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下來!」青蘿激烈的掙扎。
餅去半個多小時,她頭下腳上的倒吊在某人肩膀上,種種反抗卻猶如以縴弱的羽毛去撼動不周山。她只能從路面的材質判斷自己到了何處。目前為止,她所經過的地點從人行道變為汽車地毯,再換成整齊的柏油路,最後進人某間宅邸,變成現下的高級大理石地材。
「齊磊。麥地什麼什麼的,放我下來听到沒有?我快吐了!」既然肢體動作無法奏效,她換個招數試試。
這次的威脅奏效了。隨著天旋地轉的拋物線動作,嬌軀劃成圓弧形飛出去,降落在一處柔軟的貴妃躺椅上。
青蘿迅速翻直嬌軀,惱憤的瞪向末開化的山頂洞人。起碼他還存著些微的仁慈,沒把她的眼楮也蒙起來,讓她有機會看清楚自己被送往哪個刑場。
「下次妳想逃開我的時候,行蹤最好更縝密一點,別在我的總公司樓下逛大街。」
齊磊兩腿岔開,兩手扠在腰上,表情的火爆程度絲毫不亞于她。和熱辣辣的神情相反,他的口氣冰寒到了極致。
「我又不是你的囚犯,你憑什麼當街綁架我?」她用力吐出嘴里的發絲。
大理石廳柱,大理石地板,大理石壁爐,大理石牆面。各種深淺不一的大理石組合成這座豪麗的宮殿。光是身處的這間大廳,佔地便達五十坪,廳廊中央甚至有一座噴泉正潺潺沁著涼意。若再加上幾條走廊所通往的側翼,總面績令人難以估算。
廳室設計采巴洛克風格,瓖金邊的壁飾繁復得恰到好處。法式沙發和茶幾距離噴水池約莫兩公尺遠,既能欣賞池景又免于被水花濺濕。而她坐靠的法式貴妃椅則置放在右後方牆角。在廣大的空間中,自成一處小巧的休憩區。
若非甫從三十六度的室外高溫走進來,她會錯以為自己飛抵涼爽的歐洲宮廷。倘若走廊上突然出現幾名穿著大蓬裙的中古仕女,她也不會意外。
「憑妳偷走我的錢、拐走我的羊,我就能以回族律法將妳剁成四十八截。」他冷笑道。「妳不曉得偷竊在回教戒律中是一大重罪,必須處以斷手的刑罰吧?」
「我才拿了你兩千里亞而已,一收到旅行支票就會連本帶利還給你。」青蘿當然知道他恐嚇的成分居多。
「等我剁了妳的手,咱們再來談利息的問題。」他掏出懸掛在腰帶上的防身短刀,用力拉高她的手。
「噢!你扯痛我了!」她痛叫出來。
齊磊沉著臉,不情不願的松開。
「這還差不多!」青蘿揉著手腕嘀咕。「你把我帶來這什麼地方?」
齊磊被打敗了。他正在恐嚇她,而她卻只對這間房子感興趣。在她眼中,他就這麼沒有威嚴嗎?
「這里是麥達他母親的家。」他重重爬梳黑發,眼神滿溢著陰郁和挫折。「妳罵也罵不听,說也說不動,到底該拿妳怎麼辦才好?」
他的神情彷佛抓回一只偷飛掉的小烏兒,明知該重重罰牠一頓,卻又狠不下心來。
她的芳心怦然跳動,不由自主的垂下螓首。
「我當時講得一清二楚,絕對不可能枯等在一旁,讓旁人去探查我妹妹的下落,誰教妳不听……」愧疚感從四面八方向她涌過來。
「所以妳選擇在莫勒幫眾正滿城搜尋我們的時候溜走?」
她自知理虧,只能低頭把玩縴細的手指頭。
室內陷入突兀的靜默,沉重的氛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良久,一只大手忽而撥弄她的額發,讓滿頭青絲輕戀的蜷住修長的手指。
