得罪了姓韓的,壞了我的大事。』
『可是,老大,她的容貌長得標致。』黑猩猩急急地探出足尖,頂高她的下顎。『您看,東方女人很少長得像她這麼清秀嬌媚的。您瞧瞧她那身白鈿鈿的肌膚,還有那對胸脯也豐潤得恰到好處……』
「你干什麼!」她嫌惡地怒斥,揮開那只油臭味橫溢的爛皮鞋。
「這種上等貨,男人一抱進懷里骨頭都酥了,哪里舍得不沾幾口!」黑猩猩拚命推銷她出去,希望換得幾百塊賞殘。「反正老嬤嬤那兒有藥可以讓她乖得像貓咪,在床上夠勁得像……嘿嘿嘿……」
兩個男人一起發出婬穢的笑聲。
「好,帶她到貴賓室準備準備。」書桌後的男人揮了揮手。
寧馨再度被扛回黑猩猩肩上。全身血液迅速逆流向腦部,從眼前望出去的世界猶如經過哈哈鏡的折射,開始膨脹變型,耳朵也響起嗡嗡的異響。
「故我下來!」她的腦袋快爆炸了,空胃被他的鐵肩頂得幾乎穿孔。「放開……」
他們重新回到長廊。黑猩猩打開某一扇門,接著,她像袋垃圾般被扔進軟綿綿的緞鋪。厚重的木門又喀答關上。
「我的頭……」她申吟一聲,轟隆隆的耳鳴挑戰腦神經的極限,腦部的充血隨時可能從耳道迸發出來。
她還未來得及端詳新牢籠的一切,房門又被另一伙惡客推開。一個老得看不出年齡的婆婆帶頭,身後跟隨另外一位肌肉橫生的雄性保鏢。
「你們想做什麼。」寧馨拚命往床里頭縮。她不會傻到以為他們是來救她出去,或者聆听她被綁架的經過。
老太婆向保鑣示意,他馬上走向前,運用全身的力量將她緊緊壓陷在床墊上。
「不要!你們听見沒有?救命呀!」
男人壓根兒不理會她的叫喚,偏頭吩咐道︰「老板吩咐,只要用尋常的迷藥就好。」
『我剛調配出一款藥,你們不拿她試試看嗎?』老太婆蠕動沒有牙齒的嘴巴。
男人大搖其頭。「老板說韓偉格的傳說雖然多,可是誰也不曉得他在那方面管不管用。如果替這女人下了藥,他臨時支持不住,可能會惱羞成怒,到時候反而壞了老板的生意。」
『知道了。』老太婆從隨身的錦盒里倒出幾樣粉未,和著清水調勻了,綬緩移近床墊。
「不要!求求妳!」枯瘦的鷹爪突然捏緊寧馨的鼻端,她不得不張開嘴巴喘氣。「不」
一碗水朝著她的嘴內硬灌下去,強烈而惡心的甜味幾乎沖昏她的意識。她試圖掙扎,力量卻無法與彪形大漢匹敵。藥水梗在喉嚨裹硬是不肯吞下肚。老太婆使勁扳住她的下顎,看似秋樹枯枝的手臂竟然使出驚人的巨力,她不由自主地放松喉頭肌肉,咕嚕咕嚕幾聲,整腕甜水霎時奔竄進空胃。
慘了!
『可以了嗎?』大漢問。
『我的迷藥藥性既快又強,幾秒鐘內即使一頭獅子也迷得倒,這年輕丫頭擋不住的。』老太婆干瘦的容顏充滿了成就感。
頭好暈!寧馨軟軟地癱在床上,甚至使不出一點力氣舉起手,支扶著有如走馬燈般旋轉的頭顱。所有的景物在她眼前扭曲、扭曲、扭曲……
『成了!』老太婆干扁的唇浮起得意的冷笑。『走吧!』
兩人對床上申吟的女人不再多看一眼,直接離開房間。
ΩΩΩ
謗本不該來的!