「妳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有一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听錯了。她冒險抬頭一瞥,黑眸中的如釋重負幾乎將她淹沒。但他的眼神遠不只如此,還包含了慍惱,憂慮,愛憐,無可奈何……錯綜復雜的情感交織一張情緒地圖,而地圖的目的地則標示出她的身影。
是她的錯,害他擔憂。但他這樣看著她,會讓她……亂掉。
他彷佛也察覺自己泄漏太多,立刻抬起頭,再度低頭盯望她時,所有情感已經斂去,只留下氣惱。
但那短短的一瞬間,已讓她窺見太多真實的他。她深深吐納一次,腦中仍然有點昏沉,暫時無法消化這麼強烈的情緒沖擊。
「我答應妳不會再偷跑。」她憑著直覺依進他懷里,吸取這份滲入心肺的暖意。
「我應該相倍妳嗎?」他輕聲問。
「我這次是認真的。」青蘿舉起柔荑鄭重發誓。
「難道妳以前的承諾都是假的?」他狐疑的問。
青蘿吐了吐舌頭,隨他自己怎麼想。
齊磊抑回一聲長嘆。總算,他的小鳥兒安全飛回來,沒有傷恙、沒有疼創,懸宕多日的憂慮終于消逝了。
他俯首,在她頭頂印下一吻,目前只敢放任自己做到這個程度為止。
「美女!」一聲殺風景的噪音中斷了兩人的體己時光。
長廊尾端並未出現她想象的中古世紀貴族,而是麥達裹在傳統長衣下的身影。
「麥達,你也來了。」她驚喜的瞪大眼楮。雖然這家伙挺吵的,但開朗的個性很難讓人不喜歡他。
「美女,嗚……美女,妳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念妳。」麥達一如以往,打老遠就張大兩只手擒抱過來。
齊磊的動作比他更迅捷,在他撲上前的同時閃入航道之間。砰!麥達一腦袋撞上弟弟的胸膛,四平八穩被堵個正著。他還來不及表達抗議,後衣領已經被弟弟拎起來。
「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不要對青蘿摟摟抱抱。你當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沒規矩?」齊磊陰黑的表情暗示他很樂意痛揍兄弟一頓。
「我現在被你抓蛇抓七寸,哪有機會對她摟摟抱抱?」麥達為自己辯解。若非兩人的身量差不多,他現在已經變成被鷹爪拎在半空中的小雞。
「幸虧我搶先攔截下來,否則我的人又要著了你的道。」齊磊反射性的回答。
他的人?!在場三位同時一愣。
他……他是這麼看待她的嗎?青蘿微張著嫣唇,狂猛的紅潮浮現她的容顏。
「嘻嘻嘻。」麥達以一陣壞壤的笑做為開場白。「我說老弟……」
啪!冷不防一只五爪手直直貼向他的正面,中止他所有言論。
「我是指『我的客人』。」齊磊僵硬的糾正自己的話誤。
「那為什麼你能對她摟樓抱抱,我就不行?」麥達的眼楮也很犀利。當真以為他沒看到兩人在躺椅上親親抱抱的體己樣?
齊磊一時語塞。
「你和我比?」他老羞成怒,充滿威脅性的逼進一大步。
「喂喂喂,你做什麼?」麥達連忙掙月兌他的拎抓,躲到一株巨大的盆栽後方。「這里是我老媽的地盤,也就等于我的地盤,強龍不壓地頭蛇,你別亂來哦!」
「欠揍!」齊磊恨恨的瞪他一眼。
「我老媽要見你,快去應命。」麥達神氣兮兮的傳達懿旨。
「是嗎?」齊磊深深的攢起眉。這痞子不會借故把他支開好對青蘿動手動腳吧?
「信不信由你。別怪我沒提醒你,老媽的厭惡排行榜上,第二名是等人,第一名是等不到人。如果讓她火大了,後果自負。」麥達閑閑的打量天花板的紋飾,一邊吹口哨。
齊磊的視線游移在兄弟與嬌客之間,臉色陰楮不定。
「青蘿,我送妳回房,等妳梳洗完畢正好準備用晚膳。」讓她暴露在麥達的「幅射能」之下太危險了,他不信任采花成性的兄弟。
「我帶她去,我知道客房的路。」麥達從盆栽後面踏出來自告奮勇。
一記絕對零度的眼光又把他冰回去躲著。「要你多事!」
「沒關系,你先去忙妳的,讓麥連帶我去就成了。」青蘿主動說道,不想誤了他的正事。而且獨自在異鄉街道上流浪了一天,她渴望有個健談的同伴。
「我說了我會帶妳去!」他的眼神足以讓火焰結冰。
「……隨便你。」青蘿心里直犯嘀咕。麥達只是天性熱情了些,其實半點危險性也沒有,真不懂他干嘛防範得如此緊。
「美女,我晚點去找妳。」麥達冒險從盆栽後面向她道別。
兩人經過一重又一重的長廊,最後站定在一間廂房的門前,他轉身為女士打開房門。
「我剛剛是一時失言。」他忽然開口,眼神並未看向她。
她帶著疑問的神色挑了挑眉。
「就是剛剛那個『誰的人』的問題。」他彷佛想為自己辯解些什麼。「我一時嘴快,就這樣。」
一開始青蘿並不敢確定,然而當她仔細觀察他半晌,赫然發現︰他在臉紅!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他的膚色健美而古銅,即使發紅也看不真切,泄漏秘密的是他的耳朵。它們正一點點的,一滴滴的,慢慢渲染成深沉的豬紅色。
天!她無法相信齊磊會臉紅!她緊緊捂住嘴巴以免笑出聲。千萬不能笑。否則他一定會老羞成怒。
「噢!」她從手指縫迸出聲音。
「噢什麼?」
「噢!我又沒有說不是。」她一說完立刻把兩片唇緊緊咬住。
「……算了!」他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帶著慍怒的眼神離去。
她一頭鑽進臥室里,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笑。
從來不知道可愛也能用來形容冷淡飄忽的齊磊,可是他尷尬又著惱的模樣,真的好可愛!
※※※
「你和那位台灣來的小姐結定了?」
休憩廳的窗外緊鄰著人工園圃,滿地落花簾不卷,分外有幾分蕭索的秋息。
養母坐在落地窗前的長椅上,眼眸微閉,彷佛傾听著落英繽紛的聲息。
他選定養母對面的長椅坐定,放松的伸展一雙長腿。
「我們不是那樣的關系。」平淡無波的語調沒有泄漏出任何訊息。
「那你打算何時與她結定?」母親端凝著地上的某一點,遵循女人不能直視男人的傳統。
麥氏族長只娶了三任妻子,麥達之母是他父親的第一任。幼時他被帶回父親身旁,便是由麥達之母一手扶養長大,她猶如他的親生母親。也因此,在眾多手足之中,他與麥達的感情才會如此深切。
養母與傳統阿拉伯女人一樣,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生命由男人來做主,也從不違拗男人的意見--表面上。
經驗教會齊磊,他們的娘若是這種溫馴又省油的燈,決計坐不上妻妾中的第一把交椅。
「我已經說過,我們不是那樣的關系。」他靜靜的回答。
「追求女孩于,謹慎一點也是好事,我能了解。」母親大人溫馴的點了點頭。「雖然、必須說,若是換成麥達出手,早在認識第三天便勾誘上手。」
「我不像他全年度處于發情狀態。」他低吼。
「幸好麥達結交的都是別族的女孩兒,否則後頭早跟著一大群為他守身的女女圭女圭。」
母親恍若未聞他的評論。
「麥達造了滿身花孽,當心他事到臨頭反而不『管用』。」他沒好氣的警告。
「你說得是。」母親依照往例。從來不反駁男人的意見,然而不反駁與贊同絕對是兩碼子事。「麥達三天兩頭造花孽,你三天兩頭造油料。可也奇怪,你們倆造來造去就是造不出一個孫子。」
「我和麥達若是造得出一個孫子,人類生物學就要改寫了。」他認命的沉入沙發里,與普天下所有兒子一樣,等著被心急的老媽刮胡子。
「妳明白我的意思。」母親大人努力克制笑意,以免又讓他的焦點模糊戰略得逞。
「有時想想,若能把你們兄弟的性情中和一下,那該有多好。」
「我可不想與他的任何性情中和。」齊磊並不費神去掩飾話中的淡淡嘲諷。
母親大人再度對他的評語充耳不聞。「麥達若能加入幾分你的冷靜沉穩,你若能學到麥達的一點風流調笑,我的世界就太完美了。」
「完美的事物容易招天嫉。」到底累積了多年經驗,應付母親的逼婚他已經得心應手。「母親大人,您再不約束令郎,他遲早會染上愛滋病。」
「你說得是。但染上愛滋病好過一輩子不知肉味,不是嗎?」忽然間,她看他的眼神變得怪怪的。「齊磊,孩子,你不會還維持著童子之身吧?」不等他回答,她又自言自語︰「不可能。上回你離開之後,樂雅那小妮子對你朝思暮想,即使旁的不算,在這里你也該沾過葷腥才是。」
「母親,您說到哪里去了。」齊磊好笑又慍惱的瞪母親一眼。他無意和親長討論自己的性生活。
「孩子,我說話唐突也是不得已的。」母親大人的視線投回地面上,但是在一轉一回之間,很清楚的殺給他一記白眼。「身為麥氏一族的主母,我的責任重大。好不容易盼得你帶一個女人回來,當然希望你們能有更快的進展。我相信你很快就會讓那位小姐臣服,對不對?」
他啼笑皆非。「這種事情講求兩情相悅,也得對方有意才行,難道您要我使強蠻來嗎?」
母親大人腦中咚的一響。兒子或許沒有注意到,他的言下之意只是顯示他不確定那女孩的意願,卻沒有反對自己這方的意願。有趣!