韓偉格的表情隱藏在氤氳的煙霧後頭。
紅金兩色又錯的帷幔,遮掩了牆角懸吊的燻燈,這就是白煙薄霧的來源。酒宴真正的客人和主子總數只有四位,而四人各自偎躺在傳統的阿拉伯軟帳里。
約翰仍然和五年前一樣,永遠認定越鮮艷的顏色就越美麗有格調。俗不可耐;韓偉格嫌惡地想。這家伙的人和他的品味一樣糟糕,只適合在紙醉金迷的世界,經營一、兩家艷窟、賭場。地下道里的老鼠再怎麼奮斗,頂多只能移民到街道上頭,卻永遠逃月兌不了猥瑣和縮藏的宿命。
就像豹翰這種人!
今晚若非一時無聊,他根本不可能拜訪約翰的銷金窟。
「時間差不多了。」淡然的語氣由嚴苛的唇間吐出,听起來毫不經意,低沉的嗓音卻傳達出無庸置疑的威權。
這種聲調專屬于對自身極端有信心的男人,深深知道每一個由他口中吐出的字眼都會完美地被人執行。
不會有人以為他在開玩笑,因為無情而森冷的字句缺乏笑意。也不會有人認為可以和他討價還價,因為談判只可能導致一個結果︰己方全盤皆輸,後果超乎一切想象。
「韓先生,您累了?」約翰簡直像被烏茲槍掃射一樣,火速從軟臥裹彈直了胖軀。
悠揚的樂音嘎然停止,舞者無助茫然地停下姿釆,其它兩名同伴持杯的手僵在半空中。
「里那!」韓偉格無視于主人的問題,朝合掩的門喚了一聲。
音量並未抬高,門外的貼身隨從卻立刻接收到訊息。
「韓先生。」無聲無息的黑影閃進來。「您準備離開了?」
「先生」是韓偉格命令大家對他的統一稱呼,听不出尊卑區分,因而使得很多不明內情的西方政要栽了跟頭,日後再也不敢藐視如此簡潔的稱謂。
「可是,韓先生,我已經為您打點妥了今晚的睡房。」約翰萬萬料想不到東方美人連秀出來的機會也沒有。
「你自己慢慢享用吧!」他緩緩直起身,偉岸的體格完整地暴現在眾人眼中。
一股窒息的壓迫感讓所有在場者下意識的轉開視線。他很高,約莫六呎二吋,相較籃球選手的個頭卻又矮了一點。他的塊頭也很結實壯碩,比起相撲或摔角選手的夸大體型又稍稍遜弱。然而從他身上源源散發一股森猛的銳氣,利度超過有形的刀槍劍戟,根本無法容人直視。
韓偉格,名義上為游牧民族的首腦,實際上卻是中東半島的地下君王。他擁有屬于自己的權力核心,勢力範圍廣及中東半島的政治、經濟、軍事各領域,甚而影響國際間的互動。
伊拉克由海珊統治,巴基斯坦為阿拉法特的天下,伊朗、科威特、阿富汗每個國家各自擁有它們的統治者,這些大頭頭彼此之間或許友好,或許斷交,但黑幕後統歸由一個專有名詞主導︰韓偉格。
他就是他!不是企業,非關組織,更有別于他特意昭揚的「游牧民族」幌子。韓偉格代表著一個龐大的私人王國--首腦和他所屬臣民的關系。
威權、專制是韓氏帝國唯一的處事原則。在這片地下權力磁場,他擁有絕對的掌控力,任何人妄想與之對峙,只會喪失在中東,乃至世界舞台立足的能力。
約翰腦中浮起一個全然無關的疑問︰過去曾經承受韓偉格恩澤的女人,究竟要花多少心力才能說服自己別在他身下顫抖?