「你說得是。母親這樣強逼你。著實太不成體統。」她溫順的低垂頭。「如果你無法早日和她結定……我瞧麥達也挺中意那女孩兒的,不如換他去試試看。幸運的話,明年我就能把孫了!」
「激將法對我不管用。」他的口氣轉為冷漠,眼中的怒火卻顯現完全相反的意念。
「你說得是,母親對兒子使用激將法是不合宜的。」母親綻出滿意的淺笑。「所以我答應你。我會盡力讓自己的言論成為承諾。」
「您……」齊磊挫敗的望向母親。「這件事我自有主張,妳別蹚進來攪局。」
「是。」母親馴良的點了點頭。「我相信妳不會讓我等太久。」
「我和她才認識兩個多月,您不覺得應該給我們多一點時間培養感情嗎?」他無奈的攤了攤手。
「你說得是。」母親從頭贊同到尾。「兩個月的時間確實很適合培養感情,我就知道你從不會讓我失望。齊磊,你向來是個孝順的孩子。」
一切就此敲定。
他的感覺就像剛打完一場硬戰,而且傷亡慘重。
「老奸巨猾……」他低聲咕噥,卻很確定音量足以飄進母親大人耳里。「若沒有其它事,我要回房療傷止痛了,您方才戳得我滿身瘡疤。」
「別讓我耽誤你的休養生息。」她柔柔一笑,故意忽視他嘲諷的語氣。
齊磊起身走向門口。他並不習慣認輸,但對象換成自己的母親,他只能選擇撤退。
「齊磊?」
「還有事?」他停下腳步。
她溫柔的望著兒子。曾幾何時,他的肩膀比她印象中更寬闊。這些年來,他已蛻變成一個令母親感到驕傲的男子漢。
「當年你父親為你母親建造這處宮闕,還來不及迎進女主人,她便先走一步。你父親將襁褓中的你以及這座宅邸一並托給我,就是為了提醒我,看照你的責任已落在我的肩上。」誠摯的母性以最無偽的面孔呈現在他眼前。「四年前,你父親,連同你另外兩位母親,以及其它幾位兄弟,過世于那場度假勝地失火的意外。若非我心髒的宿疾發作,沒有一同前往,現在也應該隨著他們同歸真神的懷抱。」
「事情已過去這麼久,您別再傷懷了。」他柔聲道。
養母搖了搖頭。「我不能不去想。如今麥氏僅剩你和麥達,倘若在有生之年不能見到你們兄弟傳下香煙,我沒有顏面到真神身旁與你父親相會。」
「我知道。」他定定看著母親。
「那就好。」她輕喟著合上眼瞼,靠躺回長椅上。「你回房去吧!一會兒該用膳了。」
「是。」臨走之前,他再回望一眼紛麗的園景。
窗外花香滿院,花陰滿地,夜靜月明風細。
※※※
靶覺怪怪的……
青蘿正襟危坐在駕駛座旁,心里暗自納悶。從出門到現在,她的車夫只是目不斜視的專心開車,沒有說話,沒有做什麼怪動作,因此奇詭的氣氛純屬一份直覺,她無法確切解釋出原因。
「我只是去考古隊的營區找新朋友聊聊天而已,對方曾經畫了一張簡圖給我,所以真的不必麻煩你特地開車送我去。」她主動開敞一個主題,探探他的反應。
「一點也不麻煩,我正好要出門。」齊磊簡潔俐落的回答。
「噢。」她應了一聲,話題到此結束。
車子停在號志燈前,他仍然直望著正前方,立體的側面線條顯得……心事重重。不一會兒,號志燈轉變為通行許可,他催動引擎,繼續往利雅德市郊前進。
車廂內,凝結的氣氛依然摧折著兩人的神經。青蘿決定嘗試另外一個新主題。
「你……」
「妳……」
「咩……」
兩人同時開口,飛飛的一顆大腦袋擠到前座來,笑咪咪的加入他們的交談。
「飛飛,腦袋縮回去。」齊磊沉著聲音警告。
「你先說。」她很有禮貌的邀請他。
他沒有立刻開口,衡量著應該從哪個重點切入。
「妳新認識的朋友叫什麼名字?」結果吐出來的是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她姓歐陽,是一個很率真的好人,」她順勢配合下去。
「嗯。」
又維持了好一陣子沉默。
「你……」
「妳……」
「咩……」
五分鐘後,兩人再度同時開口,飛飛也不甘示弱的加入混戰。
青蘿忽然升起想笑的沖動。「沒事,我剛剛在打呵欠。你先說。」
齊磊從後照鏡冷瞪飛飛,犀利的眼光足以殺退一支軍隊。明白主子沒有保育弱小動物的觀念,飛飛只好乖乖縮回後座,假裝觀賞窗外的風景。
他又等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台灣除了家人之外,還有誰在等妳?」語氣很像平淡的閑聊。
「除了家人就是朋友!」她還以為他想談什麼敏感話題。
「男朋友?」
「各種朋友。」青蘿怪異的端睨他。「不過我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感情很好,他應該等著我買土產回去賄賂他。」
「男的?」他的耳朵豎起來。
「對。」她聳聳香肩。
「妳和他交往過?」他狀似不經意的問。
「我們的感情比較傾向兄妹式的,和他談戀愛會讓我產生的錯覺。」她好笑的搖搖頭。
陳朝陽從幼年起就戲言要追求她,她從來沒放在心上。他們倆太哥兒們了,培養不出愛情的火花。
「嗯。」他點點頭,似乎打算終止這個話題。
「你問這些做什麼?」她轉過身來面對他,美眸寫滿椰揄。「你想追我,所以先打听一下敵情?」
齊磊當然不是省油的燈。
「妳希望我追求妳嗎?」他的語氣如絲綢一般平柔,而且以問題來代替答案。
「不說就算了,希罕!」青蘿看回正前方。
「咩。」飛飛同意,從後照鏡冰過來的眼光再度讓他轉頭欣賞利雅德的街景。
有時候,曖昧不明也是一種美。
汽車離開主要道路,轉入一條小街,街道盡頭便是考古隊的主營區。
齊磊事先探查過,考古隊的挖掘地點位于沙漠某一處,除了在當地設立臨時營區之外,一些出土文物必須先經過清理,再寄往美國東岸的實驗室鑒定。因此隨隊教授另外向城郊一塊荒地的地主租借了幾個月,搭起臨時帳蓬,一些大型的儀器設備也儲放在此處。
他停住車子,為她按開車門的控鎖。「你們倆乖乖在這里等我,哪兒都別去,我中午過來接你們一起吃午飯。」
她下了車,繞到後方為跟屁蟲開門。
「放心,我已經答應妳不會再私自行動,你盡避去忙妳的吧!」她彎腰向他揮揮手。
「你答應幫我調查約翰那本人頭帳簿的下落,可別忘了。」
「我敢嗎?」他帶著嘴角那抹清淡的椰揄,迥轉到對向車道。
青蘿突然興起惡作劇的心理。
「待會兒見,純情美少男!」她把兩手圈住嘴旁,大聲喊。
「嘰--」他的車子突然撇了一大圈,差點撞上對向來車。
嗶嗶!叭叭!鎊種憤怒的噪音齊聚在馬路上空,交織成璀璨的進行曲。
罪魁禍首和寵物羊一溜煙鑽進巷子里,逃離事件現場。
越是冷靜的人,失去乎靜的模樣就越好笑。而且他別扭的樣子真的好可愛!