「韓先生,關于我提到的那筆生意……」
「上一回撥給你一百顆飛彈的時候,我記得曾經听你提到過,是要轉賣給法國的。」冷冷的弧度勾上韓偉格的嘴角。「結果貨物卻出現在南非,你--怎麼解釋?」
「那……那是……」約翰緊張的程度足以腦溢血。「一切都是誤會!我的手下弄錯了意思,以為飛彈交給價碼出得高的國家就成了。我拿生命擔保,這回絕對不會再出錯。」
「誤會?有道理。」他深思道。「或許,我最大的誤會是以為一個妓院老板適合搞軍火買賣,你說呢?」
約翰的嘴巴張了又合,完全作聲不得。
「還是管好你的老本行吧!」他經過約翰身畔,順手拍了拍主人肩膀,笑意如冷冽刺骨的刀。「起碼這一行穩穩當當,用不著拿生命出來擔保。」
冷汗從約翰的汗腺如泉水般涌出來。沒出聲,半因為面紅耳赤,更多數的原因則出于他不敢。
真正有權勢的男人,一言足以定江山,因此韓偉格不輕易談笑耍玩。從不!再玩下去,他真的會連老命也保不住。
「是,韓先生,謝謝您……原諒我。」約翰的臉孔已轉為土灰色。「店里新來一位東方姑娘,保證還是處女,沒讓其它男人沾過。我遣人送到門口讓您隨車一起帶回去,請您不吝笑納。」
韓偉格懶得停下來多談。妓院中的女人他不感興趣,然而帶回去也好,總有地方或者功臣可以賞賜的。
他隨便擺了擺手,離開酒宴房間。空氣中的肅殺隨著他的身影移向娼館正門口。
室內回復正常的大氣壓力,身後的宴會客人偷偷喘著氣。
專用奔馳車停靠在俗艷庸麗的大門口,司機恭恭謹謹地立在駕駛座外頭待命。
「韓先生,請。」貼身保鏢里那拉開後座車門。
韓偉格欠了欠身,正打算坐進去。
娼館內匆匆忙忙趕出三道人影,一左一右的碩大男人攙押著虛柔的女紅妝。
「韓先生,我家主人說這個禮物是送給您的。」
他絡于表露出一丁點超乎淡然以外的情緒--不耐煩。
「日後我會派人過來載……」微慍的語氣在他瞥見「禮物」的嬌型之後,無聲地化為輕煙。
被龜奴挾住的「貨色」緩緩轉動無力的頸項,速度猶如放慢了十倍的錄像帶。全然呆滯的反應透露出她被下過迷藥的事實。
清秀。這個形容詞首先躍人韓偉格的腦海。然而誘引住他目光的原因,卻不僅僅出于東方女孩的眉清目秀而已。當她的臉孔轉向微仰的角度,星眸半睜半閉之時,精巧的五官像絕了古中國的仕女圖。
他一直以為藝術作品中,東方人黑白平板的技巧並非最特出的,沒想到一旦畫中人兒真正化為實形實體的模樣,看起來出乎意外的優雅可愛。只不過,她那身艷俗的粉紅色沙龍減低了靈秀的氣質。八成是約翰親自挑選的!這家伙對女人的品味或許有長進,其它方面仍舊不能冀望太多。
東方女人對他而言是全新的體驗,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來上一道清淡小品嘗嘗鮮也好。至于新鮮感褪去之後該如何處置她,則是以後的問題。
「里那,送小姐上車。」斥退的話中途轉了口。
里那顯然沒料到主子會看上阿里的示好禮物,卻聰明的不加議論。
安頓好迷眩的乘客後,奔馳引擎激活,悄然無聲地消失在夜色中。
遠方的命運,依然未知。
ΦΦΦ
歐陽寧馨幾乎可以肯定自己是被痛醒的。
起初,她以為那股痛覺來自大腦亂烘烘的迷障。
「喔……」輕虛的柔夷下意識支住額角,勉強凝聚起來的微力讓她成功地睜開眼瞼。
望出去的世界漸漸凝聚、定形,蠕動曲張的線條硬化為實質影像,而後,混沌的神智稍微恢復偵測能力--她正坐在一輛行駛中的車子里。而且那種隱隱的痛感與量眩的頭部無關。
事實上,嗅醒她的力量並不是具體的存在,反而有若一根無形的細針,一點一點地釘砭著她的側臉。
有人坐在她的身惻,正精銳地打量著她。強大的意念甚至將她從迷霧中喚醒。
她緩緩偏首,其實腦海仍然像一攤軟趴趴的漿糊。
「你……是誰?」眼眸勉力地貶巴著,同車者的影像依然隱藏在黑暗當中。
對方並不回答。車廂內騷動著冷暗森然的因子,一種專屬于掠奪者的保護色。
啊!一切記憶迸回她腦中。寧馨無暇細想,反手撈過一只坐墊護在胸口,背心緊緊抵著車門,彷佛這種姿勢帶給她莫大的依靠似的。
「你……你是什麼人?想帶我去哪裹?」
「妳叫什麼名字?」沉啞的男低音惡化了她的驚懼。
幸好,對方還能以英文溝通。
「不干你的事!我警告你,本國的律法極端嚴格,綁架可是唯一死罪,更甭提販賣人口!我命令你立刻送我回聖麥地亞會館!」
「妳命令我?」一抹白光切開全然的黑暗,對方笑了。
「沒錯!」她迅速檢查自己的身體,是否有受傷或隱痛的征兆。驀然,女性私密的部分擴散著極細微的疼痛。
寧馨嚇得魂飛天外。莫非--非她已經被--
「故心吧!妳的貞操安然無恙,起碼約翰是這麼保證的。」男人醞釀著濃濃的興味,似乎被她逗樂了。「如果妳感到輕微的不適,可能是老嬤嬤驗明正身時動作太粗魯的後遺癥。」
他居然可以透過黑暗,看穿她的一舉一動。寧馨直覺的感到訝異。隨即,對方的語句化為有意義的字服,在她腦中生效。
她竟然曾經像雌性牲畜一樣,被陌生人進行百分之百私密的檢驗!