青蘿在肚子里笑翻天。
「嗨!發生了什麼事,瞧妳笑得這般開心。」她的運氣很好,來到主營帳前,歐陽正好掀開布門,將一包垃圾放在門口。
「沒事,剛剛對我朋友惡作劇而已。」她獨自進入帳蓬內,讓羊兒留在外頭玩耍。
這里頭堆滿了古物,飛飛隨便踫破一個他們倆都賠不起。
「妳來得正好,今天只有我一個人留守大本營,怪寂寞的。」歐陽執起軟毛刷替一只出土陶壺撢掉沙埃,灰塵隨著撥揮的動作彌漫在空氣間。
今天她並未帶上頭紗,一張清麗無瑕的容顏令人眼楮一亮。她的肌理晶瑩,丹鳳眼明亮有神,很有幾分中國仕女的古典風味。
青蘿的支氣管不好,為了避免受到嗆咳,並未禮尚往來的把頭紗除下來。
「為什麼只留妳一個人守營,其它隊友呢?」她好奇的檢規地上的瓶瓶罐罐。
「他們出勤挖寶去了。」歐陽扮個鬼臉。「我比較倒霉,接下來三個月全得坐鎮總部,不能跟過去。」
「為什麼?」真不公平。
「因為,」歐陽嘆了口氣宣布。「我懷孕了,六個星期,昨天剛檢查出來的。老公威脅我如果不肯負責靜態的工作,就立刻把我綁回綠……綁回家去,所以我只好听話。反正每天能踫踫這些古物,我就心滿意足了。」
她老公听起來就像個典型的阿拉伯男人,有點專制。不過青菜蘿卜各有所愛,她也無權置喙。說不定讓歐陽來評量齊磊,人家也會覺得他霸道呢!
她在想什麼?歐陽正在談她的老公,她卻想到齊磊去了。難道她把這兩者的對應關系晝上等號?青蘿連忙甩掉怪怪的思想。
「這樣也好。懷了孕的人確實不適合在烈陽下做粗重工作。」她暫時投歐陽的老公一票。「這是妳第幾個寶寶?」
「第三個。」提到心肝寶貝,歐陽娟麗的臉容更柔和了。「老大今年四歲,老二兩歲,兩個都是兒子。我們夫妻倆本來打算見好就收,沒想到又懷了一個,希望這次能生個女兒。」
「妳曾經後悔遠嫁到阿拉伯來嗎?」青蘿好奇的問。
歐陽停下彈拭的工作,望向她,眼瞳顯得溫柔安詳。「從來沒有過。想想看,如果我當初留在台灣,這輩子可能就此錯過了我老公……好可怕,我無法想象自己嫁給其它男人的景象。」
她打冷顫的模樣讓青蘿笑了起來。
「幸福就好。否則天高皇帝遠,出了事娘家也接濟不到。」
「這就是妳擔心的問題嗎?」歐陽柔聲問。「妳愛上一個本地男人,怕距離太遠?」
「我認識他才兩個月而已,他對我有什麼感覺還很難講,現在就談『愛不愛』的問題似乎早了一點。」青蘿垂下螓首,耳朵微微泛紅。
「婚姻講求的是當事人的成熟度,認識時間長短反而在于其次。我和我老公好象也認識幾個月就結婚了。」這是過來人的經驗談。
「有道理。」青蘿點點頭。
「所以呢?」歐陽的眼楮燦亮,等待她宣布答案。
「所以,」青蘿拍拍她臉頰。「等對方克服他純情和害羞的障礙,我再告訴妳。」
「听起來好可愛!」
兩個女人吱吱咯咯的笑成一團。
蓬門突然往兩旁飛掀開來。帳幕內的空間並不大。青蘿又站在外側,受到氣流的沖激,她愕然的顛跡開幾步,也幸虧拉開了幾步的距離,讓她免于被沖進來的男人撞倒。
五個彪形大漢凜凜杵立在營帳內,一前四後,幾乎佔去所有空間。五個男人手上皆握著一把制式手槍,對準她們的胸口。
為首的男人開口,嘰哩咕嚕吐出一大串阿拉伯話,速度之快讓兩個台灣女人頭昏腦脹。而且他的語調合著濃重的沙漠口音,更加難以理解。
青蘿心念電轉。歐陽懷著六周的身孕,禁受不起折騰,她無論如何要保護朋友平安。
「你們要的是我,放她走。」她往前站出一步。
「你們要的是我,放她走。」歐陽也跨了出來。
兩個女人同時吐出一字不差的語句。
青蘿睞向新朋友,驚異她為何會說出此言。歐陽回望她,眼光也一樣帶著問號。
她來不及解釋對方可能是莫勒幫的打手。前來找她的晦氣,或想挾持她向齊磊尋仇。
歐陽自然也沒時間向她解釋自己那句話的含意。
為首的男人露出一絲獰笑,大手一揮……
「兩個都帶走。」
這句話,她們倒是都听懂了。