「他們--他們怎麼可以--」怒氣有如爆發的火山,震得她全身發抖。她不能忍受!絕對不能!「我命令你立刻把我載到警局,否則將來有得你好受!」
「妳認為我會輕易被一個女奴的挑釁所威脅?」對方好整以暇地開口,隱隱約約還嗅聞得到他啜飲威士忌的酒香。
她當然了解自己的立場有多麼岌岌可危,然而,除了擺出狠硬的姿態表達抗拒,真的不曉得還有什麼方法可行。
哀求嗎。別傻了,一來不符合她剛強的性格,二來她也知道示弱無濟于事,徒然讓壞胚子龍心大悅罷了。
「你想要什麼條件才肯送我回聖麥地亞會館?」動之以利試試看。
「妳呢?」低沉的男音明顯逗著她好玩。「妳想要什麼條件才肯跟著我?」
「死!」斷然冷絕的口氣完全不容商榷。
暗夜中的男人低低笑了起來。
「里那。」他輕聲朝前座示意。
直到此時寧馨才發覺前方有另外兩個男人存在。他說得對,如果他們不肯放人,她一點勝算也沒有。
入夜的麥地那彷芳一座死城,烏漆抹黑的街道渾然沒有人煙,害她想認個路都很困難。
慘了,這下子不曉得會被載到哪處艷窟做生意!她忽然很後悔當初為何不听哥哥的勸,留在台灣混吃混喝。
接下來的路程,無論她如何冷嘲熱諷,如何挑戰綁匪的權威,身旁的男人卻一派老神在在,甩也不甩她一句,唯獨那一雙炯炯的利眸持續盯視著她,老鷹抓小雞似的。她言詞攻擊得越激烈,瞳中笑謔的意味就越明顯。
沒見過壞人嗎?寧馨心里暗咒。不過在未弄清楚對方實力之前,動手動腳絕非明智之舉。她的性格雖然頑固強悍,卻不是毫無理性的沖動。
「妳叫什麼名字?」對方忽然又問。
「……歐陽寧馨。」虎死留皮,人死留名。她豁出去了。
「歐陽寧馨?」對方以生硬的發音重復一次。「我記住了。」
何謂他記住了?他記住受害者的名字做什麼?
車子無聲無息地緩下引擎,直到全然停頓下來。
她咽了口唾液,好強的天性卻怎麼也不允許自己出口求饒。眼角余光偷偷瞥往窗外,瞧瞧未來的葬身之地的風水像不像龍穴福地。
然而,所見的景象讓她愣住了。聖麥地亞會館熟悉的大門正向她招手!
「你……」她錯愕地瞪回男人臉上。
「親愛的女士,妳的目的地到了。」
喀嗦一聲,中央控制的車鎖彈跳起來。
「你要放我走?」她無法相信自己的好運。這家伙在玩弄哪門子玄虛?
黝暗中,他的白牙一閃。「除非妳改變主意,甘願留下來陪我。」
寧馨放棄和突來的幸運爭辯,反手打開車門,火速地跳下房車。速速離開方為上策,也顧不得退場方式是否夠尊嚴了,先跌撞進安全的旅館再說。要死也是下車以後的事!
身後,一縷幽長的低喃俏俏追上來,鬼魅般地勾誘著她的听覺。如夢如幻,更若一串堅定的咒語--
「妳不需要以死相脅,我會讓妳心甘情願地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